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重生之王妃逆袭手册》作者:醉九 [简介] 王妃唐蓉重生了!然而唐蓉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重生成了夫君的侍妾镜溪……摸着尚未鼓起来的小腹,唐蓉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讨好讨好姜和,不然儿子生下来要怎么办呢?逆袭之路虽然艰辛,好在有小包子作伴,还有孩子他爹暗中相助!   ☆、序章   “你来做什么?”唐蓉抬眼看了看站在床头的人,又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病了月余都不见她的人影,只怕又是来者不善。   何氏眯眼看着形容枯槁的唐蓉,心里一阵快意,晃了晃手里的白瓷碗道:“妾身奉了王爷的命令,特意来给王妃侍疾的。”   唐蓉霍地睁开眼睛,心里一整抽痛,脸上的神色也冷了下来,“姨娘如今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怎么敢劳动姨娘?”   “这可不是王妃说了算的。”何氏抬抬下巴,“这么好的药,现在不喝可就浪费了。”说着弯腰把唐蓉扶了起来,似笑非笑地把药碗抵到她的嘴唇上。   唐蓉只当她要羞辱自己,不耐地转过了头。   “王妃还是识相一点的好!”何氏冷哼一声,抬手把唐蓉的脸扭过来,死死地捏住她的下巴,不顾唐蓉的反抗,强行把药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唐蓉被呛得不停地咳嗽,令人作呕的苦味在口腔蔓延开来。唐蓉狠狠地瞪着何氏,心里却苦涩难当,何氏之所以敢这样放肆,还不是仗着姜和的宠爱?   何氏仿若未觉,把药碗往床头的一放,拿帕子细细地把洒出来的药汁擦干净,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看着唐蓉。   唐蓉还不容易平复下来,屈辱地瞪着何氏,咬牙道:“今日之辱,唐蓉铭记于心,日后定然要让你加倍奉还!”   何氏掩唇一笑,妩媚的脸上满是恶毒,假惺惺地说道:“日后?王妃觉得自己还有以后?啧啧,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哈哈,都已经被王爷捉奸在床了,你还妄想有以后?不过喝了那药,你便是想也不会再有以后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唐蓉冷冷地盯着何氏,心里满是痛苦,自从那件事后,姜和便不再见她,独宠起了何氏。   “王妃没听明白?”何氏笑的畅快极了,眉飞色舞地说道,“王妃该不会以为那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碗药吧?真是愚蠢,哈哈,王妃现在是不是觉得全身软绵无力,就跟那日躺在别的男人身下时一模一样?啊哈哈。”   唐蓉悄悄攥起了手,手上传来的无力感,让她瞪大了眼睛,这种感觉分明是……猛地看向何氏,唐蓉愤怒地质问道:“是你!是你做的,那天是你陷害我的是不是?”   “当然是我!”何氏眼里闪烁着胜利的光芒,不屑地说道,“不然你以为那个男人是怎么进来的?啧啧,真是一出好戏啊!看见你痛苦绝望,你知道我又多开心吗?一个人备受冷落的滋味,我当然也要让你尝一尝!实话告诉你吧,王爷当晚就去了军营根本就没回来过,都是我故意骗你的!”   唐蓉的手抑制不住地发抖,眼泪打湿了她的面颊,她看着何氏,痛苦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因为那些绝情的话,自己不知又多少个夜晚难以入眠,以泪洗面,却没想到都是因为这个人的欺骗。   “为什么?”何氏反问了一句,语气里满是嫉恨,“怪只怪你仗着相府嫡小姐的身份独占王爷的宠爱,凭什么荣华富贵要你一个人独享,我却只能唯唯诺诺的做个姨娘?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有机会得到王爷!”   “王爷不会放过你的……”药已经发挥了作用,唐蓉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   “嗤,没想到你死到临头还这么天真!”何氏不屑地说道,“我既然敢做,怎么会让王爷发现?你就乖乖的去死吧,等你一死,我就有机会了!哈哈哈……”   毁了……一切都毁了!得之不易的爱情和万分珍惜的生活统统都毁在了何氏的手里,唐蓉不甘心地想,本来她可以跟姜和一起白头到老,跟他一起生儿育女,再看着儿女长大成人,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都化作泡影!   生命力迅速地流逝着,寒冷在四肢蔓延,绝望笼罩了唐蓉,屋里的丫头不知被何氏弄到哪里去了,她连求救都做不到。   死死地盯着何氏,唐蓉提起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道:“何氏!你毁了我的一切,害我性命,死后我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让你把欠我的一一偿还!”   说完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精力,唐蓉猛地睁大了双眼,渐渐涣散的瞳孔里仿佛出现了姜和俊美的脸,她努力地想要抬起手,最终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这就不行了?那位的计策还真是好用……”何氏阴冷的话犹在耳边,唐蓉却再也听不到什么了。   那位?是谁……   何氏冷眼看着唐蓉断了气儿,拿着瓷碗迅速离开了屋子。   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清瘦的小厮,何氏将碗递给他,低声道:“全都办妥了。”   那小厮也不吭声,冷着脸接过碗,看都不看何氏,纵身一跃,几个起落间不见了踪影。   何氏冷眼看着他消失在雨幕里,脸上浮现出屈辱与嫉恨的神色,却又很快褪去,她谨慎地看了看左右,悄悄从偏门出去了。   熏香袅袅的东厢,衣着华贵的侧妃沈柔斜倚在大红描金引枕上,淡淡地问道:“事情办成了?”   站在沈柔面前的赫然是方才那个不言不语的小厮,此刻正垂着首恭恭敬敬地答道:“万无一失,娘娘计策高明,唐蓉一死,王妃之位便是您的囊中之物。”   沈柔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随手将小几上的棋子拨进篓子里,漫不经心地摸着手上金色的甲套,仿若叹息般说道:“三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说着挥退了小厮。   待收到下人的禀报,她才悠悠然地起身去了里屋,不多时换了一身素淡的衣裙出来,连首饰都去了许多,吩咐身边的丫头道:“走吧,晚了王爷见不到我就不好了。”   屋外的雨下得更急了,乌云沉沉地压了下来,远远望去,雨幕笼罩下的肃王府一片晦暗……   ☆、第一章 重生有喜   肃王府西边一处偏僻的小院里突然传出一阵压抑的哭声,细听之下原来是丫头画屏的声音。   寂静的院子里半个人影都没有,风拂过窗前的芭蕉,发出簌簌的响声。夏日的午后热得人透不过气来,主卧里的窗户却紧紧地闭着,瞧着就觉得闷。   画屏一手托起镜溪的身子,一手把碗里的催吐药喂给她,眼泪流了满脸也来不及去擦一下,发白的嘴唇颤抖着说着什么。   “娘子,快吐出来,吐出来就没事儿了,你怎么那么傻呀,呜呜……”镜溪渐渐发凉的身体让她害怕,素白的手颤抖个不停,碗里的药汁被她弄洒了不少,粉色的裙子上都染上了难看的褐色。   唐蓉觉得自己仿若身在一团棉花上,脑袋昏昏沉沉的好似一团浆糊,恍恍惚惚间一股大力袭来,把她狠狠扯下。紧接着,身体仿佛找到了落脚点,软绵的感觉渐渐退去,身上的力气也随之回来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胃里就传来一阵急剧的收缩,刺激得她忍不住吐了起来。身体被人扶住,有人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说着些什么。眼睛睁开一条缝,唐蓉疑惑地想,怎么回事儿?难道是红药及时回来救了自己?   焦急等待的画屏见镜溪终于吐了出来,心中大喜,忙去拍打的她的背部好让她好受些,口中安慰道:“太好了,娘子终于醒过来了,快快快,吐出来就好了……”   娘子?唐蓉皱皱眉,对这个称呼疑惑的很,然而强烈的恶心感再次袭来,让她无力多想再次俯身吐了起来。痉挛的胃部一阵发疼,唐蓉两眼发晕,虚弱地靠在扶着自己的人身上。   见她不再吐了,画屏渐渐放下心来,起身倒了杯水喂给她。   唐蓉就着杯子漱了漱口,又一口气喝了一杯,才觉得舒服了些。抬眼看向照顾自己的人,唐蓉愣住,这人哪里是红药?再看看自己身下略显破旧的床,屋子里简单朴素的摆设,唐蓉吃惊地坐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自己之前住的地方!   难道说何氏不肯轻易放过自己,想在这里好好折磨自己?不、不可能,要是何氏根本不会找丫头伺候自己。   唐蓉深吸两口气,定了定神,仔细地打量起这个屋子。屋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酸味,疑惑地看着紧闭的门窗,耳边响起一个沙哑的女音:“娘子对不起,奴婢忘了把门窗先打开了,您快躺下,画屏先给房间通通风再来打扫。”   “你叫我什么?”唐蓉转头看向画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长的还算清秀,瞧着倒是个胸无城府的。   “娘子啊,”画屏快手快脚地打开窗子,一边清理着地上的污秽一边说:“您怎么了?莫不是那药有什么不对?”   药?是了,那碗药有问题!唐蓉的眼里突然出现刻骨的恨意,何氏,老天爷不让我死,我定然要你付出代价!   心中思绪翻滚,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便见画屏正关切地望着自己,唐蓉心里一暖,试探着喊道:“画屏?”   “嗯,娘子可是要喝水?”画屏没有注意到她不确定的语气,还以为她渴了,想给她倒水又有些忙不过来,不禁骂道:“一个个的也不知道到哪里躲懒了,整天不见人影,娘子且等一等,我把这些弄完就给你倒水。”   对于“娘子”这个称呼,唐蓉大约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又不敢确定。那是大户人家没有名分的侍妾的称呼,难道何氏为了羞辱自己把自己卖给商贾了?唐蓉一边暗暗猜测一边对画屏道:“你先别忙了,我有些话要问你。”   等画屏走近了些,她斟酌着说道:“我刚刚醒过来,脑袋晕的很,心里一团乱麻似的,好些事儿都模模糊糊的不清楚了,你先跟我说说我这是怎么了?”   “娘子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来?”画屏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摇头摆手的才道:“娘子要先答应画屏不再寻短见才行。”   寻短见?唐蓉心里一惊,自己明明是被何氏一碗药灌下去毒死的,什么时候寻短见了?事情有些出乎意料,唐蓉忙道:“你放心我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可不敢在寻什么短见了。”   画屏想了想,觉得唐蓉肯定是死过一次害怕了,犹犹豫豫地解释道:“这是还得从王爷王妃说起,西蜀人都知道咱们王爷宠爱王妃,不许府里的妾氏偷偷生下子嗣,只等王妃为王爷生下嫡子,娘子是一个多月前进府的,前几天您身子不舒服,奴婢便悄悄请了女郎中给您看看,结果、结果……那女郎中说您有喜了!”   画屏前面的话唐蓉都知道,后面的话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有喜了……怎么可能?姜和已经两个月不肯见自己了……不对,自己堂堂肃王妃,什么时候成了妾室了?   “你说我是一个月前进府的,我怎么没印象?”唐蓉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娘子您连这个都忘了?”画屏有些吃惊,但还是解释道:“还是杜侍卫亲自把您送过来的,您都不记得了吗?说起来您还是王爷第一个带回王府的人,如今有了王爷的孩子,王妃现在又……总之娘子您得多在王爷面前转转才行,就凭您这容貌,还能抓不住王爷的心……”   画屏又说了些劝她讨好姜和的话,唐蓉却一点也听不进去了。姜和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只有一个,是一个叫镜溪的平民,听说长的天仙似的。只不过那时自己缠绵病榻,依着规矩见了她一次,并没有什么印象,后来也没再见过她。   “去把镜子拿过来给我。”唐蓉吩咐道,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镜子很快被拿了过来,铜镜里的人长了双勾人的桃花眼,峨眉淡扫,琼鼻樱唇,肤若凝脂,发如泼墨,的的确确是个美人儿——却不是唐蓉的脸。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唐蓉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成了另一个人!原来的自己怎么样了?   “死”这个字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猛地下床,穿上鞋子就要往外走,岂料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画屏心惊肉跳地扶她到床上坐好,皱眉问道:“娘子要做什么?您方才吐了那么久,气耗的厉害,可别乱动,有什么事儿吩咐奴婢就是了。”   唐蓉,不,现在该叫镜溪了,镜溪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了一会儿,才安慰自己似的连声说道:“我没事儿,我没事儿,府里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听到镜溪的话,画屏以为她终于听进自己的劝了,开心一笑,正要说话,便听院里传来一阵喧闹声,当下皱皱眉,对镜溪说道:“娘子现在床上歇着,奴婢去看看怎么了。”   镜溪虽然心里着急,却又不好拦着她,只得点点头让她去。   画屏走了,镜溪一个人倚在床头,静静地发呆,以后自己就是镜溪了吗?一个肃王府不得宠的侍妾?好像离姜和越来越远了……   画屏并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已经换人了,她走出房门一看,就见管家李忠带着几个侍卫和婆子站在院子里,心里一惊,暗想莫不是王爷知道娘子偷偷怀了孩子,派人来拿她了?   “李管家,您这是?”画屏强压下心里的惧意,迎上去问道。   李忠也不废话,直接了当地说道:“王妃薨逝,王爷还没回府,两个侧妃觉得有蹊跷,命我等搜查一番,好找出些蛛丝马迹。”   “什么?王妃薨了?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画屏吃惊地问道。   “今儿晌午,”李忠见她脸上的吃惊不似作伪,又想到这里的主子整日也不出去见人的样子,心里渐渐放松下来,脸上却仍是公事公办的样子,“行了,侧妃说了府里每一处都要搜查,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画屏收起脸上的吃惊,眼珠一转道:“李管家别见怪,我们娘子不大爱出去,还不知道呢,娘子今日病了正在床上休息,还要劳烦李管家照顾些,别惊了娘子,改日娘子病好了一定好好谢谢李管家。”   李忠本就不打算在这里耗时间,肃王府那么大,他身为管家又有一堆事儿,根本忙不过来,又听画屏话说得好听,他素来会做人,当即点点头对身后的人道:“娘子在养病,你们都轻着些,莫要惊着人。”   后头的人都点头应是,四散开去搜查了。画屏见他们都轻手轻脚的,松了口气,踌躇着对李管家道:“多谢李管家,您看娘子在屋里没人伺候……”   李忠会意,抹了抹下巴上的小胡子道:“你去照顾着吧,这不用你,搜完了我们就走了。”   画屏又谢了他一次,才转身回了屋子,一进来就见到镜溪在发呆,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只听画屏压低了声音道:“娘子莫怕,王妃薨了,王爷觉得不对劲儿,让李管家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查呢!”   镜溪一听,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自己死了……这就死了?   画屏见她又呆住,以为她害怕了,抓着她的手道:“娘子莫怕,咱们这儿离王妃住的地方远着呢,不会有事儿的。”   ☆、第二章 为了孩子   镜溪这才回过神来,又听画屏低声道:“娘子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这才刚开始不显,等到月份大了可怎么办呀?”    说到孩子,镜溪抑郁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白嫩的手掌不知何时放到了肚子上缓缓地摩挲。镜溪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惊喜——自己有孩子了!   她母亲是生她的时候难产死的,她感念母亲的勇敢,嫁给姜和后很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可是一直没能如愿。细密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那双漂亮的瞳仁,沉默了一会儿,镜溪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画屏见她终于有了些生气,也不禁为她高兴,见外头搜查的人走了,也不压抑自己,笑嘻嘻地说道:“娘子笑起来真好看,要多笑笑才是,我听王婆婆说怀孕的时候总皱着脸,孩子生下来会像老头子。”   镜溪被她这话逗得开怀,得知自己死了的伤感一扫而空。她本来也不是那种喜欢伤春悲秋的人,对什么事情都安之若素,当年被继母嫁到西蜀的时候是这样,姜和娶江惠儿的时候也是这样。   仔细想了想,这样也不错,梦寐以求的孩子有了,身体也不会因为不适应蜀地的湿热经常病倒了,也不用管王府的那些个琐事了,多好!   想着想着,镜溪心底最后一丝不甘散去,既然老天爷要让她做镜溪,她为何还要执着于唐蓉呢?唐蓉已经死了,如果没有镜溪,自己说不定已经魂归地府了,哪里还能有现在的一切呢?   人要知足,从今以后我就是镜溪了。   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两遍,镜溪抬起头对画屏道:“这件事儿不许跟任何人提起,若被别人知道了,咱们两个少不得要吃些苦头,明白吗?不管是我有喜的事儿,还是今天的事儿,都不能说。”   画屏虽然没有什么城府却不笨,自然知道这事不能外传,当下道:“奴婢知道轻重,可是娘子,您的身子瞒不了几个月,到时候月份大了可怎么办?”   她的话提醒了镜溪,这偌大的肃王府里能保住她的人也只有姜和了。现在唐蓉已经死了,姜和之前说过的话也应该不作数了,只要他不说什么,就没人敢拿那句话做文章。   至于姜和的侧室?镜溪的眉眼冷淡下来,在何氏做出那样的事情之后,镜溪再也不敢随便相信这些人了。更何况,她之前跟就府里的两个侧妃没什么交情,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镜溪不敢托大。   “靠人不如靠己,府里面我也没什么交好的人,若是王妃还在倒是能去求求她,现如今也只能先从王爷下手了。”镜溪双眼微微眯起,对于姜和自己还是了解几分的。   “娘子能这样想就最好了,以前奴婢劝您您总是不听,现在能想开真是太好了,娘子您歇一会儿吧,吃饭的时候画屏再叫你。”画屏早就想让镜溪多跟姜和接触接触了,现下听到她的话高兴地很。   从重生到这个身体上,镜溪就一直觉得脑袋酸胀,这身体又刚刚吐过,好一番伤津耗气,确实需要休养,便没有推辞,和衣躺下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快黑了,画屏点了盏油灯,伺候着镜溪梳洗了一番,才把饭摆上来。   吃饭的时候,镜溪问画屏:“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去哪了?怎么都是你一个人在忙活?”   画屏愣了愣,有些生气地说道:“本来咱们院子里也没几个丫头,统共加起来才五个,加上王婆婆跟何婆婆能使唤的也就七个人,今个府里忙被借走了两个,青荷那个丫头向来跟江侧妃那边亲近,八成又去献殷勤了,夏蝶受了风寒,我怕她过了病气儿给娘子,让她呆在屋子里了,何婆婆前几日家中有事儿告假了,至于王婆婆,哼,奴婢可使不动她。”   镜溪见她说的生气,索性放下筷子,细细地问了她院子里仆人的事情。听她说完不禁皱起了眉头,先说这一院子的丫头婆子,虽然没几个人却没一个省油的灯。再说这院子里本来丫头婆子就少,竟然还被借走了两个,肃王府有几个人,镜溪心里清楚地很,再怎么忙不过来也用不着抽调侍妾身边的丫头,怕是有人故意的。   画屏见她不吃了,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地向她道歉,劝她先吃饭。镜溪笑笑,安抚道:“你不必害怕,咱们以后要做的事情多着呢,院子里的人不一条心可不行,早晚得整治一下。”说完拿起筷子又吃了起来。   外祖父说过,行军最怕军心不齐,士兵只有同仇敌忾才能奋勇杀敌。   休养了两日,镜溪觉得身体舒服多了。晚饭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起了唐蓉的事儿,画屏羡慕地说道:“咱们王爷果然宠爱王妃,听说命人打了水晶棺放在灵堂,能保尸身七日不腐呢!”   镜溪听了心里突然冒出要去看看自己的身体的念头来。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镜溪让画屏带着自己偷偷出了房门。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四周黑漆漆的,隐约能看见远处明灭的灯火,却觉得小的很,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画屏无奈地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不死心地说道:“娘子,你想去看王妃为什么要选这个时候,这么晚了,灵堂只有红药和绿芍两位姐姐守着,您去干什么?”   镜溪知道这个时候去不妥,但是她不敢白天去,白天人太多了,她害怕看到自己尸体的时候会忍不住,万一露出了马脚就麻烦了。   “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身子,白天去万一人那么多,万一撞了磕了可怎么办,被发现了咱们就完蛋了。”   “那您也选个稍微早一点的时间呐,再说了您病着呢,现在不去也没什么关系,等病好了也不迟啊。”画屏心脏狂跳,汗毛倒竖,越靠近灵堂越害怕。   镜溪却一点都不害怕,哪有人会害怕自己呢?她安抚地攥住画屏的手,发现她手心都是汗水,心里顿时有些愧疚,小声解释道:“王妃对我有恩,她走的时候我没能去看她已经很愧疚了,现在身体好些了,我当然要去看看她才对。”   画屏听了点点头,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奴婢明白了,就像娘子救了画屏,画屏也想对娘子好一样,那咱们快一点,要早去早回才是。”   镜溪点点头,原来是画屏对自己这样死心塌地是因为这个,看了眼面色模糊的人,镜溪没有再说话。   两人很快到了缠满白布的灵堂,绿芍正守在那里。镜溪带着画屏走进去,绿芍立即抬头看向两人,灵堂里点满了蜡烛,依稀能看到她红肿的眼睛。   镜溪心里一疼,也不知自己死后这俩丫头该怎么办,如果可以把她们要到身边来……看来一定要争取到姜和的喜爱才行。   “娘子、娘子。”画屏见镜溪直愣愣地看着绿芍发呆,忍不住低声提醒她。   镜溪回过神来,对不明所以的绿芍道:“我前一阵子身子不舒服起不来,今天晚上好些了就过来看看王妃,王妃生前对我有恩,我……”   看着绿芍哀伤的脸,镜溪突然说不出话来,神色莫名的有些凄然。绿芍还以为她是为了唐蓉的死,有些动容便没计较她大半夜来打扰人的行为,点了支香递给她。   镜溪伸手接过,拜了三拜,绿芍又接过香插到香炉里。   镜溪静静地看着,灵堂正中的水晶棺在朦胧的烛光里显得尤为耀眼,她忍不不住走过去看了看。里面躺着的人有些浮肿,面容也不是很真切,但是镜溪知道那就是自己。   从此以后便没有唐蓉了……   镜溪不知道别人看到自己的尸体时是什么感觉,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了,并没有什么经验能给她借鉴。   心里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渐渐流走,镜溪驻足看了一会儿离开水晶棺,歉意地对绿芍道:“对不起,我忍不住想看看王妃,没有要惊扰她的意思。”   许是镜溪脸上的难过太真切,绿芍皱皱眉却没说什么责怪的话,却也不愿意让镜溪在这里多待,她看着铜盆里静静燃烧的纸钱道:“时辰不早了,娘子早些回去歇着吧,王妃心地善良也不忍娘子这般伤神。”   这话听得镜溪浑身不自在,心里古怪地想:“我当然忍心了,自己过来看自己有什么不忍心的?”面上却不显,向绿芍道了声谢便告辞了。   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镜溪一点也不愿意留在自己的灵堂里,那种怪异的感觉难以言说,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镜溪一边走神,一边往外走,恍惚间竟装上了一堵肉墙,蓦地回过神来,便看到姜和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心脏突然被人揪住了似的停止了跳动。   这人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慑人的气势——那是久居高位的人惯有的。他今日穿了身白色莽纹锦袍,头戴银冠,腰环玉带,风姿秀丽,尊贵无双。   这个人以前是自己的丈夫,现在是自己孩子的父亲。   ☆、第三章 孩子他爹   一阵夜风吹过,灵堂里蜡烛的火焰晃动了起开,忽明忽暗的光线照的人心晃动。镜溪在心里嘀咕了几句,暗叹自己倒霉,怎么这个时候还能遇上姜和呢?   姜和不知道镜溪心里的想法,看了她一眼视线就转到她紧紧攥着自己衣襟的手上。等了片刻不见她有松手的意思,又转头看她,却看到一张明显在发呆的脸,姜和英挺的眉皱起,冷声道:“你还要攥到几时?”   姜和的声音清冷中透着几分威严,镜溪回过神来,慌忙松开手,低头行了个礼,强忍着心中的颤抖道:“王爷。”   姜和把她的慌乱尽收眼底,嗯了声算作回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沉声问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镜溪当然不可能告诉她自己的目的,低着头半真半假地回答:“回王爷,妾身前几日身子不适,没能送一送王妃心里过意不去,今个晚上觉得好些了,过来看看。”   姜和微微眯起双眼,微弱的光线遮住了他眼中闪过的寒光,他死死地盯着镜溪反问道:“大半夜觉得身体好些了来看看王妃?”   镜溪心里一凛,暗道不妙,姜和是什么人物?自己的那番托词骗骗画屏和绿芍还行,到了他这里岂不是漏洞百出的借口?   深吸了一口气,镜溪抬眼看向姜和,俏丽的双眸水光盈盈,她放缓了声音道:“王爷大概不知道,妾身刚来的时候曾蒙王妃开解一二,王妃为人豁达爽利,三言两语间使人阴霾尽扫,妾身受益匪浅。”   姜和双目猛地一沉,猛然回忆起眼前这个女人站在王府的原因,漆黑的瞳仁紧紧地盯着镜溪,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镜溪被盯得脑中一片空白,死死咬住牙关,不敢露出一丝怯意。她在赌,在赌姜和对曾经的自己的在意,在赌姜和对这具身体的主人的愧疚——如果没有记错,秦烈说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并不愿意留在王府。   那时唐蓉就已经病的起不来了,镜溪去见她,面容憔悴,毫无生气。她想起秦烈的话,不知怎么的心里就升起一股怜意,便出言开解了几句。有没有用她不知道,因为她的病一日比一日厉害,再也没有精神管那些个琐事了。   幽暗的灵堂里陷入一阵压抑的寂静,镜溪回望着姜和深邃的双目,思绪有些飘忽不定。画屏焦急地看着镜溪,生怕她惹怒了姜和。   “难得妹妹还记得王妃的好,真是有心了,不过夜里不安稳,妹妹还是要当心些,万一磕了碰了就不好了。”温柔的嗓音响起,镜溪回过神来,定睛望去,这才发现姜和身后站着一个女子,素衣白纱,明眸善睐,举手投足间满是婉约的风情。   镜溪心里有些黯然,如果自己没有被何氏害死,不知如今又会是什么状况。   锁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消失,镜溪暗暗松了口气,冲沈柔行了个礼,垂首道:“多谢侧妃关心,镜溪明白。”   沈柔点点头似乎并不在意,却又温柔地关怀道:“妹妹多礼了,妹妹身子不爽利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转头又对姜和道,“王爷,时辰不早了,咱们看过姐姐之后便回去吧。”   姜和双目幽深,淡淡地看了沈柔一眼没有说话,抬步向灵堂走去。镜溪轻舒了一口气,偷偷回望姜和宽阔的背影,不期然与沈柔的视线对上,对方缓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镜溪不懂声色地收回视线,转身低声说了句:“回去吧。”便径自走下台阶,画屏见状慌忙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主仆二人沉默地往回走,走到院门口时听到院子里一阵刺耳的打骂声,镜溪眉头一皱,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画屏侧耳听了听,大惊失色地对镜溪道:“娘子,听着动静,好像是王婆婆在打夏蝶!”说完想起镜溪不大记得院子里的人了,一边推门一边解释道:“夏蝶得了风寒才好,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娘子快救救她吧!王婆婆下手狠得很,上一次要不是娘子救我,我说不定已经命丧黄泉了。”   镜溪听了没有说话,快步走进去,果然看到一个年逾四十的妇人正在揪着一个小丫头的头发骂:“你这个懒丫头,咱们王府养你是做什么吃的?整日的好吃懒做的,什么活也不干,让你帮我做那么一点子事儿都推三阻四的,今日不好好整治你一番你就不知道王府的规矩!”   夏蝶长的瘦瘦小小的,十三四岁的样子,听到王婆婆的责骂,一边抽噎着一边小声辩解。旁边站了几个丫头,有的正幸灾乐祸,有的则在一旁劝解。   镜溪冷眼看着王婆子耍横,等她又要打夏蝶的时候张口道:“这是怎么了?夏蝶犯了什么错,惹得王婆婆生这么大的气?”   王婆子高高抬起的手顿在空中,转头看向镜溪眼珠一转,哼了一声放下手,一把把夏蝶搡到地上,撇嘴道:“娘子这是去哪了?这个时辰从外头回来……”   镜溪眉毛一挑,看也不看她那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冷声道:“王婆婆,我虽然在王府里没什么地位,但也是王爷的人,你们是李管家分过来给我使唤的,在这个院子里我可是你的主子,你一个奴才这么明目张胆的打听主子的去处,眼里还有没有王府的规矩!”   镜溪说得疾言厉色,王婆子却一点也不怕,她在肃王府待得时日不短,自然也知道奴才是不能过问主子的事儿的,可是在她心里从未把镜溪当过主子,更何况镜溪向来是不管院子里的事儿的,王婆子想着她最多是问一问,并不敢做什么,因而有恃无恐起来:“娘子言重了,老奴只是想关心关心娘子,哪里有打听的意思?夜深了,娘子想必也累了,快些回去歇息吧……”   镜溪颇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暗含支使意味的话:“婆婆莫要说那些没用的,还是先说说刚刚是怎么回事儿吧!好端端的怎么就在夜里打骂起丫头来了?婆婆最好说实话,我方才看到王爷了,也不知他喜不喜欢寻衅滋事的奴才……”   见镜溪没理会自己的那番扯皮,王婆子有些吃惊,待听到镜溪说起姜和,她一个激灵终于明白过来,虽然摸不准镜溪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托大,王爷可是最烦无事生非的人了!再想到自己因为多嘴被杖毙的老姐妹,王婆子慌忙堆起笑容道:“娘子说的哪里话,其实不过是个小丫头不听话,老奴想教教她规矩,免得冲撞了府里的贵人,也能更周到地伺候娘子不是?”   “这么说婆婆还是为了我好了?”镜溪冷笑,不等王婆子回答,又问一旁低声抽噎的夏蝶,“是她说的那样吗?”   王婆子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丝毫也不担心,她不觉得这个院子里有人敢告她的状。尤其是夏蝶,平日里见了她连大气都不敢出,胆子小的很。   画屏注意到她的表情,恨恨地咬咬牙,想要开口鼓励夏蝶,却被镜溪拦住,只好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镜溪静静地看着夏蝶的头顶,等着她开口。如果连开口澄清的勇气也没有,这丫头不救也罢。自己已经给了她机会,愿不愿意把握全在她一个人。   夏蝶抽噎的声音越来越小,过了片刻竟然抬起头看了看镜溪,虽然很快又垂下脸,却也没有再沉默:“不是的。”刚开始声音很小,渐渐地就大了起来,“不是那样的,以往王婆婆让我做什么我从来都不会推辞,可是她今儿个晚上非要我跟着娘子出去,我不愿意,她就支使我去给她端洗脚水,我动作稍微慢了一些,她就把我扯出来打骂……”   王婆子一听就急了,慌忙解释道:“娘子别听这个小蹄子信口胡说,我只是想让她去问问,没让她跟着娘子的意思,你这个懒货,自己不愿意动,还要赖到我身上!”说着就要去打夏蝶。   镜溪面色一沉,凌厉的目光扫过去,吓的王婆子一颤,心里暗道,这娘子莫非王妃俯身了不成,怎么凶悍的跟王妃似的?   “行了,夜深了,今天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再追究了,不过我以后不想看到院子里的人无事生非,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镜溪沉着脸说完这些,吓的院子里的人纷纷应是。   “这几日被借走的是哪两个?”镜溪的目光在几个丫头里扫视,很快又两个穿着藕色衣裙,梳着双丫头的女孩子站了出来,两人齐声道:“是奴婢。”   画屏附到镜溪耳边道:“左边哪个高一些的是芝兰,右边圆脸的那个叫木兰。”   镜溪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也不废话,直接吩咐两人:“明儿个起不用去帮忙了,若是问起来就说我病了院子里忙不过来,让他们去别处借。”   话刚落音几个丫头就议论纷纷起来,王婆子更是幸灾乐祸地看着镜溪。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借人的可是沈侧妃那边的何姨娘!   镜溪哪里不明白她们的顾虑,不过她更明白如果不整治一下院子里的人,以后行事少不得要绊手绊脚。而且要想在府里站稳脚跟,畏首畏尾是不行的,得让别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更何况,借人的可是何氏,正愁跟她碰不上呢!   “你们若是想去也行,只是去了以后就不必回来了,我会跟李管家说让他给你们另安排去处。”强扭的瓜不甜,硬逼着她们跟自己一条心没什么好处,镜溪从来不是蠢人。   ☆、第四章 姨娘何氏   两个丫头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不再去了,两人心里都明白,没有哪个主子敢用半路分过去的丫头,主子不用你就没有出头之日,哪里会有好日子过?镜溪是自己的正经主子,更是王爷的人,难保那一日就受宠了呢!   镜溪点点头,又问谁是青荷,一个身材纤细的丫头不耐烦地站了出来。镜溪细细地看了她两眼,开口问道:“你可是喜欢江侧妃那里?”   青荷含糊了两声没有敢直说,镜溪心中冷笑,故作遗憾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喜欢江侧妃那里,想着改日跟江侧妃说一声呢,既然你不愿意那便算了。”   青荷一听急了,一叠声地说道:“我愿意我愿意!”说完殷切地看着镜溪,心里却想终于能摆脱这个无能的主子了!   镜溪早就料到了一般,勾唇一笑道:“既然如此,明日你便去江侧妃那里帮忙,晚上也不必回来了,我自会让人跟李管家说让你留在那里。”   青荷喜的连声道谢,芝兰二人见了,暗自摇头不已,都觉得以后要离青荷远一些才行,这般没有远见的人,早晚会自己把自己害死,说不定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镜溪见院子里的人都被自己整治了一边,满意地点点头,对身后的画屏道:“以后屋里的事儿就归你管了,好好教教她们三个,王婆婆年纪大了,少让她做些事情,明白了吗?”   画屏会意,一边扶着镜溪往屋里走,一边应道:“奴婢明白,娘子放心。”   已经很晚了,镜溪进了屋洗漱了一番便睡下了,洗漱的东西是夏蝶端过来的,映着烛光,镜溪能瞧见她脸上印着几个手指头印子,脸颊肿得老高,心里不禁又对王婆子厌恶了几分,“你以后便跟画屏一起伺候我吧,不用回偏房住了。”   夏蝶似是被这个惊喜震住了,呆愣了许久,才想起来道谢。看的镜溪心里一阵唏嘘,自己不过是个没名分的侍妾,跟着自己不会好过多少,怎地就这么高兴?   又想了一遍晚上的事情,一会儿琢磨这怎么逃得姜和的欢心,一会儿想着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竟渐渐入了梦乡。   早上镜溪是被一个女人尖利声音叫醒的,睁开眼就看到守在一边的夏蝶,镜溪皱眉看了眼窗外,问她:“怎么回事?”   夏蝶见她醒了,忙把衣服拿过来给她穿,低声解释道:“是何姨娘,她今日来借人,木兰姐姐跟芝兰姐姐按娘子说的回绝了她,她便不依不饶起来,画屏姐姐正在应付她。”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大清早的被扰了清梦,镜溪只觉得心里烦躁的很。洗漱完了也不出去看,坐在桌子边慢悠悠地吃完了早餐,才让夏蝶把人请进来。   画屏一脸无奈地走进来,悄声对镜溪道:“娘子小心些,何姨娘难缠的很。”   镜溪点点头没有说话,她当然知道何玉莲难缠,她本来是个歌姬,因为长得又几分姿色被一个州官买来送给姜和,姜和厌恶这些事儿,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奈何何玉莲舍得下脸面,手段也很刁钻,她在姜和手里讨不了好就去求沈柔,一来二去竟也在王府里留下来了,后来自己还不得已给她抬了姨娘。   想起自己之前给她抬姨娘的事情,镜溪就觉得胸口闷得慌,脸色也更不好看了,看的画屏担忧不已,慌忙给她到了杯水顺气。镜溪端起来闭眼喝了一口,再睁开眼的时候眼中一片清明,“别担心,我没事儿。”   说话间何氏已经进来了,她今日穿了身淡紫色束腰长裙,梳着灵蛇髻,头戴粉白珠花,很是妖娆妩媚,镜溪眸光一沉,这哪是丧葬时该有的打扮!   那何氏也不用镜溪开口,款款走到小榻旁坐下,张口就道:“你那两个丫头是怎么回事儿?我不过是让她们跟着去忙王妃的葬礼,她们却推三阻四的好难请!”   镜溪淡淡一笑,衬着雪白的肤色还真有几分病弱的味道,只听她道:“姐姐莫不是在拿妹妹寻开心?前几日李管家过来说什么王妃丧葬宾客众多,不许各院的奴才随意走动,以免冲撞了贵人,难不成是我听错了?”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何氏。   何氏轻蔑一笑,讽刺道:“妹妹病了这几日傻了不成?李管家有什么话会不告诉我跟两位侧妃?你便是找借口也该找个像样些的!”   见何氏不信,镜溪也不着急,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人微言轻,姐姐不相信我说的话没关系,当然也有可能李管家觉得姐姐院子里的丫头更有分寸才没跟姐姐说,可是妹妹担心李管家忘了知会姐姐,想着提醒姐姐一下,去年中秋宴的时候姐姐……”   “行了,别说了!”何氏脸色难看地打断镜溪的话,猛地站起来指着镜溪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贱人,我奉了沈侧妃的命令准备王妃的丧葬,你却在这里阻碍我,你给我等着!”说完便怒气冲冲地走了。   画屏还未回过神来,疑惑地看了看何氏离去的方向,不解地问道:“去年中秋宴怎么了?怎么娘子一说她就走了?还发那么大的火?”画屏是今年新进来的丫头,对往年的事儿不是很了解,夏蝶也是一脸茫然。   镜溪轻蔑一笑,端起茶杯将身下的茶水一饮而尽,无不畅快地说道:“这事知道的人不少,但凡在府里待得有些年头的人一问便知,好了我累了,得去睡个回笼觉。”说着便起身往里间走去,留下画屏夏蝶两个人面面相觑。   何氏敢暗地里刁难自己不过是觉得自己好欺负,自己便要让她知道什么人欺负不得!以前坐在王妃的位子上有诸多顾忌不得不忍,现在成了没名没分的侍妾也不必再忍了。何氏,你且等着,你欠我的早晚要让你一一奉还!   镜溪一觉醒来觉得舒畅了不少,身上那种软绵绵的感觉消散了一些。夏蝶跟画屏凑到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笑的欢畅的很,镜溪躺在床上静静听了一会儿,才知道两人是在说何氏的事情。   镜溪笑了笑,竟觉得何氏又可怜又可笑起来。   她去年春天进的府,讨好了沈柔两个月好不容易留了下来,中秋节前使计让自己把她抬了姨娘,自觉站稳了脚跟,就想让沈柔跟姜和说让自己筹办中秋家宴,沈柔估计想杀一杀她的气焰,推说自己不方便让她自己去跟姜和说。   这何玉莲那时也是胆大竟真的跑去问了姜和,结果差点被姜和赶出王府。原因无它,中秋家宴只能王妃去办,何氏这样名目张胆的去问,逾矩之处好似楚王问鼎,以姜和的性子没有杀了她已经很仁慈了。   这规矩在王府也算人尽皆知了,却没一个人去跟何玉莲提个醒,这让她丢尽了脸面,许久都不敢露面,后来得了势更是提也不许别人提。像这种别人都知道她却不知道的事情最能戳她的心窝子,她也更容易相信这样的谎言。   镜溪躺的有些烦了,索性坐了起来,两个丫头见了忙过来服侍她穿戴。镜溪听她们时不时地就要笑上两声,提醒道:“今日笑一笑便算了,可不许往外传,到时候何姨娘发起狠来,我可护不住你们。”   画屏跟镜溪自然也知道轻重,当下都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娘子放心,我们不会乱说的,可是万一姨娘知道李管家没说过那些话怎么办?”   镜溪淡淡一笑,成竹在胸,“放心吧,她不会怀疑的,纵使怀疑也不会让人去查证的。”以何氏那种要面子的性子,只会想着怎么报复自己,哪里还会记得这个小小的谎言?   却说何氏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来历不明的贱人,竟敢这样揭我的短!中秋家宴……中秋家宴!她都已经死了!为什么我却还要承受这样的羞辱?”   跟着她的柳叶儿听了吓得忙摆手,小心翼翼地劝道:“姨娘小声点儿,万一被有心人听去了可就不好了!”   何氏白了她一眼,却没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而是恨恨地盯着某一处,手中的帕子被她拧的不成样子,原本妩媚的面容说不出的扭曲和狰狞。   “姨娘?”柳叶儿拭去额上的冷汗,试探着唤了唤何氏,见她没什么动静,忍不住提醒她,“时辰不早了,姨娘该去灵堂检查王妃的随葬品了。”   何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很是不悦,旋即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阴狠一笑,“你说王妃对王爷那么重要,万一王妃的随葬品被人偷了去,王爷会怎么处置那偷儿?”   柳叶儿被她的笑容吓得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姨娘可别乱说话,万一王妃的随葬丢了,沈侧妃定然不会饶过咱们的!王爷、王爷……奴婢一定会被乱棍打死的!”   这话又换来了何氏一个白眼,“没用的东西!这就害怕了?如果偷东西的就是那个来历不明的贱人……哼!听说那个女人大半夜跑到灵堂去看王妃,结果惹来王爷的怀疑……这样的好机会摆在我面前当然不能放过!”   “姨、姨娘,你要做什么?”柳叶儿直觉何氏心里想的不是什么好事。   何氏得逞一笑,“走吧,沈侧妃交代的事情我可不敢耽搁。”   ☆、第五章 逆袭手册   镜溪一觉醒来心情舒畅,早上气走了何氏正无人打扰,乐得清静,干脆拿了支笔出来,一边想着姜和的喜好,一边分条记录下来。   画屏端着水果进来的时候,就见雪白的宣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黑字,她识的字不多,对书法也没什么见解,只是单纯地觉得镜溪写的好,忍不住赞了一句:“娘子写的真好看!”   镜溪笑了笑没有说话,突然想起来姜和对自己的字的评价:润若珠玉,字工且锐。那时只觉得姜和是在骗自己,哪有人的字又圆润又方正呢?   “何姨娘遣了她身边的柳叶儿来,说是为早上的事情道歉来了,还带了东西。”画屏说着放下了水果盘子。   镜溪拿笔的手不停,眼也不眨地吩咐道:“你去应付一下便是,就说我身子不舒服,没精神。”   说话间她已经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纤细的手指拿起宣纸看了看,只见最上面写着“逆袭手册”四个大字,下面用小楷写上:一饮食,喜食汤羹,咸甜皆可,雨天多吃辣子;二性格,偏爱温柔且善解人意的女子,例如沈柔;三武器,偏爱长枪……   镜溪一目十行迅速看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纸放到桌上,对画屏道:“收起来放好。”   画屏笑眯眯地拿起宣纸看了看,不解地问道:“娘子是在想怎么讨好王爷吗?可是奴婢看的懂下面的,却不知道‘逆袭’二字是什么意思?”   镜溪神秘一笑,解释道:“我如今也算主子里最不得宠的了,却一心想要得到王爷的宠爱,难道不是‘逆’流而上?王府中有上有两位侧妃,下有姨娘何氏,我想得偿所愿自然要避其锋芒,暗中行事,出其不意,这跟兵法上的‘袭’类似,合起来不就是‘逆袭’二字了吗?”   “原来是这样!”画屏恍然大悟,笑嘻嘻地收起宣纸放好,“娘子容貌性情样样不输府里的那几位,一定能逆袭成!”   镜溪淡淡一笑,转身进了里间,“行了,就你嘴甜,快去把人打发了去,晚了该嫌咱们怠慢了。”   “哎,知道了!”画屏说着就往外厅走。坐在小榻上柳叶儿见了她,身体猛地抖了抖,她相貌清秀,满脸冷汗的样子很是可怜,弯弯细眉不自觉地皱到一起,画屏觉得奇怪,“柳叶儿姐姐这是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柳叶儿急忙忙地摆摆手,左顾右盼的,并不敢看画屏,支支吾吾地问道:“你们娘子怎么、怎么说……可、可愿意见我?”   “真是不好意思,”画屏压下心中的疑惑,歉意地笑道:“姐姐也知道我们娘子身体一向不大好,这会儿又在床上躺着呢,人也没什么精神,唉……”   “不碍事,不碍事!”柳叶儿急促地接过画屏的话,何氏交代她的事儿她已经完成了,见不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她只想快点儿离开这个地方。   “让你家娘子好好休息,姨娘还等着我伺候,我、我得赶紧走了!”柳叶儿丢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哎……柳叶儿……”画屏到嘴边的话被憋了回去,奇奇怪怪地看了一眼柳叶儿的背影,想了想转身进了里屋。   “娘子,人走了。”画屏道,“说起来这何姨娘的脾气也太大了些,跟着她的人稍不留神就要挨骂,我话都没说完呢,柳叶儿就着急忙慌的要回去。”   镜溪慢悠悠地端起一杯茶,啜了一口道:“只怕让她害怕的不只是何姨娘,去把柳叶儿带过来的东西仔细检查一遍,可别夹了什么不干净的物什。”   前世镜溪在何氏手里吃了不少暗亏,也算了解她的脾气,得理不饶人不说,还十分好面子。早上自己让她那样难堪,下午她就能让人来赔礼道歉?只怕太阳打西边出来都没可能。   画屏在府里待的时日也不短了,自然也听嘴碎的婆子说过何氏的行事作风,听镜溪这么一说,愈发觉得柳叶儿有问题,忙跟夏蝶一起把柳叶儿送过来的东西拿给镜溪看。   “娘子,都是些寻常的首饰跟补品,没什么不对的。”画屏仔细瞧了瞧才对镜溪说。   “何氏手段高明,怎么会在这些明面的东西上做文章?”镜溪冷笑一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才是她惯用的伎俩。”   画屏诧异地看着镜溪,想问她足不出户怎么会知道何姨娘的手段如何,可想到她说的中秋家宴的事情,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主子或许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夏蝶一直盯着何氏送过来的那堆东西出神,此时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乌黑的眼瞳一亮,口中急切的说道:“娘子,是布!是放首饰的那块布有问题!”她说着抓起垫在首饰下的那块绢布,用手轻轻一捻,手腕一抖,小小的一块布顷刻间变的尺长,薄如蝉翼。   洁白的绢布入手柔软细滑,一摸便知是上品,何氏怎么舍得把这等好东西当作首饰的衬布?不用想也知道有猫腻。   镜溪拿着布略看了看转手递给画屏,探究的目光投向夏蝶,“这绢布有什么问题?”   “娘子有所不知,前天芝兰姐姐有事儿不能去帮忙,就让我代她去了一上午,那天沈侧妃安排我们给王妃绣腰带,用的就是这种绢布。”夏蝶解释道:“我绣工不好也就是给那些姐姐们打个下手,听说这些绢布都是宫里送过来的贡品,每年也不过得三匹,何姨娘拿这等贵重的绢布混到首饰堆里,定然没安什么好心!”   镜溪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她以为咱们只顾着怀疑首饰补品,不会注意到垫首饰的绢布,等到我们放下戒心的时候,她再发难,我们便在劫难逃了。”   画屏明白过来以后,只觉后背一阵发凉,一边庆幸夏蝶看出了绢布的问题,一边后怕不小心着了何姨娘的道可怎么办,“这何姨娘可真是心狠,这布可是给王妃用的,无缘无故丢了一块,又在咱们这儿找着了,万一给王爷知道了,咱们哪儿还有活路?”   镜溪皱皱眉没有说话,一块绢布,用的得当自然能置人于死地,可稍有差池就会前功尽弃。何氏向来狠毒跋扈,不可能就这样而已,一定还有什么后招。   “娘子,咱们怎么办?”夏蝶看着镜溪焦急地问道:“这绢布要怎么处理才好?”   镜溪回过神来,却没有理会夏蝶的问题,“你刚刚说这绢布是用来做什么的?”   夏蝶不明白镜溪的意思,看看她又看看画屏才道:“是给王妃做腰带用的。”   “腰带……”镜溪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何氏的后招,“快、快去小厅堂,找找看有没有一个墨绿色的云纹玉佩。”   画屏二人听了一阵云里雾里,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处理了桌子上的绢布?怎么又要去找什么玉佩?   自从上次镜溪从王婆子手下救了夏蝶又把她留在身边后,夏蝶就对镜溪有一种说不出的崇拜感,对她信服的很。此时她虽然不明白镜溪的用意,但还是愿意按照她说的去做,她轻轻拉了拉画屏的衣袖,低声道:“画屏姐姐?”   镜溪自然也看到了,莞尔一笑,解释道:“你们俩别着急,这绢布跟那玉佩比起来,用处不及其万分之一,若是被人找到了那玉佩,咱们才真是死定了!”   画屏面色一变,显然是相信了镜溪的话,二话不说拉着夏蝶就往外面的小厅堂走。   就在两人争分夺秒地翻找的时候,王婆子从外头进来了,她昨日刚被镜溪敲打过,现在心里正虚着,见两人神色凝重,忙堆了个笑脸过去,“两位姑娘在找什么呢?跟老身说说,老身帮你们一起找。”   夏蝶翻找的手一顿,显然对王婆子有些防备,正不知道说什么好,画屏已经冷着脸回绝了她:“婆婆还是管好自个吧,您是不是忘了娘子昨个怎么说的了?不是我要挤兑婆婆,娘子丢了东西,心里正烦呢,一会儿看见了婆婆指不定怎么发作呢!”   王婆子一听,不高兴地拉下了脸,想说些什么话反驳画屏,可想到那天晚上镜溪看自己的眼神又莫名发怵,当下不情不愿地嘟囔着:“不帮就不帮,嘁,你们不想让我帮忙,我还能硬去热脸贴冷屁股不成!”说着一扭身又出去了。   画屏冷眼看着她出去,对一旁的夏蝶道:“不用管她,继续找。”夏蝶点点头,又低头翻找起来。   王婆子骂骂咧咧地出了屋子,心里实在憋屈的难受,她在这院子里横了许久,还从来没有这般受过冷落,一时间竟觉得这院子怎么看都不顺眼,索性出去转转。   熟料刚走出院门就撞上了人,气的王婆子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小蹄子,走路都不看路吗?眼瞎了还是怎么了!”   与她撞到一处的人连连道歉:“王婆婆你没事儿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王氏抬眼一看,突然挤出一个笑脸来,“我当是谁?原来是柳叶儿姑娘,好好的你杵在这儿做什么?可是何姨娘有什么吩咐?”   ☆、第六章 来者不善   柳叶儿被她这连珠炮似的问题弄得一愣,她眼珠一转,掩下心中的惶恐,略显僵硬地答道:“可、可不是,晚上姨娘在你们娘子这里发了脾气,心里过意不去,方才派我来赔礼道歉,可到底是没见着娘子的人,姨娘心里没底儿,就让我过来看看,王婆婆可知道娘子是个什么意思?”    一说到这个,王氏好不容易摆出来的笑脸没了,她嘴一撇,不满地说道:“这我哪儿知道,我现在可是招人嫌弃的很!”   柳叶儿一听急了,当下哀求道:“婆婆就当可怜可怜我,谁不知道这院子里一向是您做主的?你也知道姨娘脾气急躁,您跟我说说,我也好快些回去交差,您放心,柳叶儿不会忘了您的好的!”   这话说的王氏心里舒坦,满意地瞅了柳叶儿一眼,笑眯眯地说道:“姑娘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不过实话跟你说了吧,屋里头那个现在心里正不高兴呢,你啊还是别去了,也不知丢了什么东西,那俩丫头正心急火燎地在外厅找着呢!”   柳叶儿听了,脸色有些发白,也不敢问找什么东西,草草地向王氏道了声谢,转身就往回跑。   王婆婆喊了两声没喊住,不屑地撇撇嘴,“瞧那没出息的样儿,怪道整日里被主子骂!还赔礼道歉?哼,只怕没什么好事儿!”   镜溪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美目低垂,鼻腔中涌上一股难忍的酸意。这玉佩是母亲宋氏的遗物,自己一直挂在腰间从不离身,姜和知晓自己对这玉佩的重视,定然会将它当作自己的陪葬。   现在玉佩出现在这里……镜溪恨恨地想,好啊,何氏,我生前你对我百般算计,灌下毒药将我毒死,死后也不肯放过我,竟敢对我做出这等大不敬的事情!今日不报此仇,我便不是唐蓉!   强忍住眼中的泪水,镜溪深吸一口气,定神道:“这玉佩绝不能让别人看见,得快些把它藏起来才行,只怕何氏很快就会带人来了,一旦在咱们这儿找到玉佩,就百口莫辩了。”   “可是这要藏到哪里是好?”画屏焦急不已,“万一被有心人看到怎么办?”   “是啊娘子,”夏蝶看起来有些六神无主,“要不然藏到奴婢那里去,如果被翻出来,奴婢、奴婢就说是路上捡到的,实在不行就说是奴婢拿的,跟娘子和画屏姐姐没关系!”   镜溪摇摇头,正要开口便听门外传来一阵喧闹。镜溪心中一惊,迅速拿起桌上的绢布包住玉佩收入怀中,“这玉佩从来没有出现过,你们也从来没有见过它,明白吗?”   画屏夏蝶只当镜溪要一个人担下这件事,两人对视一眼,画屏率先开口道:“娘子不可,您忘了您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吗?还是放奴婢这里,奴婢……”   “别说了,”镜溪打断她的话,“被发现了谁也别想逃脱,按我说的做,知道吗?”   两个丫头还在犹豫,外面的人已经闯了进来,打头的是两个身形微胖面容严肃的婆子,两人推开门便一声不吭地站在门两侧,态度恭谨。   镜溪认出这两个人是一向跟在沈柔身边的,心里一凛,向画屏使了个眼色,快步上前两步,犹豫了两下才问道:“两位嬷嬷有礼了,这、你们这是……”   两个婆子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目不斜视地站着,也不理会镜溪。   “这二人这般不近人情,只怕来着不善……”镜溪惊疑不定,心里隐隐猜到什么,却不敢确定,直到那人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打头的人,玉冠博带,俊秀非凡,一双惹人的桃花眼此刻锐利无比,眼角眉梢似乎都透着冷漠,不是姜和又是谁?他身材挺拔,要比一般的蜀人高出许多,一身白色蟒纹锦袍,贵气逼人。   他身后一如既往地站着沈柔,因为丧葬,她也是一身素淡的打扮,乍一看竟与姜和十分相配。   何氏自然在列,生气又焦急的虚伪神情难掩她眼里的得意之色。偏生姜和在这儿,她又想装的柔弱些,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她本来是个歌姬,长得有几分狐狸相,后来虽然脱了贱籍,也难消她身上的那股风尘味。   镜溪心里莫名的不舒服起来,这股子郁闷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因何而起,悄悄地在胸中蔓延,堵在胸口,让人透不过来气。   不等镜溪上前见礼,何氏已经开始发难了,她一抬下巴,指着镜溪对姜和道:“王爷,就是她!她偷拿了王妃的贴身玉佩,还被我的丫头柳叶儿亲眼看见了!”   沈柔冷冷地瞥了一眼何氏,皱起的眉头很好地掩盖了她眼里的不屑与厌恶,“妹妹着什么急?王爷还没开口呢!”转而温柔地问姜和,“王爷,您看要不要先让人审一审?”   “不必,”姜和目光冷凝,一进来便盯着镜溪不放。   “参见王爷,参见侧妃,”镜溪适时地开口道:“不知妾身做错了什么,竟让王爷这般兴师动众?”   “做了什么事儿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何氏尖利的声音响起,“镜溪,做姐姐的奉劝你一句,做人呢,还是安分守己的好,不是你的就不要妄想,要不然会跌的很惨很惨!”   姜和并没有让她起身,镜溪维持着行礼的姿势难免觉得辛苦,这个怀孕一月的身体,跟她以前那个自幼习武的身体是没法比的。镜溪忍得辛苦,听了何氏难掩得意的话,心里的恨意蔓延开来,冷笑着反问道:“姐姐在说什么?妹妹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   “妹妹这样子装傻是想糊弄谁?等东西搜出来,看你如何耍赖!”何氏不耐烦再跟镜溪理论,转头对姜和道:“王爷,到底是不是她拿了玉佩,一搜便知。”   姜和坐在主位上,目光沉沉地看着不卑不亢的镜溪,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动摇,“何姨娘说你拿了王妃的贴身玉佩,是也不是?”   “何姐姐怀疑是我拿了玉佩就是我拿的了?王爷这样问,难道不是已经信了何姐姐的话,又何必再问我是与不是?”镜溪低着头,脸上神情难辨,说出的话竟有两分赌气的味道。   何氏的脸色难看起来,心里恨恨地想,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果然不出我所料,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也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勾引王爷!不知轻重的贱民,王爷心里正烦着,你还敢这样招他,一会儿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何氏摆出一副焦急的样子,“王爷,真相到底怎么样,搜一搜就知道了,何必与她多费唇舌!”   沈柔藏好心中的讶异,轻飘飘地瞥了眼难言心急的何氏,心里嗤笑一声,温和地对姜和道:“王爷,听镜溪妹妹的意思似乎不是她拿了玉佩,您看……”   姜和冰冷的目光快要凝成了实质,他点点头简洁地开口:“抬起头。”   镜溪缓缓抬起头,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她那黑亮的瞳仁,秀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看着我。”   简短的三个字,冷冰冰的命令。   镜溪心中一叹,这个人,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冷硬,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是这样冷静自持,不动如山。   睫羽轻扇,不期然地,镜溪想到了洞房花烛夜那晚,那时她还是唐蓉,被继母嫁到西蜀远离京城的她对自己的新郎毫无兴趣,当听到他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命令自己“抬起头”“看着我”时,古井无波的心里竟有了一丝颤动。   现在眼前的人还是那般丰神俊朗,器宇轩昂,说话的话气与看着自己的眼神却与那时大相径庭,镜溪心中感慨的同时,更多的是失落与伤感。   许是镜溪眼中的情绪太过复杂,姜和压迫的视线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他还不能明白,是什么让这个向来厌恶自己的女人眼中露出那样柔软的眼神。   “本王再问你一遍,她说的可是真的?昨夜你去灵堂到底为了什么?不要妄想隐瞒,本王会让你知道欺骗的代价。”   镜溪仰头直视姜和的双眼,心中翻腾的情绪已经被她很好的掩去,“妾身昨日已经回答过王爷,全是为了悼念王妃,至于何姐姐说的话,妾身听不懂,也不知情,王爷若是不相信尽管去搜。”   何氏一听喜得心脏怦怦直跳,眉毛一挑,拈着手绢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王爷,快派人去搜吧!”   “且慢。”镜溪瞧了何氏一眼,挺直脊背,逐字逐句地说道,“王爷,搜我的院子,可以,但是妾身有一个条件,还请王爷答应。”   “条件?”姜和犀利的双眸危险地眯了起来,很少会有敢跟他谈条件,这女人胆子大得很,自己以前真是小看她了。   “妾身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配跟王爷谈条件,但是……”镜溪顿了顿道:“事关王妃葬品,非同小可,王爷听信何姨娘的话怀疑妾身,妾身无话可说,但玉佩是在何姐姐清点葬品时丢的,焉知不是她监守自盗呢?王爷若在妾身这里搜到了,妾身但凭处置,若是没搜到也该去何姐姐那里搜一搜,以防万一才是。”   何氏只当镜溪心中不平,心道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待会便让你明白什么叫百口莫辩!只听她正气凛然地说道:“王爷,既然妹妹这么想,我做姐姐的也不好让人以为我欺负她,不就是搜个院子吗,妾身行的正坐得端,不怕人搜。”   “好一个‘行得正坐得端’!”镜溪微微一笑,眼里寒光一闪,“既然姐姐这般识大体,又何必等我的院子搜完,姐姐那里与我这里一起搜岂不更好?毕竟时辰不早了,万一天黑之前找不到玉佩可如何是好?”   ☆、第七章 云纹玉佩   “这……”何氏犹豫了,她早上被镜溪戳到了痛处,觉得没面子才设计了这么一出,一则为自己出出气,二则趁机解决掉一个隐患。从她第一次见到镜溪,她就担心镜溪会夺走姜和的宠爱,姜和本就不喜欢她,再有了宠爱的人,她的日子能有多难过,可想而知。好不容易解决了唐蓉,她不允许再有任何阻碍。   她出身教坊,对付男人很有一套,虽然姜和并不吃她那一套,但是她觉得只要自己够主动,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的,假以时日,一定能虏获姜和的心。但是镜溪的出现让她警惕了起来,这女人样貌身段都不输她分毫,甚至比她更胜一筹,她开始害怕了,好在镜溪之前还算安分,何氏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早上发生的事情再次让她警惕起来,她心里迫切地想把这个威胁扼杀在摇篮里,之前答应搜院子,不过是因为她笃定玉佩在镜溪那里,有恃无恐罢了,可是若要一起搜……想到屋子里藏得那些东西,何氏的心里打起鼓来。   还没等她想出拒绝的话来,姜和却已经开口了:“言之有理,一起搜吧。”   何氏脸上的惊慌差点藏不住,她焦急地喊道:“王爷,不、不行……您这样……传出去了,妾身……让妾身以后如何服众啊?”   “服众?”显然她的哀求并不能打动铁石心肠的姜和,“玉佩找不到,你还想有以后?”   听了这话,不仅是何氏,就连镜溪也颤了一颤,都说姜和性情冷漠,狠戾无情,这一刻她才清晰地感受到,那种从心底涌出的惧意,让她浑身冰凉僵硬。   两个月来的不闻不问,到底是让镜溪有些动摇,听了姜和的话,心里纵使感动,却还是忍不住想姜和这样做到底有几分真心。   何氏吓得冷汗直流,来时的得意心情一扫而空,她甚至还没有尝到胜利的快乐,就已经知晓了失败的下场。用那么重要的东西栽赃镜溪,一旦事情脱离掌控,何氏开始有些后悔了……   很快她又觉得自己没有错,胆子大了起来。沈柔为了王妃的位子一定不会放过江蕙儿,等沈柔当上王妃,整个王府里能跟自己争得人也就只有镜溪了,况且这人早上竟敢那般取笑自己,一定不能饶了她!只要除掉这个绊脚石,自己就有希望当上侧妃……   “王、王爷,妾身是无辜的呐……妾身根本不知道玉佩是怎么丢的!”何氏凶狠地瞪着镜溪,“都是你这个贱人,偷拿王妃的玉佩不说,还要连累我。”那语气仿佛在为镜溪的行为愤怒生气,又仿佛受了多大了委屈一般   镜溪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姜和,似乎在等他下命令。   “搜。”简短的命令从姜和的口中吐出,在场的人都绷紧了神经。   “启禀王爷,启禀侧妃,”方才站在门口,穿着鼠灰色坎肩的婆子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老奴无能,没有搜到玉佩,只找到了这个。”她说着把捧在手里的细绢呈给坐在主位的两人。   “什么?”何氏猛地抬起头,“怎么可能没有搜到,田嬷嬷,东西明明就在她那里?”   沈柔瞥了何氏一眼,倾身接过绢布,端详了一番,疑惑地说道:“这个……这个不是蝉翼映雪天香锦吗?”沈柔别有深意地看了何氏一眼,“怎么会在镜溪妹妹这里?”   何氏冷哼一声,斜眼看向镜溪,“这蝉翼映雪分明是她拿玉佩的时候顺手偷的,王爷明鉴,玉佩肯定是她偷的!”   姜和冷冷地扫了何氏一眼,又一言不发地看向镜溪。   镜溪心中暗嗤何氏愚蠢自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秀眉一挑,无辜地说道:“这绢布不是姐姐下午差柳叶儿送过来的吗?姐姐这么快就忘了?”说着瞄了眼姜和沉下去的脸色,“我还道姐姐是真心想与我和解,原来姐姐只不过是敷衍我吗?”   何氏哪里是省油的灯,当下就撇清了关系,“哼,我可没让人给你送过这个,偷了东西还是快些承认的好,有些东西不是你的永远也不会是你的,不管是玉佩,还是人,奉劝妹妹还是早点承认罢,也省的受那些皮肉之苦!”   镜溪睫毛低垂,暗暗计算着搜查的人回来的时间,冷笑道:“王爷,王妃的玉佩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何姨娘去清点的时候丢了,实在是耐人寻味,这世上总有人喜欢贼喊捉贼,既然妾身的院子里没有玉佩,还请王爷明察秋毫,还妾身一个清白!”   镜溪的话说的委婉,在场的三人却也都听懂了,不过是在讽刺何氏监守自盗,栽赃嫁祸罢了。   “是啊,王爷,”沈柔悄悄看了镜溪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是等高嬷嬷回来了再定夺吧!”   姜和皱了皱眉,缓缓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良久挥挥手,同意了沈柔的提议。   何氏欲言又止地看看沈柔,又看看姜和,心里悄悄打起了鼓。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东西藏得很好,不一定会被发现,可不知怎的,总也忍不住心慌意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外厅寂静的落针可闻,下人们都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无形的压力在不大的厅堂里蔓延,直到一个清丽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若不是碰巧遇上,我竟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藕色长裙,长相俏丽的女子,她长着双明媚的大眼睛,下巴尖尖,桃心脸,她神情严肃,说话间带着几分清冷之感,实在与她的容貌不大相称,“王爷,沈姐姐,你们为何要瞒着我?”   江蕙儿……   镜溪沉默地看着走进来的人,比起温柔和婉的沈柔,其实她更喜欢清冷沉稳的江蕙儿,只不过因为姜和的关系,两人注定无法成为朋友。   “你来了,”姜和睁开眼,淡淡地看了眼江蕙儿,“先坐下吧。”   江蕙儿嘴角轻扯,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讽刺,她没有理会姜和的话,径自道:“王爷你这般大张旗鼓的又是做给谁看呢?一个玉佩罢了,找着了能怎样,找不着又能怎样?人都死了,有什么用……”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镜溪离得近才能听清,下意识地看向姜和,却见他皱起了眉头,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你从何氏的院子过来的?”姜和道:“结果如何?”   “结果如何,王爷亲自看看不就知道了。”江蕙儿侧头看向身后,跟着她的小丫头适时地上前,将手里捧着的东西呈给姜和。   只见托盘上放着一个打着祥云结的长穗碧色宫绦,颜色鲜嫩漂亮,只不过现在断成了两截。   镜溪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激动来,这宫绦……苍天眷顾,有救了!   江蕙儿也不管众人瞧见这宫绦是个什么想法,指着碧绿的一团道:“这绦子是在何氏的卧房里找着的,别人兴许不认识它,我可还知道这是什么,这可是我亲手做好了送给王妃的……”江蕙儿顿了顿,冷眼看着变了脸色的何氏,“那时王妃经常生病,我特意打了祥云结在上头,想着取个好意头,没想到王妃很喜欢这个绦子,还让红药把云纹玉佩嵌上去,之后就没取下来过。”   镜溪猛地瞪大了眼睛,她实在没想到江蕙儿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不过这样更好,何氏这次是真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江蕙儿这样说,任谁都会怀疑何氏,而不是自己。   “何姐姐,镜溪知道自己早上冒犯了你,可你也不用这样害我吧!”   “你不要含血喷人!”何氏恨恨地瞪了镜溪一眼,“江侧妃可看清楚了?这样的宫绦不知道有多少,侧妃娘娘可不要看错了!”   “对啊,人命关天,妹妹可别弄错了。”沈柔附和道。   江蕙儿瞥了何氏一眼,又嘲讽似的看了看沈柔,对姜和道:“王爷,我自己亲手做的东西不会认错,这绦子正是云纹玉佩上的那个,窃贼是谁再清楚不过了。”   姜和瞅了眼托盘里的宫绦,锐利的目光转向江蕙儿,“玉佩呢?找到了吗?”   镜溪的心揪了起来,佯装镇定,低头等着江蕙儿回答。何氏也眼巴巴地瞅着江蕙儿,好像期望对方能说出为她脱罪的话来。   “只有这个,没有玉佩,”江蕙儿无视何氏殷切的眼神,讽刺地说道:“不过我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不过我想王爷现在应该没有兴趣知道。”   姜和不轻不重地看了江蕙儿一眼,眉头皱了起来,冷冽的目光扫过镜溪,最后定在何氏身上,吓得何氏一个哆嗦跪倒在地。   镜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知晓何氏今日是躲不过去了,可她心里却没有那种畅快的感觉,各种疑问占据了她的心头。她不明白姜和到底想做什么,就像江蕙儿说的,不过是个小小的玉佩,哪里值得姜和这样兴师动众?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姜和已经宣判了,“何氏监守自盗,窃取王妃随葬玉佩,以下犯上,实乃大不敬,杖责五十,逐出王府,以儆效尤。”   姜和的声音是一贯的沉稳平静,却听得人心头发颤。他面目表情,好像只是传达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军令一样。   ☆、第八章 男人的胃   镜溪挺直了脊背,平静地看着何氏迅速崩溃的脸,心想这一天终于让自己等到了。以前自己是唐蓉,是肃王妃,要识大体能容人,每每有苦难言,现在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连名分都没有的侍妾,却能看到何氏的报应,真是命运弄人。   “镜溪,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串通好了江蕙儿来陷害我!”何氏面色狰狞地扑过来,“你给我等着,我一定饶不了你,玉佩明明藏在你客厅里,你休想嫁祸给我,是你,就是你偷了玉佩!”   跪在后头的画屏慌忙镜溪挡在身后,镜溪面不改色地看着癫狂的何氏,冷声道:“何姨娘疯了,快拦住她!”   闹剧很快收场了。   姜和在这里,哪里容得下何氏这般撒野?沈柔一个眼色过去,高嬷嬷上前一步抓住何氏,“啪啪啪”几巴掌打的何氏晕头转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经被人拖下去行刑了。   不知道是江蕙儿的讽刺起了作用,还是姜和已经认定玉佩被何氏拿了去,姜和没有再追问玉佩的事情,只是在临走前轻飘飘地看着镜溪一眼。   那一眼似乎能把人看穿一样,着实又让镜溪心惊肉跳了一番。等人都走了,她扶着画屏站起来,才觉得手脚发软,冰凉异常。   夏蝶见她面色发白,冷汗满额,忙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镜溪倚在榻上的引枕上,接过水喝下仍觉的有些不舒服,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她一把抓住给自己揉膝盖的画屏,深吸了两口气道:“画屏,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别慌。”   画屏被她凝重的表情吓住,忙道:“怎么了?娘子有事儿尽管说,奴婢不慌。”   镜溪却不说了,左右看了看,对夏蝶道:“去看看门口有人没有。”   夏蝶不明所以,正担忧着呢,听了镜溪的话慌忙跑到门口,张望了两下,忙把门关上,回来对镜溪道:“娘子,你怎么了?快说吧,外头没人。”   镜溪嘴唇发白,眼睛发直地看着半空中,一只手抚着肚子,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画屏,颤抖地说道:“我、我……我觉得肚子疼。”   画屏脸色猛地一变,回握着镜溪的手安抚道:“娘子别害怕,应该是方才跪的太久了累着了,奴婢扶您回屋趟一会儿就好了,别急别急……”   夏蝶还不知道镜溪怀孕的事情,只当是方才那一出惹得镜溪的病加重了,忙帮着画屏将镜溪扶进里屋。她见镜溪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心里暗恨何姨娘狠毒,又恨柳叶儿助纣为虐。   “快去打盆热水来给娘子擦擦。”画屏一边服侍着镜溪躺下,一边吩咐夏蝶。小心翼翼地为镜溪褪下外衣,画屏动作一滞,纤细的手指忍不住发起抖来。   镜溪察觉到异样,低声问道:“怎么了?”   “娘子……”画屏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见、见红了!娘子娘子,要不要请大夫?”   躺在床上,镜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灵秀动人,她平静地直视着画屏的双眼,清晰地说道:“画屏,你听着,现在我们都要冷静下来,这件事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大夫是不能请的,我这样子,估计是动了胎气了,你去,想办法去外面的药铺子里抓服安胎药来,记住,别让人瞧见了,听见了吗?”   好在画屏还没有被吓傻,她毕竟年纪小,还没见过什么血腥。方才一见镜溪见了红,生怕她出了什么事情,才会慌了神,现下见镜溪这般平静,也慢慢镇定下来,“我知道了,娘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镜溪也知道她只是一时被吓住,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了,点点头放下心来,正要说让她快去快回,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镜溪脸色一沉,冲画屏使了个颜色,自己则拉过棉被盖在身上躺好。   画屏瞧了镜溪一眼,见没什么破绽,深吸了口气往门口走去,“谁呀……芝兰,怎么是你?”   “是这样,何婆婆回来了,我过来问问娘子现在方不方便见她。”   “何婆婆回来了?这……娘子身子不舒服,正在床上躺着呢,还是……哎,等着,我去问问娘子。”   “娘子,何婆婆回来了,有救了,有救了!”画屏兴奋地窜到镜溪面前,“娘子不知道,何婆婆以前帮人接过生,还伺候过怀孕的夫人,很有两下子,说不准能帮上忙。”   “何婆婆?”镜溪皱皱眉,“有事儿回家的那个?”   “嗯,娘子别担心,何婆婆是个靠的住的,”画屏知晓镜溪把事情忘了个干净,忙解释道:“她还是您招进府的,她无儿无女,何老爹又得了重病,本来管事不想要她的,正巧被您碰上了,管事才同意用她,平日里也多亏了她帮忙照顾您,要不然我一个人哪里忙的过来?前几日要不是何老爹的病又重了她也不会回去。”   镜溪愣了愣,没想到这个身体的前主人这么单纯善良,救了一个又一个,自己现在也算是托了她的福了吧……   无奈地笑了笑,镜溪摸着隐隐作痛的小腹,决心冒险一次,“既然如此,便试一试吧……快去把她找来。”   画屏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不多时领了一个清瘦的婆子进来。那婆子一身灰衣,满脸风霜,眼睛虽然浑浊不清,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心安。   镜溪只瞧了她一眼,就冲画屏点了点头。   夏蝶早被画屏找个理由支开了,此时屋里只有镜溪她们三个。画屏已经跟何婆婆打过招呼,得了镜溪的允许,毫不避讳地对何婆婆道:“何婆婆,你快给娘子看看。”   何婆婆也是个麻利的人,应了声是就去摸镜溪的脉,又低声询问了镜溪几个问题,摸清了状况才道:“没什么大碍,动了胎气罢了,躺在床上多休息休息就是了,尽量别下床走动。”说着又让画屏拿了个引枕给镜溪垫到脚下。   天色渐晚,月上西楼。   整个晚上镜溪都紧绷着神经,此刻一听说没事儿,心神也渐渐放松下来,最后竟睡了过去。   画屏见状拉着何婆婆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低声嘱咐道:“婆婆是知道轻重的人,娘子的事千万不能告诉别人,王爷正为王妃的葬礼烦心,万一知晓了,指不定怎么发落咱们呢!”   何婆婆点点头,正色道:“我虽然老了,却没有糊涂,放心吧,老婆子不会乱说话的。”   画屏这才放下心来。一时夏蝶办完事儿回来,问起镜溪,画屏也只是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并不敢擅自告诉她实情。   一晃两天过去了,镜溪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姜和那边也没人再过来找麻烦。听说何氏被乱棍打死后,柳叶儿也跟着自尽了。不过这两个人显然享受不了唐蓉的待遇,听说还是李管家好心让人拿了草席把两人拉倒乱葬岗去,才不至于曝尸荒野。   夏蝶说这些的时候,镜溪也就笑笑,细白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还未鼓起的小腹,大仇得报,她心里此刻充满了对新生的期待。   怀孕的事儿夏蝶已经知道了,镜溪想着左右也瞒不住,索性让画屏跟她说了,以后行事也能方便些。夏蝶也算忠心,自从知道镜溪怀了孩子,照顾她更加用心了不说,还时常寻些府里的八卦来给镜溪解闷。   一来二去的,镜溪竟然也起了兴致,她以前当王妃的时候,性子干脆果敢,最烦弯弯绕绕的事情,可这王府里哪件事不是七扭八拐的,哪个人不是九曲回肠?是以除了非她不可的大事,她都不耐烦搭理,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去练功呢!   现在从别人口中听着以前发生的那些大大小小,自己知道的不知道事情,听着夏蝶说以前王妃如何如何,镜溪竟觉得特别有趣儿,那种感觉挺新鲜。   “是时候准备一下了。”镜溪端起手边的热茶啜了一口,眯眼看着窗外火红的夕阳,心想,怀了孕竟也不觉得热了,往年这个时候早就热得不知道躲哪儿好了。   想着想着,心里又生出了一丝惬意来,“画屏,快去把今个儿我让你准备的东西炖上,晚上早一刻钟开饭。”   画屏正坐在一边打绦子,听了镜溪的话,“哎”了一声,放下东西往小厨房去了。肃王府太大,各院都有小厨房,平日里都是自己解决三餐,除非遇上大的节日宴会什么。   傍晚的风吹得人心旷神怡,镜溪打头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提着饭盒的画屏。饭盒里面装的是炖好的甜汤,银耳莲子冰糖一起炖的,镜溪又让加了百合进去,闻起来清香怡人,喝起来甘甜可口,夏天喝它解暑再好不过了。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却没有完全暗下去,不远处的柳枝随着晚风来回摇摆,乍一看竟像是在画里。   “娘子,咱们现在过去合适吗?”画屏明显有些踌躇,“王爷会不会在忙?万一不见咱们怎么办?”   镜溪步伐悠闲,一点也没有感受到身后人的紧张,“这个时辰……谁知道呢,碰碰运气吧,指不定就见着了呢!”   画屏失望地“哦”了一声,瞧了眼前面的路,低声道:“快到了,娘子。”   镜溪点点头,看着不远处的建筑,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都说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男人的胃,嗯,今儿个先试试看。   ☆、第九章 男人的心   姜和疲惫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管事们都陆陆续续地告辞了,偌大的书房里一片寂静,门外传来一阵得体的敲门声,侍卫杜凡的声音隔着门缝传来:“王爷,晚膳备好了。”   姜和揉揉眉心,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许是没有听到姜和的声音,杜凡再次敲门询问道:“王爷,晚膳备好了,可要吩咐人传膳吗?”   门内一片寂静,就在杜凡考虑要不要敲第三次门的时候,门开了。姜和面无表情的俊脸出现在门内,杜凡干咳一声,抱拳道:“王爷。”   “嗯,”姜和抬脚就往外走,杜凡慌忙跟上,“王爷,定国公世子到了,他要见您。”   “什么时候到的?”姜和眉头一皱,“不是说明日才能到吗?”   杜凡恭敬地答道:“是太阳下山前到的,好像是宋家的小少爷病了,路上没有药才快马加鞭赶过来的,世子一来就忙着照顾宋小少爷,沈侧妃见您忙得脱不开身就没让属下告诉您。”   姜和点点头,眉头却皱的更紧了,白继墨为什么要见他,他大概能猜的到,可他却一点也不想见到白继墨,“今日天色晚了,明日吧。”   “是,属下明白。”杜凡瞧了眼越来越近的饭厅,“属下去吩咐人传膳。”   厨娘的厨艺很好,眼前的饭菜精致诱人,姜和却没什么吃的胃口,草草地吃了两口就搁了筷子,伺候他的丫头秋扇柔声问道:“王爷,菜不合胃口吗?”   姜和摇摇头没有说话,秋扇眼波一转,温柔地劝道:“王爷再忙也要顾念自己的身子,您忙了一下午,不吃点东西怎么行呢?”说着拿起一边放着的筷子,大着胆子夹了一筷子菜,笑道:“王爷,来尝尝这个,奴婢特意吩咐厨房给您做的。”   姜和没动也没有阻止。   秋扇心里一喜,只当姜和默许了自己的举动,忙将筷子往前送了送,满心期待地看着姜和,那架势竟是要喂姜和,“王爷,奴婢伺候您……”   “出去!”姜和缓缓抬起头,目光冷冽地看着秋扇。   秋扇被他看得手一抖,筷子里的菜掉了一桌子,“王爷……”   情意绵绵的双瞳里蓄满了泪水,却一点儿也勾不起姜和的怜惜,他冷冰冰地重复道:“出去,别让本王说第三遍,你伺候本王的时间不短,当知道本王的脾气。”   姜和的话似乎提醒了秋扇什么,只见她身子一颤,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王爷,王爷,奴婢知错了,您不要赶奴婢走啊!王爷……”   说话间人已经泪流满面,姜和却已经不耐地闭上了眼睛。秋扇心里一凉,之前蠢蠢欲动的心思也随之消散,她今日犯了姜和的忌讳,是不可能再留在姜和身边了。   秋扇走后,杜凡走了进来,“王爷,秋扇她……”   “以后不用她来伺候了,换个安分点的。”姜和的声音沙哑低沉,“撤了吧。”   “是。”杜凡喊来吓人将饭菜收拾了,踌躇地站到姜和面前,却不知怎么开口。   “还有什么事儿?”姜和抬眼看向杜凡。   “这……那个……”杜凡眼神游移不定,“西边院子的镜溪娘子要见您,手里边拿的有东西,属下看着像是汤羹。”   “西边院子……”姜和的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眼前浮现出一双宠辱不惊的双眸。   杜凡见姜和眉头紧皱,只当是不想见,心里叹息道,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王爷不愿意见,我一个侍卫可没办法。   “让她进来。”   “王爷不愿意见,属下这就……”杜凡顿住,“是,属下这就请娘子进来。”   “嗯。”姜和皱皱眉,不知为何,听到杜凡叫镜溪娘子,他心里竟让隐隐有些不舒服。   镜溪一进来就瞧见姜和撑着头坐在小榻上,方才她站在门口,瞧见丫鬟们端出来的菜,根本没动几口,能吃的饱才怪了。还有那个哭着走出去的丫头,不是近身伺候姜和的秋扇吗?   看样子,有人比自己还心急啊。   “王爷。”镜溪行了个礼,“妾身炖了银耳莲子羹,王爷喝一些消消暑。”   姜和抬眼看了看她,不置可否。   镜溪笑了笑,从饭盒里端出汤盅摆到小几上,又盛出一碗放到姜和面前,笑盈盈地说道:“妾身特意加了百合进去,王爷尝尝可还行?”   百合……   姜和慢慢坐直了身体,眼前的汤莹润清透,又添了几颗红色的枸杞进去,用莹白的瓷碗盛着,单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为何要加百合?”   “百合清心安神。”镜溪随口道,“王爷近日事务繁多,劳心费神,加些百合正好,王爷晚上睡得可还好?”   睡得可还好?姜和沉默了,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镜溪悄悄看了眼出神的姜和,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不由的将方才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   正当镜溪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姜和却突然端起碗喝了起来。镜溪被他这动作吓得心脏猛地一跳,忍不住悄悄观察姜和的神色。   看着看着,镜溪就发起愣来,姜和吃饭的样子实在是赏心悦目。也难怪,姜和从小跟着太后长大,太后出身名门教养不俗,她带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差了?再加上姜和长相俊美,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和尊贵,很难让人不着迷。   镜溪暗想:“自己当年那样死心塌地,少不了他这皮囊的功劳……”   一碗莲子羹的分量并不多,姜和很快放下了碗。   “好喝吗?”镜溪露出一个笑容,手脚麻利地又给姜和盛了一碗,“王爷再喝点。”   姜和看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不知怎么的想起了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心里突然一阵烦闷,“放着吧,你先回去。”   还是唐蓉的时候,镜溪并不是一个细心的人,不知是不是从小练武的缘故,不管对什么事情她都是大而化之,小事更是不耐烦管。重生之后,兴许是受了这个柔弱的身子的影响,她不知不觉就变得细腻起来。   就像现在,如果是以前,姜和让她回去,她根本不会想什么就会乖乖回去了。可是现在再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镜溪就是觉得姜和的心情不好,到底是怎么了她说不出来,只是闷闷地想:“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然而她自知以现在的身份过问不了姜和的事儿,只好压下心里的疑惑离开,“是,妾身告退。”   画屏正站在门口张望,瞧见镜溪出来了慌忙迎上去,“娘子怎么样?王爷喝了吗?”   “嗯,喝了。”镜溪回头看着昏暗的房门,脑中闪现姜和面无表情的脸,到底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那就好那就好。”画屏拍拍胸口,“娘子的心思总算没有白费!”   镜溪笑笑,正要开口,就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恼怒地说道:“这就是阁下所谓的‘忙的脱不开身’?肃王有时间与姬妾吃饭,便没有时间见我吗?还是说……他不敢见我?”   这声音……   镜溪的笑容僵在嘴角,脑子里有什么炸开了一般,震得她两耳嗡嗡作响,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下来了,唯独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这个声音她有两年没有听到过了,她曾经以为再也听不到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再一次听到……镜溪觉得有些恍惚,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要不然怎么会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呢   曾经她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了这个声音,但是这一刻——真真切切地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镜溪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声音。是了,这个声音,小时候为她驱散了童年的孤独,长大了帮她抚平心里的伤口,直到她嫁给姜和……那么长久的陪伴,怎么能忘了呢?   心口仿佛有一块巨石压着,让人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镜溪站在青石铺就的台阶上,觉得过了好久——久到她以为已经过了一辈子的时候,她才找回自己的五感,耳边传来画屏担忧的呼唤:“娘子?娘子,你怎么?娘子……”   镜溪没有回答,她甚至都不敢开口,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哭了,又好像没有哭。不知道耗费了多大的勇气,镜溪握紧拳头,缓缓抬头看声音传来的方向。   白衣胜雪,面如冠玉。   阶下的人眉眼如初,却不知为何,俊秀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憔悴,眉峰紧皱,一向温润的双眼里布满了愤怒,总是挂着笑容的嘴唇也紧紧地抿着。   谎言被拆穿了,杜凡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他瞅了眼傻站着发愣的镜溪,心里稀奇地想着:“瞧不出来这小娘子还真有几分本事,也不知给王爷带了什么可心儿的汤,竟没有把她赶出来,王爷可是才发过火!”   愠怒的人顺着杜凡的目光看向镜溪。   镜溪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墨哥哥,果然是你来了……   ☆、第十章 青梅竹马   镜溪容貌姣好,尤其是那双眼睛,生的清澈明媚,顾盼生姿,招人的很。   看着那双眼睛,白继墨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唐蓉出嫁那日向自己行礼告别的样子,那年她才十六,穿着火红的嫁衣,双目通红地望着自己说:“墨哥哥,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你是……叫什么名字?”白继墨愣愣地望着镜溪,心里的问题脱口而出。   “公子万福。”镜溪垂首掩去自己眼中的慌乱,攥紧袖口端端正正地行礼道,“奴家名唤镜溪,是肃王的姬妾。”   “镜溪……”白继墨苦笑一声,失望地垂下了眼睛,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自己果然是疯了……   墨哥哥,对不起,让你伤心了……镜溪望着白继墨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难受不已。杜凡还在一边看着,镜溪害怕被他看出异样,匆匆行了个礼落荒而逃。   杜凡面色平场地看了眼镜溪离开的身影,转而恭恭敬敬地对白继墨道:“世子爷误会了,王爷忙碌了一天,拖到这个时辰才得空来用膳,并非故意不见世子,还请世子谅解则个。”   垂下的睫毛很好地掩盖住白继墨眼中浓的化不开的痛苦,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杜凡,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姜和。”   “这……”想起姜和的嘱咐,杜凡为难地看了眼白继墨,考虑着怎么拒绝。   “让他进来吧!”身后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门内的姜和淡淡地扫了白继墨一眼,转身向里走去。   “是。”杜凡得了命令不再阻拦,“世子请进。”   白继墨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打开的房门,走上台阶进了屋。   门口恢复了平静,晚风吹过,不远处的竹枝簌簌作响。天色已晚,那些竹子们都簇拥成灰蒙蒙的一团,两个娇小的身影悄悄从竹子后面走了出来。   “娘子,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偷看呐?”画屏压低了声音问道。   镜溪望了望昏暗的天色,没有回答她,她神色哀戚,沉默了一会儿垂首道:“回去吧……”   第二日早上镜溪带着夏蝶去花园散步,她这两天老觉得心里恹恹的不想吃东西,夏蝶觉得她是闷的了,就劝她去花园散散心。   镜溪本来不想去的,她现在实在懒得很,又吃不进去什么东西,恨不得天天躺在床上睡觉,何婆婆说这是怀孕的人都会有的,过去了就好了。镜溪没办法只能忍着,可胸口实在闷得难受,想了想还是去了,没准出去一趟就好了呢。   走了一会儿,镜溪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翻腾,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便再也忍不住了,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俯身吐了起来。   夏蝶见她脸色苍白,冷汗满额,吓得不轻,一个劲儿的自责不该带镜溪出来。   镜溪正难受着,也无暇安慰她,被扶到凉亭下休息时才对她道:“不必这般自责,我这两日胸中不畅,方才吐出来了才觉得好些了,更何况,何婆婆说了有了孩子都会这样,哪里能怪得到你?”   夏蝶这才好过了些,两人歇了一会儿,夏蝶怕镜溪无聊,又跟她讲起了府里的八卦,“娘子你知道吗?定国公世子带着宋将军的重孙子来咱们王府了,宋小公子似乎病了,白世子照顾了他一下午呢!您是不知道,世子爷生的好生俊俏,一身白衣穿到他身上跟天仙似的,府里的姐姐们光是看看都羞红了脸!”   “是吗?”镜溪漫不经心地应了句,墨哥哥确实俊秀不凡,又是温润如玉的性子,到哪都容易让人喜欢,只是外公的重孙怎么也来了?来的是谁?还生着病……   “可不是!”夏蝶兴奋地说道,“真想见见白世子本人呐,听说他这次来一是为了护送宋小公子,二是来为王妃送葬,听说啊……”夏蝶突然压低了声音,“白世子跟咱们王妃从小一起长大,可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昨天他还去见了咱们王爷,话里话外全都是为王妃抱不平,俩人差点打起来!”   原来墨哥哥昨晚去找姜和是为了这个……镜溪沉默了。   “哎,娘子你快看!”夏蝶激动地拉了拉镜溪的手,“是世子跟秦侍卫!”   墨哥哥跟秦烈?   镜溪顺着夏蝶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个俊逸的身影正站在秋海棠边,秦烈站在他身侧,正神色凝重的同他说着什么。   秦烈是镜溪的外公大将军宋应明送给她的护卫。镜溪的母亲难产死了,唐奉礼又娶了继室,宋应明担心外孙女受苦,就亲自挑了人,好好地教了武功,等养成材了就送到了丞相府。   秦烈本是个孤儿,得了宋应明的教导,把宋应明当做恩人一样对待。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宋应明给唐蓉准备的护卫,学什么都很认真,很快就得到了宋应明的肯定。他十六岁的时候被送到丞相府,从唐蓉十岁的时候开始报话她,直到现在。   墨哥哥找秦烈应该是想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过了一夜,镜溪多少冷静了一些,再看到白继墨时也不像刚开始那么难以自抑,定了定神,镜溪起身出了凉亭。   “娘子你去哪儿?”夏蝶从陶醉中醒来慌忙追了上去,“怎么了娘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镜溪摇摇头,径自向秋海棠边的两人走去。还没走到,两人已经发现了她,白继墨停下了交谈,瞧着镜溪走过来。   “墨……世子。”镜溪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悄悄地观察两个人的神色。夏蝶没想到她会来见白继墨,此刻反而没了方才的兴奋劲儿,紧张地关注着镜溪,生怕她出什么问题。   莫名的熟悉感再次袭来,白继墨不动声色地压下心里的异样,冲镜溪点点头,“你脸色不太好,身子不舒服吗?”那语气自然地好像两人是多年的老友一样。   他这话一说出来,三人都愣住了。   镜溪不由的想起小时候自已不舒服,第一个发现的人总是白继墨,之后他会陪着自己看大夫,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哄她吃药……   “你怎么了?”白继墨见她不说话,忍不住又开口询问。   镜溪回过神来,垂下眼帘,抿唇笑道:“世子果然如传闻那样温柔体贴,气度不凡……我之前生了病,这些日子才好些,气色难免不好。”   白继墨瞧着镜溪面色苍白地站在那里,心里总是忍不住去担心她,可是听了镜溪的回答又觉得有些失落,大约是觉得如果是唐蓉这个时候该扑过来抓着自己的胳膊撒娇,比如说我想吃长安街秋云斋的牡丹酥了,墨哥哥快去帮我买;再比如说我想去京郊骑马,墨哥哥你带我去吧……总之,都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说一些恭维的话,再干巴巴地解释两句。   许是白继墨脸上的落寞太过明显,连一向沉默寡言的秦烈都看出来了,看着他的时候满眼都是担忧,“公子……”   白继墨惊醒过来,自嘲地摇摇头,暗道自己在奢望什么,明明昨晚已经随姜和去灵堂看过蓉儿的尸身了。   镜溪何尝不明白白继墨的心事,心里觉得愧疚不已,却又不敢跟白继墨道出真相,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暗自叹了口气,镜溪开口道:“世子可是在为王妃伤神?世子这样实在是不妥的很,王妃为人一向豁达通明,从小到大不知受了多少苦,却从来没怨过什么,如今她去了也算是脱离了苦海,世子又何必为她伤神?”顿了顿,镜溪又道,“世子与王妃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世子为了王妃这样失魂落魄,王妃泉下有知也该不安心了……”   白继墨差异地看了镜溪一眼,“你……与蓉儿很亲近吗?”   镜溪心里一跳,暗骂自己蠢笨,在外人眼里唐蓉之前是丞相嫡女,后来又嫁给肃王做了王妃,怎么看都是惹人艳羡的好命,若非亲近的人哪里会知道唐蓉的苦楚?   “我与王妃不过是数面之缘,称不上亲近。”镜溪脑子转的飞快,“我……我欣赏王妃的为人,又受过王妃的恩惠,难免多打听了些,还望世子不要见怪。”   “难怪……”白继墨瞧了镜溪一眼,正要开口,便见一个面容清秀的紫衣侍女跑了过来,“世子爷,小公子醒了,您快去看看吧!”   “终于醒了,可让大夫看过了?”白继墨沉重的神色有了一丝松动,墨色的眼瞳仿若恢复流动的潭水。   “罗绮姐姐已经让人去请了。”那侍女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世子爷,您快回去看看吧!”   外公的重孙?还有罗绮姐姐?镜溪的眼睛暗了暗,瞅见白继墨点头要走,慌忙开口道:“可是宋小公子?听闻他病了,我、我可不可以过去看看……”见白继墨面露疑惑,又慌忙解释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去看看他,毕竟是个小孩子,又跟王妃……”   镜溪胡乱说了一通,却觉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越解释越沮丧,只当事情没有希望了,难受地低下了头。   白继墨看她丧气的垂着头,跟方才侃侃而谈的模样大相径庭,没由来的心软起来,“想来就一起来吧!”   ☆、第十一章 宋氏成玉   镜溪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姜和,脚步一下子顿住,愣了片刻才低下头道:“参见王爷。”   又是她?姜和墨色的眉微微皱起,深邃的眸子渐渐变得冷冽起来,这两人何时这般熟稔了?   待两人行了礼,姜和指着里屋对白继墨道:“本王方才已经看过了,应当没有大碍了,你去看看吧。”   白继墨点点头,道了声:“失陪。”急匆匆地往里屋去了。   镜溪抬脚也想跟上,旋即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不是王妃了,可不能这般随心所欲。身为一个侍妾不安分地待在屋子里不说,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乱跑,怎么看都像不安于室的作风。再三思衬之下,镜溪老老实实地把脚放回原地。   姜和还在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镜溪,可镜溪全部的精神都用来抵抗那突如其来的恶心了。   胃里翻江倒海,额上冷汗涟涟,连手脚也一并跟着发软,镜溪害怕姜和看出端倪,不敢表现出来,一味强撑着。新得的这个身子并不怎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柔弱。不过是一杯茶功夫,镜溪就已经难受的脸色发白。   镜溪咬紧牙关,将新涌上来的一波恶心感压下去,心里忍不住感叹道:“怀孕可真真辛苦……”   姜和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很快就发现了镜溪的异样,只当是她先前的病还没好全。看着镜溪苍白的脸色,姜和心里竟无端地升起一股怒意。   镜溪容貌清丽不俗,堪称绝色,当初何氏就很忌惮她的容貌。此时的她面无血色,泪光盈盈,憔悴的身形宛若扶风弱柳,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纵使姜和心硬如铁,见到她这幅样子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强压下心头的异样,姜和沉声道:“若是身体不适,便坐下等吧。”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镜溪黑白分明的眸子愣愣地看向姜和,直到坐在首位的男人皱起了眉头,才慌忙谢了恩坐下。   镜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柔若无骨的手掌悄悄贴近腹部轻轻地摩挲着,孩子似乎得到了安抚,镜溪渐渐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整个房间安静的落针可闻,放松下来的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尴尬,毕竟这里除了伺候的丫头,就只有她跟姜和两个人。   沉默了一会儿,镜溪想着自己今日的行为有些大胆,不大符合一个侍妾的标准,不由的心有踹踹,觉得还是解释一下的好:“今日在花园散步偶然遇上了白世子,听说宋小公子病了,妾身想着既然碰上了还是来探望一下的好,没想到王爷也在。”   姜和听了抬抬眼皮儿看了镜溪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说道:“本王知道了。”心里却莫名一松。   镜溪噎住,忍不住在心里问他知道什么了,一时间觉得姜和真是这世上最难讨好的人。   碰了一鼻子灰,镜溪也不打算再开口了,也不敢再开口了——刚刚说了那么几句话,她又想吐了。   室内又恢复了安静,过了好一会儿,姜和突然问道:“什么时辰了?杜凡人回来了吗?”   “回王爷,已经巳时了。”他身后一个小丫头恭恭敬敬地答道,“杜侍卫在外头,王爷有什么吩咐?奴婢去叫杜侍卫进来。”   姜和放下手里的茶杯,冲那丫头摆摆手,“这个时辰本王也该走了,你今日不必跟着了。”说着抬脚就往外走,那丫头自是细声细气儿地应了。   镜溪听了慌忙起身行礼,低声地说道:“恭送王爷。”   姜和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镜溪,双目暗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吩咐道:“跟世子说一声,本王有事先离开。”   “是,妾身遵命,恭送王爷。”镜溪恭恭敬敬地答道。   身前的人没有再出声,耳边很快就响起了姜和离开的脚步声,镜溪松了口气,慢慢站直身子走到椅子上坐下。无奈地想,这身子也太经不起折腾了些,才站了那么一会儿就难受成这样……   白继墨一出来就瞧见镜溪脸色苍白地倚在椅子上,心里忍不住有些慌乱,快步走到她面前,担忧地问道:“你怎么样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镜溪摇摇头,“我身体不好,在外面久了就会这样,世子不用担心我,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倒是小公子怎么样?可好利索了?”   白继墨眉头皱了皱,不大赞成镜溪这样草率的对待自己的病,又听到镜溪询问宋成玉,只好说道:“你多多注意身体,至于成玉,不用担心他,已经好个七七八八了,他这病来的急,去的倒也快。”   镜溪心里一阵激动,来的人竟然是成玉!想起他尚在襁褓里时招人疼的可爱模样,镜溪心里又是怀念又是欣喜。   “那……”镜溪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我能去看看他吗?你别误会,我、我只是比较喜欢小孩子……”   眼前的人柔弱的仿佛一朵刚开的白茶花,清亮的眼瞳里带着难掩的期待与紧张,分外惹人怜惜。白继墨心里一软,温和地应道:“当然可以。”   宋成玉病了一场不是很有精神,方才吃了药又沉沉睡去。朦胧间,他觉得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那轻柔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心生依赖,小成玉忍不住在双手掌上蹭了蹭,喃喃道:“娘亲……”   镜溪一走到床前就看到他酣睡的样子,苍白的脸上挂着两坨红晕,十分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紧接着就听到睡熟中的人迷迷糊糊地喊道:“娘亲……”   镜溪的手顿住,手下的小脸似乎有些不满意,小脑袋不自觉地在她手掌里蹭了起来。镜溪轻笑一声,安抚地摸了摸宋成玉的额头才离开。   “小公子真可爱。”镜溪想起成玉刚出生时小小的样子,眉眼都温柔起来,“既然小公子睡了,我也不打扰了,这就告辞了。”   “成玉很乖巧懂事,蓉儿以前也很喜欢他……”白继墨目含怀念,说了两句猛然打住了话头,脸色也渐渐变得戚哀,沉默了许久,他才垂着眼睛低声道,“你身子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镜溪知道他心里在为自己的死难过,想要说些什么劝劝他,又觉得说什么都很苍白无力,心中一时愧疚不已,暗暗叹了口气,镜溪道:“世子节哀……我走了。”   白继墨强打起精神道:“我送你出去。”   镜溪点点头没有拒绝。   “宋老将军怜惜蓉儿早逝,又膝下无子,特意让我把成玉带过来,也算有个能为她披麻戴孝的人,往后逢年过节也不至于没个供香火的人……”   镜溪脑子里不断回荡着白继墨的话,脚下的步子有些不稳,夏蝶心惊胆战地扶住她一看,才发现垂着头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夏蝶大惊失色,“娘子,你怎么了?”   镜溪摇摇头没有说话,她从小没了娘亲,父亲也不疼她,她最亲近的人除了白继墨就是外公宋应明。让她万万没想到的事,外公竟然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实在让她不得不感动,这举动已然是把成玉给自己做儿子了,成玉可是宋家的宝贝,外公如何舍得?表哥表嫂又如何舍得?   镜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夏蝶担忧不已,只想着快些回去让画屏帮着劝劝。   正巧两人走到花园门口,那里有一条小道可以回到镜溪住的院子,而且比往常走的那条道近得多,夏蝶想了想索性带着镜溪走了小路。   走着走着,夏蝶突然惊叫出声:“哎呀,怎么走到了这里!”   被夏蝶这么一叫,镜溪翻滚的思绪稍稍褪去,她愣愣地看着小路旁那口长满青苔的大井,疑惑地问道:“这里是哪里?这井边怎么散了那么多纸钱?”   “都怪奴婢不好,本来想着早些带娘子回去,谁知竟走到了这里,好生晦气!”夏蝶小脸苍白,低声对镜溪解释道:“估计又是谁做了什么亏心事儿呢!”   镜溪不明所以。   夏蝶扶着镜溪快步往外走,略有些紧张地解释道:“这个井里以前死过一个丫头,听说是被一起做事的丫头诬陷了,那丫头不堪受辱后来投井自尽了,活着的那个心里头害怕,就偷偷来这里给她烧些纸钱,求她原谅。”   “这井里死了人,府里的人都不敢再用,李管家就说要把这井填了,不过王爷没同意,说什么不可以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端了珍贵的水源,说起来这个,娘子可能不知道,那个时候西蜀的日子比现在难过多了,多亏了王爷,百姓的日子才好过起来……后来大家为求安心,就来这里点支香,烧些纸钱什么的,大部分都是偷着来。”   说话间两人到了转弯的地方,鬼使神差地,镜溪扭头往后看了看那大井。恍惚间,眼前闪过一个粉色的身影,镜溪疑惑地皱起了眉,是自己看错了吗?那个身影看着有些像秀儿……   “娘子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走吧。”镜溪摇摇头,说不定看错了,秀儿跟着自己的时日也不短了,这丫头品性不错,应该不会做什么亏心事儿。   “你方才说什么事儿多亏了王爷,我怎么不知道?”   ☆、第十二章 疑窦已生   夏蝶一听来了兴致,连方才的紧张都消散了一些,叽里呱啦地说道:“说起来咱们王爷,西蜀没有一个人不敬佩的,那时候咱们这地界偏远,百姓的日子苦的很,好多人都饿死了,朝廷却不愿意管,有了什么天灾人祸的也只能受着,直到王爷来了咱们西蜀。”   “王爷来的时候才十岁,年纪不大,气势却不小,平日里趾高气昂的狗官见了王爷都低头哈腰的,没过多久,王爷就人辟出了好些良田分给百姓耕种,又亲自带人开凿了井水供人引用,百姓们才过上好日子的……”   夏蝶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镜溪却渐渐沉默了起来,夏蝶说的简单,镜溪却能想到姜和的日子到底有多苦。小小年纪,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地方,没有一个人认识的人,不知道能相信谁……   那种苦楚,镜溪虽然不能感同身受,却也能推己及人,曾几何时,她也是一个人徘徊在偌大的相府里,丫头婆子都逼着她,偶尔有跟她说话的也都是藏着不知怎样的恶意……这样想着,镜溪忍不住心疼起来,难怪这个男人那样的沉默寡言。   回到院里,巳时已经过了,天气也热了起来,火辣的太阳照得人汗流浃背。   画屏把早就备好的酸梅汤端给镜溪,一边伺候着她喝下去,一边劝道:“娘子如今的身子不同往日,也该注意些才是,外头那么大的太阳,您哪里禁得住晒?下回再出去,还是趁着日头不大早些回来吧,省的又热又累的受罪……”   镜溪喝了酸梅汤心里觉得舒畅,也不觉得画屏的话啰嗦,漫不经心地应道:“知道了,今日在花园见到定国公世子,一时觉得投缘就多聊了几句,又听说宋小公子病了,就想去看看,这才回来晚了,下次可不会,你别担心。”   画屏这才放下心来,见午时到了,忙让芝兰去厨房取饭。   晚上镜溪又端着甜汤去找姜和,却没见到人,示意画屏把汤交给杜凡,镜溪端庄地行了个礼道:“劳烦杜侍卫,请杜侍卫带话给王爷,再忙再累也别忘了注意自己的身体。”   杜凡好脾气地回了个礼,“娘子说笑了,这都是在下分内的事情,说不上劳烦,娘子放心,不管是汤还是话,在下都会带给王爷的。”   镜溪笑笑没再说什么,没有见到人说不失望是假的。许是夏蝶上午的话带给她的触动太大,镜溪忍不住想对姜和说些什么,临到嘴边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好提醒那人注意身体。   两人出了院子,画屏奇怪地问道:“娘子,这个时候王爷怎么不在府里?宾客们都要来齐全了,王爷不在府里招呼客人,会去哪儿呢?”   “王爷要忙的事情多着呢,府里有两位侧妃和李管家,哪里用得着王爷一个一个的招呼?”嘴上这样说,其实镜溪隐约也能猜到姜和去了哪里,除了军营的事儿,没有什么能让姜和这个时候离开。   “娘子说的有道理。”画屏点点头,又问道:“那咱们明天还来吗?”   “来啊,怎么不来?”镜溪暗想,这招还没使到头呢,怎么也得等人喜欢上我的手艺再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白继墨跟宋成玉住的流云阁,上午还寂静的院子里传来侍女的呼声:“小公子,跑慢些,你病刚好可别再受了风!”   成玉?镜溪在门口停下,不由自主地往里张望,果然看到宋成玉迈着小短腿往门口跑。许是瞧见了生人,宋成玉慢慢停下了脚步,歪头看着镜溪一会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软糯地说道:“姐姐长得真美!”   镜溪一愣,以前宋成玉见了自己都是奶声奶气地喊“表姑姑”,只听得人心软成一滩水。这会儿乍一听他喊自己姐姐,镜溪有些适应不过来,顿了一会儿才道:“成玉也很可爱,你身子不舒服做什么跑这么快?”   宋成玉左右看了看,做了个鬼脸道:“一会儿罗绮姑姑又要让我回去喝药了,我得躲起来才行!”   镜溪被他人小鬼大模样逗乐了,又见他小脸红扑扑的实在不像刚刚生过病的样子,一时心里开心,哄道:“你乖乖回去喝药,姐姐带好吃的给你好不好?”   宋成玉小脸皱了起来,“可是好苦啊,一点都不好喝!”   镜溪无奈一笑,走近宋成玉,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耐心地解释道:“成玉乖,生病了就要好好喝药才行,要不然病怎么能好呢?药虽然苦,可是生了病更难受啊。”说着从袖口里拿出画屏给她准备的酸梅递过去,“你要是怕苦,喝完药了就吃几颗这个,吃了就不苦了。”   酸梅都被好好地包在手绢里,宋成玉将信将疑地接过来,打开手绢拿出一枚裹了蜜糖的果子塞进嘴里,蜜糖的甜味很快就蔓延了他整张嘴巴。三下两下吃完了酸梅,宋成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镜溪道:“真的都给我吗?”   “嗯,都给你。”镜溪点点头,“不过你回去要乖乖喝药才行。”   蜜糖酸梅的诱惑太大了,宋成玉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为了让镜溪放心,他还拍拍胸脯,跟镜溪拉了勾。   有了好吃的,还作了保证,宋成玉也不躲了,蹦蹦跳跳地跑回去了,院子里很快传来侍女担忧的声音:“小公子,你跑到哪里去了?可让奴婢好找。”   “我去院子里玩了,罗绮姑姑呢?”   ……   镜溪听了一会儿,笑着离开了。   两人走后,院外的竹丛后慢慢走出两个人来,为首的那个赫然就是不见人影的姜和。   姜和的目光深不可测,扫了眼两人离开的方向,沉声问道:“有什么看法?”   他身后的人面容清瘦,身材本就纸片儿一样,偏生又穿了件宽松的青灰色广袖长袍,那样子仿佛风一吹就能到似的,偏偏眼睛亮的吓人。只见他沉吟了一会儿,答道:“王爷把她从玉屏山带回来,还故意冷落她,还以为她很快就会沉不住气,没想到能忍到今日,一个女人怎么可能随身带着给孩童的甜食,分明是早有准备。”   这个人叫定北楼,是姜和手下的谋士,很得姜和的重用。很多事情都是他帮着姜和在筹谋,是个很有手段的人,他的话对姜和的影响也很大。   “嗯。”姜和点点头,“继续说。”   姜和让说,定北楼也不客气,掸了掸衣袖道:“王爷今年不过二十有一,王妃一走,正妃之位空缺,几位夫人想必都跃跃欲试,不说别的,前几日您那位如夫人不就出手试探了么?这样的好机会,诱惑实在是太大了,王爷筹谋甚大,可不能在这些事情上出岔子,当早作打算的好。”   “你说的这些,本王都明白。”姜和的目光冷了下来,“废话连篇,这可不像你。”   “王爷息怒。”定北楼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郑重地说道:“王爷聪慧过人,微臣有话就直说了,几位夫人动作频频,为的也不过是得到王爷的青睐,说白了,不过是几个争风吃醋的女人罢了,又何须王爷挂怀?”   定北楼的话刚落音,姜和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定北楼把镜溪归到何氏之流十分反感。淡淡地扫了眼身后的人,姜和眉宇间满是压不住的戾气,他冷冷地说道:“定北楼,本王是不是太过惯着你了?这种话你也敢说!”   定北楼之所以能成为谋士,不只是因为他智计无双,更因为他会察言观色,姜和脸色一变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自幼聪慧过人,自诩算尽天下算无遗策,难免有些孤高自持,除了姜和谁也不服,除了姜和谁也不怕。   知道错了,定北楼也不死扛着,“微臣知错,请王爷责罚。”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姜和冷笑着看着沉默的定北楼,“第一,你不该仗着我倚重你就出言不逊;第二,你以为女人都成不了什么事儿吗?你这样小看女人,早晚有一天要在女人手里吃些苦头,可不是每个女人都是巫月。”   定北楼冷汗直冒,他知晓姜和从小被崔太后养在身边,耳濡目染的,并不敢小看女人。这位太后也确实手段更是一流,不论是心性还是智谋都足以让人叹服,时常连男儿都觉得汗颜,不然姜和也不可能在她的羽翼下平平安安地活到九岁。   可是聪明人不一定都是胸怀大志的,定北楼的师妹就是这样。定北楼的师妹名唤巫月,自幼聪颖明慧,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巫月的母亲是苗族祭祀,她生下来有预知的天赋。旁人若有了这等本领,只怕早就功成名就,称霸一方了。   可偏偏定北楼的这个师妹天性纯真,温柔善良,除了医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更别提玩弄权术,掌控人心了。每每看到师妹埋头钻研医术,定北楼都要扼腕叹息一番,常说巫月白白浪费这等好天分。   “微臣知错。”定北楼垂首道,“可微臣真的觉得此人不足为患,倒是沈侧妃……王爷,您不得不防,巫月看了王妃的尸身,说王妃服的药有问题。”   ☆、第十三章 死亡疑云   这话题转的不漏痕迹,姜和果然重视起来,眉头紧皱着,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问道:“京城的情况怎么样?”   定北楼偷偷松了口气,正色道,“不太妙,宋老将军托定国公世子送宋小公子过来,想来也是看出了那位的意图,才会打着王妃的名号把小公子送出京城,现在朝中有不少官员上折子弹劾宋家,只怕那位很快就要动手了。”   “嗯,本王知道了。”姜和看着暗下来的天色,缓缓闭上了眼睛。   定北楼有些急了,“王爷,咱们要早作打算才行啊,王妃死的蹊跷,那位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您……”   “行了,本王知道。”姜和睁开眼睛,抬步往回走,“去书房说。”   定北楼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匆忙追上去。   镜溪并不知道自己跟宋成玉的互动被人看到了,更不知道定北楼对她的论断,当然也不会知道因为定北楼的那些话,姜和对她的戒心反而减轻了些。   她现在正抱着个青花痰盂吐得昏天黑地,画屏夏蝶两个正在一旁担忧地给她拍背顺气,端水送帕子。   “呕。”镜溪仰头才喘了口气,又一波恶心感袭来,再次俯下身吐了起来。   “娘子,你怎么样?”画屏把水杯递给她,蹙眉问道,“怎么突然吐得这样厉害?可别是动了胎气了,要不我去把何婆婆找来问问?”   “就是啊。”夏蝶一边帮镜溪顺气,一边道,“上午还没吐这么厉害,怎么晚上就这么狠?”   “你说什么?”画屏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娘子上午吐了?怎么没听你说?你……娘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这……”夏蝶被问住,想想上午的情形,又看看此时虚弱的镜溪,情急之下竟哭了出来,“都是我不好,我、我……呜呜呜……都怪我……”   镜溪被她哭得头疼,倚在床头无力地呵斥道:“行了,别哭了,哭得我头晕。”见夏蝶不再哼哼唧唧,转头对画屏道,“你也别怪她了,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早上也就干呕了几声,没那么严重,何婆婆不是说了吗,怀了孕都会这样。”   两个丫头这才消停了,一个忙不迭地跑出去找何婆婆了,一个留在这里照顾镜溪。   接过夏蝶递过来的酸梅汤,镜溪斜倚着身子想,两个小丫头还挺能折腾。   自从怀孕以后,镜溪就比较嗜睡,每日早上总要比平日多睡上一两个时辰。可是今日太阳才升起来,她就醒了,紧接着抱起角落里的痰盂就是一阵狂吐。   画屏夏蝶听见了声音慌忙进来看她,镜溪吐得整张小脸都发白了,手脚发软地蹲在地上。两人都有些吓住了,慌忙将人扶到床上躺着。   躺了好一会儿,镜溪才缓过劲儿来,勉强让画屏伺候着穿戴洗漱完,对着一桌子丰盛的早餐,镜溪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她觉得仿佛有个勺子在她胃里搅动,让她只想着往外吐,却什么也吃不下去。   这时何婆婆端了一碟咸菜过来,了然地看了眼桌上没动的饭菜,恭敬地说道:“娘子,这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酸辣白菜,您尝尝?”   镜溪看也不看地摇头道:“我没胃口,婆婆拿回去吧。”   何婆婆不为所动,继续道:“这是老奴亲手腌制的,干净着呢,娘子若不嫌弃便吃一口吧。”   听到何婆婆这样说,镜溪犹豫起来,别人一番好意总不好这样拒绝。想了想,镜溪抬头向那小碟子看去,何婆婆抓住机会把碟子往镜溪面前送了送。   咸菜特有的酸味传了过来,翻腾的胸口仿佛受到了安抚,恶心的感觉也轻了许多。说不定真的很好吃呢?镜溪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画屏见状,忙把手中的筷子递给镜溪。镜溪将信将疑地夹了一口放进嘴里,快速咀嚼了起来。   这酸辣白菜腌制的时间把握的很好,蜀人都爱吃辣,镜溪本来还怕这碟子咸菜会辣的无法下口,不知是不是何婆婆做的时候辣椒就放的不多,白菜的酸味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辣椒的辣味,入口酸脆,回味无穷。   镜溪一张口就停不住筷子了。   见她终于肯吃饭了,画屏夏蝶都松了口气,听了何婆婆的建议,把酸辣白菜夹到烙饼里递给镜溪,又搭配着让她喝了些粥。   兵荒马乱的早上就这样过去了。   唐蓉的葬礼已经定下了,在三日后。这几天该来的宾客也都来了个齐全,全府上下忙成一锅粥。   镜溪住在王府最靠西的地方,位置比较偏远,倒没什么影响,只是怕出去了撞上什么人,不小心漏了馅。   还是唐荣的时候她就盼着有个孩子,盼了快三年了,才算得偿所愿,镜溪不敢冒险。她现在刚刚开始孕吐,难受的很,索性安安静静地待着小院里养胎。   画屏见她不再想着出去,放心了许多,拿出自己的针线活,一边忙活一边跟镜溪闲聊。   镜溪闲的无聊,指着画屏手里绣了一半的东西问道:“你在做什么?”   画屏头也不抬地答道:“给小公子做的小衣裳。”   一听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做的,镜溪来了兴致,左右躺在榻上也没事儿,就让画屏教她。   画屏听了,无不惋惜地说道:“娘子以前的绣工可比奴婢好多了,怎么就都忘了呢?唉……”画屏没再说下去,大约是想到了镜溪自杀的事情。   “再学也是一样的。”镜溪面不改色地搪塞过去。   其实小时候镜溪也被继母逼着学过针线,只不过实在不是穿针引线的材料,怎么也学不会,时间久了继母也就不耐烦教她了。镜溪也不爱这些细小的玩意儿,总觉得有那功夫还不如去练剑。   现在有了孩子,又换了个身体,镜溪对这些东西突然就起了兴致。一想到孩子出生以后穿着自己亲手做的衣服走来走去,镜溪的心脏就忍不住颤抖,那种感觉大概类似于突然得到一份隐秘的宝藏的心情。   悠闲的时光过得飞快,一晃又到了晚上。镜溪就着何婆婆送来的酸辣白菜吃了些饭,觉得自己的状况比早上好了些,就让画屏提上汤,主仆二人又去了姜和院里。   杜凡今天有些闹肚子,偏巧定国公世子又来找王爷,这两人也不知道要谈些什么,把下人都支了出去,让杜凡一个人在门口守着。   忍了又忍,杜凡还是没忍住,想着去趟茅房的功夫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大不了自己快去快回。   镜溪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空无一人的院子,凭着记忆来到姜和的书房前,却没见到守在门口的杜凡。镜溪的眉头皱了起来,难道今天又扑了个空?   正想着,房内传来白继墨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蓉儿死的不明不白,你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   姜和面无表情地看着怒火中烧的白继墨,淡淡地开口:“这是肃王府的事情,不牢世子费心,蓉儿到底是如何死的,更不关世子的事。”   镜溪迈上台阶的脚顿住,什么叫“死的不明不白”?自己难道不是水土不服病死的吗?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了头绪来,书房的门已经被人打开了,姜和面色冷然地站在门口,看见镜溪很明显愣了一下,继而皱眉对屋里的人说道:“世子请回吧,本王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你……原来你就是这样待蓉儿的,我真是看错你了!”白继墨愤怒的目光冷了下来,“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肃王殿下,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的!”   白继墨说完就出了书房,走到镜溪身边的时候,满目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终也没说什么毅然离开了。   杜凡回来的时候,镜溪已经在书房里站着了。   姜和站在书桌前,沉默地看着那双纤细的手从食盒中取出一个青花瓷碗,碗里是一盅炖好的绿豆莲子汤,青色的汤水映着淡青色的瓷碗很能勾动人的食欲,姜和突然觉得有些渴。   “夏日炎热,容易上火,喝些绿豆莲子汤最好不过了。”镜溪的声音很镇定,仿佛没有听到白继墨跟姜和说的那些话一般。   姜和突然有些烦躁,眼前这个人似乎比自己想的更能沉得住气。冰镇过的甜汤散着丝丝凉气,姜和瞥了眼并没有喝,他的目光带着探究直直地看着眼前从容不迫的人,沉声道:“你都听到了?”   镜溪在承认与不承认之间徘徊了片刻,正要开口,姜和抬手打断了她:“看来是听到了,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不准说出去,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是。”镜溪轻咬下唇,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镇国公世子说的是真的,您打算……”   “不该你问的事情不要多嘴。”姜和冷冷地打断镜溪的话,“还是你嫌现在的日子太舒坦了?”   镜溪没有再说话,心里却有一种令人难受的失落感,这就是姜和听到自己被害死反应吗?自己先前到底在期待什么?真是可笑……   姜和哪里知道他眼前站着的柔柔弱弱的小侍妾就是自己刚刚死去的妻子,见她还站着不走,已经沉下了脸:“无事便退下吧。”   ☆、第十四章 丧葬前夕   镜溪有些被姜和的态度激怒了,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非要忍着难受来给姜和送汤——这并不是讨好他的唯一办法。   如果姜和跟白继墨的对话只是让她心里不舒服,那么现在姜和的态度则是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到难过,两年的夫妻情分换来的就是这样冷漠的对待吗?   好在何氏跟柳叶儿已经死了,自己也算报仇了,大可不必同姜和争论这个,可是心里难耐的酸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原来王爷的恩情竟然这么薄凉吗?”镜溪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姜和,“王妃死了,王爷心里一点都不难过吗?也是,王爷姬妾成群,死了一个王妃又算什么……”   “碰!”   “闭嘴。”   上好的徐公砚随着姜和冷冽的呵斥声砸了下来,镜溪垂眼看着地上那方褐色竹纹砚台,禁不住冷笑了一声。这砚台还是姜和生辰的时候自己送给他的,一直放在他的书桌上,现在说摔就摔,真是物不如新。   “王爷用这砚台的时候可想过躺在水晶棺里的王妃?”心里难受,说出来的话难免就带了刺。   既然带了刺,难免就会刺伤人。   姜和看着镜溪的眼里渐渐变得狠戾,他带兵打仗多年,狠起来的时候身上的戾气怎么也压不住,一点也不像才过弱冠之年的人。   “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跟本王说话?”姜和面沉如水,呵斥道,“不要以为本王会因为愧疚就纵容你,给本王滚出去!”   不用看姜和的脸色,镜溪都知道他气狠了。姜和这个人虽然面冷,却很注重言行举止,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尊贵,这样发火的次数屈指可数。   镜溪虽然生姜和的气,却不蠢,还不至于这个时候让冲动害死自己,更何况她现在也不是一个人。   纤弱的手慢慢覆上小腹,镜溪缓缓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自己还是太冲动了,这几天的努力只怕要付诸东流了……恶心的感觉突然涌上来,镜溪皱眉压下想要呕吐的欲望,深吸了一口,半跪在地上缓声道:“是妾身失言了,请王爷息怒。”   姜和侧身看向突然服软的人,深邃的眸子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声音沙哑地说道:“退下吧。”   迈出房门的那一刻,镜溪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事实上,不论哪一个做妻子的遇上这种事情都会有哭泣的冲动。   杜凡惊疑不定地看着哭成泪人的镜溪,期望后面能出现白继墨的身影。直到镜溪离开了,他也没有等到白继墨,忍不住心里暗骂了一声倒霉。   踌躇着进了屋,杜凡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他以为自己会看到暴怒的王爷,却没想到看到的是对着一方砚台发呆的姜和。姜和的神色很是耐人寻味,杜凡踌躇地开口道:“王爷……”   姜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似乎是没有听到。   杜凡的心里开始打鼓:“是属下的错,属下不该擅自离开……”   “出去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姜和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烦躁。   “是。”杜凡恭敬地退出去,关好了书房的门。   浑浑噩噩地回到西院,镜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事实上她也无暇伤心,一波又一波的呕吐差点要了她的命。吐完之后,镜溪整个人虚弱的要命,只能躺在床上等着头晕的劲儿过去。   夏蝶知道发生什么事儿后,一会儿替镜溪担忧,一会儿替镜溪难过,最后还是问道:“娘子为何不把孩子的事儿告诉王爷,王爷知道了说不定就会对娘子好了。”   画屏听了严厉地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千万不能告诉王爷,王爷王妃感情深厚,王爷曾在宋老将军面前发过誓,王妃没有子嗣之前王府绝不会有孩子出生,若是让王爷知道了娘子的事情,大家都是死路一条!”   夏蝶到底是年纪小,心怀希望地反驳道:“可是王妃已经薨了啊!”   “正是因为这个才更不能说。”画屏看夏蝶还没意识道事情的严重性,只好继续解释,“王妃刚刚薨逝,千万双眼睛都盯着王府呢,这个时候说出来无异于自寻死路,王爷为了自己的誓言怎么可能会留着娘子,你年纪还小想不明白这些,只消记着别让有心人知晓此事便是,知道吗?”   夏蝶眨眨眼睛,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有,点头道:“我知道了,画屏姐姐,放心吧,我死也不会说出去的!”   画屏斜睨了她一眼,哭笑不得地说道:“什么死不死的,胡说什么?”   夏蝶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去看镜溪,这才发现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人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两人轻手轻脚地给她脱了外衣,又拿浸了温水的帕子给她擦了手脸,才各自歇下。   夜渐渐深了,整个西院寂静一片,只能听到角落里传来的虫鸣声。小船似的月牙挂在树梢,散发着的柔和的光笼罩了整个小院。   正是万籁都寂之时。   一个黑魆魆的身影闪身跃进镜溪的屋子,房间的窗户半开着,昏暗的月光照射进来,隐约能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前。   屋内光线微弱,那人却丝毫不受影响。他缓缓伸出手,准确无误地碰上镜溪的脸颊,轻轻地摩挲。   睡梦中的镜溪似乎感受到了那温柔的触感,忍不住在那只手掌上蹭了蹭,抚摸的手一顿,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唤道:“溪儿……”   手下的人没有回应似乎又睡沉了,黑暗中的人影慢慢收回了手,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安眠的人,良久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院外传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黑影待了一会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自那晚以后,镜溪再也没有出过西院。   姜和的冷漠让她却步,也让她难过,她甚至有了放弃的想法,每当这个时候,她又忍不住为姜和开脱。不可否认,夏蝶讲的关于姜和的事情带给她的影响不小,镜溪一再安慰自己,或许他只是不相信自己罢了,毕竟自己只是个初入王府的小侍妾。   镜溪陷入前所未有的纠结之中,情绪十分的低落,时常跟画屏夏蝶说着话就走起神来,孕吐开始后,她也更嗜睡了,时常更画屏说着话就睡着了。就这样吃吃睡睡,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傍晚时分,画屏欲言又止地瞧着镜溪,模样很是小心翼翼。   镜溪正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纳凉,接过夏蝶递过来的葡萄放在指尖捻了捻,垂眼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今日先算了吧,我心里头一团乱麻,等理清了再说吧,正好这几日身子不方便,先避一避。”   画屏想想也是,便没有劝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往厨房去了。   夏蝶也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情,镜溪虽然说的模糊,可是她也听得懂,每日这个时候,两人就要准备去给王爷送汤羹了,今日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来娘子是伤透了心了。   想着想着她又担心镜溪心里难过,就打算说些趣事儿给她解闷。也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就讲到唐蓉的葬礼了,夏蝶一拍脑门,低声道:“娘子,您怀着身孕呢,可不能去给王妃送葬!这可怎么办?”   镜溪也愣住了,反问道:“有孩子不能去?”   夏蝶一看她那个样子,急了,正巧芝兰端着水从廊下过,夏蝶忙问她:“芝兰姐姐,你瞧见何婆婆了么?”   芝兰站在廊下朝左边努努嘴,回答道:“被王婆婆拉走了,说是要跟她商量事情。”   夏蝶撇撇嘴,她现在可是一点也不怕王婆婆了。王婆婆自从来了西院就蛮横了,院子里的下人没哪个没受过她的气的,如今被镜溪一番敲打之后倒是安分了许多,只不过再想作威作福是不可能了。   芝兰走了,夏蝶却愁眉苦脸起来,“奴婢正想找何婆婆跟您说道说道呢,怎么就被拉走了?”   镜溪摇摇头,又含了颗葡萄放嘴里,低声道:“不必找了,不管怎么样,我现下是哪也不能去,更何况那日人多眼杂容易出事,还是不去的好,一会儿让画屏去跟江侧妃说一声,求她通融通融便是。”   画屏到江蕙儿的惠园时,天还没黑。江蕙儿正在用饭,姜和也在,画屏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叫她进去。   姜和还没有走,正坐在榻上喝茶。江蕙儿坐在另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   画屏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开口道:“奴婢叫画屏,是西院镜溪娘子的丫头,本来不该这个时候来打搅侧妃娘娘的,只是事出有因,还请侧妃娘娘恕罪。”   江蕙儿上下打量了画屏一会儿,觉得比何氏和沈柔的丫头都合胃口,心里舒坦就没难为画屏,只问道:“没什么打搅不打搅的,你有什么事儿?说吧。”   “多谢侧妃娘娘。”画屏答道:“是这样的,后日是王妃大葬的日子,可不巧娘子昨天晚上染了风寒,到了今晚上更是病得起不来了,娘子心里忧虑,遣奴婢过来跟侧妃娘娘说一声,还请侧妃娘娘通融一二。”   ☆、第十五章 成玉坠马   “这个时候病了?”江蕙儿忍不住蹙起了眉毛,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道:“求我做什么?王爷还在这儿,哪里轮得到我做主?便是沈侧妃……”   江蕙儿没有再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狭小的外厅突然安静下来。   画屏跪在地上,冷汗出了满额,心里暗暗叫苦不迭,都道江侧妃性情刁钻古怪,如今看来传言不假。娘子也真是的,温婉可人的沈侧妃难道不比这位好说话吗?   好在姜和及时开了口:“若是实在病得厉害,后日就不要跟着去了。”   画屏这才松了口气,她本来还担心昨日镜溪冒犯了姜和,今日只怕要受一番刁难,谁想竟这么答应了,不由得连声道:“多谢王爷,多谢侧妃!”   “谢我做什么?”江蕙儿长眉一挑,冷声道,“王爷怜香惜玉,体贴你家娘子,跟我有何干系?”   姜和皱眉看了眼江蕙儿,没有发作,却吩咐画屏道:“下去吧。”顿了顿又道,“记得让李管家给她找个大夫看看。”   说到大夫,画屏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心道娘子这个时候哪能见大夫,那不是自寻死路么?慌忙掩饰道:“奴婢替娘子多谢王爷,王爷不必担忧,今日已经请大夫过去看了。”   画屏低着头,姜和并没有瞧见她的神色,听到她的回答也只是点点头,并没再说什么。   画屏不敢多待,强作镇定地行了个礼告辞了:“奴婢告退。”   画屏走后,江蕙儿遣散了丫鬟,不赞同地看着姜和道:“王爷就这样应允了?也不问问清楚。”   姜和的神色有些复杂,镜溪的病来的太突然了,他忍不住跟昨晚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姜和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听到人病了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感到紧张,可很快心里便只剩下烦躁……当然这些都没必要跟江蕙儿解释,姜和眼睑微垂,淡淡地答道:“此事本王心中有数。”   江蕙儿被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弄得心烦意乱,蓦地站起来,背对着姜和道:“那是自然,王爷做事一向有数,根本用不着别人操心。”   这话说的生硬刺耳,姜和听得眉头直皱,却没又苛责的意思。   江蕙儿缓缓闭上眼睛,声音清冷地说道:“王爷让妾身查得事情已经查清楚了,何氏的确与当年的那个州官一直有书信来往,那个州官每年给何氏银子,何氏则将王爷的近况当作消息卖给他。”   姜和的面色冷了下来,深邃的双眼里满是复杂,他冷静地问道:“消息可属实?”   江蕙儿微微侧过头去,低声答道:“王爷放心,自然属实。”   姜和的脸色并不好看,沉吟了一小会儿,嘱咐道:“后日丧葬,一定要万分小心,本王会让成风加强戒备。”   江蕙儿神色微动,应道:“是,妾身明白。”   姜和点点头,起身道:“本王有事在身,不能久留,你早些歇息。”   江蕙儿藏在袖里的手缓缓握成拳头,佯装镇定的转过身去行礼道:“恭送王爷。”   待再抬起头,哪里还有姜和的身影?江蕙儿苦涩一笑,缓缓走到桌边坐下,桌子上燃着的蜡烛闪烁不定,白色的蜡泪悄悄流了一滴又一滴。   镜溪没想到姜和会在江蕙儿那里,听了画屏的回话,也没有放在心上,反倒安慰画屏道:“不必忧心,李管家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便是跟他说了他也没空理会,至于王爷,王妃大葬之日将至,他只会比李管家更忙,等忙完了,也该忘了这事儿了。”   画屏这才稍稍放心,又听镜溪道:“我这两日便不出屋子里,芝兰她们问起来,就说我伤寒入体,需卧床静养,又久服汤药伤了肠胃,情况不大好,明日再去李管家那里走个过场便是。”   画屏夏蝶连连应是,镜溪才吐过,没什么精神,又嘱咐了两人几句就歇下了。   接下来的一天王府众人更忙碌了,即使是在偏远的西院,也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   镜溪的妊娠反应更激烈了,即使是何婆婆的腌菜也难让她提起胃口。画屏夏蝶都急的不行,变着法的给她做吃的,却没半点用处。   躺在床上时,镜溪常常想,还没出生孩子就这么能折腾,也不知道生下来会是个什么样子?何婆婆说儿女都是父母前世的债,镜溪想看来前世欠的债太少了,不然怎么会到现在才有孩子呢!一时间又恨不得前世多欠些债。   很快就到了唐蓉下葬的日子。府里的人大部分都跟着丧葬的队伍走了,整个王府一片静谧。   天气很热,炙热的阳光几乎要把人晒化了,树叶都无精打采地挂在树上,知了的叫声忽高忽低,似乎也没了往日的激情。   镜溪倚在床上偷偷的想,也不知自个儿参加自个儿的葬礼是个什么滋味?又想自己明明在镜溪的身上活的好好的呢,躺在水晶棺里的那个也不知还算不算自己……一时间脑中思绪翻飞,混乱不已。   画屏打了盆温水进来给镜溪擦脸——井水太凉了,怕镜溪身子受不住,画屏一边擦一边说道:“这什么鬼天气,都八月了还热成这样!”   夏蝶把洗好的葡萄放到桌子上,接过话头道:“才到八月,秋老虎也很厉害呢!”   镜溪哼哼了两声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两个丫头忙噤了声,悄悄退了出去。   烈日当空,送葬的队伍还没有回来,留在府里的丫头们也嫌热,一个个都躲在屋里不出来。   画屏怕镜溪闷坏了,特意把朝西的窗子打开了通风,西窗外种了两株茂密的合欢树,阴凉一片。这两棵树有些年头了,树干很是粗壮,枝叶交错,不仅能把烈日挡个严实,就是藏个人在上头也很难发现。   夏风吹起合欢树羽状的树叶,露出一张俊朗非凡的脸来,脸的主人睁开半阖的双眼看向静谧的窗内,等合欢树叶落下的时候又合上了眼。瞬息之间,足以让人看清他的样子,目若寒星,眉如长剑——躲在这里的竟是一个剑客!   镜溪一觉醒来已经是半下午了,过久的午休让她大脑迟钝起来,躺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愣才坐起来,画屏听到动静掀开竹帘走了进来。   在画屏的伺候下擦了手脸,人才稍微清醒了些,喝了口水润喉,镜溪问道:“什么时辰了?夏蝶那个丫头去哪儿了?”   “下午都过去一半了。”画屏笑道:“她呀,说什么花园里的桂花开了,非要去摘些回来做酒酿桂花给娘子吃,娘子这时候哪能吃什么酒呐?”   酒酿桂花是镜溪很爱吃的一道小吃,往常这个时候总要吃上好几回,可现在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单是想想就觉得胸腹胀满,一点儿也没吃的愿望,因道:“也不知是怎么了,往常想起来这个总是馋的很,现下竟一点儿也不想。”   画屏笑笑,刚要说她是怀了孩子的缘故,就见夏蝶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话头一转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这般冒冒失失的?”说着倒了杯谁递给她。   夏蝶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长呼一口气道:“娘子,不得了了,出大事啦!”   镜溪见她喘得厉害,安抚道:“你别急,慢慢说,出了什么事儿?”   “是镇国公世子……不、不是世子。”夏蝶越着急越语无伦次,“是宋小公子,出事儿啦!”   “到底是谁出事儿了?”镜溪坐直身子,也顾不上掩饰,焦急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夏蝶脸色憋得通红,顿了一小会儿才叽里呱啦地答道:“是宋小公子,奴婢听送丧回来的人说,回程的路上有一匹马突然受惊发了狂,差点踩到宋小公子,幸好王爷及时把他从马蹄下救了出来,可那么小的孩子哪里经得住吓,听说还没到王府小公子就发起了烧。”   “什么!”镜溪猛地站了起来,抓住夏蝶问道,“马发狂了?成玉现在要不要紧?你方才说墨……镇国公世子,世子又怎么了?”   夏蝶被她的样子镇住,慌忙答道:“是、是这样的,镇国公世子想制住发狂的马,谁知道反而被马甩了下去,摔伤了胳膊……不过后来江将军及时出现杀了那匹马,世子没什么大碍。”   镜溪松开夏蝶,缓缓坐下。过来一会儿,她脸上焦急的神色逐渐变得冰冷起来。白继墨的身手怎么样她清楚的很,别说是发狂的马,就是狼,他也能制得住,这件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镜溪从下在丞相府长大,并不是单纯无知的小女孩。想来前几日在姜和书房门口听到的话,镜溪忍不住把这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难道姜和为了保住秘密,想要设计杀了成玉跟墨哥哥?   不、不可能,成玉跟墨哥哥只是受了伤,并不致命,如果姜和存了灭口的心思,两个人不可能活着回来。这样想着,镜溪悄悄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怪自己太多疑,就又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是害死自己的人做的……   镜溪突然想起了临死前何氏说的话,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那位的计谋真好用……”   看来当初害死自己的人不止何氏一个,“那位”是谁?难道是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惊马的事情难道是他做的……   ☆、第十六章 喜欢孩子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那一瞬间,镜溪就肯定了这个猜测。   如果姜和没有及时救下成玉,成玉很可能会被发狂的马踩死,这样一来,就算事情与姜和无关,宋家也会把责任归咎道他身上。如果死的人换成墨哥哥,定国公世子的身份虽及不上亲王,可是嫡长子死在西蜀,定国公不会与姜和善罢甘休。   好歹毒的计谋!   镜溪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单薄的衣衫濡湿一片,到底是什么人,不仅要害死自己,还要陷害姜和?甚至连成玉和墨哥哥都不放过……   两个丫头见镜溪脸上的神色变换不定,额上更是冷汗连连,担忧地唤道:“娘子,娘子,你怎么样?”   镜溪摇摇头,握住自己颤抖不已的手,哑声道:“去准备衣服,我去看看世子跟宋小公子。”   画屏夏蝶面面相觑,想劝她不要现在去,可一对上到镜溪坚定的双眼,什么劝说的话也都咽了下去,只好去按她说的做。   白继墨同宋成玉住的流云阁,精巧雅致。以前做王妃的时候,镜溪很喜欢在这里练剑,累了就坐到石凳上看院子里的景致,便是待上一整天也不嫌烦。   故地重游,镜溪却没有半点观景的兴致。   院子里的丫头脚步匆忙,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很凝重,镜溪拉住路过的一个丫头,焦急地问道:“小公子怎么样?世子呢?”   那丫头也不知被吩咐了什么事情,着急的很,听到镜溪的问题,草草地答了句:“还不清楚呢!”人就快步走开了。   镜溪心里越发忧心,脚下的步子又快又乱,吓得画屏夏蝶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生怕他有个好歹。   其实镜溪的心里在害怕。   蜀地湿热,瘴气弥漫,初来乍到很难适应。。她从京城嫁到这里两年都没能习惯,到头来还是死到了水土不服上。虽然知道是有人暗害,镜溪还是很怕宋成玉会跟自己一样,从来到这里,不过短短的几天时间,他已经病了两次了。   跌跌撞撞走到室内,姜和果然也在。沈柔坐在他身边正侧头同他商量着什么,江蕙儿则冷着脸坐在稍远的地方。   镜溪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成玉只是自己喜欢的小孩子,白继墨只是自己投缘的朋友,不要表现的太过激动。   看她来了,姜和也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等她行了礼就让人起来坐下了。倒是沈柔悄悄打量了好几眼,神色莫测。   那天发生的事情姜和并没有忘记,冷静下来之后心里反而疑云重重。一个入府不过两月的人,是怎么知道唐蓉两年前送给自己的砚台的?姜和让人调查了才知道,原来镜溪除了入府当天见过唐蓉,两人再也没有半点接触。   这样一来,镜溪假托唐蓉做的所有事情都变得可疑起来。   姜和压下心里的疑惑,不着痕迹地看向镜溪,看来只有把人放在身边好好观察一番才行了。   姜和在想那天发生的事情,镜溪也在想。   她的直觉告诉她今天的事情跟自己的死有关系,但是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姜和,更不知道姜和听了会不会相信她。万一姜和不但不信任她,反而不允许她探听这件事,她该怎么办呢?   这两日躲在西院里,镜溪想了很多,她觉得姜和之所以对自己的死不以为然,多半是因为他不相信白继墨的话;当然还有一个可能,但是镜溪不愿意去想。   谁愿意承认自己的丈夫对自己毫不在意、冷酷无情呢?   当然,不管是哪一种原因都足以让她却步。似乎那次争吵之后,镜溪就开始不确定起来。   镜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难以自拔,绿芍把茶放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绿芍怎么会在这里?   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门外很快走出现一个藏青色的身影,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白绳绑在脑后,绳子末尾缀着两根洁白的羽毛,干净利落而又不失小女儿的柔软,她背着光线走进来,眉目疏疏如朗月,行止落落似游侠。   镜溪的目光柔和下来,眼圈微微泛红,怎么才半月不见就瘦成这样?   “回来了?”姜和问道,“李忠那边怎么样?”   红药答道:“奴婢已经把王爷的话传给李管家了,凡侯爵以下又急着赶回去的,李管家都已经好生送出去了,与王府交好的几位侯爷想留一日再走,也已经吩咐好丫头们好生伺候着了,还有几位大人想见一见王爷再走,奴婢不敢擅自做主,先把他们请到偏厅喝茶了。”   姜和点点头,神色稍稍温和了一些。   镜溪咬紧了下唇,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怎么也想不到姜和竟然派红药去做这么重要的事情,他那样冷漠地对自己的死,却又这样信任自己的贴身丫鬟……镜溪有些迷茫,姜和到底想干什么?   还没等镜溪理出个头绪来,白继墨已经举着包扎好的手臂出来了,他身后跟着为宋成玉诊治的大夫。   镜溪心里一紧,率先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白继墨跟前,担忧地问道:“墨……世子,你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白继墨摇摇头,见镜溪脸色苍白,想到她身子不适还来看自己,心里感念,温声安抚道:“只是扭伤了胳膊,很快就能好,你别担心。”   镜溪的视线转向他打着绷带的手臂,颤抖着想要伸手碰触,却听耳边一声暗含警告的喝声:“镜溪!”   说话的人是沈柔。   沈柔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人惊醒,镜溪缓缓收回手,垂首道:“世子没事儿就好。”说完便缓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望着镜溪失落的背影,白继墨没由来地觉得心疼,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觉得没有立场,沉默着垂下了眼。   两人的反应,姜和尽收眼底,心里没由来的不舒服起来。   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姜和站起身,来对白继墨说道:“看到世子无碍,本王就放心了,府中事务繁忙,本王就不多留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白继墨却道:“王爷留步,在下有话要说,今日的事分明……”   “世子不必多言。”姜和别有深意地看着白继墨,“今日之事,本王一定会给世子一个交代,还是世子不相信本王?”   白继墨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没受伤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好一会儿才听到他温润的嗓音响起:“在下不敢,只是希望王爷能查明事情的真相。”   姜和收回目光,沉声道:“自然。”   沈柔从头至尾都不动声色地看着,江蕙儿倒是有心跟着姜和离开,可才动了动脚,却又想到什么似的顿住了。看了眼沈柔,江蕙儿沉默着退了回去。   镜溪却是松了口气,跟姜和在一起,她总是忍不住紧绷神经。只是这气才吐出一半,边听耳边传来一句,“你身体不舒服不必等在这里了,随本王一起走吧。”   迫人的视线随着姜和低沉的声音传来,镜溪剩下的半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正要拒绝,却听姜和道:“怎么,你不愿意?”   镜溪当然不愿意,宋成玉在里面病着,情况是好是坏还不知道,更何况她根本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姜和。   然而这种场合,镜溪是没办法拒绝姜和的,当着这么多人扫肃王爷的面子,怎么想都是不明智的,略沉默了一会儿,镜溪低声答道:“妾身不敢。”   “那就走吧。”姜和说完长袖一摆出了房门,镜溪暗叹了口气,快步跟上。   身后传来众人行礼的声音:“恭送王爷。”   姜和沉默着走在前面,镜溪则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一路出了流云阁,两人谁都没说一句话。   突然,姜和开口问道:“你很喜欢小孩子?”   镜溪愣住,偷偷看了眼姜和,见他神色如常一时摸不准他的意思。悄悄把手放在小腹上遮挡住姜和的目光,镜溪不动声色地答道:“小孩子纯真可爱,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   姜和听了,若有所思地看和镜溪一眼,没再问什么。   镜溪却被他那一眼看得冷汗直冒,忍不住担忧是不是被看出了什么端倪。   一直到镜溪离开,姜和都没再提过孩子的话题。镜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怀疑姜和的目的,一整个晚上他都让镜溪跟着,甚至想让镜溪同他一起用饭。   镜溪哪里敢跟他一起用饭,只怕还没张口人就吐得七荤八素了。天知道姜和不注意的时候,她都偷偷吐了好几回了,只好推脱道:“王爷厚爱,妾身本不该推辞,只是妾身还未痊愈尚需服药,实在不方便在王爷这儿用膳,还望王爷体谅则个。”   听到镜溪推辞,姜和脸上也没有什么愠色,提醒她一句注意身体,就放她回去了,倒教镜溪意外不已。   一离开姜和的住处,镜溪再也忍不住了,弯腰“哇哇”吐了起来,惊得画屏担忧不已,为她拍背的手都有些发颤,“娘子吐得这么厉害身体如何受得了?明日奴婢就想办法为娘子抓些安胎药来。”   ☆、第十七章 故人相见   镜溪刚遭了一番罪,哪里还有力气说说话,只得摆摆手,示意画屏回去再说。画屏自然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先扶着镜溪回去。   两人走到转角处,正巧遇上来见姜和的杜凡,他身边站着一个清瘦的青衫男子,正是定北楼。   杜凡看到镜溪十分疑惑,停下来问道:“镜娘子没跟王爷一起用膳吗?王爷可还在这儿?”   镜溪哪里还有力气回答他?好在画屏机敏,替她答道:“王爷正在用膳,我家娘子身体不适,急着回去服药,杜侍卫若要见王爷只管往饭厅去便是。”   杜凡一听大喜,冲镜溪拱拱手说道:“王爷在真是太好了,多谢二位,在下还有事儿得先走一步。”   镜溪巴不得他赶快走,草草的回了一礼,却不敢张嘴说话,难受地倚在画屏身上,听到杜凡对身旁的人说,“定先生,走吧,王爷在呢。”   两人一走,画屏忙问道:“娘子,你怎么样?”   “我没……呕……”镜溪话未说完,猛地抓紧画屏的手,吐了起来。   却说定北楼跟着杜凡走了几步,突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到镜溪正扶着画屏呕吐,定北楼忍不住眯起了他那双狐狸眼。   定北楼来见姜和是有事情要跟他商量的,两人在书房里足足呆了两个时辰。临走前,定北楼突然道:“我今日见到王爷您的如夫人了,只不过看她身体很虚弱的样子,路都走不好,想来病得不轻,您还是请个大夫给她看看吧。”   姜和握笔的手顿住,很明显没有料到定北楼会谈论起镜溪,还让自己给她找大夫,毕竟定北楼向来很不喜欢女人。   趁着姜和怔愣的时候,定北楼又说:“恰好我师妹昨日从藏兵谷回来了,不若让她来看看?”   姜和眉头微皱,提起毛笔继续在折子上批示,口中缓缓说道:“容本王想想,你先回去。”   定北楼神色变幻莫测,却没有再说什么,行了礼转身出了书房。   却说镜溪回到西院,只觉得身上难受不已,勉强吃了些东西,就躺到床上歇着了。   待到稍稍好过一些,镜溪才有精力去想下午的事情。   镜溪满心怒火,她想知道指使何氏害的人是谁,她不明白,自己一个人还不够吗,为什么连姜和跟成玉也不放过?自从镜溪知道宋应明的安排后,她就把宋成玉当成自己的半个儿子看待,现在孩子受到了伤害,她这个做母亲心里又担忧又愤怒。   同时她心里又很犹豫,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姜和自己的猜测,她害怕看到姜和冷漠的表情,害怕姜和不相信自己,还害怕姜和根本不知道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   如果姜和真的把这件事当做意外了呢?   镜溪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恶心的感觉随之袭来,镜溪俯身干呕了两声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只好皱眉躺回床上,静静等着这波感觉过去。   纤弱的双手温柔地摩挲着小腹,镜溪闭上眼睛对自己说:“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他,我都要找到幕后主使。”   当天夜里骤然下起了暴雨,震耳欲聋的雷声伴着刺眼的闪电席震慑了整个夜空,呼啸的风吹个不停,整个西蜀都被这场久违的大雨笼罩了。   镜溪夜里睡得并不安稳,天刚蒙蒙亮就醒来了。雨还在下,一下又一下地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窗户都被紧紧关了起来,屋里有些闷热。   镜溪出神地听着雨打瓦片的声音,思绪渐渐飘远。她静静地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点点排查着可疑的人,她心里明白,自己在明,那人在暗,不能打草惊蛇。   然而直到天色大亮,她也没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又觉得那人太过狡猾,必须早些抓住才行。   这场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   三日后,风云散去,碧空如洗。久违的阳光洒满了西蜀的每一个角落,树叶亮晶晶地挂在树梢仿若新生,连王妃葬礼带来的阴霾都被雨水洗去了不少。   听到沈柔要见自己的时候,镜溪正倚在小榻上闭目养神。接连三日的大雨让她有些恹恹,孕吐还在持续,镜溪很难再吃进去什么东西,人也迅速地往下瘦。   对于沈柔,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一想到往常沈柔与姜和相处的场景,镜溪又觉得不可能。沈柔可能杀了自己,却不可能做对姜和不利的事情的。   不仅是沈柔,江蕙儿也是这样,她们可能会为了王妃之位害死自己,却不会去害姜和。镜溪甚至怀疑过何氏,可是何氏已经死了,是不可能再出来害人的。   压下满怀的心事,镜溪盈盈一拜,唤道:“侧妃娘娘。”   沈柔仍是一身素淡的白衣,单手支额,斜倚在秋香色的引枕上,修长的手指上带着精致的银色护甲,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小几上的白玉棋子,发出“叮当”的脆响。   镜溪安静地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等着对方开口,这样一个小小的下马威她还是能忍受的。   直到白子都被拨进一旁的棋罐里,沈柔温柔似水的嗓音才传进镜溪的耳朵里,“起来吧。”   等镜溪直起身来,沈柔抬眼看了看她,突然亲切一笑,吩咐一边候着的婢女道:“搬张凳子过来。”   那侍女麻利的很,凳子很快就被放到了镜溪身边。镜溪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坐下。   沈柔见状,好笑地说道:“愣着干什么,快坐下。”   镜溪强忍着皱眉的冲动,侧身坐下,斟酌着开口道:“不知侧妃娘娘找我来所为何事?”   沈柔笑笑说道:“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姊妹之间,没事儿便不能见见了?”说着又伤感起来,“妹妹也知道,王妃走了之后,何妹妹也没了,整个儿王府都冷清了不少,再想想以往热闹的日子,真是令人怀念。”   镜溪摸不清沈柔的心思,不敢随意接话,只得装模作样地宽慰道:“逝者已矣,还请侧妃节哀。”   沈柔叹了口气,旋即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看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才来王府,好些事情都不清楚,听着想必也是糊里糊涂的。”   镜溪眨眨眼睛,心道:“以前的日子有多热闹我还真不知道,不是赏花就是看鱼,再要么就是办个什么诗会花会的,请来一堆夫人小姐来抚琴弄笛,都没意思的很,哪里值得怀念了?”   心里这样想着,镜溪嘴上却道:“侧妃姐妹情深,让人艳羡。”   “是吗?”沈柔笑得意味不明,“咱们以后也算是姐妹了,妹妹着实不必羡慕,既然是姐妹,做姐姐的这里有几句话,想要说与妹妹听。”   镜溪心里微微一笑,打了那么久的太极,可算是要转到正题上来了,当下一垂首,说道:“侧妃有话但说无妨,镜溪洗耳恭听。”   沈柔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妹妹既然进了王府,那就是王爷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当以王爷的意思为准,以王爷为先,不管妹妹以前怎么样,到了王府就得依王府的规矩办事,明白吗?”   这是敲打自己来了?镜溪面不改色地应道:“多谢侧妃提点,镜溪明白。”   “你明白就再好不过了。”沈柔点点头,温和地说道:“流云阁的景致虽然不错,可如今定国公世子住在里边,总归是有些不方便的,妹妹没事儿还是少去那里看风景的好。”   镜溪愣住,旋即明白过来,自己前几日去流云阁那一趟还是惹怀疑了——听沈柔话里的意思,只怕以为自己喜欢上白继墨了。   沈柔话说得委婉,镜溪自然不会傻着挑明,顺着她的话道:“沈侧妃说的是,是妾身疏忽了,多谢沈侧妃提点”   许是镜溪的顺从让沈柔十分满意,竟也没再为难她,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就摆手放镜溪回去了。   可怜镜溪忍着恶心与她周旋,一听她让自己走,简直如蒙大赦。待出了院门更觉神清气爽,连心里的恶心都消下去了许多。   沈柔的院子外面连着一条雕花长廊,廊下阴凉一片。镜溪信步走在廊下,想着快些回去歇一歇。   没走几步便见迎面走来三个人,打头的是一个穿着秋香色散花如意裙的妇人,头戴金钗,华贵逼人。她身边跟着一个梳着双平髻的少女,正挽着妇人的手臂说着些什么,一身藕色笼纱百合群衬得她娇俏可爱。   两人稍后半步,是一个穿着青色纱裙的丫鬟,正垂首走着,为两人引路。这丫头镜溪也熟,正是以前为她端药的丫头秀儿。   镜溪瞳孔微缩,不由地停下了脚步,纤长的手指悄悄捏紧了衣袖。见她不走了,画屏不明所以地问道:“娘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镜溪摇摇头,没有说话,恰巧三人从镜溪身边走过去,画屏谨慎地没有再问。   唐茵扶着母亲钱氏从镜溪身边走过,嘴上虽然同母亲说着话,眼睛却忍不住看向镜溪。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柔柔弱弱地站在廊下,容貌出尘,身姿袅娜。   不知为何,看着这个人,唐茵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危机感。   ☆、第十八章 前尘往事   唐茵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钱氏奇怪地问道:“你看什么呢?”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又道:“这是何人?”   “不知道。”唐茵摇摇头,疑惑地说道:“看样子倒像是姐夫的姬妾。”   秀儿听了说道:“那是王爷两月前带回来,还没抬姨娘,容貌倒是顶好的。”   钱氏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算算两个月前的日子,只当唐蓉的死跟镜溪有关,心里快意,嘴上却端庄说道:“这肃王的侍妾好大的架子,见了我竟连招呼也不打一个,茵儿,你可不许学她,你可是当朝相爷的女儿要懂规矩才是。”   唐茵俏皮一笑,撒娇道:“知道了,母亲,快些走吧!”   “你呀!”钱氏宠溺地点了点女儿的鼻子,任由她扶着自己往前走。   钱氏的声音不低,镜溪还没走远,自然听得分明,黑曜石似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冷芒。   “这、这也太欺人太甚了!”画屏气的发抖,恨恨道,“娘子再怎么说也是王爷的人,缘何见了她要行礼?便是真该行礼,也轮不到她来说道!”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对钱氏的刻薄,镜溪早就习以为常,“左右也不认识,何必跟她们置气?”   “可是娘子……”画屏还欲再辩,却被镜溪打断,“别人怎么想我们是管不着的,你我现在处境艰难,切不可逞口舌之快,知道吗?”   画屏这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镜溪心里叹了一口气,其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上钱氏与唐茵。自己的这位继母向来善妒,又自视甚高,会说出那番话来,镜溪一点也不意外。   至于自己那个好妹妹,镜溪忍不住冷哼一声,自是将她亲母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表面看着俏皮可人,心肠却歹毒的很。当初皇上为唐蓉指了这门亲事,整个相府上下几乎没有不满意的,除了唐茵。   原因无他,不过是肃王年少有为,俊朗不凡,惹得丞相嫡次女春心萌动,念念不忘罢了。只是当时姜和请皇上赐婚,只说是属意相府的小姐,却没说清楚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唐茵便满心以为心上人要娶的是自己。   熟料圣旨下来后,婚事却赐给了唐蓉。   唐茵自然是不甘心的,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婚事自然也是。于是,她找机会把唐蓉推进了荷花池,想要淹死自己的嫡姐,好趁机得到婚事。只是她算计的虽好,却没想到唐蓉习武多年,反应敏捷,掉进池塘的瞬间也把她拉了下去。   幸好遇上白继墨来找唐蓉,发现了落水的两人,才没闹出人命。也是那个时候,唐蓉才知道唐茵是真想让她死。   那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唐蓉也没再提过。就算提了也是没用的,不管是父亲唐奉礼,还是继母钱氏都不会相信她的话,在他们眼里只有唐茵一个好女儿。   那时唐蓉安慰自己蜀地偏远,说不定一辈子也不会遇上这些人了,只当是做了个噩梦吧,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还会再遇上“噩梦”里的这些人……   时候还早,镜溪不想回去,就让画屏陪自己到处走走。   天气放晴之后,之前滞留在王府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告辞了,府里越发的清净起来。数来数去,也就剩下白继墨跟钱氏了。   画屏断断续续地跟镜溪说着府里的情况,末了又恨恨地说:“娘子再怎么说也是王爷的人,哪里轮得到她来说道,真是气煞人了!”   镜溪只是笑笑,安抚她道:“人家怎么说也是相爷的夫人,你这样小心她让人来拿你。”   “我才不怕呢!”画屏撇撇嘴,却也没再说什么,转头看了看四周,突然皱眉道:“怎么走到这个地方来了……”   镜溪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愣住了,这不是上次从流云阁回来的时候路过的大井吗?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粉色的窈窕身影,镜溪心里一惊,不由地抓紧了画屏。   画屏还以为她是看见大井害怕了,忙安抚道:“娘子莫怕,这青天白日的,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咱们快些离开便是。”   镜溪脑子里想着事情,也没反对,任由画屏扶着往住处走。   待回到西院,镜溪悄声问道:“你可知道王妃以前的丫头都被分到哪里去了?”   画屏有些意外镜溪会问这些,不过还是仔仔细细回答道:“绿芍红药两位姐姐现在在王爷身边伺候,管衣裙的海棠和管首饰的秋瑾被分到江侧妃院里了,管膳食的小茴姐姐不愿意往其他主子那里去,王爷恩典她留在王妃的榕园照顾园子,嗯……哦,还有管汤药的秀儿姐姐,被沈侧妃要了去,说是想让她帮忙调理身子,其他的要么留在了榕园,要么被分到厨房跟浣衣房了。”   沈柔把秀儿要了去?镜溪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秀儿有几斤几两她再清楚不过了,沈柔想要调理身子,什么样的圣手找不到,要秀儿做什么?想起毒死自己的那碗药,镜溪的心沉了沉。   当初何氏去害自己的时候,满院子的丫头都被支使出去了,何氏一个姨娘如何能做到这种地步?想来也只有最得人心的沈柔能办到了。   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镜溪觉得自己抓到了真相的尾巴,不管真相是不是像她设想的那样,她都决定要试一试。可是她同样也明白现在的身体做事情束手束脚,很不方便,她需要帮助。   肃王府东面有一块空地,本来是特意辟出来给姜和做练武场用的。只是姜和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军营,很少用到这个地方,久而久之竟有些荒废的样子。唐蓉干脆求了姜和,让自己的贴身侍卫秦烈在那里练功。   下了一场雨之后,天气凉爽了许多,从西院走到东面的小练武场,镜溪也没觉得又多热。   小练武场挨着一片假山,假山旁种了几丛葱茏的玉竹,玉竹挨着青石铺的小道,沿着小道就能走到小练武场。小练武场不远处有株大柳树,柔韧的绿枝条条垂下,正应了古人诗里写的“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树下是一张石桌并几个石凳,上面放着茶水,正好供人累是歇息。   现下正有两个人坐在桌边交谈,镜溪不由地顿住了脚步,是白继墨和秦烈!   这是镜溪第二次见到两人。不知是不是方才想通了一些事情的缘故,站在竹丛后面,镜溪直觉两人在谈论自己的死,一个猜测浮上心头,难道秦烈早就发现自己的死有问题了?   “什么人在那里?”秦烈呼喝出声,两人也停止交谈站了起来。   镜溪知道瞒不过秦烈的耳朵,也不再躲,缓步走了出去,笑道:“秦侍卫好耳力。”   “是你。”秦烈眉头一皱,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不大好看,“你躲在那里做什么?”顿了顿又道,“难道你在偷听我跟世子讲话。”   秦烈的目光冰冷且危险,死死地盯着镜溪,仿佛只要镜溪点头他就要上去扭断镜溪的脖子一般。   白继墨认出了镜溪,低声对秦烈道:“稍安勿躁。”   “世子爷,秦侍卫。”镜溪款款走到两人面前,欠身一礼,“我同婢女走到这边,见这里的玉竹长得实在是好,就想过来看看,并非有意冒犯。”   “无妨。”白继墨道:“几日不见你何故消瘦了这么多,可是身子还没好?”   秦烈却愣住了,脑海里不禁浮现那日唐蓉笑着指着那片竹子说:“这里的玉竹长得真好,总让人忍不住去看它们。”   镜溪微微一笑,答道:“不过是瞧着消瘦了,身子倒还好,倒是世子身上的伤可好些了?还有宋小公子,听说已经退烧了?”   白继墨点点头,“多谢姑娘关怀,在下与成玉都已无大碍。”   听到白继墨称呼自己姑娘,镜溪不由愣住,白继墨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不妥,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秦烈早已回过神来,薄唇紧抿,正冷眼看着镜溪,十分戒备的样子。   镜溪瞧见了只觉心里又亲切又伤感。以前她与绿芍红药笑闹的时候,秦烈也是这般沉默地待在一边,戒备地看着四周,那时绿芍还总是爱打趣他跟红药……   本来自己已经打算把红药配给他了,两人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又情投意合,现下看来只怕又要多些波折了……   “世子与秦侍卫可是有事相商?”镜溪道,“那小女子便不打扰了。”说着就作势要离开。   “且慢。”白继墨面露思索,“说来此事你也知晓,正好在下有几个问题,还望姑娘解惑。”   镜溪一听,更加肯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测,脑中灵光一闪,点头道:“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才两人在谈论有关云纹玉佩的事情,白继墨觉得此事与害死唐蓉的人脱不了关系,秦烈知道镜溪是当事人之一,心里虽然还没对她放下戒心,却也没再阻挠。   三人落座,镜溪率先说道:“世子请问。”   ☆、第十九章  追查死因   白继墨苦笑一声,说道:“那日我同肃王的对话想必你也听到了,我现在正在查蓉儿死因,可凶手实在太狡猾了,进展一直很慢。”   白继墨的神色异常沮丧,镜溪见了只觉心里酸涩难忍,一时间竟不敢张口说话。眼泪涌上眼眶,镜溪不敢让白继墨看到,慌忙垂下眼帘,极力平静地道:“世子放心,王妃曾对我有过恩惠,我一定会帮你的。”   “娘子仗义,在下先行谢过。”白继墨十分感激,顿了顿又正色道,“不瞒你说,经过这几日的探查,我们发现凶手与偷走云纹玉佩的人有关,可是何氏死后,这云纹玉佩就没有下落了,只好请娘子相助。”   镜溪听了,心里不禁感慨万分,一时感动于白继墨的情义,一时又担心他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惊马之事只怕就是暗处那人的警告。想到这里,镜溪矛盾不已,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白继墨。   一时之间,镜溪也想不出了所以然来,便收了心思认真地回想何氏的事情,过了一会儿,才无奈地说道:“世子可能不知道,我进府不过两月,连玉佩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又哪里能发现什么线索?”   白继墨紧紧地皱起了眉头,长叹一声道:“便真的没人知道玉佩的下落吗?”   镜溪看了眼白继墨,不动声色地说道:“当时江侧妃从何氏那里搜出来系在玉佩上的绦子,却没找到玉佩,想来是被何氏藏起来,实不相瞒,事后我卧病在床,后面的事情并不清楚,王爷侧妃也不会告诉我。”   白继墨缓缓垂下眼睛,俊秀的脸上满是失望,却听镜溪又道:“何氏一向听命于沈柔,清点葬品的事情也是沈柔交代她的,说实话,以何氏的心计她不可能会做这样铤而走险的事情,真不知她是被鬼迷了心窍了还是……”   镜溪的话并没有说完,点到为止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白继墨猛地抬头看向镜溪,温润的眸子里划过一道流光,如玉般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大理石砌成的桌面,缓声道:“我听说何氏能留在王府多亏了沈侧妃相助,看来两人果真关系匪浅……绿芍说江侧妃在何氏的房里找到了其他东西,姜和见了震怒不已,说不定线索就藏在那些东西里。”   镜溪愣住,何氏藏了东西在房里她是早就知道的,本来以为只是些金银珠宝之类的,如今看来并没那么简单,单是金银珠宝不足以让姜和震怒。   “世子可是找到了什么线索?”镜溪问道,“能否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能想起些什么。”   白继墨抬眼看向镜溪,对方消瘦的小脸映在他的眼瞳上,显得柔弱异常,白继墨沉默了。   见状,镜溪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担忧,一把抓住白继墨的手道:“世子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镜溪的眼睛清澈明亮,担忧与焦急明明白白地写在眼底,白继墨不自在地别开眼,低声道:“今日多谢娘子,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着轻轻将手抽出来,转身离开了。   镜溪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悄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直到人消失在竹丛里。   墨哥哥到底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镜溪垂首坐在石凳上,双手无意识地攥成拳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秦烈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   镜溪心头一跳,猛地抬头看向秦烈。身为一个侍卫,秦烈无疑是十分合格的,他武艺高强,洞察力敏锐,警觉性强,此外他存在感薄弱,这能降低敌人的戒心,可同时也很容易让人忽略他。   镜溪霎时懊恼地不已,怎么忘了秦烈还在这里!   被秦烈黝黑的眸子注视着,镜溪很难不感到紧张,这样一个人,保护你的时候让你无比心安,敌视你的时候令你惴惴不安。   “秦侍卫想说什么?”   秦烈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镜溪,冷冷地说道:“你刚刚在说谎。”   镜溪以为秦烈是在试探她,脸色一冷,反问道:“秦侍卫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烈冷笑道:“你方才说不知情时,左手的小拇指忍不住缩了起来,分明是在说谎。”   镜溪嗤笑一声,俏丽的双眼微微眯起,缓声说道:“秦侍卫若是对我有成见只管直说,何必如此?”   这样说着,镜溪却忍不住沮丧起来,以前一心一意保护自己的人,突然针对起自己,说不失落难受那是假的。   “我有没有说谎,你清楚的很。”秦烈双目如刀,“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世子是王妃生前十分重要的人,我不许你伤他分毫!”   镜溪怔住,这才明白秦烈针对自己的真正原因,方才的失落委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股暖意在胸中流淌,镜溪淡淡一笑,脱口道:“放心吧,我不会害他的!”又道,“我确实不知道玉佩的线索,可是我知道凶手的线索。”   秦烈没想到镜溪会跟自己说这些,瞳光微闪,压下心中的诧异与怀疑,秦烈面无表情地看向镜溪。   镜溪无奈一笑,先吩咐画屏去一边守着,才解释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事实上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秦烈悄悄握紧手中的宝剑,声音有些沙哑,“什么事情?”   镜溪垂下头,似乎有些犹疑,踌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秦侍卫可听说过……托梦?”   镜溪话刚落音,便听“锵”一声一柄长剑架在了自己肩头。镜溪眨眨眼,不解地望向秦烈。   “不要耍花样!”   看着一脸寒霜的警告自己的人,镜溪有种想笑的冲动,自己的这个侍卫委实有些太过可爱了。镜溪忍不住想要逗一逗眼前这人,垂首低眉,作出一副委屈的可怜模样,“秦侍卫若是不愿意听,我不说便是,看来王妃所托之事,注定要落空了……”   镜溪姿容秀丽,绝世无双,此时眼含泪光的模样实在是楚楚可怜,便是再铁石心肠的汉子也会化作绕指柔肠。   看着镜溪这副模样,纵使秦烈冷静自持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不过瞬息之间已然信了镜溪几分,他瞥向佯作伤心的人,终于开口问道:“王妃有什么心愿未了,你只消告诉我,我自会帮她完成。”   镜溪偷偷扬起的嘴角落了回去,她本来抱着玩闹的心态说出那些话,可是秦烈的话让她觉得心虚,自己实在不该仗着别人的在意恣意妄为。一时间,镜溪只觉愧疚难当,当即正色道:“有了秦侍卫的保证,我相信王妃的心愿很快就能达成。”   秦烈略一颔首,没有说话,镜溪知道他在等自己解释,淡淡一笑,说道:“王妃出丧那晚,整个西蜀都被大雨笼罩,暴雨接连下了三日,秦侍卫就不觉得奇怪吗?”   秦烈面不改色地说道:“西蜀夏日本就雨水丰沛。”   “可好巧不巧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镜溪不懂生色地看了眼秦烈,“梦里王妃穿着一身白衣,面容憔悴,她持剑坐在流云阁的假山上,一动也不动地发呆,我同她说话,她便开始痛哭,还给我讲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情,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王妃以前的日子那样的苦……”   镜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是在为唐蓉背上,秦烈也慢慢露出了哀痛的神色。   “王妃跟我说了好多,还让我来找你,她说你保护她快十年了,是她最信任的护卫,一定会帮我,还说宋老将军让你保护她的安危,你做的非常好,她却什么也没有来得及为你做,真的很抱歉……”   秦烈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动,盯着镜溪的眼里染上了几分伤感。   “还有绿芍跟红药,王妃说不知道她走了以后两个丫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们,她很担心……”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镜溪的脸颊,“还有墨哥哥……是镇国公世子,她说世子心肠软,重情重义,知道自己死了一定很难过,她希望白世子能看开一些,不太难过……”   眼泪模糊了镜溪的双眼,她已经看不清秦烈的表情,这些话压在她心里许久、许久了,今日终于能借机说出来了。   积压许久的情绪像开了闸的洪水似的一发不可收拾,在镜溪的心里奔涌起伏,搅得人难以安宁。镜溪猛地转身捂住颤抖的嘴唇,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还在肆虐,她攥紧帕子,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秦烈死死地盯着光滑的大理石桌面,握剑的手攥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好一会儿才听他从嘴里挤出一句:“王妃有什么愿望?”   镜溪仰着头,试图把眼里的泪水憋回去。雨后的天空一片蔚蓝,初秋的阳光温和了许多。   镜溪深吸了一口气,一边胡乱擦着脸上的眼泪,一边说道:“王妃在梦里告诉我,她是被人害死的,她想让我帮忙找出凶手。”   秦烈脸色难看至极,幽深的眼里闪烁着愤怒的凶光,额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王妃果然是被害死的!”   ☆、第二十章  王爷来了   镜溪点点头,微微侧过身去,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通红的双眼,她此时已经平静了许多,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发现:“王妃说害死她的人不止一个,只要从她身边伺候的人起开始盘查,就一定能发现线索。”    顿了顿,镜溪又说:“数日前,我从流云阁回去,途径一口长满苔藓的大井,令人奇怪的是井边洒满了纸钱,我问了身边的丫头才知道,原来那是府里的下人为求安心烧的,离开之前我无意间看到一个丫鬟的影子闪过去,当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熟料今日我又看到了她,你猜她是谁?”   秦烈的眼里闪过一道冷芒,“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她。”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镜溪摇摇头,“那个丫头正是以前侍奉王妃汤药的秀儿,王妃出事后不久她就被沈侧妃要走了,回去之后我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那么多丫鬟她都不要为何偏偏选了侍奉汤药的秀儿——一个在废井边求安心的丫头,你不觉得很可疑吗?”   身边的人猛地站了起来,握着长剑的手上青筋暴起。   镜溪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垂首低声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现下不是冲动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幕后主使,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秦烈神色微动,最终缓缓坐了下去,“你想让我做什么?我能做些什么?”   镜溪看着大理石桌上的纹路,不徐不疾地说道:“我要你帮我监视沈侧妃,找到她害死王妃的证据。”说着抬头看着秦烈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出幕后凶手。”   秦烈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指长的竹筒递给镜溪,解释道:“此物名为‘追魂’,你若有事寻我,只消将里面的东西点燃即可,我自会寻机去见你。”   镜溪几乎有些颤抖地结果竹筒,她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了眼前这个沉默男人的信任。   攥紧竹筒,镜溪起身想要离开这里,她怕再留下去自己又会忍不住流下泪来,“出来时间不短了,我得回去了。”   秦烈静默地坐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镜溪走出几步,突然回头道:“这件事……不要告诉白世子,”顿了顿又道,“这也是王妃希望的,她……不想世子卷进这件事里。”   秦烈缓缓抬起头,墨黑的眼睛里似有泪光闪烁,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沉声道:“放心,既然是王妃希望的,我自当瞒着世子。”   镜溪点点头,这次没再犹豫,快步离开了小练武场。   回到西院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两人一进院门,芝兰就慌忙迎了上来,一脸紧张地指了指屋里,小声道:“娘子你可回来了,王爷来了,都等您大半天了!”   姜和来了?   镜溪秀丽的眉毛忍不住拧了起来,她有好几日没有见过姜和了,至于那天下午,镜溪也只以为是姜和心血来潮,只是人怎么又来了?   镜溪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当时的情景,确认自己既没有在姜和面前呕吐过,也没有让姜和看见自己吐过,才放下心来。   孕吐最厉害的那几天已经过去了,现在镜溪只要不闻到让人犯恶心的味道就不会突然想吐。即便是吐——也渐渐有了固定的时间,虽然晨吐是免不了,但大多数时候镜溪还是能控制的。   镜溪渐渐定了心神,心道,自己还算谨慎,姜和不可能发现的,只管去见便是,指不定那人又是心血来潮呢!   杜凡早镜溪几步进屋,他走到姜和身边,低声道:“王爷,人是去小练武场了,现下已经回来了。”   听到小练武场,姜和拨弄茶水的手一顿,平静的声音让人听不出喜怒,只听他问道:“她去那里做什么?可有遇上什么人?”   “遇着了秦侍卫。”杜凡顿了顿,“似乎是无意间走进去的,具体做什么……属下无能。”   姜和随手放下茶杯,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杜凡见姜和没有再开口的意思,退到他身后站好,镜溪此时已经走到门口。   “镜溪见过王爷。”镜溪走进去盈盈一拜,“镜溪不知王爷驾到,怠慢了王爷,还请王爷责罚。”   不知为何,听到这些恭敬却又疏离的话,姜和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他摆摆手示意镜溪起来,“坐吧。”   镜溪愣了愣却没有推辞,一路从小练武场走过来,她也实在是累了,谢过姜和就寻了下首的位子坐下。   镜溪的顺从让姜和觉得舒服了一些,他微微侧头看向镜溪,淡漠而又不是尊贵地说道:“我听杜凡说你病得厉害,便带了大夫过来给你瞧瞧。”不待镜溪回答,又吩咐身后的杜凡道,“去把巫月叫进来。”   杜凡领命去了,不多时带进来一个十多岁的黄衫少女,明眸皓齿,肤白若雪,小巧圆润的鼻子下是粉色的樱桃小口,她长了双弯月似的眼睛,人也月光一般柔和亲切,行了礼就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见镜溪看她还冲镜溪温婉一笑。   “难道姜和看上这女子了,想借机与人亲近亲近?”镜溪眨眨眼睛,心里暗自嘀咕。   姜和哪里知道镜溪荒唐的想法,见人领过来了,指了指镜溪道:“这是本王的妾室,久病缠身,定北楼说你医术高超,向本王举荐你,本王相信他,因而让你来给她看看,希望你不要让本王失望。”   “原来是定北楼举荐的。”镜溪心里一松,想到自己刚刚的猜测不禁有些赧然。待反应过来这人是来给自己看病的,镜溪心头一跳,忍不住紧张起来,她如今的情况可不能让大夫诊,大夫一瞧准要露馅!   镜溪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推掉,便见巫月睁着那双月牙儿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口中温柔地说道:“原来是如夫人,巫月失礼了。”说着躬身向镜溪行了一礼,镜溪慌忙站起来避开,解释道:“我在府里没什么位份,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妾身自知身份卑微,实在不敢让王爷为妾身这般费心。”   镜溪后面的句话是对着姜和说的,只盼着姜和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早些熄了兴致,速速带人离开才好。   巫月笑笑,没再坚持,转而对姜和道:“请王爷放心,巫月自当竭尽全力。”   姜和看着镜溪尖尖的下巴,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脱口道:“身子不舒服就在院子里好生休养。”却也没提她见到秦烈的事。   镜溪心里有些打鼓,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姜和,见他神色坦然才稍稍放心,不由自嘲道,他日理万机哪里会注意你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想来是等了许久心里不满罢了。压下心头的酸涩,镜溪垂下眼帘,声音低低地说道:“是。”   镜溪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嗓子正好的时候,本来清笛一般的声音被无意间压低了,传到姜和的耳朵里竟多了一份委屈。难得的关心被人误解了,姜和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然而惹他生气的人却只顾着低头伤感,一点也没发现他的不虞。   气氛突然变得压抑起来,杜凡站在姜和身后,苦恼地想,这个时候也只能靠他这个小小的护卫了。瞧了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巫月,杜凡大着胆子上前一步,硬着头皮说道:“王爷,时辰不早了,您看……”   姜和凌厉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杜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着没发抖,却不由地把头垂低了一些,只能听到姜和冷冽的声音:“巫月。”   巫月此时再看不出问题就是个傻子,听到姜和叫她,慌忙应道:“是,巫月这就为娘子诊治,还请娘子在这边坐好。”   镜溪自然不肯,仍旧对姜和说道:“王爷日理万机,妾身耽搁了王爷那么多时间,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王爷特意请了巫月姑娘来为妾身诊治,妾身、妾身感激不尽,却不敢再耽搁王爷了。”说着瞧了姜和一眼,心一横说道:“还请王爷去为正事忙碌,不要将时间浪费在妾身身上。”   镜溪话刚落音,整个屋子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巫月有些担忧地看向镜溪,听闻肃王性格冷漠,多年打仗,身上戾气难消,这位娘子未免有些太大胆了,纵使传闻不实,这样拒绝也太明显了些。   杜凡小心翼翼地观察姜和的神色,生怕他一个忍不住,下令斩了镜溪。   姜和的确十分生气。他在西蜀待了十多年,除了刚开始的时候,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还没有哪个人有胆子拒绝他,就是以前的王妃唐蓉——那样刚烈的性子,也不曾这般下过他的面子。   姜和看着镜溪的目光越来越冷,怒火都被他很好滴隐藏起来,外人只能看到他绷紧的面容,以及冷冽的眼神。他墨黑的眉毛微微挑起,只有很少人知道,那是他发怒的前兆。   镜溪被姜和那吃人一般的目光吓得手指发颤,她从未见过姜和这个样子,重生前姜和十分宠爱她,做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即便是那次发怒也不曾有这般可怖的眼神,他总能很好的克制自己。   ☆、第二十一章 保住秘密   “你的意思是本王不务正业?”过了许久,姜和才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   镜溪知道自己这样忤逆姜和,已经算是触了他的逆鳞,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了下来,辩解道:“妾身不敢。”她早就料到那番话会惹怒姜和,不过要想避开此事,保住秘密,也只能铤而走险。   “不敢?”姜和冷声反问,突然想起之前镜溪在书房讽刺质问自己的情形,厉声说道,“我看你敢得很!”   镜溪知道姜和已经怒火中烧,再加一把火,这人说不定就会气的拂袖而去,当然自己也将因此被冷落,之前的努力也都将白费——也许早就白费了。   定了定神,镜溪终于开口道:“请王爷息怒,妾身只是怕耽误了王爷的正事儿,请王爷听妾身解释,王爷为了西蜀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妾身区区之体却得王爷这般费心,委实受宠若惊,心有惶惶,妾身不善言语,失言之处还望王爷恕罪。”   这番话说的还算有理有情,姜和的脸色稍稍舒缓,盯着镜溪的冰冷目光终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他站起身走到跪着的镜溪面前,毫无预兆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镜溪被迫抬起了头。   姜和的手温暖干燥,那热度顺着镜溪的下巴一路蔓延到脸颊,渐渐升温,让人有一种要被灼伤的错觉。姜和的眼睛幽深黑亮,镜溪不敢与之直视,浓密纤长的睫毛扑闪着,遮住了如水似露的眸子。   镜溪的逃避样子让姜和心里十分不舒服,他不悦地说道:“睁开眼睛,看着本王。”见镜溪迟疑,又添了一句,“你不敢直视本王,可是心虚了?”   强忍着皱眉的冲动,镜溪抬眼看向制住自己的男人,心里有些挫败。这跟她预想的不大一样,她以为姜和听了自己的解释,会很立即离开,毕竟他是尊贵的肃王爷,他的身份,他的傲气,他的尊严,都不会让他再留在这里。   眼前还是那张俊美无铸的脸,镜溪却觉得有些陌生,她有些看不明这个人,心里面满是疑惑。   迷茫的双眼衬着消瘦的面容显得格外可怜,姜和捏着镜溪有些硌手的下巴,心里的怒火突然散了一些。静默了片刻,姜和甩手松开了镜溪的下巴,直起身子道:“天色不早了,本王还有些事就不留在这里了。”说着大步离开了。   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镜溪松了口气,就着跪着的姿势行了礼,低声道:“恭送王爷。”   再抬头已经没了姜和的影子,屋里的丫头都还垂头跪着,镜溪已经跌坐在地,这番耗费心神让她觉得有些脱力。   “你还生着病呢,可千万不能坐在地上,快起来。”巫月不知何时走到了镜溪身后,微微弯下腰,想要把她扶起来。   镜溪一愣,看着对方带笑的月牙儿眼,鬼使神差地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巫月把她扶到小榻上坐好,有些担忧地看着镜溪,声音温和地说道:“我观你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双手握之冰凉,手心虚汗,乃是气虚体弱之证,你为何不愿意让我为你诊治呢?要知道不及早调养,气血虚弱,精神不济,伤及肺腑,往后只怕要汤药不断,难以痊愈了。”   镜溪静静地看着巫月,觉得有些稀奇,又有些怀疑,她之前并不认识巫月,对方这样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样子实在让她忍不住想要防备。   巫月被镜溪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好奇地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镜溪摇摇头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再盯着巫月看。正巧画屏端了茶上来,镜溪趁机岔开话:“请。”   巫月水墨画一般的眉皱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这个病人有些棘手。她从小学医,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虽然年纪不大,医术却难得的高明。巫月十二岁就随师父在外行医,十六岁独自行走江湖,见过各种各样病人,遇到过各种奇怪的病症,深知一个不肯配合的病人会给治疗带来多大的影响。   沉思了一会儿,巫月再次开口劝道:“你可知道,你这症状时间久了气耗血亏,肢冷畏寒,甚者宫寒经乱,再与子息无缘,我看娘子并不像不爱惜自己的人,不愿意让巫月诊治,可是因为巫月是肃王爷带过来的人?还是娘子有什么难言之隐?”巫月一番肺腑之言,只盼着能说动眼前的人。   镜溪却只听进去一句话,迟疑地问道:“姑娘方才说什么‘再与子息无缘’,不知此话何解?”   巫月眼前一亮,觉得劝说起了作用,又想天下没有哪个女子不想做母亲的,因而详细地为镜溪解释道:“女子宫寒经乱,本就极难受孕,即便是受孕了,体素气血不足,胎失所养,极易滑胎。”说着看了镜溪一眼,“你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告诉我,我虽然是受了肃王的嘱托,却也不会罔顾你的意愿,只要你肯相信我。”   镜溪沉默了,这手足冰凉的毛病从她开始孕吐就出现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镜溪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挣扎,她不想孩子出事,却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她不敢冒险,身体或许能拖上一段时日,可姜和的怒火她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   “姑娘的好意镜溪心领了,可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能辜负姑娘的心意了。”镜溪已然下定了决心,“镜溪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姑娘成全。”说着就要给巫月跪下。   巫月吓了一跳,她素来心软善良,哪里禁得住别人这般恳求,慌忙扶住镜溪,连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娘子有话尽管说出来,巫月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镜溪却怎么也不肯站起来,非要让巫月先答应她才罢休。一旁伺候的画屏夏蝶也跟着跪了下去,巫月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说道:“我答应你便是了,你快些起来吧!”   镜溪这才愿意站起来,巫月颇有些无奈地问道:“娘子想让巫月做些什么?”   镜溪得了巫月的应允,稍稍安心,斟酌着开口道:“姑娘是王爷请来的,王爷说不定会向你询问我的病情,镜溪只求姑娘不要告诉王爷我不愿意诊治的事情,王爷若是问起,请姑娘跟王爷说我并无大碍。”   巫月清秀的眉微微皱起,略有些不赞同地说道:“娘子要巫月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难的,只是……请容我问一句为什么?巫月实在是不懂。”   镜溪定定地望着巫月,清亮的眸子里闪动着不可撼动的光芒,她并不回答巫月的问题,只是说道:“我心意已决,还请姑娘相助。”   巫月洁白的贝齿无意识地咬住红润的下唇——那是她犹豫为难常做的动作,过了片刻,她才叹息般地说道:“我从小随师父行医,便没见过你这般固执的病人,好吧,我答应你就是。”   看着镜溪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巫月心里的担忧散去了一些,一时也不知自己这样做是好是坏,只得道:“我如今住在王府的清音小筑里,离你这里还算近,你若是有什么事儿,尽管遣人来寻我。”接着又跟镜溪说了些食补的方子,嘱咐她多吃些羊肉、乌鸡、红枣之类的温补之物。   镜溪见她神色清明,双目真诚,眉宇间又有一股世家女子没有磊落洒脱,知晓她是真的想帮自己,不由得开口应下,连声道谢。旋即又觉得有些羞惭,先前那般揣测这人的来意,又辜负了别人一番好意,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巫月这才站起来,向镜溪行了个江湖儿女常用的拱手礼,说道:“既然如此,巫月便告辞了。”   镜溪起身将人好生送了出去,巫月见镜溪脸上隐有歉意,温和一笑,柔声道:“此事于巫月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娘子不必介怀。”   镜溪心里有些触动,她从没有见过这般温柔体贴的人,不由地笑了,亦温和地说道:“姑娘宅心仁厚,镜溪铭记于心。”   巫月弯着一双月牙儿眼看向镜溪,温声道:“娘子笑起来真美,琼姿花貌,难怪惹得王爷这般挂心,巫月见过一次便再也难忘了。”   “他若真的这般挂心我就好了!”镜溪暗暗想着,心里一阵苦涩,却不能跟巫月说,只得强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巫月浑然不觉,看了眼院门道:“娘子回去好生养着吧,巫月这就回去了。”   镜溪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压下心里的失落,笑着跟她道了别,才转身回去。   巫月回去后不久,姜和果然把她叫过去询问镜溪的情况。巫月答应了镜溪的请求,自然不会告诉姜和实情,只说镜溪久病体虚,多吃些温补之物便是,并无大碍。   姜和没有怀疑,毕竟镜溪病了许久是事实。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说镜溪没事,他竟有一种放心的感觉,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为什么,就被定北楼找去商议军务了,等他再想起来这件事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   ☆、第二十二章 中秋家宴   镜溪得了巫月的提醒,终于开始重视自己的身体。她并不是愚昧糊涂的人,先前是不知道,才会强忍着不适一门心思地想要找到谋害自己的凶手。   如今知道了,镜溪怎么也不敢大意,每日都按巫月说的,让画屏准备好滋补气血的汤羹,纵使再恶心她也强迫自己喝下去。好在姜和对自己后院的人一向又大方,沈柔又驭下有方,镜溪才没在这些汤羹上受什么刁难。若是换到别家去,一个没名没分的妾室每日这样进补,不知要被怎样讽刺奚落了。   巫月不愧是江湖上有名的圣手,镜溪按她说的吃吃喝喝,竟觉得手脚冰凉的毛病渐渐好了。除了要每日硬喝下那些汤羹外,镜溪也没觉得怎样受罪。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镜溪的气色渐渐好了起来。苍白的脸上终于添了一丝红润,她整个人身上都萦绕着一种怀孕女子特有的韵味,动人心弦,夏蝶有几次都看得入了迷。   离唐蓉的葬礼过去已经快半个月了,整个肃王府的气氛仍旧有些低沉。再过两天就是中秋,沈柔为了缓和气氛,决心好好操办一下中秋家宴,严令各院的人不得缺席。   镜溪打算趁着家宴的机会试探一下沈柔。秦烈暗中监视了快半个月,至今还没有动静,镜溪不敢再等——时间越久证据越难找。她现在快要三个月了,肚子还没怎么显怀,孕吐也不死先前那般严重,并不怕人发现。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镜溪想了想,让画屏把她那件半新的青色衣裙找了出来。她虽然不愿意惹人注意,却也不想显得太过随意——这样的宴会只怕每个人都会精心装扮一番,自己太过普通反而会显得格格不入,惹人怀疑。   这样半新不旧的装扮,最合适不过。入秋之后,夜凉如水。镜溪怕不小心着凉了,又在外头罩了件同色外衫。   画屏琢磨着给镜溪画了个淡妆,颇有几分出尘的味道。乌黑浓密的头发一半松松地绾在后脑,拿了两支梅花簪子固定住,一半的头发则柔顺地披在肩上。   镜溪本就生的绝色,一番装扮下来,远山含波,竟真像是要参加宴会一般。夏蝶又一次看得愣住,画屏推了又推她才回过神来。   看着镜子里明眸善睐的人,镜溪忍不住感叹道:“果真是个美人……”难怪能被姜和带进府里。   画屏不知她话里的意思,笑道:“娘子这是天生丽质。”夏蝶听了连声说道:“是啊是啊,我看着娘子,只觉得天上的仙子下了凡一般,不知不觉就失了魂。”   她那呆呆傻傻的样子看得镜溪噗嗤一笑,无奈地说道:“你啊,真是……唉,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去吧,晚了可不好。”   两个丫头自然没有异议,拿了晚宴要用的东西,跟着镜溪往西边的皓月亭走去。   三人到了皓月亭,便见穿着粉色衣裙的侍女亭子外的空地上忙碌,桌案上早已摆好了瓜果美酒并各色月饼糕点,十分精致,一看便知花了不少心思。   现在时辰还早,并没有人过来,只有沈柔身边的大丫头玉蕊在指挥丫鬟布置。她看到镜溪走过来,忙迎上去,笑吟吟地说道:“娘子来的真早,侧妃娘娘请王爷去了,一时还回不来,吩咐奴婢在这儿看着,娘子先来这边歇一歇吧。”   “有劳姑娘。”镜溪略一颔首,跟着玉蕊到一边的石桌旁坐下,石凳上套好了靛青色的绣花坐垫,十分细致。   玉蕊动手为镜溪斟了杯茶,才道:“娘子稍作片刻,王爷跟娘娘很快就来了。”   娘娘?镜溪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抬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对玉蕊道:“侧妃娘娘交代了姑娘差事,姑娘不必管我,自去忙吧。”   玉蕊被那笑容看得有些不舒服。在她心里,唐蓉死后,沈柔定然是下一任王妃,是以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她心里记挂着沈柔的交代,便没再细想,得了镜溪的话只觉松了一口气,看她没有刁难的意思才施施然地离开。   玉蕊走后,镜溪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沈柔害死自己难道就是为了王妃的位子?她就这般肯定王妃之位就是她的了吗?她的贴身丫头尚是这般明目张胆,遑论王府里其他的人。   “沈柔向来会做人,整个王府没有不喜欢她的,她若真想争那王妃之位,只怕江蕙儿不是对手……不,绝对不能让她去当姜和的王妃的!”镜溪垂着眼睛,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她得逞!王妃给谁做不是做,与其给她,还不若自己去争一争。”   这个念头一起来,便怎么也压不下去。纤纤玉手缓缓覆上小腹,镜溪越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既能破坏沈柔的计划,又能护住肚子里的孩子,还……还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姜和身边……   “王爷,到了。”沈柔温柔的嗓音突然响起,镜溪从思绪中抬头,只听她道:“这皓月亭视线开阔,在这儿赏月再合适不过了。”   姜和淡淡地应了一声,让人听不出满意不满意。沈柔温柔似水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焦躁,她本以为唐蓉死后,王妃之位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可姜和最近的变化却让她心里没底。   镜溪不动声色地瞧了沈柔一眼,上前行礼:“王爷,侧妃娘娘。”   沈柔正要开口,姜和却已经说道:“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沈柔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她温和地看着镜溪说道:“是啊,妹妹,都是自家姐妹,随意些就是,妹妹可是早来了?”   镜溪将她的脸色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不已,脸上仍维持着一副恭谦的样子,“镜溪第一次参加府里的宴会,自然不敢让王爷跟两位姐姐等我。”   “妹妹今日想必是精心打扮过了,这般出挑,我这做姐姐真是自叹不如。”沈柔脸上笑意不减,暗暗打量镜溪。   自从怀疑上沈柔后,镜溪就一直防备着她,此刻听她这样讲,立刻就警惕了起来,她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道:“姐姐廖赞了,整个王府谁不知道姐姐国色天香,深得王爷喜欢,妹妹哪里敢与姐姐相比?”说着看了眼沈柔身上的衣衫,意味不言而喻。   沈柔今天穿了身水蓝色的掐腰百褶广袖裙,将她柔软纤弱的身段恰到好处地勾勒了出来,分外惹人。反观镜溪,身上的衣服远不如沈柔的那般鲜亮,一看就是去年的旧衣。   姜和看了眼沈柔身上的装束,脸色并不大好看。   沈柔一看,暗道不好,心中暗恨镜溪胆大包天,竟敢在姜和面前说这样的话。可转头一看,却见她脸上的窘迫与眼中的羡慕都不似作假,心中又有些游移不定,说不定这女人本就这般眼皮子浅呢。   心念电转,沈柔淡淡一笑道:“让妹妹见笑了,这衣服不过就是瞧着新一些,其实是以前做好的,一直放在柜子里并没有穿过罢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沈柔想到镜溪夏天才进府,以前又一直呆在穷乡僻壤,不知道今年春天的款式再正常不过,心里稍稍放了心,只当镜溪跟何氏一样,又是个没眼界的废物。   两人正不痛不痒的说着,一道黄莺出谷般清脆的嗓音传来:“姐夫,沈姐姐,你们已经来了呀!”   沈柔一听,笑吟吟地对姜和道:“是茵儿来了,这丫头……”说着好笑地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宠溺模样。   姜和倒是淡淡的,微微一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镜溪却是僵在了原地。她这小半个月忙着调理自己的身子,甚少走出东院,少有的几次也不过是去巫月住的清音小筑坐坐,最远也就是去流云阁看望宋成玉一次——她不敢多去,怕引起沈柔的怀疑,那样证据只怕更难找了。   镜溪以为自己的葬礼一过,唐茵跟钱氏就会离开了,没想到竟留到现在。镜溪皱了皱眉,预感今晚不会太平。   果然,唐茵一一寒暄过后,便有意无意地看向镜溪,眸子里满是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敌意。   镜溪垂下眼帘,清秀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她实在是想不明这股敌意从何而来,重生之后两人似乎还没什么交集。   沈柔拉着唐茵的手亲切地问道:“怎地就你一个,伯母怎么没来?”   唐茵收回视线,挽住沈柔的手臂,亲热地答道:“母亲担心她来大家会觉得拘束,不愿意来,要在屋里礼佛呢!还要我听沈姐姐的话,好好守规矩!”说着撅起小嘴,娇声抱怨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母亲还总是不放心我。”   沈柔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说道:“伯母这是疼爱你,你啊,还说不是小孩子,这么点事儿就不高兴了,可不是小孩子心性么?”   “沈姐姐!”唐茵不乐意地说道:“你怎么同母亲一样,真是没趣儿,姐夫,你也觉得我像小孩子吗?”说着转头看着姜和,眼中满是期待的光彩。   镜溪暗叹了一口气,终于明白自己这个大胆的继妹的敌意从何而来了。是了,自己这个姜和的侍妾,可是她的情敌啊。   ☆、第二十三章  暗中试探   镜溪不禁对姜和这招蜂引蝶的本事刮目相看,都这么多年了,唐茵居然还惦记着他。   镜溪目不转睛地看着姜和,她想看看,唐茵到底是在自作多情,还是……姜和冷淡的反应,让镜溪对两人的感情动摇起来,当年那场求婚,到底求的是自己这个不受宠的大小姐,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二小姐?   当看到姜和冲唐茵笑着摇头的时候,镜溪如坠冰窖,那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没有看到姜和眼里温和宠溺的神情。   “原来,这么多年以来,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一个,是自己妨碍了他们才对……”镜溪失落地想着,缓缓收回了视线,心里突然变得闷闷的,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沈柔很快招呼众人入座,宽阔的场地上摆了五张桌案,正中那张不用想,一定是姜和的位子,下首两张是两位侧妃的,再往下是唐茵跟镜溪。   众人坐定,沈柔环顾四周,迟疑地对姜和说道:“王爷,江妹妹还没来,您看?”   姜和抬头望了望天边初升的圆月,突然想起唐蓉嫁过来第一年办这个家宴的时候,江蕙儿还没来,那个女人理所当然地说道:“江妹妹还没来,咱们等她一等。”半分也没将自己的尊贵放在眼里,而面对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自己竟然没有反驳。   淡漠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别的情绪,姜和道:“既然是中秋家宴,便等一会儿吧。”   沈柔神色微动,悄悄看了姜和一眼,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熟料却对上了一双冷漠锐利的双眼,沈柔的心脏忍不住狂跳了一下,匆忙挤出一个笑容,极力平静地说道:“左右时辰还早,等一会儿也没什么。”   镜溪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里盘算着怎么试探沈柔。这样的日子并不好明着提唐蓉,万一破坏了宴会气氛,惹得姜和不快就不好了。上次气走姜和后,镜溪已经快半个月没见过他了,并不想一见面就惹怒她。   镜溪兀自出神,没有注意到唐茵看向她的算计目光。   此时月亮才刚刚升起,唐蓉看着镜溪月光下柔美出尘的脸蛋,心里的嫉妒像烈火一样蔓延开来,她总觉得要想嫁给姜和,这个女人一定是个劲敌。   沈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正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就听唐茵气恼的哼了一声,只好问道:“茵儿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唐茵双目含泪,委屈地咬紧下唇,换了声“沈姐姐”,却又没了下文。她面上可怜,心里恶毒地却盘算着怎么利用唐蓉的死,让姜和厌烦镜溪。唐茵觉得唐蓉才死没多久,镜溪就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的,姜和如果注意到了,一定会讨厌她,说不定还会把她赶出王府。   沈柔忍不住蹙了蹙眉,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唐茵,总觉得她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单纯。若不是见姜和对她有些不同,沈柔根本不愿意搭理她,此刻看到唐茵这副样子,只觉得厌烦不已,这样的把戏都是她玩惯了的,一看便知是装的。   强压下心头的烦躁,沈柔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快跟姐姐说说。”   唐茵摇摇头,红着眼圈看了眼沈柔,又看向姜和,失望地发现他正单手撑在案上闭目养神。唐茵难过地低下了头,那副可怜的样子,不知要惹得多少人心疼。   沈柔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正要耐着性子再问一遍,却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这几日身子调理的怎么样了?巫月的药可还用得?”却是睁开眼睛的姜和了   沈柔还以为是在问自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心道自己何时找巫月调理过身子?正疑惑着,却听到镜溪清晰的声音从右边的桌子传来:“托王爷的福,妾身已经好多了,巫月姑娘的药十分有效。”顿了顿又道,“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劳王爷费心了。”   沈柔垂眼看着眼前的白玉酒杯,神色晦暗不明。很快,她又抬起头看向镜溪,关切地问道:“原来妹妹身子不舒服?,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看我,每日里忙的不可开交,竟没有留心到。”   镜溪笑着答道:“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一直好不了,王爷才让巫月姑娘给我看诊,我听说姐姐身边也有一个丫头很擅长做调理的药膳,想来比妹妹一个人瞎胡闹强上许多。”   沈柔警惕地看了镜溪一眼,却见她神色如常,心下有些疑惑,却听镜溪又道:“之前侧妃娘娘唤我过去,那般好气色实在是惹人羡慕。”   沈柔突然想起,那次见镜溪的时候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一副病弱的样子,实在是不大好,如今双颊似乎添了血色,脸也圆润了一些,对镜溪的怀疑稍稍散了一些。   姜和点点头,又沉默地把玩起桌上的白玉杯,半点也没有询问唐茵的意思。   唐茵演戏演到一半却被人打断,心里本就不痛快地很,此时又被姜和这般忽略,哪里还能忍得住?飞快地扫了镜溪一眼,唐茵状似无意地说道:“沈姐姐的那个丫头可是叫秀儿?说起来,她以前还在我姐姐身边侍奉过汤药,火候掌握的可准了。”   正如沈柔不是真喜欢唐茵,唐茵也不可能真喜欢沈柔,她恨不得把姜和身边的女人都踩在脚下才好。方才唐茵觉得自己受了冷落,此时乐得拉人下水,好让人忘了自己的尴尬。   “哦?”镜溪佯装惊讶地说道:“这我倒是不知晓,如此看来,这丫头确实有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唐茵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个只怕要问问沈姐姐才知道,我可不清楚。”说着无辜地睁着双目看向沈柔。   镜溪心里一紧,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地攥得死紧,她缓缓转头看向沈柔,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沈柔心里的恨得牙根痒痒,她这事做的还算隐蔽,王府里也没人起疑,可如今被唐茵这么一说,难保别人不会多想。   沈柔觉得头疼不已,心里一阵烦躁,却也不能发作,只得佯装伤感地说道:“姐姐手底下的人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可惜……”说着垂下头去,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竟真有几滴泪落了下来。   镜溪失望地挪开眼,对沈柔惺惺作态的样子十分不屑,想起自己的猜测,镜溪心中一片冷然。   姜和目光深邃,将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此时停下了把玩玉杯的手,绷着脸开口道:“今日是中秋佳节,便不要再提这些事了。”   “是。”沈柔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妾身失态了,还请王爷降罪。”   姜和揉揉眉心,颇有些不耐地说道:“你知罪便好,今日过节,便算了吧。”   沈柔红着眼圈愣住,姜和从来没有这样跟她说过话,以前她这样说,总是能得到那人温和的宽慰,可如今……想到昨日收到的信件,沈柔的心里有些没底。   “这是怎么了?”清冷的女音突然响起,“我不过是晚来了一会儿,沈侧妃怎地就哭成这样?这府里,难道还有谁能给你气受不成?”   冰冷的心突然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镜溪转头看向来处,悄悄露出一个笑容。这声音曾经救她于水火,她一直记得。   果然,入口处站着一个穿着藕色衣衫的女子,明媚的大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来人正是江蕙儿。她身后跟了一个身穿鹅黄色窄袖束腰裙的女子,眉若淡墨,眼如新月,却是巫月了。   沈柔还未开口,一旁的唐茵已经开口地说道:“方才聊天提了我姐姐几句,沈姐姐就伤心的流下泪来。”   “是吗?沈侧妃可真是性情中人。”江蕙儿微微一笑,没有再问,向姜和告了罪,径自往自己座位上去了。   巫月不能同她坐到一起,江蕙儿看了两圈,看着镜溪的桌子道:“巫月姑娘,委屈你坐到镜溪娘子身边了。”   巫月欣然应允。同镜溪接触了几次,巫月就喜欢上她的性子了,真诚善良,气度不凡,一点不似巫月以前见过的那些个侍妾。   两人落了座,宴会也就开始了。   江蕙儿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偶尔扫过沈柔的视线总是带上一丝冷意,看得镜溪疑惑不已。   这时,姜和突然皱着眉头问了一句:“江将军的伤如何了?”   江蕙儿的脸色变得更冷了,她瞧了眼脸上带着温婉笑容的沈柔,长眉一敛,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答道:“托王爷的福,哥哥好多了,不过有的人心里可能要不好过了,王爷还是多关心关心她吧。”说着还有意无意地扫了沈柔一眼。   镜溪这才明白过来原由。   当初,王府出丧回来的时候,马匹突惊,伤了白继墨,惊了宋成玉,负责护卫的人自然要受罚。好巧不巧,那是负责的人就是江蕙儿的哥哥,大将军江成风。   江家两兄妹自小相依为命,感情非比寻常,做妹妹的哪里忍心看哥哥受苦?哭着求了姜和几次,姜和也松口答应了从轻发落,熟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第二十四章 罚你研磨   沈柔却坚持要姜和重罚江成风,她说白继墨和宋成玉两人的身份非比寻常,只有这样才能向宋老将军还有镇国公交代。   这样一来二去的,江成风少不得要挨上几十军棍。几十军棍可不是闹着玩的,饶是江成风身体健壮也被打昏了过去。姜和也不是迂腐的人,见人昏了,挥挥手让人停了手,又找了定北楼的师妹,医术了得的巫月为他诊治。   江蕙儿见哥哥昏了过去,早就哭成了泪人,心里也恨透了沈柔。好在哥哥在巫月的治疗之下,渐渐好转,江蕙儿放下担忧的同时也跟巫月熟悉起来。   正想得出神,镜溪突然觉得手腕被人握住,心里陡然警惕起来,手腕稍稍用力将握住自己的手扣住。皱眉沿着那只手向上看去,却看到巫月痛苦中带着不解的神色,镜溪慌忙松开了手,“你没事儿吧,我、我还以为……对不起!”   巫月悄悄揉着被攥得发疼的手腕,低声道:“不怪你,是我没先跟你说一声,你想什么想的这样入神?我问你身子怎么样了,你都没反应。”   镜溪抱歉地看了眼巫月,小声说道:“抱歉,我在想事情,没有听到,你没事吧?”   “不碍事。”巫月摇摇头,问道,“你最近怎么样了?”   镜溪点头道:“我按你说的每日喝些滋补气血的汤羹,现今已经好多了。”   巫月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古怪地看了镜溪的手腕一眼,没再说什么。   菜肴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只听姜和在上头说道:“今日是家宴,都不必拘束,尽兴便是。”   沈柔笑着站了起来,端着白玉做的小酒说道:“今日过节,妾身先敬王爷一杯。”说着举了举杯。   姜和神色如常,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沈柔见了甜腻一笑,喝了杯中的酒。   “沈侧妃看着柔柔弱弱的,想不到酒量这般好,真让人自叹不如。”江蕙儿笑得讽刺,引得众人侧目不已。   唐茵瞧瞧江蕙儿,又瞧瞧沈柔,眼珠一转,说道:“茵儿听说江侧妃性格爽利,自幼习武,见了你就像看见姐姐一般,却不知江侧妃酒量如何?”   江蕙儿转眼看向唐茵,眼角眉梢都挂着古怪的笑意,唐茵被她看得发毛,忍不住转过脸去。江蕙儿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心道:“王妃那般人物,怎地会有这样一个妹妹,真是龙生九子。”   “我哪里敢与王妃相比?”江蕙儿收回目光,“王妃可是咱们王爷的心头肉,别说是我,便是你沈姐姐也是不敢比的,是吧,沈侧妃?”   沈柔皱了皱眉,有些后悔当初做的太过急切,如今江蕙儿与她针锋相对,实在是有碍自己行事。   唐茵见沈柔不说话,偷偷勾起一抹笑容,问道:“沈姐姐怎么不说话了?”   沈柔道:“我不过是想起王妃罢了,往年中秋家宴……唉,不提了,提了也是徒惹伤心罢了。”   镜溪冷眼看着她们明争暗斗,突然插嘴道:“沈侧妃跟王妃的感情可真好,王妃生病的时候一直悉心照顾不说,还把王妃身边的丫头要到身边照顾,怪不得下人常说侧妃娘娘宅心仁厚。”   “不过是下人胡说的,妹妹哪里就信了?”沈柔道,“在王爷面前说这种话,真是让人羞惭。”   镜溪笑笑:“侧妃娘娘过谦了,您这样谦和知礼,宽以待人,王爷心里定然是喜欢的,王爷说是不是?”   姜和轻描淡写地看着镜溪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沈柔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唐茵看着沈柔的眼里划过一丝狠意。江蕙儿随意看了两眼一眼,缓缓转头看向镜溪,清冷的眸子里藏着一丝探究与满意。   一心想着试探沈柔,镜溪没有在意江蕙儿的眼神。不等沈柔说什么,镜溪又开口道:“看来是让妾身给猜着了。”顿了顿又道,“侧妃娘娘宽厚大方,妾身斗胆,有个不情之请,想求侧妃娘娘答应。”   镜溪这话说的突然,先前的话似乎都成了恭维,几个主子还能遮掩,一旁伺候的下人眼里满是不屑。   沈柔似乎愣住了,但是很快问道:“姐妹之间有什么求不求的,你先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镜溪说道:“妾身这两个月一直病痛不断,巫月姑娘说我气血虚弱,需要细细调理,听说侧妃娘娘身边的秀儿精于此道,妾身想着,能不能请王妃把秀儿借给我两天……”   “借人?这……”沈柔迟疑了。   姜和看向镜溪的目光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镜溪便是垂着头也能感受到那道视线。不由地抬头看过去,正巧与姜和深邃的双眸对上,镜溪的心跳霎时漏了一怕,慌忙又低下了头。   姜和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转而问沈柔:“可是不方便借?”   沈柔咬咬牙,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却听姜和说道:“既然如此便不要借了”沈柔心里一松,正要谢恩,姜和又说道:“我身边的绿芍也懂些调理,你今晚便随我回去,让她为你仔细瞧瞧。”   镜溪下意识地想拒绝,正要搬出来巫月,边听身边的人说:“正巧我这要离开王府几天,还担心你没人照顾,这下子可好了。”   镜溪心想你好了,我可要不好了。抬头瞧见唐茵带着恶意的双眼,脑子一热,竟不愿意在拒绝了,垂首地应道:“多谢王爷。”   江蕙儿倒还好,沈柔却是恼火不已。她本来打算宴会过后好生讨好一番姜和,早日登上王妃之位,却没想到她的计划,就这样被破坏了,温柔似水的眼里染上了一丝阴郁。   姜和不动声色地看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侧妃为了今日费了不少心思,明月清风,莫要辜负了良辰美景才是。”   沈柔听了脸色好了不少,笑道:“是啊,我特意让人准备各地的特色月饼,希望王爷和众位妹妹喜欢。”   唐茵目光微闪,不知在想些什么,跟着笑道:“沈姐姐这般用心,我可要好好品尝一番。”   镜溪心里还想着姜和的话,懒得看她们虚与委蛇,迷迷糊糊地接过巫月递过来的月饼一尝,差点吐出来——是她最讨厌的苏式月饼。   此时也不好当众吐出来,镜溪一边吃一边想:“什么明月清风,什么良辰美景……可真难吃……”   江蕙儿愣愣地坐在一旁,也不知在想什么,半点也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宴会一时竟变得有些和乐融融。沈柔一直在跟唐茵说笑,姜和时不时地同她们聊上两句,神色平和。后来,江蕙儿也加入了他们,四人还饶有兴致地作起了诗。   镜溪吃了块讨厌的月饼,心情奇差。当姜和让她作诗的时候,镜溪只觉得肚子里起了一股无名火,说出来的话有些冲:“王爷高看妾身了,妾身出身低微,可不会这些高雅的玩意儿。”   她的话刚落音,众人都愣住了。方才不屑她的仆人甚至能想象到她被王爷赐了板子赶出府的情形了,江蕙儿的神色再一次变得神秘莫测。   沈柔却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之前的猜测在听到镜溪这句意气用事的话后都化作了泡影,她眼带笑意,不动声色地瞧了眼皱着眉头的人,心道:“不过是个山里出来的贱民,也想与我争?”   巫月悄悄扯了扯镜溪的袖子,示意她冷静,镜溪的气稍微散了一些,低声道:“妾身失言了,请王爷责罚。”   气氛再次变得压抑起来,又大又圆的月亮已经升到了人的头顶,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恍若白昼,散着幽香的桂树在地上投下清晰而又斑驳的倒影,时不时地传来一声蚰蜒动听的叫声,听得人头皮发紧。   姜和盯着镜溪的头顶看了一会儿,沉声说道:“便罚你去书房为我磨墨一月。”说着站起了身,“时辰不早了,本王先走一步。”   沈柔正要开口挽留,江蕙儿已经行礼道:“恭送王爷。”   沈柔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这时姜和已经在往外走了,沈柔只得压下心里的怒火,起身行礼。   唐茵眉间闪过一抹急躁,行了礼就想追上去,“姐夫……”   姜和的脚步停了下来,唐茵面上划过惊喜,正要开口,却听姜和看着镜溪说道:“本王回去要画一幅丹青,你来为我研磨。”   镜溪还沉浸在方才的惊喜里,研磨这件事,与其说是惩罚,倒不如说是奖赏。一想到能够跟姜和待在一起一个月,镜溪就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见镜溪还在发愣,巫月慌忙扯了扯她的衣袖。镜溪回过神来,应声跟上姜和。路过唐茵的时候,再次接收到她满怀恶意的瞪视,镜溪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满意地看到唐茵气的通红的脸。   不管你们是两情相悦,还是你一厢情愿,我都不会将他让给你!   不再理会唐茵怨毒的神色,镜溪挺直脊背缓缓走近姜和,青色的衣衫在月光的晕染下好似水墨画一般,清泉似的声音在柔和的月夜里散开:“王爷,走吧。”   ☆、第二十五章 酒后失言   镜溪跟着姜和在前面慢慢地走着,画屏跟夏蝶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今日过节,姜和让杜凡回家去了,绿芍红药也没带在身边。四个人静悄悄地走在路上,只能听到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镜溪垂着头默默地走着,很快就到了姜和的住处。   绿芍正站在门口张望,瞧见人回来了,忙上前几步行礼,口中说道:“王爷,您可回来了,红药做了您最爱吃的酥皮桂花月饼,刚刚晾凉,您快去尝尝吧!”待瞧见镜溪,愣了愣才想起来行礼,语气却客气疏离的多,打了声招呼便没再说什么。   镜溪瞧着觉得好笑,暗想绿芍定然把她当做勾引姜和的狐媚子了。   姜和倒不觉得有什么,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可去流云阁看过了?”   绿芍心情不错,笑着地答道:“回王爷,已经去过了,小公子可爱的紧,送去的月饼每样都尝了尝,红药姐姐怕他积食没敢让她多吃,剩下的也都交给罗绮姐姐看管了。”   “嗯,办的不错。”姜和点点头,“世子怎么说?”   “世子……”绿芍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消散了一些,“世子说镇国公来了家书催他,三日后就要启程回京了。”   姜和听了沉吟起来,绿芍也没有在说话,似乎有些伤感。镜溪悄悄看着,心却渐渐提了起来。   那日在小练武场分别之后,镜溪就再也没有见过白继墨了。后来去探望小成玉也没见到他人,之后又担心沈柔起疑,镜溪只好忍着不去流云阁。本以为白继墨会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了再离开,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   沉默间,几人已经进了花厅,正巧遇上红药端着月饼进来,白色的瓷碟上摆着几个酥黄小巧的月饼,上面散发着阵阵桂香。   镜溪悄悄咽了咽口水,桂花月饼和桂花糕这两样是她最爱吃的糕点,且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了。再想想红药的手艺,镜溪更觉得嘴馋的厉害。   许是感受到镜溪热切的目光,红药微微一笑,对姜和说道:“王爷回来的正好,奴婢做了酥皮桂花月饼,王爷跟娘子一起尝尝?”   镜溪收回目光看向姜和,却发现姜和也正盯着自己瞧,且不知瞧了多久,更不知方才馋嘴的样子有没有被他看去。   姜和饶有兴致地看着镜溪渐渐变红的脸,觉得十分新鲜,似乎从她开始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开始,便没瞧见过她脸红。   镜溪被他看得不自在地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姜和的声音:“嗯,许久没吃过了,吃些也无妨。”   红药应了一声,把碟子放到圆桌上,那边绿芍已经摆好了碟子跟筷子。等姜和落了坐,红药又道:“如今桂花开的正好,材料也齐全,奴婢又趁着做了些桂花糕,还煮了桂花甜酒酿,这就给王爷端过来。”   绿芍害怕她一人拿不完,想去帮忙,要知道姜和是不许院里的下人随便进出屋子的,可一时又担忧姜和没人伺候,不禁有些踌躇。   镜溪在一旁看得分明,对身边的画屏道:“你去帮帮红药。”画屏应了一声,追着红药出去了。   绿芍诧异地看了眼镜溪,却不用再犯难了。   镜溪微微一笑,又将视线转到圆桌上,却见姜和坐在桌前,并不动筷。略思索了一下,镜溪小步上前,纤纤素手一伸,夹了块月饼放到姜和的碟子里。   花厅里灯火通明,到处都笼罩着一种柔和的光,镜溪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臂莹润雪白,在昏黄的灯下十分显眼,姜和不动声色地看着,等那手臂离开自己的视线,才夹起月饼吃了一口。   姜和的动作十分优雅,从镜溪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俊美的侧脸以及拿着筷子的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镜溪知道那双手握起来有多么的温暖,温度似乎能顺着小臂一直传到人心里。   姜和吃了一口便放下了,对一旁站着的镜溪说道:“坐下来陪本王一起用。”   镜溪早就被勾起了馋虫,方才还在皓月亭不小心吃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苏式月饼,正想吃些自己喜欢的补偿一下,听了姜和的话,连推辞都没有,谢了恩就坐下了。   红药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两人正坐在一起吃月饼,不由的庆幸起来,暗道:“好在自己准备两份,不然可要失礼了。”   镜溪月饼吃的有些多,口干的很,也不管那桂花糕,只端着桂花甜酒酿喝。   姜和等了半天没见人给他夹东西,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转头瞧见镜溪端着酒酿喝的正开心,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四个丫头已经被姜和赶出去了,他不喜欢吃饭的时候屋里有太多的人。姜和看了一会儿,却发现眼前的人半点反应也无,他修养良好,即使动怒也动的十分优雅——他不轻不重地放下了筷子。   镜溪果然停下了舀汤的手,不解地看向姜和,呆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镜溪夹了一小块桂花糕放到姜和的碟子上,放柔了声音道:“方才吃了月饼,不易消化,喝些酒酿再吃糕点吧”   姜和仍旧绷着脸,可看向镜溪的眼神却变得柔和了一些,心里对镜溪的细致十分受用。   镜溪暗暗松了口气,心想姜和果然还是更喜欢性格温柔的女子。   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人都没敢多吃,喝了酒酿,尝了尝糕点便搁了筷子。不用姜和去喊,绿芍很快进来收拾起来,顺便端了两杯消食的清茶。   喝过茶,姜和冲绿芍摆摆手,示意不用伺候了。等她走了,才带着镜溪出了花厅向左边的暖阁走去。画屏夏蝶想跟上伺候,姜和没让。   镜溪喝了酒酿脑袋有些大,她以前酒量不错,此时也不觉得自己是喝醉了,只当是晚上吹了冷风有些不舒服。她浑浑噩噩地跟着姜和走着,不一会儿,思绪就混乱起来。   姜和径自往前走着,突然觉得胳膊一重,一个温软的身体靠了过来。姜和下意识地想把人甩下去,手已经攥住了镜溪的肩膀,却怎么也没下去手。   镜溪把手搭到姜和的脖子上,歪着脑袋迷茫地看着姜和,嫩白的脸颊一片粉红,一双俏丽的桃花眼布满水汽,秀气的眉微微蹙着似乎有什么苦恼的事情。   姜和并不是贪图美色的人,若不然之前也不会把镜溪扔在东院不闻不问。可是现在看着眼前这张醉意朦胧的脸,姜和却怎么也移不开眼。   眼前的人身材娇小玲珑,纤纤细腰不盈一握。姜和目光深邃,仿佛透过那双秀丽的双目看进人的心里。   镜溪瞧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吐字十分清晰:“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和皱皱眉,似乎不太想回答这样愚蠢的问题。   “我知道了。”镜溪自顾自地说道:“你让我来给你研磨呢!”顿了顿又小声嘟囔道,“以前你从来没让我给你研过磨……”   镜溪说的含糊不清,姜和也没心思去问一个醉鬼说什么,只是有些奇怪地盯着镜溪看,他还在想刚才那种感觉,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握住她的腰了,她方才似乎也不需要人扶?   这种感觉,好像那个时候……   姜和垂下了眼帘,静静地望着镜溪,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镜溪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是谁?我是镜溪啊,是你的妾室,还是你把我带进王府的,你忘记了?”   姜和又一次皱起了眉,镜溪突然伸手抚摸他的眉心,神色有些哀伤地说道:“你还是这么喜欢皱眉,真是的,便真的有那么多烦心事儿吗?还是、还是烦心的人更多……”   镜溪断断续续地说着,姜和知道她是真的醉了,一时间竟有些佩服她的胆量,若是其他沈柔她们,只怕早就告辞回去了,哪里敢在这里这般失态?   “不过是一碗酒酿怎么就醉成这样?”姜和终于开了口,皱起的眉头也渐渐松开了。   镜溪的将手放在姜和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眼里水光更甚,眼底是姜和看不懂的痴迷。   姜和下意识的又想皱眉,却忍住了,只听镜溪又道:“一碗酒酿怎么可能让我醉倒?我酒量那么好……哦,不,我现在酒量不行啦,才喝了那么一点点,就头昏脑胀的……景明,你背我吧,我不想走路了……”   姜和握着镜溪的腰的手突然收紧,另一只手霸道地抬起镜溪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锐利的目光里带着一丝狠戾,质问的声音里似乎藏了冰霜:“你是怎么知道的?”   镜溪明显还未感受到危险的到来,不过姜和突然加大的力道让她十分难受,她醉了,不大记得怀孕这件事,却牢牢记住了要保护好肚子。   不舒服地动了动,镜溪皱眉道:“你弄到我的肚子了,快松开!”   姜和不为所动,又一次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本王的字?快说!”声音里藏满了危险的味道。   镜溪仍旧浑然不觉,一心想要挣脱姜和钢铁一般牢固的禁锢,试了两次没有效果,十分烦躁地说道:“你好生奇怪,明明就是你告诉我的,还来问我,你自己不记得了吗?快些松开我!肚子难受!”   ☆、第二十六章 同床共枕   这个字是姜和同唐蓉一起去深山里的无相寺时,寺里修为高深的老方丈取的,姜和只告诉了唐蓉一个人,可是唐蓉明明已经死了……   天上不知何时飘来一朵乌云,月亮被遮住了大半,四周的光线也变得昏暗起来。夜风吹动庭院的花草,传来簌簌的声音。   姜和一动不动地盯着镜溪白皙的脸,想从上面看到一丝撒谎的痕迹,却只能从那双清润的眼睛里看到难受与责怪。姜和的脸色变了几遍,最终还是松开了镜溪。   一获得自由,镜溪的脾气便上来了,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恼怒地捶了姜和一锤,生气地说道:“我不要你背了,我肚子不舒服你还要欺负我。”说完便开始嘤嘤哭泣。   两人的思维根本没有在一条线上,姜和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里,冷不防被捶了一锤,看向镜溪的眼里布满了冷意。   镜溪一脸委屈地看着姜和,一双清润的桃花眼瞪得圆圆的,洁白的贝齿死死咬住下唇,时不时地从中传出一声呜咽。   那模样,让姜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委屈的时候也喜欢瞪大眼睛,却不会让眼泪流下来。   眼里的冷意渐渐散去,姜和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道:“罢了,只当是我欠你的。”说着伸手为她拭去腮边的泪水,轻声哄道,“不要闹了,随我回去休息吧。”   许是得到了安慰,镜溪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任由姜和拉着往前走,没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   姜和只觉得后背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转过身去就看到睡眼惺忪的人。墨黑的眼瞳有什么缓缓流过,姜和绷着脸看了一会儿,将人轻轻抱了起来。   镜溪安静地蜷缩在姜和的怀里,乖巧的像个婴儿。乌云不知何时散去了,柔和的月光照在人的脸上身上,显得神秘又美好。   卧房离得并不远,姜和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四个丫头瞧见姜和抱着镜溪走进来,都有些诧异。   红药年龄最大最先反应过来,快步迎上去问道:“王爷,娘子这是怎么了?”   姜和把人放到卧房的软榻上,低声道:“喝醉了,去拿个湿帕子过来。”   绿芍应了声,快步走开了。红药跟画屏一起把镜溪的身子摆正,夏蝶忙倒了杯水端了过来。   画屏托着镜溪的头喂了杯水进去,绿芍已经端着温水进来了。画屏瞧着镜溪红扑扑的脸蛋,不知是哭是笑,接过绿芍递过来的帕子给镜溪擦拭手脸。   “好生照顾着。”姜和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递给红药,去了外间的小书房。   红药应了一声,把姜和换下来的衣服收拾了,又让绿芍去煮碗醒酒汤过来。   夏蝶帮着画屏照顾镜溪,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大惊失色地问画屏:“那个、那个,画屏姐姐,咱们娘子喝了酒会不会对……不好?”   “什么不好?”画屏怔了怔,很快也反应了过来,担忧地皱起了眉,说道:“这、这……我也不知道,这可怎么办?万一……”   两个人都焦急起来,夏蝶突然一拍脑袋,激动地说道:“这样,一会儿就说让我回东院拿娘子的换洗衣物,我偷偷去问一问何婆婆。”   画屏点点头觉得可行,思索了一会儿又道:“这儿是王爷的住处,王爷不一定会让咱们留在这,若是让娘子回去便罢了,若是要留在这,你再去问。”   夏蝶觉画屏说的得有理,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正巧红药走进来,瞧了瞧镜溪的情况,轻声问道:“娘子可还好?都是我的疏忽,竟没问问娘子可喝的了酒。”   画屏本来心里还有些埋怨,听了红药的话,也不好意思生气了,摇摇头道:“姐姐可别这样说,若说疏忽,也是我跟夏蝶的疏忽,娘子从未喝过酒,我们做奴婢的本该劝着些的。”   红药笑了笑,安抚道:“妹妹别担心,绿芍去煮醒酒汤了,等会儿喂娘子喝一碗便没什么大碍了。”   画屏心里担忧着镜溪的肚子,却不能跟红药说,只好点头道了声谢。   绿芍动作麻利,很快把煮好的醒酒汤端了过来,画屏又道了声谢,才让夏蝶接了过来。   红药在一旁瞧了一会儿,转身出了屋子,去了外间的小书房。   姜和正在书桌上写着什么,见红药进来也不停笔,随口问道:“怎么了?”   红药瞧了眼内室的方向,略踌躇地说道:“王爷,您看要怎么安排娘子?”   姜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搁下笔,拿出一个信封将方才写的东西装进去封好,才答道:“这种问题还要拿来问我吗?她是本王的姬妾,你说要怎么安排?”   许是姜和的眼神太过凌厉,红药握了握拳头,最终也没有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跪了下去,轻声说道:“奴婢不敢逾矩,只是……奴婢斗胆劝王爷一句,王妃新丧,王爷这样未免不妥。”   姜和站了起来,瞧着红药看了一会儿才道:“你的性子倒是有几分像她,你的意思本王明白,本王把人留在这里自有用意,你日后就会知道了。”   红药低着头没有吭声,姜和却知道她听进去了,挥了挥手道:“去吧,本王稍后就到。”   “是,奴婢知道了。”说完红药垂首退了出去。   待到回到内室,红药不能画屏开口,率先说道:“王爷吩咐了,今日天色已晚,娘子又喝醉了,便在这里歇下吧。”   话刚落音,绿芍的脸色变难看起来,看着镜溪主仆的目光也没了方才的柔和。   画屏与夏蝶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心里不大踏实,娘子早上可是要晨吐的,这万一被王爷知道了……画屏心里一沉,皱着眉头说道:“红药姐姐,我们娘子醉成这样,如何能留在这里歇息?娘子明日若是知道自己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怕要责罚我们,还请姐姐帮忙劝劝王爷,这、这……”   画屏犹豫了一下,咬牙说道:“我家娘子虽然出身不高,却也不是不讲礼数的人,王妃新丧,于理于情我家娘子都不能留在这儿。”   红药愣住了,她实在是没有想到画屏会说这样的话。姜和让镜溪留在这里,她不是不生气的,王妃下葬不过半月,姜和就领人住进了主院,这话传出去,王妃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她本来以为画屏听了这话会欣喜若狂,毕竟主院可是不轻易留人的,可方才听画屏那句“于情于理”,红药才知道是自己想差了,当即道:“好妹妹,你家娘子喝醉了见不得风,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画屏一听,心里更急了,正要开口,那边夏蝶已经按捺不住了,只听她着急地说道:“我家娘子身子弱,又喝醉了,万一夜里出了什么状况扰了王爷好眠可怎么办?”   红药张张嘴,没有说话,人都是有私心的,比起伺候了十多年的唐蓉,刚刚认识的镜溪显然没有那么重的分量,让她一而再地劝着镜溪留在姜和身边,实在是有些难。   “可是谁能劝得动王爷?”绿芍垂着眼睛说道,她的想法同红药差不多,两人都不想让别的女人住进主院,但是也都明白姜和的命令是无法违抗的,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和伤感。   画屏夏蝶见状,也有些挫败,心里暗暗祈祷姜和能突然改变主意。   这时姜和进来了,四人见了礼就被姜和赶出去了,半点劝说的机会也没有。   镜溪蜷缩在软榻上睡得正香,画屏和夏蝶仔仔细细地给她收拾过了,身上的酒味已将散去了,只剩下桂花淡淡的幽香,姜和忍不住凑近嗅了嗅。   “连身上的味道都有些一样。”姜和轻声说了一句,将镜溪抱了起来,仔细看了她几眼,大步走到床边,将人放到被褥上。   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姜和皱着眉头把镜溪沾了水渍的外衫脱下,想了想又把中衣也解了下来了,这才把人裹进被子里。   做完这些,姜和转身出了内室,让绿芍把水端过来洗漱。   等收拾好了,姜和和衣躺在床的外侧,幽黑的眼瞳静静地注视着镜溪恬静的睡颜,良久才从嘴中吐出一句:“到底是不是她呢?”声音轻得仿若叹息。   一夜无梦。   第二日,姜和早早地就醒来了,镜溪还在熟睡——自从怀了身孕她就贪睡的厉害,长长的睫毛蝴蝶翅膀一般铺在眼睑上,十分赏心悦目。   姜和看着看着,忍不住用手碰了碰,羽毛般轻柔触感似乎一直痒到人的心里,姜和幽深的眼瞳沉了沉。   毫不犹豫地翻身坐起,姜和没有再看身边睡着的人。这时外面传来轻微的敲门声,绿芍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王爷,您起了吗?”   姜和没有应声,拿起摆在床边的衣服穿上,才让绿芍进来。   绿芍放下手里的铜盆,帮着姜和整理好衣服,又伺候着他洗漱完,才道:“红药姐姐已经备好了早膳,王爷现在可要用?”   “本王要先出去一趟,回来再用。”姜和说完,看了眼床的方向,吩咐道:“伺候好人。”   绿芍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应道:“王爷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娘子。”   姜和点点头,大步出了屋子。   ☆、第二十七章剑客惊梦   镜溪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挂的老高。没等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姜和的屋子里,人已经奔到痰盂边吐了起来。   门外很快传来画屏担忧的声音:“娘子,您醒了吗?身子还好吗?”   镜溪没有应声,等了一会儿身子缓过来了,才出声让画屏进来。同样的,她也发现自己竟然在姜和的屋子里,这里她可不陌生,重生之前她是肃王府的王妃,少不得要来这里找姜和。   画屏忙推开门,同夏蝶一前一后地进来了。两人一个端着洗漱的用具,一个捧着镜溪换洗用的干净衣物,神色都有些紧张。   瞧见两人,镜溪忙问起了事情的原委。不知怎么了,昨晚喝醉后的事情,她一点也不记得了,现下正糊涂的很。   画屏一脸担忧地说道:“奴婢也不清楚,昨日吃完糕点,王爷就带着您走了,也不让奴婢们跟着,没过多久,就瞧见王爷抱着您回来了。”   夏蝶一边为镜溪穿戴,一边说:“是啊,奴婢还以为娘子睡着了呢,后来听王爷一说,才知道您那是醉了,可把奴婢们吓坏了,后来奴婢去问了何婆婆,她说没什么大碍奴婢们才放下心来,不过娘子可要记得以后不能喝这些东西了。”   镜溪揉揉脑袋,有些郁闷,不过是一碗酒酿,怎么就醉的不省人事了?她以前酒量不错,年节的时候喝上几杯,也顶多是闹个红脸。   叹了口气,镜溪想既然夏蝶说自己是被姜和抱回来的,想来自己是醉了便睡过去了,应当不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便渐渐放下心来,让两人伺候着自己洗漱   趁着洗漱的空档,镜溪又问自己怎么睡在了这里,画屏仔细地答了,并将昨晚姜和说的话学给镜溪听。镜溪听了虽没说什么,心里却想不通姜和的用意。   早膳自然是在这里用的,不过镜溪并不敢用太多,唯恐在众人面前吐出来。推说自己肠胃不适,只吃了些开胃的小菜,又喝了些易消化的米粥,她便搁了筷子。   红药劝了两句,镜溪却怎么也不肯再用,只好作罢。   镜溪知道自己一个妾室这样堂而皇之的待在主院并非明智之举,略坐了一会儿就向红药告辞,回自己的东院去了。   红药拦不住,只得让她回去,心里却对镜溪有了一些改观,觉得她跟何氏不大一样。   镜溪回到东院,院子里的人见了她都十分恭敬殷勤,大约是觉得她要得到姜和的宠爱了,难免起了讨好的心思。尤其是王婆婆,一张老脸笑得胖菊花一般,东扯西扯了一通,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镜溪耐着性子应付了这些人,心里明白自己在主院过夜的事情已经藏不住了。一时间觉得有些惆怅,这样一来,不知要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先不说虎视眈眈的唐茵,便是两个侧妃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说到昨晚的事情,镜溪又记起绿芍说白继墨三天后就要回京的事情,暗中打算等傍晚人少些的时候去流云阁看看。   一上午还算风平浪静,吃过中饭,镜溪觉得有些乏了就打发了画屏跟夏蝶,一个人躺在内室午睡。   不知是不是夜里睡得多了,镜溪眯了一会儿,很快又醒了过来。脑子清醒了一些,身上却懒得很,便也不动,仍躺着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了。镜溪估摸着是画屏,便没动弹的意思。很快镜溪就觉出不对来,那人一声不吭,已经在她床头站了许久了。   在那人把手放到自己脸上之前,镜溪猛然睁开了眼睛。手的主人一愣,缓缓收回了手。   镜溪坐了起来,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头发扎成一束垂在脑后,一只手拿着一柄乌黑的长剑,一只手放在身侧握成拳头。   “你是谁?想要做什么?”镜溪皱起了眉头,看打扮这人分明是行走江湖的剑客,突然出现在王府,实在是可疑的很。   不解地看着那人脸上复杂的神色,镜溪暗暗戒备起来,一边猜测这人的目的,一边想着如何困。   华惊梦看得分明,只觉得心里针扎似的刺痛,镜溪脸上的疏离和防备让他难以忍受,他几乎立刻说道:“溪儿,是我。”   华惊梦的声音很轻很低,有一点像呓语,又有一点像叹息,声音里没有属于剑客的冷漠与戒备,“我回来了。”   镜溪被他亲昵的叫法吓了一跳,面上故作镇定,心里却炸开了。这个人竟然是原身的故人,看样子两人还关系不浅。瞧了华惊梦一眼,镜溪没有说话,这种时候,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谁知道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华惊梦见她沉默了,也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琉璃般的双眼看着镜溪,他的瞳色不深却很亮,烟叶色的瞳仁里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镜溪被她看得不自在的别开了脸。   华惊梦沉声道:“我是来带你走的。”   “我不会跟你走的。”镜溪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她根本不是真的镜溪,怎么可能答应他?   华惊梦似乎没想到镜溪会拒绝得这样干脆,英气的眉皱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恨我吗,溪儿?当年我……”   镜溪摇摇头,虽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原身人都已经死了,恨不恨的还有什么意义?这样想着镜溪突然起了恻隐之心。   华惊梦握着剑的手紧了紧,他侧过身,不去看镜溪,俊朗的脸上一片沉静,他的声音略微沙哑:“难道你想要留在肃王府?溪儿,此地乃是是非之地,并不安全,也不适合你。”   镜溪看着眼前这个沉静淡漠的神秘男子,清润的眼里划过一丝不忍,这男人分明情深似海,不知为何却忍着不说。   轻叹一声,镜溪道:“不瞒你说,我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将往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根本不记得你是谁了。”顿了顿又道,“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华惊梦无波无澜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他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盯着镜溪,嘴唇紧抿,良久才动了动嘴道:“你还在怪我当年执意离开云梦山吗?”   镜溪摇摇头,一边暗暗记下云梦山的名字,一边道:“这些我都已经忘记了,你快些走吧,若是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华惊梦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他攥紧了拳头,压低了声音道:“不,我不相信,两个多月前你我相见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你答应了跟我一起回竹屋,我们都……”华惊梦突然停下了,视线从镜溪的脸上移到她的肚子上,“你我已经私定终生了,你都忘了吗?”   镜溪心里“咯噔”一声,手心里满是冷汗,私定终生?那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姜和的?这人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里虽然惊疑不定,镜溪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微微侧了侧身避开华惊梦的视线,佯装镇定地说道:“往事已矣,你又何必执着,我如今已经进了肃王府,离开是不可能的了,你还是走吧。”   华惊梦还待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一声轻响,画屏轻柔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娘子,您醒了吗?”   华惊梦望了眼门口的位置,想说的话已经说不成了,只低声说了一句:“你最近小心一些,我改日再来。”说着两步走近窗口,翻身窜了出去。   镜溪眼见着华惊梦的身影消失在窗外,才让画屏进来。   画屏推门进来,瞧见镜溪坐在床上,有些疑惑地问道:“娘子在做什么?奴婢方才好像听见了您在说话,可是那里不舒服?”   镜溪摇摇头,看了眼开着的窗子道:“方才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小鸟落在了窗户上,我怕它飞进来,就喊了两声将它赶走。”   “窗子怎么开了?”画屏走过去,伸手把窗户关了起来,回来的时候奇怪地说道:“不对,奴婢明明记得把窗户关起来了呀?”   镜溪听得心里一跳,忙道:“说不定是记差了,行了,别管那窗户,快给我拿件素淡些的衣服过来,我一会儿要去一趟流云阁。”   画屏找了衣服过来,一边服侍镜溪穿上,一边担忧地说道:“娘子,沈侧妃不是说让您少去流云阁吗?咱们这样过去,会不会被沈侧妃抓了把柄去?”   “那也没法子,再不去就没机会了。”镜溪理了理袖口,心里有些伤感,嘴上却催着画屏给自己梳头。   画屏还有些担心,却也不能不听镜溪的,只好拿起梳子为她梳理。   镜溪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其实画屏的担忧她都明白。自己刚刚从姜和院里出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尤其是沈柔,她对王妃之位志在必得,如今却出了自己这么个变数,想必正等机会整治自己呢。   这时候去流云阁实在不妥当。   可是墨哥哥三日后就要离开蜀地,回京城去了,蜀地与京城相隔千里,此时再不去见往后哪还有机会?   ☆、第二十八章 有了进展   两人才收拾好,就见夏蝶掀开帘子,面色凝重地道:“娘子,江侧妃来了,现下正在外厅里坐着呢!”   “江侧妃?”镜溪有些意外,她以为先来的可能是沈柔,或者是唐茵,怎么也没想到是江蕙儿。   “娘子,咱们怎么办?”画屏道,“江侧妃别是来问罪的吧?”   “先别急。”镜溪摇摇头,问夏蝶,“江侧妃带了几个人过来?来的时候脸上如何?”   夏蝶略想了想道:“就带了她的贴身丫头秋雁,脸上倒没有什么,一贯的不爱理人。”   镜溪点点头,想起昨晚上家宴发生的事,隐约有些明白江蕙儿的来意,因而嘱咐夏蝶:“我知道了,一会儿你去门口守着,我跟侧妃有些体己话要说,别让人来打扰,画屏去泡两杯好茶来。”   两个丫头见她神色如常,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忙点头应是。   镜溪这才往外厅去,夏蝶跟着她进去见了礼,就出去守着了。   江蕙儿还是一身藕色长裙,神色清冷,见状心里有分吃惊,又有几分欣赏,看来自己没有看错人,这样子,怕是已经知道自己的来意了。   等画屏上了茶,江蕙儿才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心思聪敏,想必已经知晓我的来意了。”   镜溪虽然深知江蕙儿的秉性,却也不敢托大,因而只是笑着说:“侧妃说笑了,恕奴家生得愚钝,不大懂您的意思。”   侍妾有时候也会自称奴家,不过镜溪不大喜欢这个称呼,很少用到,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用。   江蕙儿听了她的话,脸色果然冷了下来,口气有些严厉地说道:“镜溪,你不用跟我打马虎眼,我跟沈柔不一样,你们的那一套,不要拿来用到我身上。”   镜溪却只是笑着说:“侧妃想说什么,奴家不懂。”   江蕙儿睨了她一眼,突然说道:“你这性子倒是变了许多。”说完也不管镜溪神色如何变化,径自道,“不过这样也好,你若是还是那面团性子,我也不愿意来找你了。”   镜溪轻笑一声,没有接话,等到江蕙儿按捺不住的时候,她才慢悠悠地说道:“江侧妃,想要办事情,总要拿出点诚意来才行,奴家出身低微,可不敢胡乱辜负王爷的怜惜之情。”   言下之意,她之所一能在王府站得住脚,不过是因为姜和的宠爱,你江蕙儿让做的事情很有可能开罪王爷,想跟人家联手,总得拿出人想要的换吧,至于人家想要什么,自然也离不开王爷两个字了。   江蕙儿自然也听懂了,神色变了几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却是先打发了她的贴身丫头回去取东西。   镜溪见状,亦寻了借口让画屏出去。   其实昨天晚上,她就起了同江蕙儿联手的心思。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沈柔心思深沉,谨慎多疑,单靠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证据。若是江蕙儿就不一样了,同为侧妃,她接触沈柔的机会要比自己多很多,找到证据的机会也大了很多。   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她们两个,江蕙儿这才道:“既然如此,便让你看看我的诚意。”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镜溪接过来瞧了一眼,慢慢瞪大了眼睛。   白继墨瞧见她来了,温润的眸子里露出了一抹笑意,温声问道:“许久不曾见你了,身子可好些了?”   镜溪见了他那笑容便觉得亲切,点点头说道:“便是躲在院子里养身子了,如今已经好多了,世子的伤可好全了?成玉呢?”   “自然是早好了。”白继墨淡淡一笑,“上次你来的时候,便没什么大碍了,成玉也没什么事儿了,方才跟着罗绮去院子里玩了。”   镜溪这才算放下心来,上次她来的时候,小成玉还有些低烧,心里很是放心不下,好在很快被巫月治好了。镜溪怕沈柔起疑,不敢常来流云阁,便托巫月诊脉的时候带些好吃的好玩的给成玉。   白继墨自然也明白镜溪的意思,少不得要劳烦巫月帮忙带话,倒是弄出了不少误会出来。   寒暄过后,镜溪也不耽搁,直接说起了正事儿:“已经半个月了,不知世子可有什么进展?”   屋子里的丫头都被支使出去了,白继墨也不避讳,神色凝重地说道:“这半个月来,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证据,皇天不负,终于让我找到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镜溪忙问道:“这可是真的吗?世子在哪里找到的?”   白继墨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娓娓说道:“我五日前又去找了一次给蓉儿看病的陈大夫,熟料他家中已经人去楼空,周围的邻居说他老家出事儿,回老家去了,我觉得蹊跷立刻就命人去寻他,陈大夫的老家偏远,我的人去了三日才回了,前天来禀告我说,那陈大夫一家在回乡的路上遇到了山贼,全家都死了。”   “事情太过巧合,显然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脚,我就派人又去了陈大夫的住所,希望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熟料陈大夫的住所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灰烬,这下我更加肯定是有人暗中阻挠,却不甘心线索就这样端了,就亲自带人去了废墟,又询问与他相邻的几户人家,又发现了一见奇怪的事情。”   “原来这个陈大夫,因为行医挣了几个小钱,暗地里跟东街的一为名唤胡三姐的孀居妇人有些不清不楚,可是三个月前,他突然就跟胡三姐断了往来。”   白继墨说到这里停下了,镜溪却明白了什么意思,三个月前正是她病情突然加重的时候,看来那些人是蓄谋已久了。想到那姓陈的大夫,宣布自己无药可医时怜悯的神色,镜溪心下又冷了三分:“此事定然同王妃的死脱不了干系。”   白继墨点点头,解释道:“我派人去找胡三姐,隐约知道陈大夫走之前留了什么东西在她那里,我想这东西一定跟杀害蓉儿的凶手有关系,只是胡三姐谨慎的很,谁都不愿意相信,我又不敢太过张扬,害怕那伙人知道了再来个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镜溪垂首思索了一会儿,郑重地开口道:“我有一计,可助世子得到此物。”   白继墨正愁眉不展,当即殷切地问道:“是什么?快说与我听听!”   镜溪不急不缓地说道:“陈大夫与胡三姐三个月都没往来,胡三姐却还愿意帮他,想来也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世子只需找个通晓人情世故的过去,将陈大夫的死因说清楚,再同她说一说这中间的利害关心,不怕她不给东西。”   白继墨点点头,觉得有几分可行,便又听镜溪说:“若是她仍旧不愿意,只消将让她知道陈大夫对她如何无情无义便是,这样招惹杀身之祸的东西,给谁不好偏偏给她,谁知道是安了什么心?”   白继墨温润的脸上闪过惊讶与不忍,心里有几分挣扎,但是很快就点头同意了镜溪的建议。   镜溪知道他心地善良,不忍胡三姐一片痴心错付,因而劝解道:“世子宅心仁厚,可曾想过这陈大夫为的心思?他三个月前就跟胡三姐断了往来,若是自那以后再不去找她,任谁也不会找到胡三姐头上去,却又偷偷地把东西交给胡三姐,显见是存了私心的。”   在镜溪看来,陈大夫把东西交给胡三姐,自己却带着妻儿逃回老家,表面上是信任胡三姐,实际上却是怕死自私罢了。不管他逃不逃得掉,别人最后都只会去找胡三姐的麻烦,万一逃不了了,还有个能帮他报仇的人。   见白继墨渐渐露出恍悟的神色,镜溪笑了笑:“世子君子之心,自然难以明白陈大夫的用意。”   白继墨叹了口气,神色却明朗了许多:“你说的很有道理,人情练达难道就不是君子该懂的吗?看来我还要多学学这处世之道,迟恐生变,我这就使人去办。”   镜溪见他脸上坦荡清明,眉宇间并无抑郁苦闷之色,放下心来的同时不禁佩服他胸襟广阔。又想到白继墨平日里也不是一味只读圣贤书,骑射武艺均有涉猎,并不是优柔寡断不知变通之辈,才觉得自己担心过头了。   正巧小成玉回来了,镜溪拉着他的手说了几句话,又把自己做的几样小玩意送给他,仔细地教他怎么玩。   白继墨见两人相处融洽,成玉又难得开心,便嘱咐了丫头好生伺候,自己先去办事儿了。   镜溪同小成玉玩了一会儿,发觉时间不早了,就要告辞回去,小成玉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道:“姐姐下次还来玩,我把我的桂花糕分一半给你吃。”   镜溪笑着捏捏他的鼻子说:“你明日来姐姐院里玩儿,我让人给你做桂花酒酿吃。”   小成玉认认真真地应下了。   入秋之后,日子便一日比一日短,天也黑的越来越快。刚出流云阁的时候,还是夕阳西斜,到了东院却连晚霞都瞧不见了。   主仆二人走到院门口,画屏突然拉住镜溪,悄声说道:“娘子,我瞧见杜侍卫站在院子里,可别是王爷来了。”   ☆、第二十九章 留宿东院   姜和抬起眼皮瞧了眼一进门就跪下请罪的人,慢悠悠地翻了一页手里的书,才出声让人起来。   镜溪瞧瞧望了两眼,见他面无表情地翻着书页,眼睛都不挪一下,便知道他今日心情不大好,只当是军营里有什么烦心事,也不敢开口,殷切地端了杯茶过去。   等姜和端起茶喝了一口,镜溪才开口道:“时辰不早了,王爷可要留下用晚膳?”   姜和头也不抬,放下茶杯,“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镜溪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晚上的打算,暗暗后悔方才不该多嘴问那一句。本来镜溪是想提醒姜和该会主院吃饭了,打算等他走了,自己好派人去找秦烈,这下可好了,只怕得等明日才行了。   偷偷瞅了眼姜和,又郁闷地收回视线,镜溪说了声去厨房安排一下,扭身就要走,却被姜和叫住了:“回来,杜凡已经打过招呼了,再点一盏等来。”   “是,王爷稍等。”镜溪收回脚步,怏怏地去点了灯端到姜和身边。   同样是灯,也有个高低好坏之分,镜溪这里的自然要落姜和那里一大截,味道也有些刺鼻,燃的时候火苗忽大忽小,难受的很。   没一会儿,姜和就皱着眉头放下了书,瞥了眼手边的油灯,说道:“把油灯撤了,换两支蜡烛过来。”   正巧夏蝶进来问什么时候摆饭,听了忙去找了两支蜡烛出来,镜溪见状就站着没动。   姜和剑眉微挑,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好笑,绷着脸问道:“本王是洪水猛兽不成,你站那么远做什么?”又想起昨晚镜溪喝醉了的闹腾样子,不由的一阵气闷。   “王爷息怒。”镜溪不知道他又撒什么气,往前走了两步,“妾身怕挡了光源,才站到那里去的,请王爷莫怪。”   姜和立刻觉得气顺了许多,一边将桌子上的书合起来,一边说道:“罢了,该用膳了,先收起来吧。”   镜溪心里奇怪他怎么又好了,手上也不怠慢,拿起桌子上的书打算收起来。她站得远,少不得要往前走两步。这样一来,两人就离得进了很多,温热的男性气息铺面而来,镜溪手一抖,心跳快了几分,想起自己昨夜睡在这个男人的床上,脸也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姜和嗅着鼻端的檀木清香,心中微动,身边的人微微弓着腰露出优美的腰线,姜和不禁想起昨夜手握在上面的触感,柔软、纤细……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他已经把人扣在怀里,宽大的手掌牢牢地攥在对方的腰上。   两人的呼吸都乱了起来,镜溪瞪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平复下狂跳不已的心,试探着开口:“王爷?”   回答她的是姜和炙热的吻。   直到两人坐下来吃饭,镜溪还没能从那种心悸的感觉中脱离出来,姜和的吻来的太突然了,镜溪完全没有准备,不,是根本没想到。   浑浑噩噩地吃完晚饭,镜溪才勉强打起精神来,打算等姜和走了,再好好想想今天的事儿。   画屏一瞧镜溪神色人就急了,这个娘子,不是说走了一趟鬼门关开窍了吗,怎么还想着把王爷往外推,王爷还不容易来东院一趟,还留下用了饭,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好好把握怎么行!   当下把镜溪拉过来,悄声耳语了一番,别的不提,只说镜溪肚子里的那块肉如何如何,又劝她趁着肚子不显好好打算云云。   镜溪重视肚子里的孩子,画屏说的话便也听了几句进去,思量了片刻,终究还是担心孩子的未来,歇了弄走姜和的心思。   再进屋子的时候,镜溪精神了许多,先端了杯茶过去,又拿剪子落了灯花,便静静地坐在一边。   姜和觉得光线好了几分,不禁从书中抬起了头,正巧碰上镜溪看过来的视线,心中一软,一贯冷厉的脸也柔和了几分。   等视线再回到书上的时候,姜和有几分心不在焉,眼前总浮现出那双染上了醉意的眸子,仿佛薄雾蒙了一般,还有那发红的眼角……   耳边又响起那声软糯的呼唤“景明”,姜和心里一阵酥麻,猛地抬起头望向镜溪,这才发现方才还规规矩矩坐着的人,已经撑着头睡着了,昏黄的灯光下,露出的那截脖颈分外白皙。   姜和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眉心,他平日里冷静自持惯了,近来却频频晃神,实在是反常的很。   随手把书放下,姜和没了继续看的心思,三两步走到镜溪身边,俯身把人抱了起来,转身向内室走去。把人放在床上,姜和才唤人进来伺候洗漱。   洗漱完,姜和就把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脱了衣衫躺到镜溪身边。探手一摸,姜和的眉头皱了起来,伸手把人抱进怀里,宽大温暖的手掌责握住了对方冰凉的柔夷。   睡梦中的镜溪感受到身边温暖的所在,忍不住往热源处挪了挪。   姜和深邃的眸子沉了沉,紧盯着紧紧贴着自己的人片刻,英俊的眉毛微微动了两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镜溪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绳子绑住了,怎么也挣不开。不知这绳子是用什么做的,暖和的很,镜溪渐渐放弃了挣扎,安心睡了起来。   许是夜里睡得好,镜溪早早地就醒来了,且破天荒的没有觉得恶心。眨眨眼睛,镜溪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打算起床去花园里走一走。   镜溪稍稍使了下劲,却发现自己纹丝未动。又试了一次,还是一样,镜溪渐渐清醒过来,耳后若有若无的温热鼻息愈发清晰起来。   姜和!   身子蓦然僵住,镜溪慢慢转过身,一张俊朗非凡的脸映入眼帘,人还没醒,浓墨的眉毛惬意的舒展着,狭长的眼睑上铺着浓密纤长的睫毛,配着笔挺的鼻梁,丝毫不显女气,镜溪深知这双眼睛睁开之后是多么的引人沉溺。   再往下,是淡红色的嘴唇,刚毅的下巴,性感的喉结……镜溪收回目光,抬手抚上沉睡的人的脸颊,拇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想起昨晚的那个吻,镜溪脸上一红,下一秒轻轻抬起头,匆匆落下一个吻慌忙退了回去。   这时身边的人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镜溪吓了一大跳,慌忙闭上眼睛装作还没醒来。   姜和睁开眼睛,瞧了眼把自己埋在被子中的人,抬手摸了摸自己嘴唇,刚刚这里,好像被羽毛扫了一下,软软的,痒痒的。   无声地勾起嘴角,姜和把埋在被子里的人挖出来,又给她盖好被子,才起身去穿衣服。   镜溪偷偷看向床边身材高大的男人,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那人认真整理衣衫的样子意外的让人着迷。   整理衣服的人突然停止了动作,转头向装睡的人望去,镜溪心脏猛地一跳,迅速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过了许久,耳边响起了开门的声音,镜溪松了口气,悄悄睁开了眼睛,见屋子里真的没人了,缓缓坐了起来。   这个早上真是兵荒马乱。   磨磨蹭蹭地起来穿戴好,出去的时候姜和已经离开了。   镜溪吃着特意为她准备的开胃早膳,心情还算不错。画屏在耳边唠叨着这个多吃些对身体好,那个少吃些对孩子不好……镜溪都笑着一一应下,半点也不觉的不耐烦。   整个早上,镜溪的心情都是愉悦的,如果没有后来接下来的那些事儿,这种心态说不定能保持一整天。   事情要先从姜和使人送来的那堆东西开始。   本来镜溪在王府主院留宿一夜,大家还都抱着观望的心思,想着王爷只是图一时新鲜,毕竟王妃刚刚薨了,哪能这么快就宠起来侍妾了呢?怎么着也得等个两三个月吧。   就在众人不以为然的时候,姜和又跑到东院住了一宿,觉得他只是图新鲜的人心里开始动摇了。很快,王爷又吩咐李管家把吃的穿的用的捡些好的送过去。   本来后院的事情姜和一向是不管的,各院的月例什么的也都是由沈柔打理的。听到姜和这么吩咐的时候,李忠下意识的想去先去请示一下沈柔,毕竟这些东西都要从账上走的,侧妃娘娘回头若是问起来,少不得要扒了自己一层皮。   熟料,还没等自己开口,王爷已经发话了:“李忠,你是我肃王府的管家,王妃不在了,你也糊涂了不成?”   姜和的眼神太过凌厉,李忠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地上,连声答道:“不敢不敢,老奴这就把东西给镜溪娘子送过去。   姜和冷眼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出声让人出去。   没过多久,李忠就带着人把姜和吩咐的东西,一样不落地送进了东院。茶叶、补品、布匹、……连油灯都换成了上乘的灯油,李管家笑得亲切殷勤,恨不得立刻讨好了镜溪。   同时,这事儿也一字不落地传进王府各院主子的耳朵里。   有的人听了没什么动作,还算沉得住气,有的人却气的不轻,哪里还能沉的住气?   一屋子的东西还没整理好,就有人上门来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镜溪重生前的好妹妹,如今的情敌——唐茵。   ☆、第三十章 新仇旧恨   唐茵长得俏丽,十七岁正是女孩子最好的年纪,皮肤白皙如珠似雪,双唇红润宛若樱桃,杏眼明媚勾人心魄,若是寻常男子见了她这模样,早就不知今夕何夕了。   许是气狠了,唐茵的脸色十分阴沉,半分往日的可爱也无。她身边跟着的是她的奶嬷嬷钱氏,并两个贴身丫头秋雁和春莺,这三个都是相府原就有的,镜溪并不陌生。再往后跟着两个叫不上名字的粗使丫头,瞧着脸生,想来是后来又添的。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冲进院子里,芝兰见势不对忙迎上去询问,钱嬷嬷一把把人推到地上,往后使了个眼色,两个粗使丫头过去摁住了芝兰。   唐茵冷眼旁观,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芝兰的脸色立马痛苦起来,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强忍着泪道:“嬷嬷这是什么意思?奴婢哪里做的不好,您只管跟我们主子说便是,自有主子罚我们……啊!”   芝兰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巴掌打断了,只见钱嬷嬷扭着手腕,咬着牙齿,狠声说道:“没规矩的丫头,你睁眼看看,这整个儿玉欢院除了我们家小姐,哪还有半个主子?小蹄子,这样胡说八道,当心拔了你的舌头!”说着作势就要再打。   镜溪的院子原叫做玉欢院,因着院子里种的两株合欢树得名,不过因为这院子在王府最东边,府里的人习惯了叫它东院,而不是“玉欢院”这样文绉绉的名字。   两个粗使丫头在一旁附和道:“就是,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手下摁得更使劲儿了。   “住手!”一道清澈的女音传来,声音里的威严让钱氏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唐茵一听这声音,心里的妒火就像发疯的毒蛇一般抑制不住的烧了起来。   镜溪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从容行了个见面礼,待站直身子后,神色已然冷凝,不卑不亢地说道:“都道京城唐府的二小姐知书达理,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在别人的府上纵容家仆逞凶斗狠,便是你们唐府的做派么?”   唐茵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死死地瞪着镜溪,不屑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我们唐府什么做派,也是你一个卑贱的下人能置喙的?”   钱嬷嬷附和道:“可不是,我说小娘子,王爷宠你两天你还真拿自己当主子了?也不看看那自己什么身份,还妄想飞上枝头不成?”   “大胆刁奴!”镜溪双眼微微眯起,做王妃时的威严尽显,厉声道,“王爷的事情岂容你随意谈论?妄议皇室,你可知罪?还不速速跪下谢罪!”   钱氏本就是个色厉内荏的,一听到王爷与皇室早就吓软了腿,听了镜溪的呵斥竟“噗通”一声跪倒地上求饶起来,半点也没有方才嚣张的样子。   镜溪冷哼一声,并不理她,转而对唐茵说道:“唐二小姐,唐丞相难道没有教过你祸从口出的道理吗?我算不算主子,可不是你说了算的,这里是肃王府,府里的主子是王爷,主母是王妃,可跟唐二小姐半点关系也没有!”   “你!”唐茵气得柳眉倒竖,心里对唐蓉的恨意被勾了起来,怒火中烧之下指着镜溪道,“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你就不怕我告诉姐夫吗?”   “姐夫?”镜溪冷笑道,“你心里若有半点顾念王妃,此刻便不会站在这里。”   唐茵被说中心事,好一阵气血翻涌,她最恨别人提起唐蓉的事情,此刻听了镜溪的话,哪里还有理智?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夜镜溪同姜和一起离开的画面,当下猛地上前一步就要去推镜溪。   镜溪以前吃过唐茵手上的亏,早就防备着她了,现在哪里会让她得逞?侧身一躲,镜溪冷眼看着唐茵收不住力道扑倒在地,摸着微微有些不舒服的小腹,镜溪心中怒火更胜,新仇旧恨加到一起,忍不住讽刺道:“唐二小姐真是好教养,镜溪领教了!”   画屏夏蝶面带愤然,小心翼翼地将镜溪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地上的唐茵,唯恐她再发难。   丫头春莺秋雁慌忙跑过去扶起唐茵,秋雁更是气势汹汹地指责镜溪:“你竟敢推我们小姐,太放肆了!”   镜溪冷冷地盯着她,又是这个丫头!当年也是她站出来说自己把唐茵推进池塘的,这情形何其相似!   “你们在做什么?”低沉威严的声音从众人的身后传来,镜溪身子一震,缓缓垂下了头,不过片刻,又抬起来望向来人。   如此一来,便同当年的情形一般无二了,只是不知姜和跟独宠唐茵的父亲和继母一不一样?   姜和一身蓝色锦袍,长身玉立,沉着脸站在院子门口,身后跟着眉头紧皱的杜凡。   唐茵一见姜和就嘤嘤哭了起来,满脸的委屈加上身上狼狈的样子,很容易产生一种她被欺负了的错觉。   “这是怎么了?”姜和走进来,瞥了唐茵一眼。   唐茵听了,委委屈屈擦了擦眼泪,却没有开口的意思,转而伏在春莺身上,哭得愈发伤心。   唐茵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姜和这话是对着镜溪说的,一时间愤恨不已,恨不得过去狠狠整治镜溪一番。   她身边的秋雁上前一步,跪到姜和面前说道:“王爷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昨日小姐在晚宴上结识了镜溪娘子,今日便念着过来看看娘子,谁知小姐来了之后娘子的丫鬟十分傲慢无礼,钱嬷嬷气不过就出手教训了一个丫头,谁知道竟惹怒了娘子,威逼钱嬷嬷下跪不说,还对小姐和相府好一番羞辱,小姐不过反驳了几句,就被她推到地上去了,求王爷为小姐做主啊!”   秋雁一边说一边哭,可谓是声泪俱下,一旁更有唐茵哀泣不止,钱嬷嬷跪坐在地,咋看之下竟真如秋雁所说一般。   东院的丫头有跟芝兰交好的都愤愤不已,却碍于身份低微,敢怒不敢言。画屏跟夏蝶更是对秋雁颠倒黑白的本事目瞪口呆,满心怒火就要上前辩解,却被镜溪拉住。   姜和的眉头皱了起来,镜溪苍白的脸色他看在眼里,唐茵的哭声更令他心烦。早在求亲的时候姜和就知道唐家这位二小姐是个什么性子,还好她深得其父唐奉礼的喜爱,姜明担心他与唐奉礼连成一气,把唐奉礼前妻所出的大小姐也就是唐蓉嫁给了他。   唐蓉性子直爽,不似一般士族女子那般柔弱,更不会耍弄后宅那些阴私的伎俩,行事有原则有章法,同这个继妹一比真是天差地别。   想起已经过世的妻子,姜和忍不住看了镜溪一眼,就在镜溪以为他已经相信了唐茵的时候,却听他沉声问道:“你来说一说是怎么回事儿?”   短短的一句话,就把镜溪从地狱中拉了出来,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无视唐茵暗地里阴狠的目光,镜溪垂首敛眉,一五一十地答道:“回禀王爷,今日妾身正在安排丫头整理李管家送的东西,就听到外头有打骂的声音,出来就瞧见唐二小姐的嬷嬷正在打妾身院里的芝兰,妾身担心有什么误会,出声制止了钱嬷嬷,未曾想竟惹怒了二小姐。”   镜溪顿了顿,瞧了眼面露威胁的唐茵,不屑地笑笑,继续道:“二小姐嫌弃妾身出身低微,还说王爷对妾身不过是图一时新鲜,早晚有厌弃的时候……王爷是皇室贵胄,岂容他人这般随意议论,妾身斗胆斥责了小姐跟嬷嬷两句,小姐气不过就要来推妾身,妾身侥幸避了过去,小姐却收不住力道摔倒了。”   “妾身说说句句属实,还请王爷明察。”镜溪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垂下眼睛等着姜和宣判,神色淡然,仿佛不管姜和怎样决断她都能坦然受之。   姜和心里一动,只觉得她这神情像极了王妃唐蓉,悄无声息地掩去眼中的怀疑,姜和缓缓开口:“念在你姐姐的情分上,本王今日就不追究了,东院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些回去吧。”   唐茵愣住了,显然没有想到姜和会这样说,心中是一百个不甘愿,待要辩解,却见姜和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唐茵一个哆嗦,说不出话来了。   姜和满意地收回视线,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钱嬷嬷说道:“回去回你们夫人,就说王妃去了,后院一时没有做主的人,本王又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出空来招待夫人,只怕要怠慢了夫人。”   此话一出,别说是唐茵,就连镜溪也有几分吃惊,姜和这话分明是送客的意思。   “杜凡,送客。”姜和沉着脸吩咐了一句,不管唐茵脸色如何难看,径自走向镜溪,皱着眉头问道,“脸色怎么白成这样?”   画屏识趣地后退两步,围观的人见状也都三三两两的散开了,木兰扶起芝兰回去上药,王婆子一边走一边扭头看,探究的目光看得画屏心里一阵不舒服,生怕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镜溪摸着有些不舒服的小腹,缓缓摇了摇头,正要说话,突然眼前一黑,只觉头晕目眩,脚下虚浮,下一秒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第三十一章 藏不住了   姜和一把抱起软倒在自己怀里的人,冲送完人回来的杜凡吩咐道:“去请大夫来。”说完大步向屋内走去。    杜凡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去了。   画屏夏蝶吓得魂飞魄散,既担心镜溪出事儿,又怕姜和发现孩子的事情,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慌乱地跟着姜和进了屋。   镜溪好不容易在大夫来之前缓过劲儿来,便要挣扎着坐起来,姜和见状把人摁住,皱眉道:“好好躺着,大夫一会儿便到。”   许是受了惊吓,镜溪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心中担心孩子出事儿,脸色更显得苍白,又怕姜和知道了孩子的事情,不由得暗自着急。   这时门外传来杜凡的声音:“王爷,大夫来了。”   “快让他进来。”   等大夫进了屋,镜溪才是真的急了,皱着眉头说道:“妾身真的没什么事儿,可能是这两日没休息好在,觉得有些头晕,不用看大夫的。”   姜和微微眯起眼看向镜溪,这两夜两人同榻而眠,她有没有睡好自己难道不清楚,当下道:“如此更需让大夫看一看。”说完冲大夫使了个眼色。   大夫道了声冒犯,细细地为镜溪把起脉来,镜溪担心姜和起疑,挣开手也不是,不挣开也不是,不一会儿便急得满头大汗。   姜和见了还以为她还有哪里不舒服瞒着自己,脸色阴沉下来。   大夫很快收回了手,脸上的神色不知是喜是忧,斟酌着问道:“娘子这两月的月事可还准?”   镜溪脸色一白,垂下眼睑道:“准。”   “这、这……怎么可能?”大夫大惊失色地看着镜溪,冲一旁的姜和拱手道:“王爷,如夫人这脉按之流利如圆珠润滑,分明是喜脉,可妇人有孕月事当停,如夫人却……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等奇怪的病症。”   镜溪一听挫败的闭上了眼睛,大夫说的这样详细,凭姜和的聪颖,只怕瞒不住了。   “喜脉……”姜和视线转到镜溪身上,见她脸上满是认命,心中突然有了猜测,心念电转间,他皱起眉头问道:“你确定没有把错脉?”   大夫摇摇头,“确实是滑脉。”   姜和沉思了一会,对大夫说道:“去开个方子,此事不可外传,若有人问起,知道怎么说吗?”   大夫自然不敢违抗姜和的命令,连连点头应下。   姜和满意地点点头,吩咐画屏随大夫拿药。画屏踌躇了地望向镜溪,见镜溪无力地向她摆手,担忧地领着大夫往外走,站在一旁的夏蝶也被她拉走了。   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   镜溪不知道姜和心里的想法,不敢贸然开口,索性闭上眼睛装死。   过了许久,姜和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才在屋内响起:“这件事我为何没听巫月说起?巫月好大的胆子,竟敢同你一起骗我!”   镜溪的心里凉了半截,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姜和知道了真相想必十分恼怒,孩子还保得住吗?   怕他迁怒巫月,镜溪急忙坐起身来,辩解道:“王爷息怒,孩子的事情巫月并不知情,那日王爷走后,妾身并没有让巫月把脉,也是妾身求她帮妾身隐瞒的,王爷要罚,罚我一个人便是!”说着垂下了头,等着姜和发落。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镜溪疑惑地抬起了头,却见姜和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四目相对,镜溪慌乱地垂下了眼。   “你好大的胆子!”姜和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这种事情也敢瞒着本王!”   镜溪心里一颤,一只手死死握成拳头,另一只手则缓缓覆上小腹,那里不知何时鼓出了一些,并不明显,却能清晰地感受里面的小生命……好不容易有个孩子,就要这样失去他了……   心中钝痛不已,镜溪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抬眼看向姜和冰冷的脸,哽咽道:“妾身知道不该隐瞒王爷,可是他已经三个月了,王爷如何忍心杀死他?他也是王爷的骨肉啊!”   姜和眉头皱得更紧了,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镜溪的耳朵里:“你既然敢隐瞒,可曾想到后果?”   后果?镜溪怔愣地坐在床上,心里一阵恍然,眼泪顺着眼角一滴滴流下。不隐瞒,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发现吗?那样孩子还能留得住吗?   “妾身如何不知道,可是妾身盼了那么久,终于能有一个孩子了,妾身难道不能为了孩子搏一搏吗?妾身从未求过王爷什么,还请王爷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   妾身盼了那么久……   姜和忍不住攥起了拳头,看着一手护着肚子,泪流满面的镜溪,心里突然无法抑制的钝痛起来,孩子……   喉头滚动,姜和猛地转过脸,幽黑的瞳仁里满是复杂与痛苦,良久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起来吧,本王何时说过要杀了这个孩子?”   本王何时说要杀了这个孩子?   镜溪错愕地看着姜和,不可置信地问道:“王爷说什么?”   姜和看了镜溪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镜溪迫切地想要确认,慌忙下了床,赤脚跑到姜和身边,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仰头问道:“王爷方才说没有要杀死他,是吗?”   姜和嘴唇微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定定地看了镜溪一会儿,才道:“你好好休养。”说完拂开镜溪的双手,转身离开了。   镜溪静静地望着被拂开的手,好一会儿才慢慢往回走,身子一挨到床沿就跌坐到了床上,低喃道:“他那句话……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孩子……可以留下来吗?”   画屏夏蝶不知何时进了屋子,担忧地站在镜溪身侧,听到她说话才问道:“娘子,王爷怎么说?”   镜溪摇摇头,扶住画屏的手道:“我、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又说:“先不许声张。”说着揉了揉发疼的额角。   两人点头应下,服侍着镜溪躺下,又悄悄退了出去。   镜溪躺了一会儿,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人也冷静了不少。依着姜和的性子,若是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只怕立刻就会让大夫抓一副堕胎药来,他没有这样做,是不是意味着还有一丝希望?   这样一想,镜溪愈发镇定。   孩子的事情很快就会暴露,没有姜和的庇护,她的处境很快就会变得艰难,为了王妃之位,沈柔一定会想办法除掉自己,不,是孩子。   轻轻抚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镜溪眼里划过一抹厉色,沈柔,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伤害我了!   翻身下床,镜溪取出秦烈交给她的“引魂”点上,又换了身衣服,静静地坐在窗边等候。   不一会儿,窗子上响起了规律的敲击声。   镜溪打开窗子,一张白纸裹着石子飞射过来,“咚”的一声,正好落在小几上。镜溪捡起来打开一看,起身出了内室。   秋日的午后,王府的花园里一片寂静,初秋的太阳还很炙热,府里的人都躲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   镜溪一边往望月亭走一边低声对身后的画屏道:“事情瞒不住了,咱们得早作打算才是,在这偌大的王府里,没有王爷的庇护,我也只能靠自己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画屏沉默了一会儿,才郑重地说道:“娘子的话,画屏明白,以前在别的府里做丫头的时候,什么样儿的事情没见过?娘子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奴婢一声便是,画屏不怕。”   镜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等到了望月亭,秦烈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这几日可有什么收获?”镜溪低声问道。   秦烈答道:“在沈侧妃的院子里,我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那人身材虽然瘦小,却是个男子无疑,他每隔几日见一次沈柔,十分谨慎,且武功不低,我跟踪了他几次都被甩掉了。”   镜溪眉头皱了起来,看来这男子必然是沈柔的爪牙无疑。   想了想,镜溪从怀里掏出一封薄薄的信纸递给秦烈,“这是我从江侧妃那里得来的,信里虽然语焉不详,但是也能猜到王妃的死是沈柔早有预谋的,你找机会去沈柔房里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类似的信。”   秦烈接过去看了看,同意了镜溪的提议:“如果有发现,我会通知你的。”   “劳烦秦侍卫。”镜溪道,“世子那里可有什么进展?胡三娘可愿意把东西交出来?”   秦烈迟疑了一下,才道:“已经得到了,是一张药方,世子找人看过了,方子上的药能使人渐渐陷入沉眠,让人不知不觉地睡死去。”   这方子……镜溪的手猛然一抖,当初害死自己的不正是这样的药吗?好啊,沈柔,当初殷勤地为我请来陈大夫,原来都是为了这个,她早就算计好的!   “这方子是重要的证据,大夫当初是沈柔请过来的,只怕两人早有勾结。”镜溪神色冷凝,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恨意。   秦烈疑惑地看着镜溪,点头道:“自然,世子已经决定延期回京,只能找全证据,为王妃报仇雪恨。”   ☆、第三十二章 早就猜到   回到东院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镜溪孕吐的症状轻了许多,中午心事重重,也没吃下什么东西,此时觉得有些饿了,就让夏蝶做了些吃的。   正吃着,便听门外响起画屏刻意拔高的声音:“参见王爷。”   镜溪愣了愣,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抬起头正好看到进来的姜和,他还是上午那身打扮,身姿挺拔,丰神俊朗。   “妾身参见王爷。”   “免礼。”姜和看了眼桌子上的饭菜,在镜溪对面坐了下来。   镜溪弄不懂他的意思,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直到那人冷冽的声音传来:“愣着做什么,坐下吃饭。”   镜溪踌躇着走到凳子旁,犹豫再三道:“王爷……嗯,王爷可要吃些?”   夏蝶担心镜溪吃不下,做的都是些酸甜开胃的菜,酸酸甜甜的味道姜和一进屋就闻到了。皱眉看了眼桌子上的菜,姜和开口道:“本王还不饿。”   “哦。”镜溪垂眼应了一声,压下心里的疑惑坐下,又拿起了筷子。   姜和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顶着他冷冽中带着探究的眼神,镜溪的神经紧绷起来。   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吃着吃着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袭来,镜溪放下筷子冲到痰盂边狠狠吐了起来。   一旁伺候的夏蝶吓了一跳,镜溪可好久没有吐得这样很了,一边为她拍背一边问道:“娘子,你怎么样?”   镜溪摆摆手,却不肯张口说话,唯恐一张口再吐出来,正难受地喘息着,面前递过来一杯水。   镜溪接过漱了口,递了回去,“再倒一杯过来。”   第二杯谁很快递了过来,镜溪接过喝下,觉得好了许多,随手又把杯子递了回去。   “可要再来一杯?”   耳边响起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镜溪愣了一下,诧异地看了过去,却见姜和正拿着杯子认真地询问她,一旁的夏蝶早已目瞪口呆。   镜溪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方才、方才自己使唤了肃王爷姜和?他还问自己要不要再来一杯?   没有听到回答,姜和微微皱起了眉头,转身走到桌子旁,又倒了杯水过来。   镜溪呆呆地接过,喝了下去。   “可还想吐?”姜和问道?   镜溪攥紧了水杯,轻轻摇了摇头,便听姜和吩咐夏蝶:“扶娘子到小榻上坐着。”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夏蝶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扶着镜溪坐到窗下的小榻上,“娘子,刚刚……”   镜溪支着发晕的头倚在小几上,低声道:“王爷一个人来的?”   “杜侍卫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脸生的丫头,奴婢没见过。”   镜溪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时姜和又进来了,身后果然跟了一个打扮利落的丫头,身量不高,低垂着头,看不清楚样貌。   她手里端了一碗药。   镜溪心里猛地一跳,放在小腹上的手悄悄攥紧,这药……难道说还是没有躲过吗?   “把药端过去。”姜和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漠。   那丫头应声上前,行礼道:“奴婢映雪,请娘子用药。”   镜溪的手有些抖,看了看眼前的药,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姜和,突然觉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颤抖着接过药碗,镜溪还是忍不住看向姜和,期望着他开口阻止自己。   然而他只是冷冷地看着。   镜溪脸色发白,浑身冰冷,只觉得身处地狱滋味也不过如此,“王爷明明说过……不会杀了这个孩子的。”   姜和的脸色沉了下来,幽黑的瞳仁一动不动地盯着镜溪,许久才道:“本王说过的话,自然不会食言。”   “那王爷为何要妾身喝下这药?”   “你动了胎气,不喝安胎药喝什么?”姜和不悦地眯起了双眼,“你以为这里面是什么?”   安胎药?镜溪猛地睁大了眼睛,心脏咚咚跳个不停,僵硬的肌肉也慢慢放松下来,“妾身以为、以为是……堕胎药!”   “你便这般不相信本王?”姜和压抑着怒气,冷冷地看着镜溪。   “妾身不敢,请王爷恕罪。”镜溪认真地看着姜和,“妾身这就喝下。”   待镜溪一碗药喝完,姜和才发出一声冷哼,“映雪懂些医理,你留下来使唤。”   镜溪知道自己会错了意,有些心虚,自然不敢拒绝。想了想,又让夏蝶撤了桌子上的饭菜,又去做了一桌过来,映雪自然跟着一起忙碌。   屋子里很快只剩下两人,镜溪喝了安胎药觉得舒服了许多,殷切地为姜和倒了茶,柔声道:“王爷请用。”   姜和晾了她一会儿才接过去,镜溪笑笑,毫不在意他的刁难。   “孩子我同意你留下,不过本王要弄清楚一件事情才行。”姜和放下茶杯道。   镜溪方才好一番大起大落,如今再也起不了什么波澜了,平静地问道:“王爷想知道什么?”   姜和盯着镜溪的眼睛,沉声问道:“当日你救本王是早有预谋还是巧合?”   预谋还是巧合?镜溪垂下了眼,当时秦烈调查的结果明明是姜和强行把人带回来,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原身竟是姜和救命恩人吗?   镜溪不明真相,只好含糊地说道:“是预谋还是巧合,王爷心里早有定论,又何必再问妾身?”   姜和的眼中满是探究,很快又问道:“带你回王府之前,本王早已让人喂你喝下避孕之药,为何你还会有孕?”   避孕之药?镜溪猛地抬起头,“王爷说什么?”   姜和看着她的目光愈发冰冷,“这些事情,你难道都忘记了?”   镜溪也有些懵了,若是姜和真的喂原身喝过避孕药,原身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可是姜和没有理由拿这种事骗自己,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思索再三,镜溪只好道:“妾身不知,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妾身也想不明白。”   “不知?”姜和的声音十分凌厉,“那本王再问你一件事,杜凡送你来王府那日,你失踪了一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镜溪被这接二连三的问题弄得紧张起来,原身的记忆她一点也没有,叫她如何回答?若是以前被姜和这样质问,镜溪早就冷脸送客了,可是如今……镜溪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这些事情,想必王爷早就查到真相了,妾身无话可说。”   姜和危险地眯起了双眼,打量了镜溪片刻,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来王府短短三个月,如何知道本王书房里的徐公砚是王妃送的?”   镜溪放在小腹上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辩解道:“这些都是从下人那里听来的。”   姜和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镜溪,过了许久才低下头道:“告诉我你是谁便那般难吗?”   镜溪垂下眼睛,没有说话,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说了姜和会相信吗?   “你有一个习惯很像一个人。”姜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说谎的时候,总喜欢缩起左手的小拇指,你也是。”   镜溪心里一跳,反射性地把左手藏到身后,又后知后觉地放了回来,一抬头就看到姜和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不由道:“你……你想说什么?”   姜和突然站起来走近镜溪,修长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低声道:“你还记得,中秋夜那晚你喝醉了唤我什么吗?”   镜溪颤抖着攥紧双手,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妾身若是说了什么冒犯王爷的话,还请王爷看在妾身醉了的份上饶过妾身。”自己那日难道不是醉了就睡了?   “你跟我说你是我的王妃唐蓉。”姜和的声音又低又沙哑,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我本来是不信的,直到你叫了无相寺的方丈为我取的字。”   镜溪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那日喝醉了,自己竟然叫了姜和的字!难怪会找来怀疑,这么说,姜和这几日反常的举动都是因为这个了?   镜溪慢慢垂下了头,心里又酸又胀,不知是苦是甜,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流了下来,她哽咽道:“原来你都已经知道,都已经知道了,你……为什么还要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低着头,她没有看到,听到这句话时姜和眼里闪过的惊喜与疼惜,他伸手把人揽进怀里,闭上眼睛说道:“你醉成那样,我如何敢把你的话当真?真的是你吗,蓉儿?”   担惊受怕了一整天,镜溪忍不住保住姜和大哭起来,“是我,是我,我没有死成,老天有眼,我又活过来了……”   姜和缓缓睁开眼,眼里的闪过一抹杀气,抱紧了怀里哭泣不止的人。   镜溪哭了一会儿,从姜和怀里抬起头,才问道:“你后来怎么又信了?”   姜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方才问你的话里,有一件事情是骗你的,你若回答了,便说明你不是真的镜溪。”   “哪一件事情?”   “镜溪进王府时一直都在杜凡的视线内,并没有失踪过。”姜和顿了顿,又道,“你每次说谎,都喜欢把左手小拇指缩起来,你很喜欢宋成玉,对白继墨也很好,你说你记不清一些事情了,却唯独记得王妃对你有恩,这些都是疑点。”   ☆、第三十三章 我在这里   姜和看着沉默下来的镜溪道:“还记得你上午说过什么话吗?你若是镜溪,怎么可能期盼这个孩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镜溪的表情突然黯然下来:“王爷跟我……镜溪,是怎么认识的?”   姜和神色一僵,好一会儿才解释道:“我那时遭到暗算,被镜溪救下……不得已才带她回王府的。”   “是吗?”镜溪冷声反问,背过身去,“那妾身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王爷的?”   “是我的……”姜和低声答道,“她当日自愿喝下避孕之药,本王怀疑她另有所图,才让杜凡将她送进王府,只是不知为何会留下孩子。”看来药被人做过手脚了,那人可真是处心积虑。   自愿的?镜溪垂下眼睑,似乎有些明白原身为何会服毒自尽了,看来两人之间真的没什么,倒是显得自己小气了。   可是一想起死前受的委屈,以及先前姜和对自己被害死的冷漠态度,镜溪又想晾一晾姜和。何氏虽然可恨,那也是姜和的不信任在先,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之前那件事……”镜溪低声道,“王爷还介意吗?”   姜和眉头微皱,很快明白了镜溪的意思,平静的嗓音里藏着一抹肃杀:“本王恨不得将何氏和那男人碎尸万段!这样的诡计也敢用到你身上,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王爷都知道了?”   姜和颔首道:“我当时怒上心头,本想折返回去,熟料军营传来急报,只得先去军营。”   “王爷当时转身就走,好生绝情!”镜溪幽幽地说道。   “本王是个正常的男人。”姜和正色道,“怎么能忍受别的男人……哪个男人看见这样的事情还能冷静?”   “这么说,是妾身错怪王爷了?”镜溪冷冷地瞥向姜和。   姜和噎住,伸手向把镜溪的身子扳过来,却被躲开,只好皱着眉头收回手,“我知道你受苦了,心里有什么怨气发出来便是,我在这儿听着。”   “这可是王爷说的。”镜溪听得浑身舒坦,眼珠一转,心里冷笑道,等着吧,要发泄的地方可多着呢!   姜和负手道:“自然,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在姜和看不见的地方,镜溪阴险的笑了,“妾身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发泄也不迟,时间不早了,王爷先用膳吧。”   正巧画屏在外间询问何时摆饭,镜溪应了一声,几个丫头就把备好的饭菜端了进来。   姜和当晚自然又宿在了东院。   贴着身后温暖的胸膛,镜溪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进入了梦乡。身后的人合上眼睛,静静地想:“许久没有这样安心过了。”   王爷为了东院的镜溪娘子训斥了唐二小姐的事情很快传开了,整个王府都在议论镜溪娘子如何得王爷宠爱,只怕很快要抬作姨娘了。   唐茵听了险些咬碎一口银牙,那日的狼狈历历在目,每每想起总会咬牙切齿一番。   思索再三,唐茵便把那日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说给钱氏听,还伤心地哭诉自己如何委屈,镜溪又是如何怂恿姜和把两人赶走。   那钱氏做了丞相夫人十多年的丞相夫人,早就被恭维奉承惯了,虽然一向瞧着宽容识大体,心里的歹毒手段却一点也少。   乍一听宠了十几年的女儿被这样欺负,钱氏哪里忍得住?当下温言安抚了唐茵一番,带着人就往沈柔院里去了。   钱氏的心机要比唐茵深多了,她虽然恨不得撕了镜溪,却也知道这里是西蜀肃王府,不是京城的丞相府,身为客人自然不能越过主子去。   至于王府的主人,唐蓉一死,便只剩下两位侧妃。在钱氏心里,江蕙儿出身不高,哥哥只是个将军,难堪大任;沈柔是皇上御赐,同唐蓉一起嫁过来的,身份地位都比江蕙儿高出一截,是王妃的最佳人选,由她出面整治镜溪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若是镜溪得了宠,沈柔也别想讨得了好,她一定会被自己说动的。   钱氏见到沈柔,先寒暄了一番,才切入正题,“沈侧妃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那可怜的女儿一去,府中中馈全仰仗沈侧妃操持,真是辛苦,我一瞧见沈侧妃心里就忍不住怜惜。”   “夫人言重了”沈柔柔和地笑道:“这本是我应该做的,不敢说辛苦。”   钱氏叹息道:“我是担心你一番辛苦却为她人做了嫁衣裳啊。”   “夫人何出此言?”沈柔黛眉微蹙,不解地问道。   钱氏做出为难的样子,犹犹豫豫地说道:“这事儿是我无意间听到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沈柔的露出伤心的神色,似乎有些生气,“我拿夫人当母亲一样看待,夫人若是为了我好,应当早早的把事情告诉我才是,我也好早作打算。”   钱氏这才拉着沈柔的手把镜溪的事情说了,最后还劝道:“你别生气,说不定这是下人们瞎说的呢,王爷一向宠信你,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沈柔沉着脸没有说话,钱氏假意安慰了一番,才施施然离去。   钱氏一走,沈柔的脸色立马愣了下来,对一旁担忧的玉蕊说道:“哼,这是想拿我当枪使,替她们娘俩出气呢!自己的女儿不争气,惹恼了王爷,被下了逐客令,怨得了谁?”   玉蕊道:“这个钱夫人瞧着面软心善,实则心思深沉,最是阴险歹毒,好在娘娘火眼金睛,瞧出来她不安好心。”   沈柔冷哼一声:“想利用我,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就是。”玉蕊出声附和,又道:“可王爷最近确实对东院很上心,娘娘,咱们真的放任不管吗?”   “不必着急。”沈柔道,“不过才三天,再等等,我就不信钱夫人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能沉得住气,你过来,我吩咐你做一件事……”   一番耳语过后,玉蕊脸上露出喜色,“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办。”说完转身出了屋子,向厨房走去。   当天晚上,丫头春莺去厨房端钱氏要的银耳莲子羹,东西没拿着不说,还被厨娘好生奚落了一番,哭着跑回去告状了。   钱氏听了春莺的禀报,气得两肋生疼,这王府的下人也太大胆了,竟敢话里话外说她赖在王府不走!   想想事情的始作俑者,钱氏大动肝火,哪里还愿意等沈柔动手?当晚就带人冲进了镜溪的院子里。   正巧这日军营里有事儿,姜和还没有回来。院子里只有镜溪一个人,才吃过晚饭,正跟画屏夏蝶在院子里说笑,   钱氏端着架子走进来,下巴微抬,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   画屏认出钱氏,与镜溪对视一眼,暗暗担忧起来,这位夫人瞧着可不像是好相与的。   夏蝶见势不对,机灵地跑到小厨房找映雪去了,王爷说了,他不在的时候,有事儿就找映雪。   镜溪眼里划过一道冷意,缓缓站起身来,礼数周到地说道:“不知夫人光临,有失远迎。”   钱氏发出一声冷哼,目光凌厉地看着镜溪,“我可不敢劳动你来迎我。”   镜溪施施然地直起身子,平静地说道:“夫人何出此言?”   钱氏斜睨着镜溪,说出的话不无讽刺:“何出此言?镜溪,别以为王妃去了,你就能仗着王爷的宠爱作威作福!我是王妃的嫡母,丞相夫人,论辈分,论身份,你连我的晚辈都算不上,也敢这样让我下不来台,我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别!”   镜溪波澜不惊地看着钱氏,淡淡地问道:“夫人想要做什么?”   钱氏恨恨地瞪着镜溪,心里怒火更胜,只觉得镜溪敢这样怠慢自己,全是仗着姜和的宠爱。再想想自己的女儿唐茵,钱氏缓缓眯起了双眼。   肃王这样的人物,只有自己的女儿能配得上,不管是唐蓉还是这个女人,都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   镜溪深知钱氏的为人,自然也清楚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当年肃王年少,钱氏以为他不得皇帝宠爱才被分到贫瘠的西蜀,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跟他有牵扯。   不料才短短几年的功夫,姜和就凭借战功崭露头角,如今更是雄踞西蜀,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京中不知又多少小姐痴心暗付,钱氏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女婿”人选?   “做什么?”钱氏冷笑一声,冲身后的嬷嬷使了个颜色,“今日我便叫你知道什么是规矩!田嬷嬷!”   田嬷嬷应声上前,她长得高壮,肥胖的脸上满是狠意,一边走向镜溪一边道:“娘子放心,咱们夫人向来菩萨心肠,不会为难娘子的。”说着就要去抓镜溪。   画屏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大喊一声“住手”,人就挡道了镜溪前面。   田嬷嬷冷笑一声,伸手抓住画屏的胳膊,一把把她扯开。   画屏控制不住摔倒在地上,顾不上膝盖的疼痛,又爬起来冲向田嬷嬷。娘子现在的身子可经不住折腾,一定不能让她们得逞!   “你这个丫头倒是忠心。”钱氏冷冷地说道。   她身后站着的两个丫头会意,快步上前将画屏按住,对不停挣扎的人警告道:“奉劝你还是老实一点,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镜溪看着钱氏的眼里冰冷异常,既然是你送上门来,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第三十四章 大快人心   重活一世,镜溪算是想明白了,有些人你忍他让他,只会助长他的气焰,让他以为你软弱可欺,变本加厉的欺你辱你,钱氏就是这样的人。   镜溪冷冷地看着抓着自己胳膊的田嬷嬷,从口中吐出一句话来:“嬷嬷的小孙儿今年也该六岁了吧,嬷嬷难道不想看着他长大?”   田嬷嬷顿住,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老奴的孙儿六岁了?”   “嬷嬷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镜溪眼角微垂,一字一句地说道:“嬷嬷只消知道,今日若是动了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你那聪明可爱的孙儿了。”   田嬷嬷还将信将疑,钱氏已经生气的斥责起来:“田嬷嬷,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给我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   镜溪轻轻扯起嘴角,平静地说道:“嬷嬷想一想,我如今正得王爷宠爱,你若是动了我,碍于情面,王爷不会同夫人计较,可你就不定了,届时为了让王爷消气儿,你猜猜夫人会怎么做?”   话刚落音,镜溪便感到胳膊上的手抖了抖,力道也松了许多,便知田嬷嬷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这个女人,休要挑拨离间!”钱氏恼怒地说道,“田嬷嬷,你还在等什么?我是王妃的母亲,难道还教训不了一个没有名分的侍妾?”   田嬷嬷能跟在钱氏身边这么多年,也不是蠢人,她看看钱氏,又看看镜溪,心里叫苦不迭。此时真是骑虎难下,教训吧,回来肃王爷追究起来,夫人定然会把她交出去顶罪,到时候她如何活得成?若是明着反抗夫人,回了相府,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正犹豫着,耳边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晚辈不知唐夫人在此,失礼了。”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院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清俊的男子,白衣胜雪,恭谦有礼,正是白继墨。   钱氏瞧见白继墨,脸上的狠意一扫而光,笑容可掬地问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世子来了。”   定国公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世子白继墨更是今年御赐的状元,前途不可限量。钱氏一心为女儿打算,自然也不肯放过这样的好苗子。   镜溪皱着眉头看向白继墨,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这个时候,墨哥哥过来做什么?   白继墨并不进去,远远地行了个礼道:“王爷邀我来此议事,不曾想竟见到了唐夫人,夫人也是王爷请过来的吗?”   姜和向来只在书房议事,白继墨不过是胡诌了个理由。钱氏来的时候短并不知情,毫不怀疑地信了,“世子是来找王爷的?可真巧,我也是来找王爷的,只是这个女人竟敢拦着我不让我进去,着实可气!”   白继墨瞥了眼田嬷嬷放在镜溪身上的手,紧紧皱起了眉头,钱氏是什么德行,他在京城就知道,当年她可没少把那些手段往唐蓉身上使!   “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白继墨道,“据本世子所知,如夫人知书达理,进退有度,才会深得肃王喜爱,想来不会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   “什么知书达理?”钱氏的脸色不大好看,“世子秉性纯良,可别被骗了去,你是不知道,她胆敢教唆厨娘侮辱我,还怂恿王爷把我和茵儿赶出去,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知书达理’四个字儿?蓉儿去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可不能看着这样的人在王府作威作福!”   钱氏说的大义凛然,仿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唐蓉一般。   “夫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让人刮目相看!”镜溪冷笑起来,讽刺道:“母亲?恕镜溪孤陋寡闻,王妃的母亲是大将军宋应明的嫡女宋大小姐,御赐的一品诰命夫人,夫人又是谁?”   钱氏立刻黑了脸,她是继室,按制不能越过元配,只被封了个二品,虽说也不低,却也让她耿耿于怀了许久。   钱氏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能在白继墨面前发作,只好装模作样的说道:“果然是个不安分的,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挑拨我与王妃的母女关系!今日不好好教一教你规矩,我就对不起我死去的女儿!”   “世子也看到了,根本没有什么误会,她全是故意的!”钱氏沉着脸说完,转脸对田嬷嬷道,“嬷嬷快些动手,不必与她废话了!”   镜溪冷眼看着田嬷嬷,不紧不慢地说道:“嬷嬷可要想好了。”   东院听见动静出来的丫头婆子都紧张起来,脸色凝重地盯着钱氏主仆。   “这……夫人……这恐怕不妥吧?”田嬷嬷犹豫起来,悄悄收回了抓着镜溪的手。   钱氏的脸色又不好看了几分,瞧了眼讽刺地看着自己的镜溪,心头的怒火更胜,偏偏白继墨在一边看着,她又不敢做的太明显。   一个摁着画屏的丫头瞧出了她的心思,为了争宠,急切地说道:“嬷嬷好生糊涂,夫人做的决定哪有不妥的,嬷嬷莫要做哪些吃里扒外的事情才好!”   另一个丫头不甘示弱地说道:“就是,还不快快教训了好交差!”   田嬷嬷被噎的不轻,暗骂这两个丫头竟敢趁机邀宠,却又不敢真对镜溪做什么,放在镜溪身上的手也早就收了回来。   “你们要教训谁?”   冷冽的声音一传过来,整个院子就陷入了一片寂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人脸上的表情虽然模糊了许多,紧张的气氛却是真真实实的。   田嬷嬷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却也松了口气,听声音是王爷回来了,还好自己早早地把手拿回来了。庆幸地转过身子,果然瞧见姜和正沉着脸往里走,田嬷嬷一个哆嗦,慌忙向后退了两步。   钱氏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她一眼,又瞪了瞪镜溪,才挤出一个笑脸来:“和儿回来了。”   姜和冰冷的视线扫过来,钱氏心里一颤,改口道:“王、王爷回来了,见过王爷。”   姜和这才收回视线,径自走到镜溪面前,皱着眉头说道:“夜里天凉,怎么不加一件衣服?去给娘子拿一件披风过来。”   后一句话是对画屏讲的,摁着她的丫头没等姜和开口就松了手,邀宠和小命之间哪个重要她们还是分得清的。   画屏得了自由,冷哼一声去屋里拿衣服了,王爷在这儿,看你们怎么欺负娘子!   镜溪疑惑地看向院门口,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不见了,镜溪眉头轻皱,压下心里的担忧,规规矩矩地行礼道:“见过王爷。”   一旁的钱氏却被完完全全地忽视了,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愤怒,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撕了镜溪。很快她又冷静下来,她想着自己是唐蓉的母亲,唐蓉虽然碍眼了些,却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姜和对她到底是有些不同的,因道:“王爷,我听说您现在独宠镜溪,蓉儿尸骨未寒,您怎么能这样做?”   姜和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接过画屏手里的披风,仔细地替镜溪披上,才转头对钱氏道:“这是本王的私事,无需向夫人解释。”   “可是……”钱氏眼珠微转,缓缓垂首沉思,往日一提唐蓉,这位就好说话的很,怎么今日没用了,难道真的被那个女人迷住了?   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不轻,钱氏抚着胸口安慰自己,好在不曾针对镜溪做过什么,若不然惹怒了肃王,茵儿想嫁过来就难了。   “夫人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姜和道,“难道是为了回京的事情?夫人放心,本王会派一队护卫护送夫人,一定让夫人平平安安的回到京城。”   一席话下来,钱氏竟然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吞吞吐吐了一会儿,勉强挤出个笑容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本来还担忧回去会遇上山贼,有王爷的人保护,我跟茵儿都能放心了。”   姜和点点头,不等钱氏说什么,又道:“时辰不早了,夫人早些回去吧。”   钱氏虽然不甘心,却也不敢忤逆姜和,只得告辞,走前还狠狠瞪了镜溪一眼。   镜溪佯装不知,等她一走出院子,再也憋不住笑了起来。   姜和瞧了她一眼,抬脚往屋里走,“有吃的没有?”   镜溪跟着他进了屋,听了他的话冲画屏摆了摆手,却还在笑。   画屏得了指令就往外走,顺手把夏蝶也带走了,方才多亏了夏蝶去通风报信,王爷要是晚来一步,娘子不知道要受什么罪呢!得好好奖励奖励她!   待两人出去了,姜和无奈地问道:“真的有这般好笑?”   “自然。”镜溪挑眉道,“王爷看惯了不觉得,这么大快人心的事情,自然要笑个够才行。”   姜和摇摇头,走到椅子上坐下,向笑个不停的人招了招手。   镜溪稍稍收敛了一些,顺从地走了过去,还没说话,就被人一把搂进怀里,嘴上也被啄了一下。   倚着姜和宽阔温暖的胸膛,镜溪的心噗通跳个不停,不由暗骂自己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是忍不住这般小鹿乱撞。   正想着,肚子上多了一双温暖的大手,镜溪一愣,便听姜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动,让我摸摸,昨日不曾好好看看他,这些日子你一个人受累了。”   ☆、第三十五章 白继墨的请求   镜溪被按坐在姜和的大腿上,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姜和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鼻息喷在颈间,镜溪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微微扭了扭身子,镜溪抬手锤了姜和一锤,力道不大,无语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还小着呢!”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好端端的两句话说出来,却像撒娇一样。   镜溪满脸通红,却听姜和一声轻笑,低沉的嗓音里满是愉悦:“自然要看一看才行。”心里却想,人好像变得害羞了许多。   沉稳有力的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力道十分温柔,镜溪慢慢放松下来,等了一会儿才说:“好了,大夫说了,头三个月不要频繁的去摸肚子,容易滑胎。”   “嗯。”姜和应了一声,却不放手,仍旧环在镜溪的腰上,转头在镜溪的耳侧吻了一下,低声道:“让我抱一抱。”   镜溪任由他抱着,心里噗通噗通跳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暗暗唾弃自己小女儿心思。   画屏很快端了吃的过来,镜溪已经用过晚膳了,就在一旁帮姜和布菜。   姜和十分受用,心情大好,连带着对几个丫头都温和了几分,惹得画屏几人频频瞧着镜溪偷笑。   镜溪脸上发烧,又不好半路扔下筷子走人,只好拿眼睛去瞪姜和。   姜和虽然觉得好笑,却也不敢真笑出来,唯恐把人惹恼了不好,就把几个丫头都赶出去了,等吃完了才唤她们进来伺候。   再进来的时候,三个丫头的脸上没了那种暧昧的神色,一本正经的样子让镜溪更窘迫了。好不容易挨到姜和消了食去看书,便再也不想理他了,让画屏伺候着洗漱了,就躺到床上睡觉去了。   姜和眼观鼻鼻观心,慢悠悠地翻过一页,缓缓勾起了嘴角,虽然害羞了些,胆子却还是跟以前一样大。   想到晚上发生的事情,姜和收敛了笑容,脸上一片阴沉,还好今日回来的早,映雪又通知的及时,若是晚回来一步……看来得早些把钱氏送回去才行。   第二日早上姜和没有去军营,镜溪觉得稀奇,因问他:“今日不用去军营吗?”   “嗯,不用。”姜和点点头,“难得清闲一日。”   镜溪狐疑地瞅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有些着急。她本想等姜和走了,就去流云阁找白继墨,问问他昨天的来意,可现在却不好丢下姜和开溜。   闲坐了一会儿,镜溪起身道:“我出去走一走。”   姜和正在看书,听她要出去,放下书道:“左右无事,我陪你一起。”   镜溪脚步一顿,正要拒绝,却听姜和已经吩咐画屏去拿披风来,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去。   姜和仔细地替镜溪系上披风,瞧着还算满意,“走吧,早上秋气重,还是要仔细点。”   两人一起出了院子,姜和突然开口道:“过两日,我把红药绿芍叫过来伺候你。”   镜溪愣了一下,拒绝了姜和的提议,解释道:“她们从小跟着我,年纪也都不小了,我若是还顾着些主仆情义,就不该这样耽搁她们,红药同秦烈两情相悦,都是因为我才拖到现在,重生之后,每每想起我都后悔不已。”   姜和定定地望着镜溪,眼里的满是心疼,他伸手将人揽进怀里,低声道:“我知道了,回头我把红药指给秦烈便是,至于绿芍,我也会为她安排好去处。”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镜溪想想便觉得鼻头酸涩难耐,忍不住流下泪来。姜和知道她心里难过,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背安慰。   想起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姜和俊美的双目危险地眯了起来,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你付出代价!   在姜和的安抚下,镜溪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双目通红地抬起头,正要跟姜和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望去,便见白继墨正站在转角处看着两人。   镜溪忙低头才干净眼泪。   白继墨一步步走到两人面前,抬手行了礼,担忧地看着镜溪道:“你……还好吗?”   “我没事儿。”镜溪垂着头,不想让白继墨看到自己哭红的眼睛,“昨晚多亏世子相助,还没谢过世子。”   昨晚?姜和深邃的眼睛沉了沉,白继墨昨晚来过?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白继墨道:“也没有帮上什么忙,娘子不必介怀。”   姜和的眼神更深沉了,抬手搭在镜溪的肩膀上,看着白继墨道:“世子客气了,不知世子有什么想要的,本王一定尽力满足世子的要求。”   镜溪听得直皱眉,偷偷拿手肘顶了姜和一下,姜和的脸色变的更黑了。   白继墨的视线转到姜和的手上,黯然地垂下了眼。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蓉儿才去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姜和就又有了宠妾,明明应该生气愤怒才对,应该厌恶镜溪才对,可是为什么心里却只觉的失落和难过呢?   沉默了一会儿,白继墨开口道:“既然如此,墨也不好辜负了王爷的美意,确实有一件事要请王爷答应。”   镜溪心里忍不住担忧起来,什么事情还要墨哥哥亲自开口求?   姜和已经颔首道:“世子但说无妨。”   白继墨道:“是这样的,父亲大人催我尽快回京,路上车马奔波,成玉年幼只怕受不住,我想让他在王府多住几日,等京城的事情了了,再来接他,如此也算全了宋老将军的一番心意。”   定国公催白继墨回京?姜和垂下眼睛,掩去眼中的肃杀,很快明白了白继墨的用意,点头道:“这件事便是世子不说,本王也是要同世子提起的,世子尽管放心,本王一定让人好生照顾成玉。”   白继墨误以为他心里还是念着些唐蓉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谢过了姜和,有对镜溪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娘子答应。”   镜溪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有些紧张地说道:“世子请说,凡是镜溪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白继墨露出一个笑容来,温和地说道:“成玉还小,下人们难免有些不周到的地方,墨想请娘子代为照看一段时间,不知娘子能否应允?”   “愿意!愿意!”镜溪眉眼都明媚了起来,满脸都是喜色,“世子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成玉的!”   白继墨看得有些呆滞,直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射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垂下头,慌乱地说道:“娘子能答应真是太好了,在下感激不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那是肃王的姬妾。   镜溪笑着说道:“世子客气了,我也很喜欢小成玉,有他陪着我,我高兴还开不及呢!”   白继墨胡乱点了点头,说道:“在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不打扰了,告辞。”说完也不等两人回答,就匆匆离开了。   “墨哥哥怎么了?”镜溪疑惑地望着白继墨离开的背影。   “兴许有什么急事。”姜和淡淡地答道,心里却不舒服的很。墨哥哥?是了,以前偶尔提起白继墨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叫的,那时没觉得有什么,如今亲眼见了,真恨不得白继墨立刻回京城去。   再想起先前白继墨受伤时,镜溪急红了眼的样子,姜和更觉气闷,绷着脸道:“出来的有一会儿了,咱们回去吧。”   镜溪点点头没有拒绝,她本来想找个机会问问白继墨证据的事情,可是姜和跟着她没法问。她担心姜和会阻止,不想让姜和知道这件事情,想等证据凑齐了再做打算。   沈柔脸上挂着笑,把钱氏送了出去,一回来就沉下了脸。   玉蕊凑过来低问道:“娘娘,事情若真如钱夫人说的那样,咱们怎么办?”   室内静谧的很,其他的丫头都被撵了出去,隔着珠帘,只能看着影影绰绰的两个人。   “怎么办?”沈柔露出一个阴冷的笑意,“王爷之前对她宽容大度,如今却二话不说就要赶她走,可见对镜溪有多重视,我还能怎么办?”   玉蕊愤恨地说道:“这个镜溪,先前见她对娘娘恭恭敬敬,还以为是个安分的,如今看来竟跟何姨娘一般不识时务!”   “好端端地提她做什么?”沈柔警告似的瞧了玉蕊一眼,“她可比何玉莲更沉得住气。”顿了顿又说,“我还以为堂堂丞相夫人的手段有多高明,原来也不过如此,稍稍刺激一下,就干出这样的蠢事儿来,不过倒也算给咱们提了个醒。”   “娘娘的意思是……”玉蕊疑惑地问道。   沈柔微微一笑,伸手拿起小几的剪子,走到窗前,目光灼灼地看着那盆怒放的富贵菊,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王爷喜欢她,咱们就帮她想办法让王爷更喜欢她,好让王爷知道她为了王爷可是费劲了心思。”   玉蕊眼前一亮:“娘娘此计高明!王爷最厌烦后院的那些隐私手段了,娘子为了独占王爷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王爷知道了一定会把她赶出去!”   “聪明!”沈柔赞赏地瞧了眼她一眼,转过头来,“咔嚓”一声把富贵菊多余的枝叶剪了下来,“无用的枝叶长得多了,可就开不出美丽的花了!”   ☆、第三十六章 镜溪的请求   当晚白继墨就把宋成玉送到了镜溪那里。小成玉瞧见镜溪十分高兴,哒哒跑过去,甜甜地喊道:“漂亮姐姐!”   镜溪眉开眼笑地拿了块桂花糕喂给他,柔声道:“成玉今晚住在姐姐这里好不好?”   小成玉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奶声奶气地说道:“世子叔叔要是答应的话,我就跟姐姐一起住。”   白继墨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无奈地说:“叔叔有事情要办,你这几日都跟姐姐一起住好吗?”   小成玉点点头,开心地抱住了镜溪的脖子,“啪嗒”一声在镜溪脸上亲了一口。   镜溪被口水糊了一脸,轻轻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宠溺地说道:“真可爱!”   一旁看着的姜和早已黑了脸,见一大一小两个人腻歪不够,轻咳一声道:“晚膳已经好了,先吃饭吧。”   白继墨不好留下,适时出声告辞。   镜溪放下成玉,说要送一送他,姜和知道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没有吭声。   两人出了屋子,镜溪才问道:“我听秦烈说你要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再走,怎么现下又急着回京去?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白继墨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没有把父亲信里说的事情告诉,不过还是提醒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是家父催的比较急罢了,倒是你,一个人在王府要小心一些。”听父亲的意思,皇上这么做似乎与肃王有关。   镜溪心里感动,脱口道:“墨哥哥……呃不,世、世子也要注意安全,不要什么事都为别人着想,也为自己想一想。”   “你刚刚叫我什么……”白继墨的脸上满是震惊,一瞬不瞬地盯着镜溪。   镜溪慌乱地垂下头,不敢去看白继墨的眼睛,“我叫的是墨世子……怎、怎么了吗?”   白继墨执拗地说道:“不对,你方才明明唤我‘墨哥哥’,你怎么……”   镜溪忙打断他的话,强作平静地说道:“世子是不是听错了,我怎么会唤你‘墨哥哥’?我说的明明是墨世子。”   白继墨仍旧怀疑地看着她,镜溪害怕他再纠缠,慌忙转移话题,“世子走了,王妃的事情怎么办?”顿了顿又道,“如果世子信得过我,把这件事交给我去做好吗?”   白继墨的神色黯淡的许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自然相信你。”   镜溪笑道:“既然如此,世子就放心交给我吧,我定然不会让世子失望。”   白继墨点点头,说道:“走之前我会把搜集到的证据交给你,成玉就劳你多多费心了。”   “世子不要这样说,我很愿意照顾成玉。”镜溪意有所指地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白继墨没有多想,感激地点了点头。两人此时已经走到院门口,白继墨朝前走了两步,回头道:“快回去吧,不要送了。”   镜溪点点头,等白继墨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她才转身往回走。   朦胧的月光下,白继墨静静地伫立在转角处,目光温柔地看着镜溪渐行渐远的背影,良久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回到屋内,姜和正在跟小成玉大眼瞪小眼,瞧见镜溪进来,轻咳一声,转过脸道:“快进来,饭菜就要凉了。”   镜溪觉得好笑,心理的伤感都淡了许多,走过去到小成玉身边,温柔地说道:“成玉等急了吧,咱们这就吃饭。”却没有跟姜和说话。   姜和的脸色又黑了几分,暗暗后悔早上为什么要答应白继墨。   一吃完饭,姜和就吩咐画屏把宋成玉带走睡觉。镜溪白了他一眼,不赞同地说道:“刚吃完饭怎么能去躺着呢,万一积食了怎么办?走,成玉,咱们去院子里玩一会儿。”   姜和眉毛抖了抖,忍着没有发火,温和地劝道:“天色已晚,万一摔倒了就不好了,在屋里玩一会儿就休息吧。”   镜溪想想也是,就对小成玉道:“那咱们在屋子里玩九连环怎么样?”   小成玉苦着一张脸道:“可是我解不开怎么办?”   镜溪被他皱起的包子脸逗笑,捏了捏他的脸道:“没关系,姐姐教你。”   姜和绷着脸在一旁看书,看了没一会儿,就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他还小,别累着眼睛了。”   镜溪不知道解个九连环有什么累眼睛的,不过还是放下解了一半的东西,去哄小成玉:“今天天色晚了,咱们先睡觉好不好?”   小成玉乖巧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伸出小手道:“那咱们明天再接着玩?”   镜溪笑着点点头,在他的小手掌上击了一下,“快去睡吧!”说完示意画屏把小成玉带去睡觉。   待人走了,姜和目光深沉地看了镜溪一眼,洗漱去了。   镜溪浑然不觉,洗漱过后就往床边走,见姜和闭着眼睛躺在床外侧,还疑惑他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轻手轻脚地爬上床,镜溪从床尾绕到了床里,刚躺下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扯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还来不及反应,姜和炙热的吻就落了下来,他先亲了亲镜溪的脸颊和鼻尖,才向嘴唇进攻。   镜溪被他结结实实地吻住,双手紧张地抓住姜和的衣襟,又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姜和的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镜溪仰头承受着这个吻,很快就身子发软,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个绵长的吻,两人抵着额头一起喘息。姜和粗重的鼻息喷在镜溪的颈间耳侧,引得镜溪战栗不已。   姜和的手不知何时移到了镜溪的脸上,大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哑声道:“那个小鬼亲你的时候我就想这样做了……”说着把脸埋在了镜溪的肩窝里。   两人身体紧贴,镜溪能清楚地感受到姜和体内的躁动,安静地任他抱着,不敢乱动。   过了一会儿,姜和渐渐平复下来,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镜溪,幽深的眼神似乎要把她吃进肚子里去,镜溪紧张起来。   看着看着,姜和发出一声轻笑,搂着镜溪的手又紧了紧,声音低哑地说道:“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镜溪摇了摇头,心里却想,他方才那个眼神可不是要把他拆吃入腹?   俏丽的桃花眼里满是水光,在昏暗的灯光显得尤为耀眼,姜和低咒一声,抬手盖住了镜溪的眼睛,低沉的嗓音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再这么看我,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黑暗中,镜溪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纤长柔软的睫毛扫过宽大的手掌,痒痒的,让人心中躁动不已。   姜和眸光一沉,移开手放到镜溪的腰侧,嗅了嗅鼻尖动人的馨香,低声道:“快睡吧。”   镜溪被他弄得发痒,半边身子都变得酥麻起来,僵着身子在躺在他怀里,不一会儿竟真的睡了过去。   黑暗里传来姜和宠溺的声音:“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早上镜溪醒来的时候,姜和已经不在了。   小成玉一个人坐在饭桌旁等她,小短腿一晃一晃的,十分可爱,瞧见她出来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她身边道:“漂亮姐姐,你怎么起这么晚,娘亲说睡懒觉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成玉的娘亲是镜溪的表嫂,镜溪想了想说:“可是姐姐不是小孩子了呀,还有啊,成玉的娘亲是姐姐的表嫂,成玉应该唤姐姐表姑姑才对。”   小成玉瞧了镜溪一眼,闷闷不乐地垂下了头,“成玉不想叫姐姐表姑姑。”   见状,镜溪疑惑地问道:“小成玉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不想吗?”   小成玉用脚踢着地面,不高兴地说道:“我以前也有一个表姑姑,娘亲说她对我可好了,可是我现在已经见不到她了。”停了一会儿,又说,“我本来不想来的,可是听了娘亲的话,我又想来看看她,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见娘亲了,成玉好想她呀。”   看着成玉耷拉着的脑袋,镜溪心疼万分,成玉才五岁,就离开父母亲这么久,心里一定很害怕吧,都怪自己。   这样想着,镜溪把成玉抱进怀里道:“成玉乖,等你世子叔叔办完事情回来,你就能回京城见到娘亲了!现在先跟姐姐一起去吃饭好吗?”   成玉歪着头问道:“那我还要叫你表姑姑吗?”   镜溪笑着说道:“成玉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向你表姑姑一样对你好的。”   吃饭的时候,小成玉突然叫了镜溪一声“表姑姑”,还说:“娘亲说了长幼有序,我还是叫你表姑姑吧。”   镜溪一愣,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低低地应了一声,“乖,等会儿咱们去院子里玩!”   初秋的早晨十分凉爽,院子里已经有了黄色的落叶。镜溪坐在合欢树下,笑着看夏蝶陪小成玉在空地上玩闹,画屏在一旁伺候。   这时,院门口突然走过来几个人,打头的那个正是沈柔,后面跟了几个捧着东西的丫头。   镜溪瞧见了,冲画屏使了个眼色,起身向门口走去。   沈柔一把扶住要行礼的镜溪,亲切地笑道:“妹妹何须多礼,过了今日咱们便是真姐妹了!”   ☆、第三十七章 姜和的隐瞒   镜溪愣了愣,不大明白沈柔的意思。说起来,她这个身体在王府的地位有些尴尬。   她不是姜和买来的,算不得姜和的通房丫头,也不是正经的姨娘,更谈不上侧妃了,府里的人一直以“娘子”称呼她,显见是把她当做了姜和的妾。   “看我,光顾着高兴了,竟忘了妹妹还不知情。”沈柔拉着镜溪的手,解释道:“我今日去见王爷,商量着给妹妹抬了姨娘,王爷果然疼爱妹妹,一口就答应了,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早早地把事情办了,也算为王府添一桩喜事。”   听到这里,镜溪总算明白了,这是给自己开脸来了。   强忍着皱眉的冲动,镜溪垂首行礼道:“多谢沈侧妃。”   沈柔笑着扶住她,嗔怪道:“什么谢不谢的,你我以后便是姐妹,何必这么生分。”   镜溪笑笑没说话。   接下来自然是一通忙活,镜溪猜不透沈柔的意思,不敢轻易开口。偏生沈柔还一直引她说话,搞得镜溪脑袋抽痛,好不容易送走了人,就到里间的小榻上躺着去了。   画屏倒了杯茶端给她,站在一旁给她揉额头。   “沈侧妃什么时候见的王爷?”镜溪闭着眼睛问道。   画屏迟疑了一下道:“奴婢也说不准,应该是今个早上,钱夫人跟唐二小姐今日回京,论理王爷跟两位侧妃都要去送,想来是那个时候碰上的。”   “今日回京?”镜溪疑惑地说道,“我怎么没听说?”   画屏笑道:“您昨日一整天都待在院子里,哪能知道,奴婢也是早上听王婆婆说才知道的。”   镜溪平静地应了一声,心中怪道:“唐茵这次竟能沉得住气,走之前也没过来找麻烦,看来钱氏下了不少功夫。”   姜和早上走的时候吩咐了,一整天都会在军中,晚上再回来,还让给他留饭。   镜溪想着晚上等人回来,要好好问一问今日发生的事情。   很快江蕙儿出现在了镜溪的面前,一见面就冷笑着说道:“姨娘如今春风得意,只怕已经忘了当初咱们的约定了吧。”   镜溪皱着眉头道:“江侧妃何处此言,她巴巴的去求了王爷,我至今还云里雾里,正想问问侧妃她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江蕙儿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长眉微挑,缓缓说道:“倒也还算清醒,知道她没安好心,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一个词叫‘捧杀’?她打的可不就是这个主意。”   镜溪怔愣了片刻,说道:“既然她愿意花力气捧,我也只好照单全收,必要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江蕙儿瞧着镜溪道,“不要弄巧成拙了才好,王爷最厌烦人在后院使见不得人的手段。”   “侧妃尽管放心。”镜溪敛眉一笑,姜和的那些喜好她最清楚不过,并不担心。   江蕙儿似乎放了心,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之前说有办法帮我扳倒她,为何这么些日子却连半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在骗我?”   “侧妃稍安勿燥。”镜溪不紧不慢地说道:“办法早已有了,只是要侧妃娘娘帮个小忙罢了。”   “什么忙?”   “请侧妃帮我拖住她一晚上。”   见江蕙儿面露不解,镜溪解释道:“我怀疑她房里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侧妃想办法把人约出去一个晚上,我自会遣人去找,只要找到了那东西,什么事情都好办了。”   江蕙儿垂首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好,正巧我前几日得了一颗上好的夜明珠,倒是能邀她一起品鉴一番,只不过拖不了一个晚上,最多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镜溪想了想道,“虽然短了些倒也不是不行。”紧接着又同江蕙儿商量了一番细节,定了时间,才把人送出去。   江蕙儿一走,镜溪就让画屏去把定好的计策告知秦烈,让他趁沈柔不在去找信件。   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晚上行动了。   半下午的时候,白继墨派人把证据送了过来,传话说他有事脱不开身就不来辞行了。   镜溪想去见他,又不愿意耽误他的事情,就让人带了一坛子桂花酒回去。以前两人都喜欢桂花酒,时常一起坐在花藤下小酌。   沈柔做事十分缜密,又够狠辣,白继墨能找到的证据并不多,除了从胡三姐那里拿到的药方子,便只剩下榕园下人的口供。   镜溪聚精会神地看着,没有注意到身后一步步走过来的人。   “你在看什么?”姜和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镜溪心里一颤,慌忙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却为时已晚。   一只大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手里的东西也被悉数取走。姜和一张一张地看着,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镜溪攥紧了双手,紧张地看着姜和。   “我不是说过不让你管这件事吗?”姜和沉着脸问道,若不是他回来取东西,想过来看一看她,还不知道她在偷偷调查这件事情。   镜溪眉眼低垂,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姜和,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件事情我不得不管。”   姜和脸上浮现出一丝动容,很快又恢复了冷峻。想起今日被皇上姜明驳回的扩军折子,深邃的眼里闪过一抹肃杀,这个时候绝不能打草惊蛇,万一姜明狗急跳墙……   到时候会怎么样,姜和连想都不敢想,眼前这个人,他已经失去一次了不想再失去一次。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许再查了。”姜和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扔,转身离开了。   镜溪垂首良久,待抬起头时,眼泪已然打湿了面颊。她泪眼朦胧地看向姜和离开的方向,心痛难耐地想:“阿和,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连一句解释也不肯给我?”   夜幕很快降临,夏蝶过来问晚膳,镜溪摇摇头半点胃口也没有,只吩咐了画屏去哄小成玉吃饭,再把他哄睡着。   映雪端着安胎药站在一旁劝道:“姨娘纵使没胃口,也应该为肚子里的小公子想一想,多少吃一些吧。”   憋了一个晚上,所有的委屈与伤心都转化成了怒火,镜溪瞧见映雪就想起来姜和,忍不住就要迁怒,“嗤,这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凭什么只有我为了他吃不想吃的东西?”   映雪一愣,没想到一向温和好说话的镜溪会发这么大的火,听这话里的意思,只怕是跟王爷吵架了,难怪王爷半下午的时候沉着脸走了。   同夏蝶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正要再劝,便见镜溪沉着脸拿起了筷子,捡了几样爽口的小菜吃了些,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剩下了都倒了吧。”   两人面面相觑,王爷还没回来呢,厨房可是把所有的饭菜都送过来了。   “怎么了?”镜溪脸色冷了下来,“还等什么?王爷今晚不会回来了,把药给我。”   两人伺候着她喝了药,才垂首收拾起来。   镜溪转身进了里间,静静地倚在小榻上,闭着眼睛想,既然你不想告诉我真相,我就自己去找。   没一会儿,画屏就进来了,轻轻唤了她一声,看她动了动眼皮儿才道:“姨娘,宋小公子不肯吃东西,非要见您。”   镜溪缓缓睁开眼,眼里满是愧疚,墨哥哥将他交给我是相信我,现下却因为自己的事情辜负了他的信任。   “我这就去。”说着起了身。   小成玉一瞧见她就跑过来抱住了她,仰头道:“表姑姑怎么不跟成玉一起吃饭?成玉一下午都没看见表姑姑。”   镜溪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小脸,柔声说道:“都是表姑姑不好,表姑姑跟成玉道歉,保证没有下次了。”   小成玉歪头看着镜溪,似乎在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好吧,我相信你一次,就相信你一次哦!”   “嗯,谢谢成玉!”镜溪道:“那现在跟表姑姑一起去吃饭好不好?”   小成玉这才点了点头,乖巧地在饭桌前坐下。   镜溪露出一个笑容,坐在他旁边给他夹菜,很快就把他喂饱了。   吃完饭,镜溪带着他消了会儿食,就送他上床睡觉了,睡之前还听到他问:“成玉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娘亲啊?”   镜溪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道:“放心吧,很快就能见到了。”   小成玉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哈欠道:“我好想娘亲啊……”   镜溪看着他要睡着,就没再说什么,等他睡熟了,吩咐了照顾他的丫头一番才走。   等那丫头一一应下,镜溪才抬脚往外走,心里想着明日把芝兰拨过来帮忙,不知为何,这次跟过来的丫头做事情很周到,只有一个不说,也不是表嫂身边惯用的人。   月上梢头,时间已经不早了。   镜溪故意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待闻见一股檀木的幽香飘过鼻尖,才示意画屏过去,“去看看院门关好了没有。”   画屏会意,悄悄出了院子,伸手接过门口藏着的人递过来东西,道了声:“今儿个谁当值,怎么没有锁院门?”又小声道:“秦侍卫辛苦。”   秦烈站在阴影处,没有说话,等画屏关了院门,才小心地离开。   ☆、第三十八章 幕后黑手   静谧的内室只能听到油灯燃烧的噼啪声,昏暗的灯光下,白色宣纸上的字显得模糊而又不真切,镜溪忍不住攥紧了颤抖的双手。   她看到了什么!   “肃王势力日盛,圣上欲以结党、屯兵两罪杀之,恐大将军与之合谋而反,命汝寻机杀王妃而代之,断其姻亲之好。”   “大将江成风乃肃王左膀右臂,设法间之。”   “肃王谋反之心日重,圣上已将宋氏全族打入天牢,命汝密切关注肃王,如有异动速速传信。”   宋氏全族……   晴天霹雳不外乎如此,镜溪抬手扶住额头,两眼阵阵发黑,怪不得外公要把成玉送过来,怪不得跟着成玉的丫头那般不周到,想必是外公安排的匆忙又怕人起疑才会如此。   墨哥哥想必也是知道了真相,才会把成玉留在王府,一旦回了京城成玉焉有命在?   姜和不让她调查沈柔,是不是因为知道真相?是了,若是打草惊蛇,沈柔为了任务一定会杀了她!   镜溪深呼吸两下,继续往下看去,还有一张似乎是最近的,写信的人与之前不是同一个,语气中透着急躁,命令沈柔寻找姜和屯兵的证据,并寻机杀了江成风与小成玉。   镜溪不知道沈柔为什么要留下这些信,但是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放任沈柔继续下去。   还有外公一家!圣上……不就是当今皇上姜明吗?这个薄情寡义的人,宋家为他征战沙场多年,不知死了多少好男儿,他就是这么对待宋家满门的吗?   害死她一个还不够吗?为什么连小成玉都不放过?他还那么小,五岁的孩子罢了……成玉是宋家唯一的血脉,一定不能让他出事!   迅速把手里的信件收拾好,镜溪决定去军营寻姜和。   她不敢把成玉一个人留在院子里,唤了画屏去把成玉偷偷抱过来,又把秦烈给的“追魂”香点燃,叫来映雪,只说:“我方才觉得心绪不定,想见王爷一面,你可有什么办法?”   映雪面露迟疑,王爷人在军营,这大半夜的怎么去见?   镜溪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有办法,因而发狠地说道:“你若不愿意带路,我便自己去闯。”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映雪面露急色,哪里敢真让她去闯,慌忙叫住她道:“姨娘稍待等映雪去拿一样东西,片刻即回。”   镜溪没有吭声,冷冷地站在原地等着。   这时,画屏抱着成玉走进来,悄声道:“姨娘打算怎么做?”   镜溪垂着眼睛道:“自然要见一见王爷才行。”她早就想好了,若是姜和不愿意帮她,她明早就跟着白继墨的车队一起回京,说什么也要救出外公一家。   “奴婢跟您一起去。”   镜溪摇摇头,嘱咐道:“不,人多动静太大,让映雪和秦烈陪着我,你去一趟江侧妃那里,让她最近小心提防沈柔,最好给江将军也提个醒!”   画屏点点头,找出一件灰色的斗篷给她披上,“夜里风凉,姨娘也要小心身子才是。”   镜溪叹了口气道:“如今性命攸关,哪里还顾得上身子,我走了之后,你想办法瞒住院子里的人,沈侧妃若是来找我,你就说成玉突然发热,我心里担忧带他出府找大夫去了。”   画屏一一应下,“姨娘放心,奴婢明白。”   秦烈来的很快,窗柩上响起不轻不重的敲击声,镜溪接过成玉,柔声道:“成玉想不想早点见到娘亲?”   小成玉还没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镜溪摸着他的头说:“那一会儿不要吭声,表姑姑带你出府,只要出去了,成玉很快就能见到娘亲了。”   小成玉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睡意也消减了许多,乖巧地点了点头。   镜溪这才拉着他的手出了门,映雪已经等在门口了,瞧见两人出来,低声道:“都准备好了,娘子跟奴婢来。”   镜溪低低应了一声,跟着她快步出了院子。   秦烈从阴影里走出来,皱眉道:“出了什么事儿?”   镜溪道:“时间紧急,你先随我去见王爷,路上我再同你解释。”沈柔很快就会发现那些信件不见了,届时她跟成玉都会有危险。   秦烈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也不知映雪用了什么办法,二门门口停着一辆套好的马车,等三人上了马车,秦烈才跳上去驾着车往外走。   往常紧紧闭着的王府大门,悄悄打开又关上,微弱的月光下,马蹄声渐行渐远。   沈柔从江蕙儿处离开,向着自己的院子疾行,自从惊马之事后江蕙儿一直跟自己不对付,今日的邀请来的突然,也她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一回到院子,沈柔就把丫头都赶了出去,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脸色突然一变,盒子上的锁不知被谁打开了!   慌忙打开盒子,沈柔的脸色阴沉下来,有人趁自己不再取走了盒子里的信件!   “来人。”   很快就有丫头进了屋,“侧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晚上我不在的时候,可有谁进来过?”   沈柔的语气太过严厉,那丫头战战兢兢地答道:“没、没有,侧妃娘娘吩咐过,奴婢们都不敢随意进出内室。”   柔美的眼中划过一丝阴霾,沈柔向那丫头挥挥手:“出去吧,我要休息,不要让人进来”   等人走了,沈柔的脸色渐渐变得狠戾起来,好你个江蕙儿,我说你怎么颓然邀我去看什么夜明珠,原来打得这个主意,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时一个清瘦的身影闪进屋内,看身形却是个男子无疑。   沈柔瞧了他一眼,冷冷地呵斥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不是让你好好守在这里吗?”   那人微微抬起头,露出阴柔的侧脸,竟是当初何氏害死唐蓉后为之善后的人,他此刻亦扮作小厮的样子,焦急地解释道:“娘娘恕罪,属下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不得已才会离开,敢问娘娘出了什么事情?”   “形迹可疑的人?”沈柔问道,“是谁?”   那人摇摇头,垂首道:“属下无能,没能追上他,不过那人轻功了得,不像是王府的人。”   沈柔略一思衬,冷声斥道:“蠢货!若真是轻功了得又怎会轻易被你发现,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你可知有人盗走了我放在盒中的信件!”   那人一听,亦是大惊失色,“这、这可如何是好,圣上知道了定然不会轻饶!娘娘可知是谁拿走的?”   “废物!”沈柔皱着眉头道,“我哪里会知道?我这就派人去各院探听一下情况,你亲自去镇国公世子那里走一趟,看看有什么异状,我怀疑今天的事情是他联合江蕙儿一起做的。”   “镇国公世子一直在调查王妃的死因,想在走之前找到证据也不无可能,属下这就去办。”   沈柔点点头,嘱咐道:“谨慎些,我听闻镇国公派了两个高手暗中保护世子,不要惊动了他们。”   那人垂首应下,翻身一跃,从窗户离开了。   沈柔这才把玉蕊唤进来,吩咐道:“方才回来的时候,我仿佛瞧见了个黑影,回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你带人去各院问一问,看看情况,务必要确定各院的主子平安无事才好。”   玉蕊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镜溪没敢把信上的事情都告诉秦烈,只说沈柔确实是害死王妃的真凶,又将自己的布置细细说了。   秦烈皱眉道:“这样做未免鲁莽了些,她若是发现信件丢失了,必然会派人去各院探查,若是找不到你们,必然会起疑。”   镜溪温柔地抚摸着小成玉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道:“事到如今,也别无选择,只能找到王爷再做打算。”   事关小成玉的性命,镜溪不敢托大,若是沈柔猜到了呢?届时只怕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坐以待毙了。   秦烈没有说话,显然也明白此时回去不是明智之举。   马车渐渐靠近营地,肃杀之气伴着浓浓的秋意扑面而来。   映雪掀开帘子看了看,回头对镜溪道:“军营快到了,请姨娘同小公子稍待片刻,奴婢去去就回。”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成玉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镜溪轻拍着他的背部,仔细地听着马车外的动静。   车外秋风呼啸,不知过了多久,车轮再一次转动起来,镜溪坐直身体,紧紧地攥住了双手。   过了一会,秦烈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到了。”   镜溪在车内轻轻应了一声,车帘外传来模糊的交谈声,不一会儿就听秦烈过来说道:“王爷稍后就到,请先把小公子交给我,王妃的事情……有劳费心。”   镜溪没有反对,她是要跟姜和好好谈一谈。秦烈得到应允,上车把熟睡的小成玉抱走了。   秦烈走后,映雪拿了一身男装给镜溪,低声道:“军营重地,还望姨娘担待一二,这衣服是全新的,姨娘换上吧。”她自己也不知何时换了男装,头发也像男人一样束成一束。   镜溪没有反对,褪下斗篷和外衣,麻利地套上衣服,又学着映雪去了头饰,束了头发,悄悄下了马车。   ☆、第三十九章 坦诚相对   军营里一片安静,士兵巡逻的脚步声时不时传来,镜溪裹紧了斗篷,垂首跟着映雪往姜和的营帐走。   很快,映雪就停了下来,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姨娘请进,王爷在里面等您。”   营帐内灯光闪烁,镜溪在门口站了站,伸手掀开帐子,缓缓走了进去。   姜和侧身而立,听到动静转头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镜溪捏紧手心,一步步向他走过去,还未开口,就被姜和一把抱进怀里,低沉沙哑的嗓音里满是心疼:“对不起,今日不该冲你发火。”   堆积了一晚上的委屈与难过,连同一路赶来的不安与担忧,都在听到这句话时消失无踪。   耳边是姜和强有力的心跳声,镜溪伸出手回抱着姜和,低声道:“我不怪你。”   姜和的手臂收紧了又松开,轻轻抚摸着镜溪的脸颊道:“别担心,外公那里我早有安排,定然不会让他老人家出事。”   “宋家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从来没有怨言,他这样做就不怕朝臣们寒心吗?”镜溪死死咬住嘴唇,愤怒地捏紧了双手。   姜和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疼惜地说道:“别担心,一切有我。”   镜溪难过地垂下头,将额头抵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哽咽道:“阿和,我怕。”   姜和心中一痛,放在她腰侧的手微微抬起,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清瘦的背,低声安慰道:“不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不怕……”   在姜和温柔低沉的嗓音中,镜溪渐渐平复了下来,她抬起头,从袖中拿出沈柔的信件,递给姜和道:“这时从沈柔那里找出来的,你看看。”   姜和接过信封却没有立即拆开看,他松开包裹着镜溪的手,仔细地为她拭去腮边的眼泪,神情专注,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镜溪渐渐忘记了不安。   擦干了眼泪,姜和拉着镜溪在帐中的矮榻上坐下,又把一旁的羊毛毡毯盖到她腿上,才拿起信封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放下信,伸手把镜溪紧紧抱住,刚毅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乌黑的头发,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是我的叔叔,却一直想杀了我。”   “当年若不是有皇祖母的庇佑,我连九岁都活不过。”低沉而又苦涩的声音缓缓地叙说着,“当时皇祖母已经病危,却坚持让我离开京城去往西蜀,怕的就是她老人家一去,我也性命难保。”   “西蜀虽然偏远贫困,若用心经营也能丰饶起来,我始终记着皇祖母的话,一日不敢懈怠,我要蜀地的百姓们都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   “蜀地越是丰饶,他就越是忌惮,终于还是容不下我了,只是连累了你跟外公一家。”姜和的声音里掺杂着痛苦与内疚,“皇祖母的一片苦心,只怕也要辜负了。”   “阿和。”镜溪心疼地抱住他。   姜和吻了吻镜溪的发顶,深邃的瞳仁里满是坚定,“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当晚两人相拥而眠,姜和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都是镜溪以前未曾听过的。   越了解姜和,镜溪就越觉得心疼,两个人的情形何其相似?她自幼丧母,继母刻薄狠毒,父亲有不如无,靠着外祖父的庇佑长大,个中艰难,难以言说。   日升月落,夜幕渐渐褪去,白昼再一次来临。   白继墨最后看了一眼肃王府朱红色的大门,眼眸低垂,转身上了马车,果然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吗……   “辘辘辘……”   身后突然传来车轮转动的声音,白继墨身子一顿,循声望去,便见一辆王府的马车从巷口驶来。   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一般,白继墨维持着上车的姿势,看着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看着镜溪走下马车。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在马车旁站定,看到等了许久的人,冲自己露出一个笑容,不由的向她走去。   “还以为世子已经走了,还好赶上了。”因为着急,镜溪的脸颊又几分红,眸光闪烁十分动人。   白继墨目光温柔,淡笑道:“不用着急,下人们还在准备,待会儿才能走,你从哪里回来的?”   “我……”镜溪顿住,不敢再看他关切的双眼,闪躲着看向别处,不知该如何回答。   内心深处,她不愿意让白继墨知道真相,更不愿意白继墨卷进这件事情,他为了她已经做得够多了。   “本王来晚了,还望世子海涵。”姜和不知何时下了马车,幽暗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白继墨一愣,声音里染上了苦涩,“原来王爷也在。”原来是跟在他一起……   “世子今日回京,本王自然要来相送。”姜和道:“路途遥远,世子一路小心。”   “多谢王爷。”白继墨脸上的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世子到了京城,还请使人报个平安,我也……我跟王爷也好放心。”镜溪关切地说道,“成玉有我照顾,世子尽管放心。”   “劳你费心。”白继墨的笑容有些勉强,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墨哥哥?”   烟色的眼中满是希冀,镜溪心中一痛,轻轻地转开脸,手却紧紧地攥了起来。   墨哥哥,你为何要那般小心翼翼,明明是我欠你的比较多才对……   “我知道了……我要走了,你好生珍重。”白继墨失落地低下头,转身一步步向马车走去。   “墨哥哥!”   身后传来久违的称呼,白继墨身子一震,猛地回头看去,温润的眼中似有泪光闪过,喉结微动,他低低地应道:“嗯。”声音似有哽咽。   “墨哥哥,一路走好。”   白继墨轻轻扬起嘴角,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走吧。”   沙哑的声音从车内传出,车轮缓缓转动,很快就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时间尚早,宽敞的王府门口渐渐恢复宁静,镜溪泪眼朦胧,一动不动地望着小巷的尽头。   姜和不动声色地将人抱住,扶着她的长发安抚道:“再留在这里,他一定会引起怀疑,回到京城,至少还有镇国公的庇护。”   镜溪抬手擦了眼泪,从他怀中抬起头,带着哭音道:“嗯,我没事儿,就是心里堵得怪难受,墨哥哥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   她这声“墨哥哥”叫的太过自然,听得姜和心里发酸,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温声劝慰,心里却想,什么墨哥哥白哥哥的,还没听你叫过我和哥哥呢!   镜溪渐渐回转过来,同姜和一起往王府内走。   她身上披着斗篷,被姜和整个揽在怀里。早起打扫的下人们见了都瞪大了眼睛,有眼尖的瞧出来那是镜溪,脸色都微微一变。   镜姨娘这是真的要得宠了呢!   两人一进二门,就瞧见远远走过来一行人,打头的那个身姿绰约,正是沈柔。   两人对视一眼,姜和给了镜溪一个安心的眼神。   “王爷跟妹妹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瞧着像刚从外头回来的样子。”沈柔一边问,一边悄悄打量镜溪。   “给姐姐请安。”镜溪乖巧地行了礼,摘了斗篷的帽子,垂首立在一旁,并不说话,   “本王昨日去山中打猎,一时兴起想寻个人一起看看山中的日出,想着你平日里辛苦,就没打扰,爱妃不会怪本王吧?”姜和一本正经地扯完谎,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柔,似乎真怕她怪罪一般。   沈柔不自在地别开脸,温柔地答道:“自然不会,王爷体恤妾身,妾身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王爷?”   “爱妃果然善解人意。”姜和满意地勾起嘴角,“昨个儿本王猎了只罕见的雪貂,回头让人给爱妃送过来,天冷了也好做个毛领子戴。”说着吩咐了一旁跟着的杜凡。   杜凡穿着身灰色的劲装,鞋子上沾满了泥土,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是,属下名人收拾好了再给侧妃娘娘送去。”   “多谢王爷。”沈柔趁着行礼的机会,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杜凡一番,见他风尘仆仆,心中的疑惑不由消减了几分。   姜和点点头,抬步向东院走去,镜溪向沈柔道了声失礼,快步追了上去。   沈柔冷眼看着三人离开,吩咐身边的玉蕊道:“想法子去门房那儿打听打听,问问镜姨娘昨晚几时出府,王爷派了谁来接的?”   “是,奴婢这就去办。”   沈柔微微颔首,转身回了院子。待屏退了侍从,昨日那个清瘦阴柔的男人再次出现。   “查的怎么样了?”   男人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答道:“流云阁并无异样,看来不是镇国公世子所为。”   “镇国公在朝中一直规规矩矩的,想来世子也不会做出对皇上不利的事情。”沈柔沉思道,“既然他已经回京,就不必再追查了,免得惊动了皇上。”   “是。”男人垂首应道,“昨日属下仔细回想了一番,发现那黑衣人的轻功路数很像一个人。”   沈柔一听,眉眼都变得冷厉起来:“是谁?”   “此人名唤华惊梦,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属下亡命江湖时曾听过他的名号,是个极不好惹的角色。”   ☆、第四十章 兵者诡道   “她会相信吗?”镜溪追上姜和,疑惑地问道。    姜和答道:“我昨夜让人在营地附近的山上做了痕迹,她若是怀疑应当会派人去查,届时不管她信不信,都不敢轻举妄动。”   镜溪点点头,思衬了一会儿道:“也好,昨夜走得匆忙,只得托辞成玉病了,她若是怀疑,很有可能会再来一探真假。”   “届时你只消说成玉被我接到军营里便是。”姜和道,“我自会应付她。”   “不可。”镜溪摇摇头,“如此一来,她岂不是要怀疑你去了,那时西蜀就危险了。”   顿了顿,镜溪又说:“托辞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出府见你却要带上成玉,难免让人起疑,得想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成。”   两人正苦思冥想,一旁的杜凡突然出声道:“王爷姨娘何须为这点小事烦恼,小公子一个五岁的孩童,又出身将门,难免对军营好奇,苦恼着想跟着去也是有的。”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镜溪眼前一亮,赞赏地看了杜凡一眼,“兵者诡道,外公曾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沈柔既然多疑,咱们就故布迷阵,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看她如何辩出真假!”   “溪儿真是聪敏过人。”姜和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不着痕迹地带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将杜凡远远撇在身后。   王府的花园里还算清净,只有几个小丫头在园子浇水摘花,瞧见姜和走过去,一个个都悄悄的不敢弄出声响,   镜溪被这直白的夸奖弄得不好意思,脸红了好一会儿,才道:“只是要让她相信,却要花些功夫。”   “这个稍后再说,”姜和的声音突然高了些,“昨晚折腾那么久,先回去吃了早膳,休息一会。”   镜溪虽然诧异了些,还是被他话里的关心感动,因道道:“我哪有那么娇弱?”   姜和轻笑一声,凑近她的耳朵说道:“便是你不要休息,本王的儿子也要休息呢,总之听我的,吃了早膳再去躺一会儿。”   冰凉的耳尖不其然碰上温热的气息,镜溪真个人都忍不住抖了抖,满脸通红地点点头,不敢轻易再说什么。   杜凡垮着脸跟在两人身后,心里暗骂自己多嘴,干嘛要在姨娘面前表现,没瞧见惹得王爷不高兴了吗,这下子不知又要被派去做什么艰难的任务了。   待三人走出花园,一个绿衫的丫头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把手里浇花的东西塞给身边的人手里,“帮我拿着,我有点事情要办。”说着就跑了出去。   身边的皱着眉头喊道:“青荷,快回来,这菊花江侧妃晌午要用的。”   青荷头也不回地跑着,心中冷哼道:“什么江侧妃?等我得了沈侧妃的重用,还用怕江侧妃?好你个镜溪,当初我还当你是好心,没想到心思这般阴毒,竟合着江侧妃一起欺负我,呸,谁愿意做这花奴的活,看我不去沈侧妃那里告你一状!”   姜和悄悄往后看了一眼,黑眸中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镜溪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无事。”姜和神色如常,摇摇头向前走去。   东院的院门就在眼前,姜和却突然了停下来,示意镜溪先回去安排,自己则转身对身后的杜凡说:“定北楼最近在研究新的练兵法子,想让本王找个人帮忙,你去吧。”   “属下……可是、可是……”杜凡支支吾吾地说道,“属下走了,谁来保护王爷的安全,照顾王爷的起居?”谁要去帮定北楼那个变态!一定会被折磨死的!   “本王的起居用得着你来照顾?”姜和冷冷地睨着他。   杜凡猛然一抖,迅速回答道:“不用不用,有镜姨娘在,哪里用的照着属下,属下这就去找定先生,属下告退!”说完就一溜烟儿的走了。   哎呦,王爷吃起醋来可吓死人了!   姜和满意地进了院子,对于镜溪的疑问,随口答道:“他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做,急匆匆的办事儿去了。”   “那也该用了早膳再去。”镜溪道:“什么事情这般着急?”   姜和一本正经地说道:“是军营里的事。”   既然是军营里的事,镜溪自然不会多问,正巧早膳也摆好了,就同姜和一起洗了手用膳去了。   吃过早膳,镜溪把画屏叫过来,细细地询问昨晚的情况。   “都是按娘子吩咐的说的。”画屏道,“玉蕊将信将疑,奴婢也没有多解释。”   “做的很好。”镜溪点头道,“今日王爷跟沈侧妃说我被他接到山上观景去了,沈侧妃那边的人若是再来问,可知道怎么说?”   画屏想了想道:“知道,就说娘子吩咐了不许传出去,奴婢们才扯了个谎。”   “这段时间她只怕会紧盯着东院不放,做的像一些。”镜溪神色凝重,“昨夜院子里可有什么异常?”   画屏皱眉道:“其他人倒没什么,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只有王婆婆出来问了几句,被奴婢敷衍回去了。”   “王婆婆?”镜溪与姜和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欣喜的笑意,“本来还愁着怎么让她相信,如今现成的说客摆在眼前,倒也省得咱们再费工夫。”   “此人可疑的很。”姜和颔首道,“倒可以将计就计一番,看看她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不管是谁,只要话从她嘴里传出去,三人成虎,就不怕没有人信,有人信就够了。”镜溪笑道,“那人是沈柔最好,不是沈柔也能利用一番。”   姜和点点头,起身道:“行了,昨晚那般劳累,快去床上再躺一会儿,我去一趟军营。”   “可是我还……”镜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和一把抱了起来。   “有什么事儿等醒了再说。”   不容抗拒的话伴随着胸膛的震动传来,镜溪顺从地靠着姜和,没再反对。   画屏眼观鼻鼻观心,垂首立着,一本正经地说道:“姨娘尽管放心,画屏知道该怎么做。”   镜溪臊得满脸通红,把脸埋在了姜和的怀里,没有看到他偷偷勾起的嘴角。   一觉睡到午饭时分,姜和已经去了军营。   画屏走进来,一边伺候她梳洗,一边悄悄地说道:“姨娘,上午王婆婆又来找奴婢套话,奴婢假装不小心说漏了嘴,却没见她有什么动静,想着下午再跟夏蝶演一场戏才好。”   镜溪拿帕子擦了脸,笑道:“这个老滑头,只怕是想着弄清楚了,好邀功呢,你去吧,别露出破绽。”   画屏低声应下,问镜溪可要用午膳。   镜溪睡了一上午,正觉得腹中空空,就让人摆了饭去吃。不只是不是怀孕的缘故,她近来孕吐的次数愈发少了,饭量却渐渐大了起来。   “姨娘最近的胃口越来越好了,看来映雪每日里熬药也没白辛苦。”画屏一边为镜溪布菜,一边说道。   “以后可就得辛苦你们了。”镜溪笑笑,“成玉非要待在军营,我劝不过,只好把映雪留下照顾。”   夏蝶插嘴道:“小公子聪明可爱,一晚上没见我还怪想他呢!”   三人说笑一番,镜溪很快就吃完了。   画屏同夏蝶一起把碟子碗筷端了出去,走到王婆婆的屋子旁时,画屏笑着说道:“小公子出身将军府,自然想去军营看看,你是没瞧见昨日他跟姨娘撒娇耍赖的样子,好笑的很。”   夏蝶亦笑了起来,“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想看看。”   “咱们王爷到底是宠爱姨娘,不然怎么会同意让小公子跟着?”画屏悄悄瞄了一眼微微开着的窗柩,嘻嘻笑了起来。   夏蝶道:“那可不,去山上看个景都派人来接姨娘呢!”   “行了,咱俩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传出去,”画屏突然停了下来,声音也低了两分,“万一给两位侧妃知道了,王爷夜里派人来接姨娘,只怕要引祸上身了……”   “怕什么?”夏蝶不以为然,“我听说王爷今儿早上亲口在二门门口承认了,摆明了要护着咱们姨娘呢!”   画屏心里暗赞夏蝶说的好,面上却严肃地很,“总之这事儿不可宣扬,知道吗?”   待夏蝶点头应下,两人才走开。微开的窗户“啪”的一声合了起来,两人听到动静,对视一笑。   王婆子一边在屋子里来回打转,一边念念有词道:“我说这小蹄子怎么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明白呢,原来是主子想背着侧妃娘娘勾引王爷呢!看样子王爷还真的迷上这个小贱人了,不成……我得赶紧去告诉侧妃娘娘!”   王婆子前脚刚出院子,画屏后脚就把她的动向告诉了镜溪,“姨娘,她听到之后果然去了,我已经让夏蝶跟着她了。”   镜溪冷笑道:“看来,她果然是别人安插过来的奸细。”   精致风雅的房间内,沈柔轻轻放下指尖捏着的白子,猛地看向面前跪着的婆子,冷冷地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王婆婆满脸焦急,肥胖的脸皱成了一团,谄媚地说道:“哎呦,我地侧妃娘娘唉,您可别不信,这可是老奴亲耳听到的,那小贱人还不让她那俩丫头张扬,肯定偷偷打着王爷的注意呢!”   沈柔的脸慢慢阴沉下来。   ☆、第四十一章 做戏   秋日的午后,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半空。秋风突起,呼啸着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花园里除了各色各样的菊花和秋海棠,便再也瞧不见其它花卉的影子。垂柳和榕树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唯独雪松和柏树还苍翠如初。   镜溪本来打算去花园里逛一逛的,现在却去不成了。   沈柔一言不发地坐在美人榻的上首,一身水蓝色镶金线百褶广袖袍,精致华贵;十指蔻丹,随意拨弄着茶水,袅袅升起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楚她那张精致柔和的脸。   镜溪一身浅黄色宫缎雪绢裙,配着同色披风,更显得身段窈窕,婀娜多姿,看得沈柔心中警铃大作。   等了一会儿,镜溪不见沈柔让自己起身,暗中冷笑一声,径自起身走到小榻另一侧坐下,“沈侧妃亲自来看妾身,妾身真是受宠若惊。”   却是半句也不提自己擅自站起来的事情。   沈柔美眸微眯,嘴角轻轻勾起,柔和地说道:“妹妹这么说就见外了,姐姐的心妹妹还不懂吗?”说着倾身握住了镜溪的手。   你的心?哼,我以前不懂,现在可是一清二楚!镜溪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把她的手甩开,任由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沈侧妃这么说真是折煞妾身,侧妃一心为了王府、为了王爷操劳,全府上下哪有人不知道?”   “妹妹抬举我了。”沈柔的笑容黯淡了许多,“谁不知道妹妹如今是王爷的心头肉,做什么都想着妹妹,哪里还记得我的好处?”   来了!既然你要试探,我便同你玩一玩。   “侧妃娘娘说的哪里话?这、这……”镜溪面色微红,焦急地看着沈柔,语无伦次地样子,像极了被人说中了心事,又不好意思承认,“王爷、王爷当然还记得您的好,这当中肯定有什么误会,等王爷回来,妾身就、就……”   “妹妹就怎么样?”沈柔似笑非笑地看着镜溪,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地光。   镜溪悄悄打量了沈柔片刻,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有了什么底气一般,强作镇定地说道:“侧妃娘娘不必担心,等王爷回来,妾身一定好好劝劝他。”   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自以为藏的很好的倨傲,被沈柔眼尖地捕捉到,暗骂一声沉不住气的蠢货,以为姜和此刻宠着你,你就能爬到我头上了吗?夜郎自大的东西!   “妹妹的一番心意,姐姐心领了,王爷日理万机,妹妹还是莫要拿这些小事烦他的好。”   “怎么会?侧妃娘娘尽管放心,王爷才不会因为这中小事儿冲我发火。”镜溪眼中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浓浓的自信,以及些微的不屑。   沈柔看得分明,一时间心中鄙夷不已,就凭你,还想跟我斗?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如此,那就多些妹妹了。”沈柔笑道,“还有一件事想求妹妹帮忙,还望妹妹不要推辞。”   作为一个被胜利冲昏头脑的人,镜溪立刻满口应下:“沈侧妃尽管开口。”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沈柔眼中满是得逞的笑意,“就是最近形式紧张,眼看着就要打仗了,届时可是要花不少钱呢,王府是西蜀的表率,自然要节俭一些。”   “沈侧妃想怎么做?”   “是这样的,王妃去后,榕园里留了一院子的丫头婆子,整日里无所事事,横生事端,我想不若将他们分派到各院去,尤其是妹妹这里,这么几个丫头如何伺候的好王爷?”沈柔微微一笑,“妹妹觉得如何?”   “这、这……”镜溪眼中流露出些许怯意,“榕园可是王妃的院子,王爷会不会……”   “妹妹担心什么?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沈柔的脸色不大好看,“妹妹若是不愿意帮忙就算了,我自己同王爷说便是。”说着站起来就要离开。   镜溪急着炫耀姜和对她的宠爱,赶紧拉住她,脸上挣扎了片刻,就咬牙应了下来:“沈侧妃说笑呢,妾身既然应下了,自然不会食言。”   “那就有劳妹妹了。”沈柔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急功近利,沉不住气的东西,也配与我争?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原来也不过尔尔,王妃之位早晚会是我的!   看来得让人去查一查华惊梦这个人了,圣上事情容不得出半点纰漏!   沈柔一走,镜溪冷哼一声,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画屏倒了杯水递给她,笑道:“姨娘方才演的可真像,奴婢若不是事前知道,只怕就要信了。”   夏蝶双手抱胸,生气地说道:“这个沈侧妃,面上瞧着仁善,谁知道私底下竟是这样的人,这不是拿姨娘当枪使吗?榕园那里可是王爷亲自下的命令!”   “沈柔的野心不小,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以后瞧见沈园的人都惊醒点儿。”镜溪正色道。   “姨娘放心,我们会小心的。”   夏蝶到底沉不住气些,又问道:“姨娘,映雪姐姐跟小公子什么时候回来呀?”   “近日府中形势紧张,再等一些时日吧,若是有人问起就按我吩咐你们的说,知道吗?”镜溪眼中浮现一抹厉色,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沈柔得逞!   两人连声应下。   时辰还早,镜溪方才听到沈柔提榕园,便起了去看看一看的心思,两人劝不过,只好跟着去了。   昔日的榕园是整个王府最大最精致的院子,院子里的每一处莫不是工匠费尽心思修建的,是肃王府当家主母才能住的地方。   沈柔想把榕园的下人打散,一方面扫除唐蓉残余的势力和影响,另一方便不过是想趁机往各院安插奸细罢了。她的如意算盘打的好,镜溪却不会让她得逞。   还没踏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冷嘲热讽,“想当初王妃是如何对咱们的,但凡有点心儿,就该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你倒好,巴巴的去勾引王爷,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就是!”一个清脆的声音附和道:“想当初你老子娘病得不行了,可是王妃救的她,王妃尸骨未寒你就做出那等不要脸面的事情,还有脸来求我跟海棠姐姐,救你出苦海?哼,真是笑话!”   镜溪停下脚步,悄悄站在竹从后头听着,听声音像是秋槿跟海棠,怎么还有个人在哭?   “两位姐姐,妹妹当时是被猪油蒙了心,一时相差了才会做错了事情,如今我已经知道错了,两位姐姐就原谅我,帮帮我吧!”声音有些柔弱,还带着哽咽和颤抖,“那浣衣房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啊!两位姐姐救救我……等、等以后我、我……”   “你什么?”海棠的清脆的声音满是不屑,“秋扇啊秋扇,事到如今,你竟还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姐姐……”   “别叫!我们可当不起你这声姐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快走吧,我们不会告诉浣衣房的嬷嬷。”   原来是秋扇。   镜溪脑海里浮现出为姜和送汤羹那日,哭着跑出来的身影,心里一阵发凉,还以为她做错了什么事儿,原来竟是这个原因吗?   秋扇还在哭哭啼啼的纠缠,镜溪脸上的神色黯淡下来,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请问,你是……”   镜溪转过头去,便见身后站着一个灰衣的白面嬷嬷,身形微胖,眼睛总是看不清东西似的眯在一起,眼里的精光看得人心生警惕。   是她!   镜溪眼中一冷,倒是把这个人给忘了,邱嬷嬷,好久不见!   邱嬷嬷跟镜溪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她本来的唐蓉的奶嬷嬷,有几分心计,钱氏把她收服了之后,就派她跟着唐蓉一起来了西蜀。   这个邱嬷嬷是个人精,在西蜀两年都没露出马脚。那时镜溪同姜和的感情日笃,她担心事情败露,就演了一出苦肉计,既轻描淡写地抹去了她犯的错误,又没有失去镜溪的倚重。   镜溪那时没瞧出来这老东西有问题,还是重生之后才想明白的,何氏喂自己毒药那日,守着院子的可不就是她吗?除了她,又有谁能不着痕迹地,把一屋子的丫头都支开?   再联想到她平日里,有意无意地为沈柔说的那些话,哪还有不明白的?   “邱嬷嬷。”   “你认得我?你是……”邱嬷嬷瞪大了眼睛,端详了镜溪一会儿,突然慈和地笑了,“我当时谁,原来是姨娘!姨娘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可是迷路了?”   “嬷嬷真会说笑,这里是王妃的榕园,哪能迷路到这里来。”镜溪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清冷与寒意。   邱嬷嬷奇怪地瞅着镜溪,正要开口,有人抢先说道:“你居然躲在这里偷听!”   镜溪心里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脾气还是那么暴躁,当下转头笑道:“海棠姑娘误会了,我刚到这儿就碰上了邱嬷嬷,哪里有机会偷听?”   “你……”海棠色衣衫的少女气的柳眉倒竖,去也不能再说镜溪什么,毕竟身份摆在那儿呢,方才那就话就算无力了。   秋槿一把拉住她,告罪道:“海棠是个藏不住话儿的直脾气,冲撞了姨娘,还请姨娘恕罪。”   ☆、第四十二章 榕园旧仆   秋槿长得眉清目秀,瞧着就比海棠稳重许多,还好两人一直在一起,若不然海棠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镜溪笑道:“你别急,我又没怪她。”   秋槿错愕地看着镜溪,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镜姨娘跟传闻中的似乎有些不大一样,“多、多谢姨娘。”   镜溪点点头,突然开口道:“你二人如今可是在江侧妃院里,可还习惯?”   这次不但秋槿,连海棠的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她在说什么?   “江侧妃为人是清冷些,却不会苛待下人,也算是个好去处。”镜溪笑道,“你们尽心伺候便是。”   在场的人的神色都诡异起来,镜姨娘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主子的意思?   秋槿同海棠纠结了一会儿,才答道:“多谢姨娘提点。”   镜溪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这才对邱嬷嬷说:“嬷嬷可知道,这榕园如今是谁在管事儿?”   邱嬷嬷疑惑地瞅了镜溪一眼,垂首答道:“正是老奴。”   果然是你。   镜溪笑笑,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老妇早就跟沈柔沆瀣一气了。沈柔今日出了这招,只怕还有别的东西等着呢!   “原来是嬷嬷,还真是巧。”镜溪眼中划过一抹厉色,意味不明地笑道,“不瞒嬷嬷,我今日可不是来玩的,沈侧妃忙得脱不开身,吩咐我来帮她办件事儿呢!”   沈侧妃?邱嬷嬷垂首思衬起来,难道这位已经跟沈侧妃站到一条道上去了……   “不知是什么事情?”   镜溪道:“这我可不敢说漏嘴,若是事情办砸了,沈侧妃可饶不了我!”   她说的轻快,更像是玩笑话一般,邱嬷嬷忍不住相信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不得不说沈柔办了一件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她求着姜和给镜溪抬了姨娘,让阖府的人都以为两个人关系亲近。邱嬷嬷人精一样,不管传闻是真是假,镜溪正得姜和宠爱,她不会放过这个讨好人的机会。   “姨娘想让老奴做什么?”   “嬷嬷真是善解人意。”镜溪满意地说道,“怪不得沈侧妃总是夸嬷嬷能干,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请嬷嬷把院子里的人都叫过来再说。”   这下邱嬷嬷更加肯定两人的关系了,若不是值得信任的人,沈侧妃不会提起她,当下就应声去了。   秋槿海棠两人见了,知道不好再留下,行了礼就告辞了。秋扇瞧了眼镜溪,眼里闪过一丝嫉恨,很快又收敛下去,跟着离开了。   两人瞧见她,脸色都不大好,秋扇垂首道:“今日打扰两位姐姐了,秋扇走了。”   海棠冷哼一声,两人都没搭理她。秋扇瞧了两人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个时候装委屈给谁看呢!瞧着就恶心!”海棠生气地拉着秋槿离开了。   两人走后,秋扇纤细的身影再次出现,恶毒地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咬紧了嘴唇,悄悄靠近榕园的院门。   等着吧,现在看不起我,往后我定要让你们尝尝我受过的苦!   邱嬷嬷动作很快,没多久榕园的下人就聚齐了,并排站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   “姨娘,人都齐了。”   “有劳嬷嬷。”镜溪心中讽刺一笑,沈柔的名头还真是好用。   “不敢不敢。”邱嬷嬷推辞了两句,退到一边去垂首站着,周围的人见状也渐渐安静下来。   眼前多是熟面孔,镜溪扫视一圈,开口道:“今日叫大家过来,并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大家,希望大家能好好回答。”   “不知姨娘要问什么?”一个清瘦秀气的丫头站了出来,脸上隐隐有些担忧。   这不是不是小茴吗,这丫头做菜很有天赋,记得那时自己让她专管一日三餐。   镜溪眼珠一转,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笑道:“姑娘莫急,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受了沈侧妃的嘱托,来问问大家的想法罢了。”   想法?底下的人面面相觑,这镜姨娘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见状,镜溪缓缓说道:“王妃去了,你们在榕园守得了一时,却守不了一世,另寻去处是早晚的事儿,你们谁若是有什么打算,可以先告诉我,我也好为你们争取一二,若是没有就将名册整理一份,交给沈侧妃定夺。”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让他们留在榕园,当初可是王爷开口答应的,现在怎么又变卦了?江侧妃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人不愿意走,有些人却不愿意再留了。当初愿意留下,虽然念着与唐蓉的主仆之情,可时间一久坏处显出来了,自然有人待不下去了。   瞧瞧沈园跟惠园的丫头们的神气劲儿,再看看自己,说白了,王妃去了,谁还把咱们当回儿事儿!便是王妃贴身的绿芍红药二人都跟着王爷走了,她们再留下有什么用。趁着现在有机会选择,赶紧找个着落才是。   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画屏和夏蝶抬着张红色的枣木桌过来,又走了一趟,拿了笔墨纸砚并一个椅子。   镜溪转身在椅子上坐下,示意画屏研磨,“诸位哪个想好了就来同我说一说,我将它记下来,省得到时候弄错了。”   一直没说话的小茴走了过来,“我叫小茴,我不愿意……”   “哪个茴?”镜溪不着痕迹地打断她,笑着看看她,提笔写下“小茴”二字,“茴”字底部没有封口,跟里面的“口”连到了一起。   镜溪目光灼灼,看着她秀气的面孔,意味不明地问道:“可是这个?”   小茴瞪大了双眼,惊愕地看着镜溪,艰涩地问道:“姨娘……是不是少写了一横?”   “还真是。”镜溪垂首看了一眼,笑道,“小茴真厉害,这都瞧出来,不过啊,这是我特有的写法,别人都学不会呢!”   小茴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镜溪,久久不能回神,这句话太熟悉了。   “小茴,来,我教你写你的名字。”   “好啊,谢谢王妃!”   “这有什么,你来看,这是小茴的‘小’,这是小茴的‘茴’,记住了吗?茴字下面有两个口,大口围着小口。”   “记着了……可是娘娘,您是不是少写了一横啊,下面没有封口。”   “小茴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不过呀,这是我特有的写法,别人都学不会呢!”   “王妃……”小茴喃喃道,失神地望着白纸上的字,真的是太像了!   “怎么了?”镜溪佯装不知,疑惑地问道,“你没事吧,小茴?”   小茴缓缓摇摇头,沉默了片刻道:“我能跟着姨娘吗?”   “当然可以。”镜溪微微一笑,在纸上小茴的名字后面写下“东院”二字,“正好东院缺人手,你去收拾一下东西,稍后随我一起走便是。”   很好,又能吃到小茴做的好吃的了!   小茴点点头,行礼告退了。   众人见状,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更加明显了,不知谁突然说了一句:“小茴都要走了,咱们还留着做什么,姨娘说的对,还是早寻去处的好。”   话未落音,就得到了几个人的应和,很快大家就簇拥上来。有想法的说了自己的想法,没想法的另登记了名字、年龄和特长,等着主子分配。   镜溪满意地放下笔,这次收获不小。加上小茴共有六个人愿意去东院,三个粗使婆子,两个粗使丫头,够用了。   沈柔啊沈柔,你一门心思想在我身边安插奸细,我就偏偏不让你得逞!你想让我出头做恶人,得罪榕园一干下人,我就偏偏不让你如意!   最后,镜溪严肃地对众人道:“名册只是参考,最后结果如何不是我能定夺的,我知道有的人不愿意离开这里,可是沈侧妃也是为了王府考虑,希望大家能够体谅侧妃的一片苦心。”   “最后,我希望你们明白,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不管日后境遇如何,都怨不得旁人!”   这些人,往后若是过得好便罢了,过得不好少不得要怨恨一二,还是预防一下的好,免得横生事端。   众人异口同声地答道:“不敢。”   镜溪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让众人散了。   自入秋以来,太阳下山的时间就一日早过一日,金灿灿的阳光斜斜地铺洒在树上、路上、房屋上,照得人人睁不开眼睛。   镜溪仰头望了望天,缓缓勾起嘴角,离开了榕园,小茴拿着东西跟在她们身后。   一个纤细的人影拦住了她们的去路,不是别人正是偷听了许久的秋扇。   秋扇长了张惹人怜爱的瓜子脸,黑白分明的杏眼里秋波流转,樱唇紧抿,一言不发地跪在了镜溪面前。   “你……”镜溪疑惑地问道。   秋扇低声抽泣起来,抓着镜溪的袖子,哀求道:“求姨娘救奴婢出苦海!”   出苦海?   镜溪的脸色渐渐冷了下去,“你先起来再说。”   秋扇执拗地跪着,哭着说道:“求姨娘了!之前奴婢犯了错,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惹怒了王爷……但是奴婢现在已经知错了,求姨娘救救秋扇吧!秋扇真的不想再待在浣衣房了……”   ☆、第四十三章 棋子   秋扇痛苦地诉说着,脸上满是惶恐,手忙脚乱地拉起自己的袖子,白嫩的胳膊上布满了斑驳青紫的鞭痕。   “她们太狠了,总是要打我,我是真的不想待在那里了……求姨娘救救我吧!”   镜溪冷眼看着她哀求,无动于衷地说道:“姑娘让我救你,可咱们一不是主仆,二无亲缘,你又是惹怒了王爷才被打发到浣衣房的,教我如何救你呢?”   说到底,秋扇迅速而又毫不犹豫的背叛,还是让镜溪寒了心,自己以前待她可是不薄呢!   秋扇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难道我猜错了?这个镜姨娘一看就是个心软的人,怎么会拒绝自己?   镜溪捕捉到她的神情,心下了然,拂开她的手道:“王爷快要回来了,我急着回去伺候,不奉陪了。”说完冷漠地侧身离开。   画屏跟夏蝶看她心情不好,都垂着头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听镜溪自语般问道:“我是不是太过无情了。”   “姨娘说的这是什么话。”画屏脸上显出一抹担忧,劝解道:“秋扇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咎由自取,哪里怨得着姨娘?”   府里的八卦事儿,夏蝶最清楚,心直口快地说道:“就是呀!王妃才去了几天,她就想去勾引王爷,这背主的速度,一般人拍马难及!”   镜溪沉默着往前走。   小茴抿了抿唇,突然道:“秋扇那样做,我们早都寒了心……姨娘与她素不相识,她突然来求姨娘,却不知有什么用心。”   “小茴姐姐说得对。”夏蝶道,“她求到姨娘跟前,姨娘就得帮她么,天底下可没这样的理儿!”   镜溪静静地听着,半响露出一个微笑,“倒是我愚昧了,你们却比我看得都清楚,罢了,左右是王妃身边服侍的人,回头拿些药膏给她吧。”   “是,姨娘放心,画屏回去就着人送过去。”画屏笑着应下。   一路无话。   回到东院,姜和还没回去。镜溪想了想对小茴说:“先回去收拾一下,今日先跟着夏蝶熟悉一下。”   小茴垂首应了,跟着夏蝶出去了。   夏蝶一边走一边说道:“姨娘心地善良,对下人那是再好不过了,往后姐姐就知道了。”   小茴听了,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点灯时分,姜和才从外头回来,镜溪见他神色疲惫,忙倒了杯茶递过去。   姜和就着她的手喝了,也不放分,手上一使力把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捏着她的下巴细细地吻了起来。   镜溪被按坐在他大腿上,羞得满面通红,窘迫地拍了下姜和硬邦邦的胸膛,却换来对方更加热切的亲吻。   画屏她们见状,早就悄悄退了出去。   镜溪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俏丽的双眸布满水泽,她被吻得头脑发昏,只能伏在姜和的怀里,低喘道:“还、还有人呢!”   姜和轻笑一声,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哪里有人?”微凉的鼻尖有意无意地蹭着她耳后的敏感地带。   镜溪忍不住战栗起来,发出的声音有些抖:“你、你……”   “我怎么了?”姜和突然咬了下她圆润的耳垂,接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她细嫩的脖颈。   镜溪迷茫地睁开眼睛,闹不明白,不过是递了杯水过去,怎么就被按在怀里亲了起来?   感受到身后的人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镜溪慌忙说道:“厨房做了王爷最爱吃的太安鱼,冷了就不好吃了。”   姜和叹息一声,松开了镜溪,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腹,沉声道:“若不是顾忌着他,真不想放过你,等过了三个月……哼,行了,用膳去吧。”   “三个月怎么了?”镜溪疑惑地问道。   姜和意味深长地答道:“你先前不是说头三个月要小心谨慎些么,这可是咱们的头一个孩子,本王晓得轻重,不会胡来的。”   胡来什么?镜溪迷茫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姜和在说什么,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再次红了起来,使力锤了姜和一拳,恼羞成怒道:“你、你这人……”   镜溪气急败坏,一时间又想不出词来形容姜和,重重地踩了下姜和的脚,快步出了房门。   画屏正在外头等着,见她满面通红地出来,了然一笑,询问道:“姨娘,在哪里摆饭?”   往常吃饭也没有固定的地方,全看镜溪的意思,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在屋里用,不拘里间外间。   想到方才在屋子里发生的事情,镜溪脸上就一阵发烧,自然不肯在屋子里用,“摆到偏厅,多点两盏灯。”   画屏掩唇一笑,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厨房。   镜溪气恼地等着身后的房门,跺跺脚,往偏厅去了。   这个姜和,今日也不知吃错什么药了,今儿个晚上我要是理他,我就不叫镜溪!   说是偏厅,其实不过是中间置了屏风隔断罢了,跟主屋还是通着的。镜溪生气不愿意回去,才从外头绕进去。   姜和听了夏蝶的禀报,勾唇一笑,施施然地向偏厅走去。   这是生气了呢,得好好哄哄!   两人用膳的时候,姜和还算规矩,并不怎么招惹镜溪。安安生生地吃完饭,镜溪心里也舒畅了许多,孕吐的症状越来越轻,吃饭的时候也轻松了许多。   姜和偷偷觑了眼镜溪,心里渐渐有了底,拿了本书坐在油灯下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嗯,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镜溪冷冷地瞧了眼专心致志看书的某人,嗤笑一声,当我不知道你装的呢,看了那么久都没翻一页!当下就换了夏蝶过来伺候洗漱,早早地到床上睡觉去了。   不多时,耳边便传来姜和洗漱的响动,镜溪索性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面。   姜和走过来的时候,镜溪慌忙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耳边一阵静悄悄的,床铺微陷,带着温热男性气息的身躯靠了过来。   镜溪绷紧了后背。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身边的人开始翻来覆去。   镜溪被这响动扰得心烦,猛地翻过身瞪着姜和,却被他脸上凝重的神色怔住,“发生什么事了?”晚上回来的时候就是一脸疲惫。   “没什么。”姜和摇摇头,将人揽进怀里,“今日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镜溪正怀疑姜和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了,也没在意被人搂进怀里,只是说道:“有什么事情不要一个人扛着,还有我呢……”说着深深地看了姜和一眼,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姜和听了皱着眉头道:“只怕没有这么简单,沈柔心机深沉,说不定还打着别的主意。”   “别的主意?”镜溪疑惑地说道,“除了这两样她还想图谋什么?”   姜和冷笑一声道:“她要往王府安插的人,只怕不是普通的奸细那么简单,这几日小心一些,明日我让巫月进府陪你,成玉那里我也会吩咐秦烈跟映雪小心,你别担心。”   “她到底想干什么?”   “还记得那封信吗?”姜和眼底满是冰冷,低声道:“沈柔为了任务一定会想办法安插高手进来,为了取得我的信任,最好最快的办法就是借我的手除去你。”   “放心,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镜溪点点头,将头埋在了姜和的胸膛里,“我知道。”   姜和安心地享受着镜溪的投怀送抱,悄悄勾起了嘴角,这个办法不错,果然心软了。   黑漆漆的夜里,邱嬷嬷打着灯笼往榕园走,一贯和善的脸上满是阴狠,微微露出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好个镜姨娘,竟然连老身都敢骗,这榕园的下人都走光了,我还做什么管事儿?届时岂不是要沦落成下等的仆人,每日里都有做不完的苦活。   哼,等着吧,你坏了沈侧妃的好事儿,那位可不是吃素的主儿!定要给你扒下一层皮来!   邱嬷嬷想的入神,冷不丁一个黑影闪过,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不由骂道:“那个不长眼的,走路不会看路吗?”   话刚落音,耳边便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邱嬷嬷胆子也大,举着灯笼往前一照,疑惑地问道:“我当时谁,原来是秋扇啊?这是怎么了,哭得这样伤心?”   “嬷嬷。”秋扇满脸都是泪水,啜泣道:“秋扇活不下去了,浣衣房的嬷嬷整日非打即骂,这是要折磨死我呀!”   邱嬷嬷眼里划过一道精光,这些事情她当然清楚,还是沈柔指使她去打的招呼呢。怪只管秋扇野心太大,沈侧妃对绊脚石可是从不手软。   夜里光线不好,秋扇看不清楚邱嬷嬷的表情,只听到她的叹息道:“秋扇,按理说咱们都是王妃身边伺候过的,你有难我本不该袖手旁观,可王妃一去,谁还把咱们榕园当回事儿啊,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不怪嬷嬷,秋扇明白的。”   邱嬷嬷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不过听说新得宠的镜姨娘心地善良,你不如去求求她。”   秋扇垂下头,有些绝望地说道:“嬷嬷有所不知,我已经求过她了,她根本不愿意帮我……”说完又低声抽泣起来。   ☆、第四十四章 王府日常   邱嬷嬷眼珠一转,笑着说道:“府里也不是只有镜姨娘,两位侧妃也不是说不上话的人,尤其是沈侧妃,咱们王爷还是很看重的,何不去求求她呢?”   这丫头表面上看着柔柔弱弱的,心里不定怎么记恨镜姨娘呢!沈侧妃,老奴可是给你找了颗好棋子啊。   果然,秋扇眼前一亮,紧紧抓住邱嬷嬷的手问道:“沈侧妃……会见我吗?”   “放心吧,侧妃娘娘是咱们王府最慈善的人,平日里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定会帮你的。”邱嬷嬷笑着安抚道。   秋扇点点头,感激地说道:“多谢嬷嬷指点,那我明日去试一试。”   邱嬷嬷笑着拍拍她的手,打着灯笼走了。   秋扇看着灯笼的光芒原来越远,后来转了个弯消失不见了,脸色慢慢露出仇恨的神色。   老东西,你以为我不知这一切都会拜你跟沈柔那个贱人所赐吗?还想在我这里装好人,休想我会感激你们!   回到浣衣房,管事嬷嬷郑氏正拿着鞭子在门口等着,见到秋扇,不由分说就是一阵猛抽,口中不干不净地说道:“不要脸的小蹄子!这么晚了,又去哪里勾搭汉子了,也不怕浸猪笼!真是不打不长记性……”   郑氏打完人,丢下一句:“明早把衣服都洗了!我起来不想看见有脏衣服!”说完扬长而去。   秋扇站都站不稳,身子摇摇晃晃摸到床边躺下,颤抖地抚摸着手臂上的鞭伤,咬牙切齿地说道:“等着吧,我会慢慢的、慢慢的,把我所受的苦一一还给你们!”   榕园的事情,姜和没有插手,只是嘱咐了镜溪小心些,不要着了沈柔的道,又让杜凡去跟李忠打了招呼,事情便算晚了。   这些人镜溪也不想经沈柔的手,索性自己斟酌了把人分了分,实在不愿意走的,就批准留下看院子了。   早上起来,两人正在用膳,夏蝶跑进来道:“王爷,姨娘,分到咱们东院的人来了,您看?”   姜和放下筷子道:“内院的事情不必问我,只管找你们姨娘做决定便是。”说完宠溺地看着镜溪。   镜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倒也算习惯了他这样,转头吩咐夏蝶道:“一会儿让她们来见我便是,把小茴也叫上。”   夏蝶应了一声出去了。   镜溪笑着看着姜和道:“小茴可是我费尽心思挖过来的,她的手艺可没人能比。”   “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似乎被镜溪的好心情感染了,姜和一贯凌厉的眸子里浮现出几分笑意,“有本王在。”   许是两人已经坦诚相对的缘故,这两日姜和时不时地就会冒出句情话,里面的宠溺与爱意,总是让镜溪忍不住面红耳赤。   这一次也不例外,镜溪悄悄摸了摸跳动过快的心脏,心想:“这人以前可没这么肉麻,也不知是吃错什么药了。”   其实姜和的心思很简单。他性子沉稳内敛,以前虽然喜爱她,却不会把这些挂在嘴边,觉得两人心里明白就行。   后来出了何氏的事情,姜和心里不是不后悔的。当他得知唐蓉的死讯后,他恨不得立刻掐死何氏,可是为了揪出幕后之人,他还是忍下来了。偏偏何氏还要兴风作浪,等江蕙儿找到证据之后,姜和毫不手软地借机除掉了她。   后来知道镜溪就是唐蓉的时候,他死寂的心终于活了过来,那种狂喜与庆幸,让他差点失态。   那夜两人在军营里相拥而眠,姜和突然明白过来,没有什么比怀里的人更重要,这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一定不能再失去。   这样一想,宠溺的情话说起来就无师自通了,浓烈的感情就像开封的陈年佳酿一般向外逸散。   姜和今日不用去军营,索性让人取了长抢过来,在院子里练武。镜溪搬了个椅子坐在合欢树下看。   姜和的枪法大开大合,气势磅礴,招式凌厉漂亮,镜溪看着看着就入了迷。   画屏跟夏蝶不懂这些,只知道自家姨娘丢了魂儿似的瞧着王爷。   一套枪法练完,姜和收了长枪,转头就瞧见镜溪痴迷的神色,不由勾起了唇角,目光灼灼地走过去。   镜溪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干咳一声,掩饰道:“累不累,喝点儿水。”说着手忙脚乱地拿起石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过去。   姜和笑着接过,一饮而尽,明知故问道:“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生病了?”   “没、没有。”镜溪更觉得窘迫,站起来道:“坐着怪难受呢,我出去走走。”说着就往外走。   姜和愉悦地笑出声来,却没拦着。   画屏夏蝶两人掩唇偷笑,快步跟了上去。   听到某人的笑声,镜溪走的更快了。   抬手抚上左边的胸口,镜溪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不能呼吸的感觉,似乎下一秒心脏就会从喉咙里跳出来,让她连指尖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镜溪觉得自己最近有些不正常,以往瞧见姜和她虽然会心跳快一点,紧张一点,却不会像这样狂跳不已。   刚走出院门,就碰上了来找姜和的定北楼。   “镜姨娘。”定北楼弯腰作揖道:“王爷可在这里?”   想到方才的事儿,镜溪面上一红,垂首答道:“王爷在院子里,定先生稍待片刻,我去寻他。”   “多谢镜姨娘。”毕竟是王府女眷的后院,没特别的事情他不好进去。   镜溪道了声客气,又回去了。   定北楼盯着镜溪远去的背影,清瘦的脸上划过一丝了然,怪不得王爷爱重她,明明长得艳若桃李,却无一丝俗媚之气,有点像那位呢。   定北楼当初提醒姜和,一方面是为了王府的子嗣考虑,过了今年姜和就二十一了,同他一样的孩子都有两个了:另一方面是想借机试探一下姜明的心思,看看沈柔失了姜和的宠信,他会怎么做。   姜明果然没了耐心,近日光军营抓的探子就有好几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一旦暴露就会服毒自尽。   “师兄。”正沉思着,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定北楼转过身,就见巫月笑着站在自己身后,一身鹅黄衣衫,娉娉袅袅,十分娇俏可人。   “师妹回来了,来见王爷?”定北楼笼着袖子,笑得高深莫测,某人又该开心了。   师兄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也不怕王爷嫌弃他?   巫月下意识的皱皱眉,纵然从小见惯了,她仍然不喜欢定北楼狐狸一样的笑容,“军营的事情结束了,王爷吩咐我来陪着镜姨娘。”   定北楼还算了解自家师妹,稍微收敛了下笑容,突然冒出一句:“抽空去看一下江将军,挨了好几十军棍呢,也不知道留下病根没有,咱们西蜀可还指望他上阵杀敌呢!”   江将军?巫月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刚毅的脸来,疑惑地说道:“将军还没好全吗?上回我离开的时候明明留了药的,按说到今日也该好个十成十了。”   定北楼理所当然地答道:“师妹医术高明,自然不会出什么纰漏,只是将军是咱们西蜀的支柱,自然要谨慎些的好,劳烦师妹走一趟了。”   西蜀的支柱难道不是王爷?巫月心思单纯,纵使心里疑惑,却也信了定北楼的胡言乱语,只好应道:“既然如此,我抽空去将军府复诊便是。”   定北楼点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道帮了江成风这么大一个忙,让他怎么感谢我好呢?听说他新得了一匹好马……   正想着姜和出来了,巫月行了礼,就进院子找镜溪去了。   姜和瞧见定北楼的笑容,皱起了眉头,冷声道:“事情都办妥了?”笑成这样,什么德行。   定北楼的笑容僵在脸上,低声道:“遇上棘手的事情了。”   “去书房等着。”姜和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回了院子。   定北楼悻悻地摸摸鼻子,心道谁又惹着这位爷了。   巫月今天是来给镜溪诊脉的,姜和早就跟她通过气儿了,听到镜溪有了身孕,巫月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姜和心里十分重视,毕竟这是镜溪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看脉,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偏偏定北楼这个时候过来,镜溪心里别扭,非要姜和去处理公事,可想而知肃王爷的心情有多差了。   进屋的时候,镜溪正在跟巫月说笑,两人分别了几日,都很想念对方。   瞧见他进来,镜溪疑惑地问:“定先生呢?”   “去书房了。”跟镜溪说话,姜和倒是没绷着脸。   巫月知道姜和在等什么,笑着看着镜溪道:“王爷关心姨娘,吩咐我来给姨娘诊脉,快让我看看!”   镜溪愣住,很快反应过来,昨晚上姜和提过这件事,现在听了也不觉得突兀,愧疚地说道:“当初迫不得已才瞒着你,还望姑娘不要计较才好。”   “自然不会。”巫月笑道,“还请姨娘把手伸出来。”说着拿了个小枕头放到小几上。   此时镜溪没了顾忌,放心地伸出手放到小枕头上。   巫月也收敛了笑容,将手放到镜溪的手腕上,认真地号起脉来。   好一会儿,巫月才收了手,正色道:“胎息强健,胎儿很健康,只是姨娘的气血有些虚弱,应当多吃些补血益气之物才是。”   ☆、第四十五章 南蛮王的信物   镜溪还未开口,姜和已经问道:“可有大碍?”   巫月见他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不由一笑,说道:“王爷不必担心,孕妇气血不足的症状还算常见,只是一般的营养缺乏,多多温补便是,并无大碍。”   姜和这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心里便升起了一股怒气,营养缺乏,还不是因为吃食跟不上?   一想到之前镜溪过得什么日子,姜和就忍不住心疼,暗暗盘算着怎么把沈柔管家的权利夺了。   其实姜和真的误会了,镜溪之所以气血虚弱,并不是因为吃的不好,而是因为吃不进去。孕吐持续了足足一个月,也就最近镜溪的食量才增加起来,也不怎么想吐了。   不过说到吃食,一个没名分的侍妾自然比不上有身份有地位的侧妃娘娘,镜溪并不觉得有什么。   “以后每日来请一次脉,有什么不妥立刻告诉我;让厨房每日准备补益气血的汤羹给姨娘,一日三餐不可缺;好生伺候着,不可有半点纰漏。”姜和以一吩咐道。   众人见他脸上一片冷厉,都小心翼翼地应下,表示不敢怠慢。   姜和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巫月又陪镜溪坐了一会儿才走,本来想回住处,想起定北楼的话,转了个弯,出府去看江成风去了。   书房里,姜和阴沉着脸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定北楼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出一个白玉般的弯角递给姜和,弯角上镶嵌着金片,末端穿了三个孔,上面缀着玉石和玛瑙,弯角中间刻着奇怪的纹路,像是某种文字符号。   姜和的脸色凝重起来:“南蛮王的信物,哪里得来的?”   定北楼皱着眉头答道:“昨日抓住一个闯进山谷的丫头,看装束似乎是南蛮过来的,在她身上发现的。”   姜和眯起眼睛道:“身份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定北楼点头道,“属下刚刚得到消息,此人名唤楚莹,半年前出现南蛮,却不是南蛮人,是被人贩子卖到南蛮的。”   “南蛮王艾古木看上了楚莹,把人强行留在宫中,楚莹反抗过一段时间,后来渐渐接受了艾古木,只是不知怎么又逃出来了。”   “艾古木不是要大婚了吗?”姜和皱起了眉头。   “王爷是说,楚莹是趁艾古木大婚逃出来的?”定北楼思衬了片刻道,“南蛮王把那么重要的信物送给楚莹,足以说明楚莹在他心里的地位,楚莹因为艾古木大婚伤心离开也不无可能。”   “历代南蛮王都要娶祭祀做正妃,艾古木再喜欢楚莹也不能违反祖制。”姜和沉思道,“只是不知楚莹在艾古木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让探子密切注意艾古木的动向。”   “是。”定北楼垂首应下,脸色又些古怪地说道:“还有一件事,楚莹好像有了身孕,把她关在军营里似乎不合适。”   “无碍,这样一来我们的筹码就更多了。”姜和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先找人确认一下,如果是真的,就找一处隐蔽的院子……不,把她交给江成风亲自看管。”   “楚莹能从南蛮王宫里跑出来,看来能耐不小,将军府守卫森严,不怕看不住她。”定北楼赞同地说道,“皇上不许咱们扩军,正愁这仗怎么打呢,有了这个把柄,不愁艾古木不投鼠忌器。”   “不可大意,艾古木不是蠢人。”姜和凌厉地扫了定北楼一眼,说道,“即便是战,本王也有信心能赢,山谷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说道这个,定北楼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山谷中平地少,地形崎岖,我跟杜侍卫商量之后,分了一部分人当做突袭部队,利用山中的地形练习野战。”   “另一部分除了平时的操练之外,要在溪水中练习搏斗以锻炼体力,属下把他们交给郑将军负责。”   姜和听了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过平地作战也不可忽略,告诉郑开奇,我会找机会让他带人出去演练。”   定北楼点头应下,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不知不觉已经晌午了。   姜和看看天色,对定北楼道:“今日就到这里,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定北楼脸色僵了僵,闷闷地想,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能留个饭吗?   姜和没空理他,出了书房,随手抓了丫头,让她知会李忠去东院见他。   那丫头小跑着去了,姜和这才信步向东院走去。走到转角处,突然冲出来一个纤弱的身影,眼看就要装进姜和怀里,被他侧身躲过。   秋扇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地上,磕得膝盖生疼,咬住嘴唇眼泪汪汪地向姜和看去,“秋扇鲁莽,不小心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说完又垂下头去跪好,恰到好处地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以及柔弱的背部。   “秋扇?”姜和认出她来,不禁眯起了双眼,“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柔不是把她分到浣衣房了么?浣衣房在王府西边,离王府相聚甚远,她来这里做什么?   秋扇怯生生地看了姜和一眼,吞吞吐吐了一会儿,才咬咬牙,豁出去似的说道:“回王爷,昨日镜姨娘送了奴婢一盒药膏,奴婢今日特地来谢谢姨娘。”   姜和点点头,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受伤了?缘何这般吞吞吐吐?”   “没、没受伤。”秋扇突然慌乱起来,语无伦次地说道,“奴婢不小心摔倒了,姨娘看奴婢可怜才送奴婢的,奴婢没受伤……王、王爷,那个……没什么,跟姨娘没关系……”   姜和的脸色阴沉下来,压抑着怒火说道:“本王知道了,你且去吧。”   秋扇悄悄看了姜和一眼,见他脸色不虞,觉得沈柔交代的事情完成了大半,行了礼快步离开了。   等人走了,姜和收起阴沉的脸色,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快步离开了。   看来是时候把这些小鱼小虾清理一下了,听说孕妇的心情特别容易不好呢!   秋扇浑然不觉,悄悄拐进了沈柔的院子。   沈柔正坐在窗前喂猫,雪白的波斯猫,雍容华贵,是前天益州知府的夫人王氏送的。   王夫人生了张巧嘴,哄得沈柔心情舒畅,对她送来的猫也多瞧了几眼。王夫人见她高兴,顺势提了请她去府里赏菊的事儿。   王氏这样做无非是想变着法恭维沈柔。沈柔想网络人心,这样好的机会自然不会拒绝。   那白猫甚是乖巧,吃了东西便一动不动地窝在沈柔怀里。   沈柔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金黄色的指套衬着雪白的猫毛,显得贵气十足而又不失优雅。   秋扇看得心里不舒服起来,嫉妒的虫子一寸一寸噬咬着她的心脏。   沈柔抬眼看了看她,眼底的闪过一丝不屑与厌恶,开口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秋扇悄悄攥紧了拳头,垂下头,恭恭敬敬地答道:“奴婢已经按侧妃娘娘说得做了,王爷已经对镜姨娘产生了怀疑。”   “做得很好。”沈柔赞赏地看着秋扇,瞥了眼她握紧的拳头,温柔地笑道:“你紧张什么,放心吧,等镜氏失了宠,我就让王爷把你收入房中。”   本该欢天喜地的秋扇,却受了惊吓一般猛地跪下,俯身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能为侧妃娘娘效劳是奴婢荣幸,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妄想。”   “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沈柔脸上笑得温柔,眼中却一片寒意,“王爷身边就是缺你这样温柔体贴的人,难得你这样懂事,我也愿意提携你,难道你不愿意伺候王爷?”   “奴婢不敢!”秋扇慌忙辩解。   “不敢?”沈柔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秋扇忙改口道:“奴婢愿意,奴婢愿意伺候王爷。”   “这不就是了。”沈柔垂下眼睑,微微勾起了嘴角,“玉蕊,把我前儿个得的那对玉镯拿过来。”   玉蕊转身去了,沈柔有对秋扇道:“都快是王爷的人了,自然要讲究些体面,这玉镯就当是我帮妹妹添的首饰吧。”   秋扇忙诚惶诚恐地谢过沈柔。   玉蕊很快拿了手镯回来,沈柔示意她把东西交给秋扇,摆摆手让人退下。   玉蕊笑着将人送出去,温柔地说道:“秋扇姑娘不必担心,浣衣房咱们娘娘都打点好了,定然不会让姑娘再受委屈。”   下人们都是看主子的脸色办事。玉蕊知道沈柔如今用得着秋扇,对她十分和善亲切。   送走了秋扇,玉蕊才收敛了笑容回到内室,走近沈柔,悄声道:“娘娘,人走了。”   “嗯。”沈柔撑着头倚在小几上,闭着眼睛应了一声,“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玉蕊压低了声音道:“都查清楚了,她昨日去求镜姨娘,镜姨娘没答应她,这才求到娘娘这儿的,说起来还少不了邱嬷嬷的功劳。”   “这个老货倒是会来事。”沈柔讽刺地哼了一声,“镜氏巴巴的送了盒药膏给她,也不知是伤药还是毒药啊。”   玉蕊愣了一下,突然眼前一亮,笑道:“这个秋扇先前敢勾引王爷,镜姨娘心里指不定多恨她呢,毁她的容都是轻的。”   沈柔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慵懒地说道:“既然明白了,还不快去办。”   玉蕊不敢怠慢,悄声应下,快不出了房门。   ☆、第四十六章  秋扇之死   镜溪这几日着实过得悠闲,又挖来了厨艺过人的小茴,每日里总能吃上喜欢的美食,心情好的很。   就连沈柔也还几天没烦过她了,本以为她看到名单发怒,熟料她只是让人传话让镜溪做主,就没了后话。   这天姜和去了军营,镜溪闲来无事拿起了绣花针。   夏蝶掀帘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小茴刚做好的糖腌梅子,笑嘻嘻地说道:“姨娘这荷包绣的可真精致。”   镜溪拿针的手顿了顿,脸上有些发烧,还没绣出个样子呢,哪里瞧得出精致不精致。   昨儿个晚上姜和听说镜溪会做女工了,十分惊讶,非要镜溪做个荷包送个他不成。也不想想他贵为王爷,一应事物都有下面的人打点好了,哪里用得着拿荷包?   “就你会耍贫嘴。”镜溪无奈地瞪了夏蝶一眼,拿起梅子吃了起来。   这梅子做的酸甜适中,意外的合镜溪的口味。自从小茴来了,镜溪连孕吐的次数都少了许多,便是向来难以下咽的补汤都能喝下不少。   正说着,画屏领着巫月进来了。   镜溪笑着跟她打过招呼,又闲聊了一会,才让她为自己诊脉。   “姨娘的身体好了不好,气血不足的症状也轻了不少,看来这几日又好好进补。”巫月一双月牙眼轻轻弯了起来。   画屏夏蝶听了都很高兴,画屏更是说道:“要说还是小茴姐的厨艺好,自从她来了,姨娘吃什么都香。”   “脾胃乃气血生化之源。”巫月赞同地说道:“姨娘先前孕吐激烈,损伤了脾胃,如今饮食规律,脾胃得到温养,气血自然能慢慢补回来。”   镜溪点头道:“反正听你的总是没错,上回若不是得了你的指点,只怕现下的情况更严重。”   夏蝶打心眼里佩服巫月的医术,跟着夸起巫月来,什么妙手回春,华佗在世之类的张口就来。   巫月面皮薄,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只好说道:“我哪有那么厉害,姨娘本也没有什么大碍,要说也是你们照顾好。”   顿了顿,又皱着眉头说道:“说起来惭愧,先前江将军受伤,我奉命去为他疗伤,本以为十拿九稳,留了伤药就外出办事去了。”   “回来时才知道将军的伤并没有好全,都怪我一时大意,师兄说将军是西蜀的支柱,以后还要靠他击退南蛮,将军若是留下了病根我也难辞其咎。”   镜溪一听也皱起了眉头,江成风之所以受重用,不但是因为他过人的武艺和胆识,更是因为他对付南蛮子十分有办法。南蛮人对他可谓是闻风丧胆,十分忌惮。   “将军的伤还没好全么?看你愁眉不展的,莫非十分棘手?”   “也不是棘手。”巫月摇摇头,“我担心将军留下病根罢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自然要好好养伤才是,可……”   顿了顿,巫月见一屋子人都关切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棘手的病症,只是我心有愧疚,竟惹得大家跟我一起担心,却是巫月的不是了。”   镜溪笑着拍拍她的手道:“既然不是什么棘手的病症,相信以你的医术定然没有问题,不用担心。”   夏蝶跟着说道:“是啊是啊,巫月姑娘的医术那么好,哪有姑娘治不好的病,听说当初将军奄奄一息都是姑娘救回来的呢!”   巫月笑笑,心中稍稍安慰。   这时外面传来小丫头的声音,“姨娘,江侧妃来了。”   镜溪面色一肃,扬声道:“快请进来。”   江蕙儿今日穿了身绛红色的束袖裙,看着十分干练利落,冷漠的目光在看到巫月是愣了愣,面色稍缓,“月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去找我?”   两人因为江成风的原因,关系十分亲近,私下里并不拘束。   巫月微笑着答道:“回来好几天了,本来想去看你的,可是最近事忙脱不开身,先前答应你熏香已经做好了,我一会儿拿给你。”   “这么快就做好了。”江蕙儿有些吃惊,不过看样子很高兴,“不用,我一会儿跟你去拿。”说完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镜溪。   镜溪一直在心里猜测江蕙儿的来意,见她看过来,不闪不避地笑了笑。   巫月见状,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事儿,先告辞了。”   等巫月走了,江蕙儿的脸色又冷了下来,却不开口。   镜溪冲画屏使了个眼色,画屏会意,拉着夏蝶的手道:“走,咱们去看看厨房的汤炖好了没有。”   等人走了,江蕙儿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镜姨娘好生悠闲,你先前明明答应我扳倒沈柔,却又让我等了这么多时日,你莫不是仗着王爷的宠爱想要毁约不成?”   “江侧妃误会了。”镜溪正色道,“沈柔在王府的势力不小,单凭咱们俩的力量还是不够,此事自然要让王爷定夺才是。”   “你是说……”江蕙儿冷艳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王爷不愿意处置沈柔?”   镜溪摇摇头,“非也非也,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啊。”   镜溪想过了,江蕙儿恨透了沈柔,现下又不能打草惊蛇,必须要想个法子稳住她才行,只好半真半假地说道:“侧妃想一想,沈柔跟王妃一眼都是从京城来的,不管怎么说也是皇上赐婚,王爷便是想动她,也得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不是。”   “王妃一去,王爷就处置了沈柔,难免落人口实说王爷藐视皇恩,要知道人言可畏,纵使咱们王爷不怕这些,可若是给皇上知道了,皇上会怎么想?”   沈柔再怎么说也是皇上赐的,如果没有说的过去的理由,无辜处置了她,很快就会有人说姜和是借此向皇上表示不满,皇上本就忌惮王爷,如此一来……   江蕙儿垂首一想,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她心里爱慕姜和,自然不愿意他出什么事,定了定神问道:“你那日说抓到了沈柔的把柄,是什么把柄?”   镜溪早就猜到她会问这个,有些惭愧地答道:“不过是她主持中馈是做的那些不公正的事情,还有跟几个夫人的人情往来罢了。”   江蕙儿见她神色不似作假,心里又担忧姜和,早就信了大半。再联想到之前姜和让自己查的何氏,便以为沈柔与这些人有牵连,姜和将计就计留着她做饵罢了,又放心了些。   见状,镜溪趁热打铁地说道:“王爷说了,此事他自有定夺,咱们安心等着便是。”   江蕙儿点点头,心里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听说你给浣衣房的一个丫头送了和药膏?”   “是有此事。”镜溪疑惑地问道,“江侧妃如何知晓?”   “愚蠢!”江蕙儿皱眉道,“那秋扇与你不过是一面之缘,你何必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她这番疾言令色听得镜溪眉头直皱,脸色也冷了下来,“江侧妃何出此言?纵使镜溪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江侧妃指出来便是,何故这样斥责?”   江蕙儿冷哼一声,睨着镜溪道:“若非你我还算得上是盟友,你以为我会管你的事情?你可知道,那秋扇如今已经搭上了沈柔,沈柔是什么样儿的人,别说一盒药膏,便是没有她也能做上一番文章,你这样不是在往她手里送把柄又是什么?”   镜溪一怔,突然想起何氏初入王府时,自己赏了一盒玉容膏给她,谁知道第二日何氏身上就出了许多小红点。那是自己只当是玉容膏的问题,如今一想,怕是两人早就串通一气陷害她了。   江蕙儿看她怔愣不语,冷声道:“现下知道后悔了吧!”   秋扇,看来你是非要把这最后一点主仆情义磨光不可啊,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心软。   再看向江蕙儿时,镜溪的眼中满是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她若是敢拿这个做文章,定要她得不偿失!”   江蕙儿被她眼中的光芒看得心中一凛,心道看来这人是真的转性子了,我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你心里有数便是,我先走了。”   见江蕙儿站起来就要走,镜溪忙起身道:“多谢江侧妃。”   江蕙儿扯扯嘴角没有说话,正要往外走,帘子被猛地掀开,小茴焦急地走了进来,“姨娘,不好了,秋扇死了!”   镜溪身子猛地一震,与江蕙儿对视一眼,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波澜不惊问道:“你先别急,把事情仔细地讲给我听听。”   对上镜溪那双平静的双眼,小茴慢慢恢复了镇定,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事儿是李嬷嬷告诉我的,她有事儿回了趟榕园,回来的路上听浣衣房的丫头说的,说、说秋扇刚刚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屋里,脸上不知怎么的被毁容了。”   “毁了容……”镜溪面色一冷,又问道,“这事儿沈侧妃知道了么?”   “嗯,李嬷嬷说她回来的时候,沈侧妃已经带人过去了。”   “是么……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不必惊惧。”镜溪一边沉思一边吩咐小茴。   “姨娘小心,此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小茴担忧地看了镜溪一眼,犹犹豫豫地离开了。   “你这丫头倒是忠心。”江蕙儿目光复杂地看着小茴离开的身影。   镜溪没有理会她这句话,目光灼灼地望着浣衣房的方向,低声道:“看来好戏要开锣了。”   ☆、第四十七章 杀机隐现   镜溪到浣衣房的时候,把秋扇的尸体已经被人用白布遮了起来,几个丫头婆子战战兢兢地站在不远处,有几个还吓哭了。    管家李忠在一旁询问沈柔,“侧妃娘娘,您看要不要报官?”   “这个一会儿再说。”沈柔冲他摆摆手,看着镜溪说道,“妹妹也来了。”   “沈侧妃。”镜溪走过去行礼,“我听说浣衣房出事了。”   “是啊,秋扇那丫头死了,她以前是伺候王爷的,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向王爷交差呢。”沈柔叹了一口气,似乎十分苦恼。   这时玉蕊快步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一个面目黎黑身形微胖的婆子,正是那日用鞭子打秋扇的那个,姓郑。   郑嬷嬷一瞧见沈柔就扑到地上哭喊起来,“侧妃娘娘,老奴冤枉啊,真的不是老奴害的啊,谁知道那个丫头怎么就死了,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柔被她吵得眉头直皱,玉蕊忙呵斥道:“行了,嬷嬷别喊了,咱们娘娘自有定夺不会冤枉了你去!”   郑嬷嬷抹了把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停止了哭嚎。   玉蕊这才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递给沈柔,“娘娘,这是在秋扇身边发现的,里面是疗伤用的药膏。”   镜溪双眼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们演戏。   果然,郑嬷嬷一瞧见那个小盒子,又哭喊起来,“娘娘真的跟老奴没关系啊,那小盒子老奴认识,是镜姨娘给秋扇的,这事儿跟老奴真的没关系。”   玉蕊皱眉说道:“郑嬷嬷,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知道嬷嬷急于摆脱嫌疑,可你也不能……”   玉蕊忙制住话头,慌乱地看了镜溪一眼,不敢再说什么。   她的声音并不小,足够在场的人都听清楚,果然一旁站着的丫头婆子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听说秋扇以前勾引过王爷,镜姨娘现在正得王爷宠爱,会不会是知道了以前的事儿,才会……”   “嘘,你不想要命了,主子们的事儿也敢议论,小心人家听到了。”   “要说秋扇也是,做了那样的事儿不避着也就算了,还敢去求人家帮她,这下可好了,命都丢了!”   下人们议论纷纷,镜溪只作没听到,佯装不知地问道:“怎么了?莫非是药膏有什么问题?不太可能啊,这可是王爷赏的,听说是宫里送过来的上品!”   沈柔迟疑了一下,问道:“这药真是妹妹送的?”   镜溪点点头。   郑嬷嬷眼前一亮,撇撇嘴说道:“哟,镜姨娘可真大方!这么精贵的东西说送人就送人。”   镜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不开口。   郑嬷嬷有些急,这镜姨娘不上钩可怎么办?眼见着玉蕊向她打眼色,郑嬷嬷心一横,说道:“姨娘可别这样看着我,谁都知道秋扇死的时候身边就搁了这么个小盒子,若说秋扇的死跟姨娘没关系,老婆子我是第一个不信,好端端的给那个小蹄子送膏药,谁知道安的是什么心呢!”   她的话一落音,底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画屏在一旁听得又气又急,争辩道:“嬷嬷胡说什么呢!要不是嬷嬷把秋扇打成那样,我们姨娘又怎么会送膏药给她?嬷嬷何苦欺负我们姨娘心善!”   “画屏姑娘说话可得讲理,谁打秋扇了?”郑嬷嬷眼睛一瞪,耍赖似的说道:“问问这满院子的人,我这几日可动过秋扇一个指头?定是你们害完人心虚了,才这样污蔑我!老婆子可不会任由你们拿捏!”   郑嬷嬷确实有几日没找过秋扇的麻烦了,周围几个丫头也都知道,顿时同意了她的说法,觉得是镜溪偷偷害死了秋扇,纷纷附和起来。   沈柔一直沉着脸听着,这时才皱眉看向镜溪,“妹妹,姐姐虽然相信你不会做那种事,可证据确凿,还请妹妹给姐姐一个可信的理由才行。”   “证据确凿?”镜溪微微一笑,摇摇头道,“郑嬷嬷急于摆脱嫌疑,口不择言,沈侧妃莫非也糊涂了不成,仵作尚未验尸,此时下定论不觉为时尚早吗?”   说完别有深意地看着沈柔,沈柔被她看得心中一凛,暗道莫非她还有什么后招不成?思来想去,还是不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咬咬牙道:“妹妹说的有道理,可如今妹妹与朱嬷嬷都有嫌疑,做姐姐的也不好偏颇,就先委屈妹妹在佛堂住上一晚,等王爷回来了再做定夺。”   只要进了佛堂,就必定让你有去无回!   镜溪眼中划过一道冷芒,看来她是打定主意不肯放过我了,撕破脸皮是早晚的事。   “但凭沈侧妃吩咐。”   “可是姨娘,您的身子……”画屏担忧地望着镜溪。   镜溪冲她使了个眼色,安抚道:“不用担心,我相信沈侧妃会查清真相,还我清白的。”   画屏仍不放心,跪倒沈柔身边祈求道:“求沈侧妃允许奴婢跟在姨娘身边伺候。”   这样的小事,沈柔是不会拒绝的,对她来说不过是多一条人命罢了。   主仆两人连东院都没回,就被沈柔带到了佛堂。   离开时,沈柔吩咐身边的人道:“不必在这里守着了,我相信镜姨娘的为人,事情不水落石出,她定然不会随便离开佛堂的。”   有个婆子不大放心,大着胆子说道:“万一人不见了怎么办?王爷会不会怪罪?”   沈柔面色一冷,呵斥道:“大胆!镜妹妹怎么说也是王爷的人,事情还未明了,怎可像犯人一样看押?”   那婆子心中一颤,只道沈柔忌惮姜和宠着镜溪,也不敢再说什么,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沈柔望着身后静谧的佛堂,轻轻勾起了嘴角。   “尽快动手。”   身旁的竹林里传来簌簌的声响,一道阴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是。”   回沈园的路上,沈柔随口叫住一个丫头,吩咐她去给镜溪送些茶水。   总得有人证明自己跟镜溪的死没关系呀,沈柔在心里想。   沈柔前脚刚踏进沈园的门,后脚玉蕊就行色匆匆地跑了过来,焦急地凑近沈柔说道:“娘娘,不好了,王爷带着巫月姑娘去验尸了,奴婢担心……”   沈柔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焦躁,“怎么可能,今日明明是……罢了,如今收手已经晚了,都处理干净了吗?”   玉蕊点点头,谨慎地回答道:“娘娘放心,都清理干净了,郑嬷嬷那里也都安排好了。”   “那还怕什么?”沈柔阴冷一笑,“人又不是咱们毒死的,药膏也不是咱们送的,怎么查也查不到沈园来。”   “是,是奴婢太不经事了。”玉蕊慌忙低头请罪。   沈柔瞧了她一眼,转身进屋了。   验尸又如何?等镜溪跟她那个丫头一死,还不是凭浣衣房的人怎么说。死无对证的,谁能查出来什么?圣上一催再催,自己可没时间再耗下去了!   王府书房内。   “如何?”   巫月的脸色有些凝重,斟酌着说道:“回王爷,我在秋扇的脸上和药膏里都发现了毒药的残留,这种毒药虽然猛烈,但是渗进五脏六腑还是需要时间的,短时间内并不能致命。”   姜和点点头,沉声道:“这么说毒药不是致命的原因,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我在她的头顶发现了一根银针,这才是导致秋扇死亡的真正原因。”巫月答道,“这种烈性毒药一沾染皮肤定然会导致溃烂,我想今天可能是秋扇第一次用,或者有人在她用之前往里面掺了毒药。”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姜和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巫月继续说道:“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按郑嬷嬷的说法,秋扇最近并没有受伤,为何突然用起这药膏来?若是之前一直在用,偏偏今日出了事,实在是蹊跷。”   “今日?”姜和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今日是……糟糕,快跟我一起去佛堂!”说完迅速出了房门,提气向佛堂赶去。   巫月见他面色凝重,连忙快步跟上。   一路上姜和心急如焚,轻功被他运用到极致,巫月被他远远地甩在后面。   今天本应是军营阵法操练的日子,每个季度都有一次,而姜和也会一整天都待在军营里。最近因为南蛮王的探子活动频繁的缘故,姜和把日子往后推了几天,打算跟艾古木谈判之后再进行。   沈柔把日子选在今天,怎么看都不像是偶然为之!   姜和心中满是愤怒,沈柔,你怎么敢!本王放在心里疼宠的人,你怎么敢动她!本想将计就计让你多活两天,既然你自己找死,我也不会客气!   耳边满是呼啸的风声,姜和闭了闭眼,蓉儿,等着我!   佛堂前有一片葱茏的细竹,刀四静悄悄地潜伏在里面,等待着沈柔所说的时机。   京城那位已经亟不可待,没有多少时间了,再完不成任务,他跟沈柔都会死。   好在他没有等多久,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很快端着茶水进来了。阴柔的眼里划过一抹精光,等这个丫头一走,就是自己动手的时候!   ☆、第四十八章 我等着你   夏蝶焦急地在东院门口等待着,姨娘跟画屏去了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木兰急匆匆地跑回来,抓住夏蝶的胳膊说:“不好了,姨娘被沈侧妃关进佛堂了!”   “什么?”夏蝶脑子里一片空白,焦急地问道:“那画屏姐姐呢!”   “画屏也跟着去了!”   “这、这可怎么办?”夏蝶急的团团转,姨娘可是有身子的人,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小茴也走过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姨娘出事儿了?”   夏蝶点点头,迅速地跟小茴说了情况。   小茴沉思了一会儿,找了个借口支开了木兰,将夏蝶拉倒僻静地角落,神色凝重地问道:“夏蝶,你老实跟我说,姨娘、姨娘是不是有身子了?”   “小茴姐姐,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儿。”夏蝶记着画屏的话,不敢轻易透露镜溪的事情。   “如今情况紧急,你也不必瞒我。”小茴叹息了一声,“我做了那么久的厨子,哪能连这点都看不出来,王爷安排的菜色补品分明是给有身子的人吃的。”跟自己以前为王妃准备的一模一样,只是从未用上过。   夏蝶吃惊地望着小茴,呐呐了两声,不知如何回答。   小茴看她的样子,便知自己猜中了,也不用她回答,径自说道:“为今之计,只能先去求一求江侧妃,看看能不能拖到王爷回来,也避免姨娘受那皮肉之苦。”   夏蝶一听,觉得有道理,抬脚就往外排,却被小茴一把拉住,“别慌,江侧妃为人清冷,还是我去吧,你去外头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夏蝶已然六神无主,听了小茴的安排也没反对,心中反而佩服起她来。两人也不耽搁,各自分开办事儿去了。   她们走后,身后的墙角处慢慢走出一个人来,只能算得上清秀的脸上满是恨意,她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重重地冷哼一声。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江蕙儿分作花奴的青荷。她还是那身青色的衣衫,从她脸上不甘的神情就能推断出她过得并不好。   上回她自以为抓到了镜溪的秘密,赶着去跟沈柔告密,满心以为能得到沈柔的重用,谁知道人家根本没放在心上。青荷受够了做花奴的日子,并不肯轻易放弃。   “这回一定能得到沈侧妃的信任!”青荷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镜溪那个贱人居然敢偷偷怀孕,这个消息沈侧妃一定会重视的!到时候我就不用再待在花园了。”   你把我害的这么惨,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镜溪好笑地看着眼前战战兢兢地小丫头,自己有那么可怕么,手怎么抖成这个样子?   “把东西放下就走吧。”   小丫头身子一抖放下手里的茶水,一溜烟跑了出去,看得镜溪好生无语。   画屏气闷地给镜溪到了杯水,气恼地说道:“姨娘也太大意了,您现在这身子,万一出了什么事儿,让奴婢怎么跟王爷交代啊!”   “能有什么事儿?”镜溪淡笑道,“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能怕她不成?”   画屏对这样的镜溪最是无奈,叹了口气,走到门边想把门关起来。秋意越来越浓,她担心镜溪受了寒。   这时不知从哪里飞出两枚柳钉,直冲她眉心过来。画屏本能的觉得害怕,僵立在门口忘记了动作。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那两枚柳钉被什么东西打落,落在佛堂前的台阶上,发出“叮”的脆响。   画屏吓得魂飞魄散,心脏跳得飞快,额上不知何时布满了冷汗。   镜溪察觉不对,走过去问道:“怎么了?出什么……这里怎么会有柳钉?”   画屏面色苍白,后怕地回答道:“奴婢也不知道,方才奴婢过来关门,就瞧见这东西朝奴婢飞过来,奴婢本来以为死定了,不知道为什么它自己突然落下去了。”   镜溪看着不远处散落的小石子,心中隐约明白了几分。有人偷偷帮忙打落了这两枚柳钉,看力道应当是个高手,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然而现在的情形也不容镜溪多想,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向她刺来,镜溪一把推开画屏,身子向后一仰堪堪避过剑锋。   “姨娘小心啊!”   镜溪转头看去,便见身形一个消瘦的黑衣蒙面人提剑横扫过来。蒙面人的攻势狠辣,不留活路的样子,镜溪心惊警铃大作,迅速向后退去。   那黑衣人正是沈柔的手下,名唤刀四。刀四见一击不成,很快补上下一招,他本就是姜明训练的死士,每一招都冲着人身上致命的地方攻击,不留活路。   镜溪很快捉襟见肘,身后就是放置茶水的桌子,已经退无可退了!腹部猛地传来阵阵疼痛,镜溪将手护在小腹上,面色一片惨白。   刀四的剑再次刺了过来,镜溪暗恨自己没了武功处处受制。正在这生死关头,画屏突然扑了过来,锋利的剑尖一下刺入她的后背!   耳边响起痛苦的闷哼,镜溪瞳孔猛地放大,不可置信地扶住画屏,颤抖地唤道:“画屏,你怎么样?”   画屏抬起头,刚要说话一缕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淌下,“我、我……姨娘快跑……啊……”   黑衣人猛地抽出刺在画屏背上的剑,用滴血的剑指着镜溪,冷笑一声道:“跑?今日你们谁也别想跑掉!”说着再次发起了攻击。   镜溪扶着画屏艰难地避开,冷冷地看着黑衣人道:“是沈柔派你来杀我的?”   刀四挥剑的手一顿,冷漠地说道:“要怪只能怪你挡了侧妃娘娘路!”   小腹的坠痛越来越明显,镜溪咬紧嘴唇不敢让对方看出端倪,倒是画屏先发现了她的异状,气若游丝地问道:“姨娘……你、你没事吧……你快把奴婢、奴婢放下,你快逃……”   见状,刀四也只是冷笑一声,今天的任务一定不能失败,所以这两个人一个都不能活着出去!   夺命的剑再一次落下,镜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是自己大意了,没想到沈柔已经这样迫不及待了……   “当!”   兵器相交的声响在空中想起,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镜溪睁开眼睛便看到与黑衣人斗到一处的姜和,惊惧的心突然安定下来。   姜和武功不低,两人缠斗了一会儿,刀四就渐渐落了下风,寻了个机会就要逃跑。然而佛堂早就被杜凡带人团团围住了,刀四刚出门口就被逮了回来。   杜凡带来的人十分训练有素,当下就卸了刀四的下巴以防他自尽,又将人五花大绑送到了姜和面前。   “关到地牢去,本王要亲自审问他!”姜和面色铁青,冰冷的目光看得杜凡一抖。   镜溪此时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姜和揽着她,幽深的眼中满是自责与疼惜,“巫月怎么还没来?”   杜凡正要回答,就见江蕙儿带着小茴夏蝶两丫头进来了,巫月跟在她们身边。   瞧见佛堂的状况,巫月脸色一变,二话不说忙去为镜溪把脉,片刻后,神色凝重地对姜和道:“王爷,情况不大好,有滑胎的迹象,要想保住孩子得施针才行。”   “那还等什么?快点准备!”姜和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声音里似乎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又不自觉带上了些颤抖。   江蕙儿被巫月那声“滑胎”劈得怔住,这是什么意思?原来镜溪已经有了王爷的孩子么……然而此时并不是计较这个时候,姜和的怒吼让她暂时回了神,“佛堂的偏房里有床,王爷现将姨娘挪到那去吧。”   姜和不敢耽搁,抱起镜溪就要往外走。   镜溪扯了扯他的袖子,虚弱地说道:“救、救画屏……”   姜和这才看见倒在一旁的画屏,冲杜凡吩咐道:“带上那个丫头。”   几人快步来到偏房,姜和小心翼翼地把镜溪放到床上,低头正要说话却突然愣住了——他手上不知何时沾瞒了鲜血,红的刺目。   巫月正在床头准备针具,转头一看,大惊失色地说道:“王爷,时间来不及了,请让闲杂人等出去,我这就为姨娘施针。”   说完又吩咐夏蝶去烧热水,扔了一瓶伤药给小茴,让她先帮画屏包扎。   姜和沾满鲜血的手微微发抖,他执拗地攥着镜溪的手不愿意离开。镜溪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眼睛疲惫地闭着。   见状,江蕙儿眼里划过一丝黯然,她走过去劝道:“王爷,还是先让巫月施针吧。”   姜和仿若未闻,在镜溪的手上吻了吻,温柔地说道:“上一次我没能赶回来救你,这一次我赶回来了,你一定不要再离开我,好吗?”   听到他的话,镜溪缓缓睁开眼睛,几不可闻地应道:“好。”   一滴眼泪顺着姜和的眼角流了下来,他将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低声道:“我听到了,我听到了,我等着你!”   巫月看得眼睛发酸,微微别过头去,哽咽道:“王爷,该施针了。”   姜和仿佛没有听到似的,轻轻放下镜溪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江蕙儿慢了一步,只能听到姜和冷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亲自带几个人去守住沈园,给我把沈侧妃看牢了!”   江蕙儿走到门口,看着姜和伫立在秋阳下的背影,失落地垂下了眼。   不管什么时候,你留给我的永远都是背影。   ☆、第四十九章 脱离危险   等待最是让人煎熬。   姜和一动不动地站在偏房的门前,正午的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还好,苍天眷顾,给了我这个等待的机会。姜和默默的想。   两个月前收到他消息,从军营赶回来的时候,祈祷着能够来得及救人,可他最终只见到了一具了无生息的躯体。   这一次,他一定不能让她再离开,那样锥心的痛楚,一辈子经历一次就够了。   失去的滋味比等待更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小茴递给姜和一张药方道:“王爷,巫月姑娘开的方子。”   姜和微微动了动,脸上的木然的表情有些松动,他接过药方,从容地吩咐杜凡去抓药。   小茴似乎有些不忍,低声劝道:“王爷保重身体,姨娘醒过来还要王爷照顾呢!”   姜和眨眨眼,乌黑的瞳仁映着秋日的阳光显出异样的光彩,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微微扇动的时候给人一种要落泪的错觉。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他太过精致贵气的皮相造成的错觉罢了。   事实上,他不但没有流泪,眼中的神色反而更坚定了。不要怕,他对自己说,这一次赶上了,里面的人是不会离开的。   小茴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没一会儿,房门再一次打开,巫月站在门口对姜和说:“姨娘已经脱离危险,王爷可以放心了。”   就像等待宣判的人,终于听到了无罪释放的消息一样,姜和再一次感受到了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握住了镜溪的手。   床上的人睁开眼睛看了看,冲他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姜和伸出手,轻轻摩挲着镜溪苍白的脸,声音沙哑地说道:“我等到了,真好。”   “嗯。”镜溪轻轻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见状,姜和的脸上微微显出急躁的神色。   巫月忙道:“王爷别急,姨娘是太累了睡过去了。”   姜和听了,渐渐平静下来,低声询问道:“她的身体怎么样?”   “虽然保住了孩子,但姨娘的身子损耗严重,需要好生休养才行。”巫月解释道。   姜和点点头,没有说话。   巫月叹了口气,端起一旁的药碗道:“王爷放心,巫月一定会想办法帮姨娘调理,现在还是先把药喂给姨娘吧。”   “嗯。”姜和应了一声,人却没有让开,而是向巫月伸出了手。   巫月愣一下,反应过来姜和是要给镜溪喂药,忙将手里的药碗递给姜和。   镜溪意识还有些昏沉,姜和举着勺子凑到她唇边的时候,她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待听到那低沉的声音命令似的说道:“听话,张嘴。”她才下意识地张开嘴。   令人作呕的苦涩味道很快在嘴里蔓延开来,镜溪难受地皱起了眉头,闭紧了嘴巴不愿意再张开。这时她又听到那个声音说:“别怕,很快就不苦了。”   那句话似乎有什么魔力一眼,镜溪觉得嘴里苦涩的液体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了。   很快,一碗药就被姜和喂完了。看着镜溪皱在一起的小脸,姜和皱着眉头问巫月:“有没有什么办法缓解苦味?”   巫月想了想说道:“阿胶红枣倒是可以吃一些,补气养血,对姨娘的身子也好,只是不能多吃。”   刚说完,门外响起敲门声,小茴的声音紧跟着传来:“王爷,奴婢做了阿胶红枣汤来。”   “进来。”姜和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是。”   巫月好奇地看着小茴端进来的汤,接过来闻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递给了姜和,“别喂太多,三勺即可。”   三勺汤喂完,镜溪嘴里的苦味都被甜味代替,终于不再苦着一张脸。   姜和赞赏地看了眼小茴,替镜溪掖好被子,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沉声道:“我记得你,以前跟在王妃身边伺候膳食,王妃最喜欢吃你做的东西,为什么来东院?”   小茴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姜和还会记得自己,垂首答道:“回王爷,姨娘是个好主子。”   “说真话!”姜和面色一肃。   小茴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姨娘……姨娘很像一个人。”   “像谁?”   小茴猛地抬头看向姜和,接触到他凌厉的眼神,忍不住答道:“像王妃。”   姜和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忘掉‘像’这个字,从今天起把她当做你的主子服侍,不得怠慢,懂了吗?”   小茴愣了愣,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自己说道:“是,奴婢明白,从今天起,奴婢会尽心尽力服侍姨娘。”   “你明白最好。”姜和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明日让红药过来跟你一起照顾,下去吧。”   小茴神色微动,行了礼悄悄退了出去。   巫月一直没有离开,又替镜溪把了脉,确认没有问题了,才向姜和禀告道:“王爷,姨娘的情况已经稳定,只是暂时还不宜移动,需要卧床静养才行。”   “本王知道了。”姜和神色认真的点点头,“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巫月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眼沉睡的镜溪,低声道:“还请王爷借一步说话。”   听到青荷说镜溪怀孕了的时候,沈柔心里一颤,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是她转念一想,这个孩子可是姜和的血脉,生下来只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   只要今天的计策成功了,不但能除了两个绊脚石,姜和的血脉没了,圣上一定会对自己大加赞赏。   这么想着,沈柔心里开始愉悦起来,看来用不了多久圣上的目的就能达成,届时自己也能回京见圣上了。   沈柔让人赏了一对珍珠耳环和十两银子给青荷,赞扬了她一番之后,又许诺会把她调到沈园来。   青荷被沈柔哄得心花怒放,忙不迭地表了一番忠心。   青荷走的时候,瞧见一个清秀的丫头急匆匆地往屋里跑,她认出这个人,正是以前伺候王妃汤药的秀儿。   运气可真好,王妃才走就又被沈侧妃挑中了。青荷在心里嫉妒了一番秀儿,捏了捏手里装着十两银子的荷包离开了沈园。   慌乱的秀儿并没有注意到青荷。王爷带着人去佛堂了,她急着去向沈柔禀报。   “侧妃娘娘,不好了,王爷、王爷还有杜侍卫带着一堆人冲进佛堂了!”   “这般惊慌失措的像什么样子?”沈柔不耐地瞪了秀儿一眼,“镜姨娘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如今被关了佛堂,王爷带人去看看怎么了?”   “不、不是的……”不知为什么,秀儿整个人都在颤抖,“我、我瞧见侍卫押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他浑身都是血……”   “什么?”沈柔手里的茶杯“嘭”的一声摔倒了地上,茶水打湿了她的衣衫,玉蕊忙蹲下去帮她擦拭。   沈柔浑然不觉,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说仔细点!”   秀儿被她吓得身子一震,强忍着心里的惊惧答道:“是、是这样的,我按侧妃娘娘吩咐的躲在佛堂外头盯着……”   “说重点!”沈柔不耐烦地打断她,“什么黑衣服的人?”   “是、是……”秀儿嗫嚅道,“他、他身形很消瘦,是个男人,身上都是血,听侍卫说要把他关到地牢里去。”   “什么……那镜溪呢?她怎么样?”沈柔眼神阴暗地问道。   “这……奴婢没打听就回来……”秀儿看了眼沈柔的脸色,慌忙补充道,“不过奴婢回来的时候,瞧见江侧妃跟巫月姑娘一起往佛堂去。”   “江蕙儿,巫月……”沈柔沉吟了两声,无力地扶住了额头。   见状,玉蕊向秀儿使了个眼色,秀儿忙悄悄退了出去。   “娘娘,咱们怎么办?”   “如今情况不明,也不知道刀四得手了没有,我们不好贸然行动。”沈柔的脸色很不好看,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先去佛堂看看情况再说。”   “是。”玉蕊忙上前扶起沈柔,询问道,“娘娘可要换身衣服?”   沈柔垂首看了眼裙摆上的茶渍,说道:“自然不能这样去见王爷。”   沈柔静静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任由玉蕊整理着衣摆,思索着该怎么办才好。   镜溪已经有身孕,如果刀四这次失手,往后再想除掉她只怕难上加难。巫月也去了佛堂,是不是说明镜溪受了重伤?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趁机除掉!   镜中人柔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沈柔抬起手轻轻拂过微微上翘的眼角,精致的妆容完美无缺。   “走吧。”   沈柔还是低估了姜和对镜溪的重视,她还没走出院门,杜凡就带着侍卫把沈园围了起来。   “沈侧妃,得罪了。”   “杜侍卫,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柔的脸色沉了下来。   “王爷吩咐属下看守沈园,命令沈侧妃不得走出房门一步。”杜凡一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沈侧妃,请回吧。”   ☆、第五十章 我的人   镜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佛堂的小偏房里点着盏昏黄的油灯,姜和正在灯下写着什么,镜溪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望着灯光下姜和柔和侧脸。   灯下的人似有所感,猛地转过头来,漆黑的眸子里似有惊喜闪过,瞬间又恢复平静。   “醒了?”姜和的声音沙哑而有磁性,“觉得怎么样?可好些了?”   镜溪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望着她那双沉静的眸子,姜和只觉的有什么从心头缓缓划过,暖暖的涨涨的,之前那种空落落的慌乱感都消失无踪了。   转身倒了杯温水,姜和走到床边将镜溪扶起来,动作轻柔地把水喂给她。   镜溪小口小口地喝着,待喝完了呼出一口气,仍旧抬头望着姜和。   姜和把水杯放到床头的小几上,低头静静地与她对视。   过了一会儿,镜溪低下头,紧紧地了抱住姜和,呢喃道:“真好。”便没有再多的话了。   姜和却听懂了,干燥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镜溪乌黑的头发,轻声应道:“嗯,真好。”   最后那一刻我等到了你,真好。   最后那一刻我救下了你,真好。   藏在心里的话不用说出来,两人却都能明白。心有灵犀,不必多言。   桌上的油灯突然发出微弱的“噼啪”声,屋内的一下子变得明亮许多。   镜溪被姜和揽着喂了小半碗鸡汤进去,又沉沉睡去。   姜和为她掖好被褥,让小茴在一旁守着,自己则推门出去了。   杜凡早就等在门外,见他出来忙上前道:“王爷,都准备好了。”   姜和点点头,绷着的脸上划过一抹肃杀,眉头微微挑起,沉声道:“走吧,去地牢。”   九月金秋,夜凉如水。整个肃王府一片黑魆魆的,夜空中只能瞧见几点星光,月初是看不见月亮的。   杜凡打着灯笼紧跟在姜和身后,路上遇见巡逻的侍卫,他们手中的火把发出的光映在姜和没有表情的脸上,显得莫名的紧张与惊惧。   姜和走的很沉稳,既不心急也不拖拉,仿佛要去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地牢设在挨着小练武场的假山下,位置还算隐蔽,府里知道具体地点的人并不多。假山设得似迷宫一般,即使知道了地牢的位置,也很难找到入口。   这里平日里不许仆役随意靠近,明里暗里设了许多岗哨。姜和下过命令,对于闯进来的人,守卫可以格杀勿论。   杜凡将手里的灯笼交给门口的守卫,跟着姜和一起往里走,地牢常年不见天日,有些阴森潮湿。   负责看守这里的人叫李成,三十多岁的年纪,长了一脸络腮胡,眼神却十分阴郁。他知道姜和要过来审人,早就准备好了刑具。   刀四被绑在刑柱上,身上添了许多交错的伤痕,有的伤口还在流血,有的已经结痂。   他的长相偏向阴柔,此刻恶狠狠地等着姜和的样子,分外阴狠,“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休想从我身上知道什么!”   不用李成吩咐,站在他面前的黑衣守卫已经扬手抽了他两鞭子。   刀四闷哼一声,仍旧凶狠地瞪着姜和,却没敢再张口。   姜和不屑地勾勾嘴角,吩咐李成:“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吧!”   “是。”李成阴郁的眼睛闪了闪,走到一堆刑具面前,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看向刀四。   刀四警惕地瞪着李成,“你想做什么?”   李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那堆刑具说道:“看到这把刀了吗?知道它能干什么吗?想要得到完整的人皮,得先用这把刀在你的头上划个口子,然后把水银从你的头上灌进去,哦,对了,事先得把你埋进土里才行,那样你就能自己从土里钻出来了……”   他满意地看着刀四惊惧的表情,拿起旁边一个略小的刀,笑道:“知道这个是干嘛的吗?凌迟……”   李成的声音沙哑而缓慢,刀四满头大汗地听着,只觉得心脏正被一刀又一刀的刮着。   “你、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吗?我、我不会屈服的……”   “是么?”李成冷哼一声,“这两个都太血腥,我不喜欢,我最喜欢的是这个。”   他拿起铁炉上放着的火钳,夹起一块铁块看了看,又满意地放下,“看着红彤彤的样子,一定很温暖。”   “还有这个,知道这个盒子里装的什么吗?”李成戏谑地瞧着刑柱上的犯人,为他解惑,“这时蜀地特有的一种蚂蚁,不要看它们个头小,咬起人来最是凶狠,我最疼爱的就是它们。”   冷汗顺着刀四的额头流了下来,他咬咬牙,闭上眼睛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杀?我可不会做这样没有技术的事情。”李成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指着一旁的烙铁吩咐守卫,“先给他尝尝这个。”   守卫迎上上前,夹起了烧得通红的铁块。   杜凡瞧见了,忙对姜和道:“王爷,要不要去外面等?”   姜和点点头,冷冷地看了眼刀四,转身走出了刑室。   两人刚出来,邢室内就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杜凡听得身子猛地一抖。   姜和皱着眉头看他,“这就受不了了?”   杜凡老实地回答道:“属下只是在想以前有没有得罪过李成。”   姜和在外室的椅子上坐下,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惨叫声不断地传来,间或有刀四歇斯底里的咒骂,姜和面不改色地听着,眼神却愈发冷了。   等李成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煤油灯已经燃了一半。   “王爷,他要招了。”   “招?”姜和英气的眉微微上挑,声音冷冽地说道:“本王何时说过要听他废话?他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在本王手里有利用价值?”   “这……”李成愣住,心道,王爷吩咐我用上最残酷的刑具,难道不是为了撬开这刺客的嘴?   “本王只是想让他知道,动了本王的人的代价!”昏暗的灯光下,姜和幽深的眸子里露出了嗜血的光芒。   在场的人心里均是一凛,杜凡跟李成离姜和最近,感受最为明显,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对于身边人的感受,姜和浑然不觉,他漠然起身道:“走吧,让本王看看你的成果。”   杜凡李成二人慌忙跟上。   刀四已经被折磨的晕了过去,一旁的守卫一盆盐水泼过去,才幽幽转醒,口中喃喃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什么都愿意说,什么都愿意说……”   姜和冷笑一声道:“你想说什么?你的身份、指使你的人还是你做过的事情?”   刀四的意识不是很清晰,他语无伦次地说道:“这些……不管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告诉……都可以告诉你……”   姜和冷冷地盯着刀四,许久没有说话。   李成人虽然有些阴郁,却不是傻子,知道下面的事情不是自己能听的,当下领着手下退了出去。   “知道你错在哪儿吗?”姜和眯着眼睛看着型架上的人,“本王的人,你怎么敢动!谁给你的胆子?”   饶是刀四意识不清,仍能感受到姜和身上迫人的怒意和冷冽的杀意。他本能地缩了缩脑袋,半睁着眼睛说道:“我是受人指使的……”   姜和眼神更冷了,幕后的人出了姜明又有谁?这一切,自己早晚要讨回来!   “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身后的人是谁吗?”   闻言,刀四痛苦的脸上显现出灰败的神色,急切地哀求道:“只要你答应给我个痛快,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任务失败了,自己纵使出了这里也免不了一死,皇上那的手段可不比这里轻松多少!   “你以为你还有跟我讲条件的资格?”姜和道,“本王之所以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本王想听你说那些废话,本王只是想亲眼看着敢伤害她的人受到惩罚罢了。”   刀四愣了愣,眼中满是绝望,“不、不、不,我知道一条有用的消息,皇上让益州知府私下联络南蛮王,这条消息一定有用,有用……上回沈侧妃去参加王夫人的宴会,王大人已经跟南蛮联系上了……”   姜和冰冷的眸子里染上了一抹愤怒与失望,姜明啊姜明,你怎么敢!姜氏的江山竟也比不过你的私心吗?   姜和沉着脸走出邢室,对迎上来的李成吩咐道:“给他个痛快。”说完大步出了地牢。   杜凡对李成比了个“杀”的手势,也离开了。   “去查一查益州知府。”姜和低沉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   “是。”杜凡打着灯笼向前走了两步,问道,“要不要跟定先生说一声。”   “嗯,让他最近提高警惕。”   回到佛堂,镜溪还在睡,安静的脸上一片苍白。   姜和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眼中一片复杂之色,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来,“我一定不会让他得逞。”   睡梦中的人发出一声嘤咛,仿佛在说“我相信你”。   姜和面色柔和了几分,脱了外袍,在镜溪身旁躺下。   ☆、第五十一章 佛堂走水   沈柔被晾了好几天才见到姜和,她还不知道刀四已经死了,瞧见姜和先委屈地哭了一通,紧接着说道:“不知妾身犯了什么错,王爷要这样待妾身?”   “王爷可是不满妾身把妹妹关进佛堂里?妾身也是无奈之举,浣衣房死了人,妹妹又有嫌疑,妾身奉王爷的命令管理后院,若不能公正处理,如何服众?”   “是吗?”姜和道,“可是益州州府的仵作告诉我,秋扇死于扎进头顶的银针,与膏药并没有什么关系。”   沈柔心头一跳,猛地抬头看向姜和,一触到他那双毫无感情的双眸又迅速转开脸,低头答道:“这、这真是太好了,看来妹妹的嫌疑可以洗脱了。”   这益州知府到底在干什么?不是说好了,把事情嫁祸到镜溪身上么?难道他背叛了皇上,还是姜和发现了什么……   姜和面沉如水,隔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几日前,王府里出现了个刺客,本王下令把他关进地牢了。”   沈柔猛然攥紧手里的帕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却不敢显露丝毫,佯怒道:“这刺客好生大胆,青天白日的也敢来王府行刺,还好王爷把他抓住了,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哦?你真的这么想?”姜和危险地眯起了双眼。   “当、当然了,妾身是王府的人,自然以王府的安危为重,王爷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妾身跟这刺客是一伙的?”沈柔说完委屈地看着姜和,眼中似有泪光闪过。   姜和丝毫不为所动,猛地一拍桌子,冷声喝道:“沈柔!你真把本王当傻子不成?本王从未说过刺客是白日行刺,也未曾说过人是本王抓到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妾身……”沈柔慌乱起来,“妾身是听院子里的下人说的。”   “沈园早就被本王下令禁足了,你院子里的下人又是如何知道的?”姜和冷冷地看着沈柔,眼中蕴藏着刻骨的寒意。   “这、这……”沈柔心中一片焦急,暗中猜测刀四招了没有,亦不知道姜和是否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敢贸然回答。   姜和早已知晓了事情的全部,并不在意沈柔的回答,他已经打定主意不放过沈柔了。   原来姜和下令杀掉刀四后,李成仍旧按惯例把刀四审了一遍,把刀四的口供记录下来呈给了姜和。姜和看过之后就名李成把地牢里的存档烧了,只留了他呈上来的那份。   沈柔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脱身。   “妾身知罪,王爷突然下令禁足妾身,妾身不知犯了什么过错,这才慌了神做了错事,还请王爷责罚!”   她跪在地上,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帕子抹泪,那委屈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生怜意。   姜和的嗤笑一声,不愿意再同她虚与委蛇,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掷到她面前,冷声道:“别的本王可以不同你计较,本王只想问你这是什么?”   沈柔看了一眼,还以为是下到秋扇药膏里的毒药,拿起来细细端详了片刻,猛地睁大了眼睛,这药怎么会在这里?邱嬷嬷不是说早就毁掉了么?   “看来你知道这药的用途。”姜和幽深的眼中燃起了愤怒的火焰,“你好大的胆子!”   沈柔反应过来,双手一抖,青色的瓷瓶从她手中滚落。细密的汗珠不知何事布满额头,她垂下头焦急地辩解道:“妾身不知,还请王爷明察,这里面装的可是害了秋扇的东西?”   在事情未明前,一定不能松口!沈柔的目光坚定中透着一丝狠辣。   “沈柔啊沈柔,本王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姜和怒极反笑,“你以为本王今天为何会见你?”   难道不是为了镜溪的事情?沈柔纤细的手指一颤,是了,镜溪不过是个刚得宠的侍妾,哪里值得姜和兴师动众?这药既然被他发现了,为了谁再简单明白不过了……   不好!沈柔心头猛地一跳,以姜和的性格若是知道了真相,自己焉有命在?   不行,我绝对不能死!我还没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回京城见皇上,怎么能这样死了?等了那么久了,我绝不允许失败!皇上答应过我,等我回了京城就封我做皇后,我一定要完成任务!   “王爷想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懂?”沈柔垂着眼睛说道,“妾身知道先前做事鲁莽,甘愿受罚,还请王爷网开一面。”   沈柔的声音轻柔而又平静,最后一句话落音,她突然抬头笑着看向姜和。   姜和不知她的用意,微微蹙起了眉头。就在此时沈柔突然起身冲了上来,握着银针的手毫不留情地向姜和的面部刺去。   姜和身形未动,抬起右手挡住她攻击的手,在她再次刺过来之前,抬手一张将她打飞出去。   “不自量力!”   沈柔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一贯柔软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她狠狠地瞪着姜和,不甘心地说道:“要怪只能怪你许下那样的誓言,我怎能让唐蓉生出孩子来!”   “所以你就唆使邱嬷嬷把绝育药下到蓉儿的饮食里?蓉儿待你不薄,你但凡有点良心,又如何狠得下心这样待她!”   “我为什么狠不下心?”沈柔冷笑道,“同样是女人,凭什么她就能享受你的恩宠?而我却因为她远离我所爱的人,不但得不到丈夫的怜爱,连生育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这不过是你害人的借口罢了。”姜和微微眯起了眼睛。   “借口?是啊……”沈柔幽幽地说道,“皇上让我嫁过来,我拒绝不了他,我怨恨不了他……可是我心里恨,凭什么我爱而不得,你们却能守着誓言那么甜蜜!我就是要让你们痛苦!”   “哈哈哈,想必这三年来唐蓉心里很不好过吧!身为一个女人,却不能为深爱的丈夫孕育子嗣;为了顾全大局,明明心中痛苦万分,却还要在侍妾进门时佯装大度,强颜欢笑。”   沈柔嘴角慢慢渗出血来,她讽刺地说着,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她微微抬头地看着姜和难看的脸色,面露得逞之色,“我就是要让你们痛苦!我恨你们!”   姜和漠然地看着,他那一掌并没有留余地,沈柔撑不了多久了。   “你真正恨的人是姜明,你只是不敢承认罢了。”丢下这句话,姜和起身离开了这里。   沈柔难受地咳了一声,胸口传来阵阵绞痛,这是心脉受损的征兆,她固执地睁着眼睛,喃喃道:“不,我怎么可能恨他,我爱他啊,他说过等我回到京城就让我做皇后的……我爱他啊……”   柔美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过,她想起那年冬天大雪,她蹲在破败的街口瑟瑟发抖,大雪几乎将她淹没。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冻死时,是姜明救了他。   他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温暖,茫茫大雪中他笑着对自己说:“你愿意跟我走吗?永远跟着我。”   把手伸向他的那一刻起,她就躲不过命运的安排了。   为什么?为什么说了让我永远跟着你,最后却还是让我嫁给别人?为什么到了这一刻我还是相信你、想着你……   姜和缓缓走出内室,冷声道:“侧妃沈柔意图行刺本王,谋害皇室,自今日起降为贱妾,搬出沈园。”   沈园众人听了,均是大惊失色,却不敢说什么。谋害皇室的罪名实在是不轻,没人敢为她求情。   这时,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跑过来禀报道:“启禀王爷,佛堂似乎走水了。”   姜和脸色大变,这才发现佛堂那边的天空上浓烟滚滚,对那侍卫吩咐了一声,纵身一跃离开了沈园。   不大的佛堂已经被烈火吞没,灼人的热浪一波一波地袭来,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时不时传来,牵动着救火的众人紧张的心。   杜凡正焦急带着众人救火,看到姜和忙迎了上去:“王爷,情况不太妙,这时节本就干燥容易走水,火势又来的凶猛突然……”   “屋里的人呢?”姜和猛地打断杜凡的话,“人都就出来了吗?”   “这……”杜凡吞吞吐吐地说道,“火势实在是太大了,又那么突然,还没来得及……”   杜凡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姜和躲过一个侍卫手里的木桶,将整桶水浇到自己头上,面不改色地往火海里冲。   杜凡一个箭步上去拉住他,焦急地劝道:“王爷,火势太大了,姨娘说不定已经……”   “闭嘴!”姜和冷声喝道,“她一定不会出事的!”   “可是王爷……”杜凡还欲再劝,姜和已经甩开了他的手,“王爷万金之躯怎可涉险,让属下去吧!”   姜和仿佛没听见一眼,人已经冲进了火海。   见状,杜凡也来不及多想,对周围怔愣的侍卫吼了一句:“看什么看,赶紧救火!”说完也往自己头上浇了一桶水,随手拿过侍卫们放在一旁的外袍,浸湿了拿起来就往里冲。   “王爷,你等等属下!”   ☆、第五十二章 梦境   第五十二章杜凡把手里的湿衣服递给姜和,恳切地说道:“王爷带上这个,以防万一。”   姜和看了看,一言不发地接过。佛堂里浓烟滚滚,想了想,姜和用它掩住了口鼻。   两人来到偏房,却发现房门已经被打开了,里面隐约传来急切的呼唤声,夹杂着烈火燃烧的声音,听不真切。   姜和眉头一皱,快步冲了进去。杜凡紧随其后。   偏房的情形十分严重,到处都是火焰,有些地方房梁已经被烧塌了。姜和的视线移到镜溪躺着的床上,却发现枣木红漆的雕花床快被烧成了木炭,上面哪有人在?   小茴躺在不远处,似乎已经昏迷。另一边夏蝶正在试图推开压在画屏身上的燃烧的木桩,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方才在外头听到的声音就是她的。   杜凡见状,上前一步,一脚掀起木桩踢到一旁。夏蝶忙擦了眼泪,把画屏扶起来,哭喊道:“画屏姐姐,画屏姐姐,你醒一醒啊!”   画屏眉头紧皱,苍白的脸被火光映得微微发红,口中不知何时溢出了鲜血,沾满了整个下巴。   杜凡微微皱了皱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姜和走过来问道:“你们都在这里,姨娘呢?”   “王、王爷。”看到姜和,夏蝶镇定了几分,“姨娘在……不对,刚才有一个男人把姨娘带走了!”   姜和面色一冷,沉声问道:“什么样的男人?”   面对的这样的姜和,夏蝶莫名的害怕,她紧张地回答道:“一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长得还算英俊……哦对了,他手里还拿了一把剑。”   姜和沉默着皱起了眉头,这样的人何其多,要如何判断?   这时又一根房梁砸了下来,爆裂的噼啪声听得人心弦紧绷,杜凡焦急地劝道:“王爷,看来姨娘暂时没有危险,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离开再说吧!”   姜和亦知道多留无益,不再纠结,“你们带着画屏先出去。”然后走到小茴身边,把杜凡给的衣服往她身上一裹,把人背了起来。   杜凡把衣服给了夏蝶,弯腰抱起来画屏。   千疮百孔的房屋就快支离破碎,几人不再逗留,快步出了这灼人的地方。刚踏足到庭院,便听身后“轰”的一声巨响,身后的房屋瞬间塌陷。   杜凡心中一阵后怕,却也长舒了一口气。   庭院中一些草木已经烧了起来,浓烟弥漫,散发着呛人的气味。间或有一些救火的侍卫跑进来,一桶水泼到火上,又迅速跑了出去。   闻讯赶来的巫月正在外头焦急的等待着,瞧见姜和背着人出来,忙迎了上去,“王爷,有没有受伤?姨娘呢?”   “我没事。”姜和道,“你先看看画屏,她被梁木砸了一下。”   杜凡刚把画屏放下,夏蝶正跪在她身边唤她,几人身上都黑乎乎的一片。   “砸到哪里了?”巫月一边询问,一边蹲下去为画屏检查伤口,画屏刚刚伤了后背还没好全,若再被梁木砸到背部……   夏蝶瞧见了救星一般看着巫月,急切地回答道:“后背,当时那根梁木被火烧断了,巫月姑娘,画屏姐姐不会出事吧?”   巫月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安抚地看了眼夏蝶,“别担心,我先给她看看。”   巫月将手搭到画屏的手腕上,过了一会放下手,却轻轻叹了口气,果然心脉与肺脉都被震碎了。   “巫月姑娘,怎么样?”夏蝶含泪问道。   “你别太难过。”巫月轻声安慰道,“本来她受伤的地方就紧挨着心肺,梁木砸下来的时候伤口撕裂,难免上到心肺两脉……”   夏蝶呆住,正欲开口求巫月就画屏,便见画屏干咳一声,幽幽转醒,她镜溪地叫道:“画屏姐姐,你醒了?”   画屏微微点头,四下望了望,看到姜和时眼中才露出一丝神采,她费力地喊道:“王、王爷……”   姜和走了过去。   “姨、姨娘……带走她的人是、是一个江湖……”画屏一直皱着眉头,似乎忍受着极大地痛苦,“江湖人,一定要救姨娘、救姨娘……”   画屏说的断断续续十分费力。姜和蹲下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得到了保证,画屏似乎放下了心,长呼了一口气。这似乎费劲了她所有的力气,当她转头看向夏蝶时,只来得及说:“别伤心,好好照顾……姨、姨娘……”   “画屏姐姐!”夏蝶痛哭出声,她紧紧攥着画屏软绵无力的手,心中满是痛苦,“都怪我,都过我太笨了,连梁木都躲不开,画屏姐姐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死,都怪我……”   巫月与杜凡听了,不由都伤感地低下了头。   这时一个侍卫匆忙跑了过来,忐忑地说道:“王爷,不好了,刚刚有人闯进了沈园,救走了沈侧妃。”   姜和的眼中划过一丝狠戾的光芒,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回王爷,王爷离开沈园不久,就有一伙黑衣人闯了进来,杀了几个侍卫就冲了进去,把沈侧妃救走了,还说、还说以后再来报仇……”   “报仇?”姜和的面色冷厉,“本王还没去找他们算账,他们倒是先来了。”   “王爷,这火来的突然,会不会跟那些黑衣人有关系?”杜凡走到姜和身边问道。   “调虎离山之计。”姜和道,“带人去追,白日不好躲藏,沈柔又受了伤,他们走不远。”   “是。”   那侍卫领命走了,姜和叫来管家李忠,让他负责救火事宜,自己则带着杜凡和一队侍卫去找镜溪。   临走前他吩咐巫月道:“等人醒了,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要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巫月点点头,迟疑地问道:“那画屏……”   “让李管家安排厚葬。”   益州城一处偏僻的院落内。   镜溪躺在床上,身体还有几分虚弱,她看着床前高大的男人,无奈地说道:“王爷很快会派人找来,你为何要这般固执?”   “我是来带你走的。”华惊梦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肃王府并不安全,京城那位早晚会对蜀地出手。”   镜溪脸色蓦然一变:“肃王府安不安全,你又如何知道?”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京城那位的心思吧?”华惊梦微微勾起唇角,看着镜溪道,“跟我说话,你不必这般拐弯抹角。”   镜溪被他看得不自在,微微别开脸道:“你……我说过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镜溪了,那些事我都已经忘了。”   “是吗?”华惊梦并不相信,“那你为何记得肃王妃对你有恩?还是说,你只是把我忘了……”   他话里满是苦涩,似乎十分痛苦。   要怎么说呢?告诉你你爱的那个镜溪已经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只是顶着镜溪皮囊的冒牌货?   看着华惊梦那双星子一般的眼睛,镜溪终究是不忍心说出口,只好垂首沉默。   华惊梦见她不说话,轻叹一声,放柔了声音说道:“你安心在这里养胎,肃王府并非安定之所,等一切都平息了,若你还想回去,我也不会强求。”   “你……”镜溪惊诧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我有……”   华惊梦再次笑了,那是江湖人特有的潇洒而又不羁的笑容,他说道:“自然,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你愿意,我会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爱。”   镜溪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华惊梦会这样说,更感叹于他对镜溪的深情与包容。   华惊梦垂眼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镜溪一个人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脑海里一片白雾,紧接着白雾化作了一片苍翠的竹林,一个蓝衫少女背着背篓,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锄头,正笑着对身边的少年说着什么。   少女长得明眸善睐,清澈的眼睛仿若山间的溪水一般,她笑得十分开怀,口中说道:“惊梦哥哥,南山的灵芝能去采了,我们一起去吧!”   身边的少年身量不高,眼中锋芒毕露,看着少女时满是宠溺与喜爱,偏要皱着眉头答道:“不要,你那么笨,又不会武功,南山的路那么险,我岂不是要一直救你?”   “是啊,惊梦哥哥武功那么厉害,溪儿什么都不会呢。”少女沮丧地垂下了头。   少年眼中划过一抹焦急,忙安慰道:“不过看在你会帮我包扎伤口的份上,就跟你一起去吧,不过你回来要帮我换药。”   少女的心情立刻明媚起来,她眨着眼睛说道:“好啊,惊梦哥哥最好了!”   少年被少女拖着向前走,嘴角悄悄勾起了一抹微笑,兴奋地走在前面的少女却没有发现。   很快苍翠的竹林就变成了崎岖的山路,少女大半个身子都掉在山崖上。少年咬紧了牙关,死死地拉住少女,先前受伤的胳膊伤口崩裂,渗出了鲜血。   “惊梦哥哥,我好怕啊!”少女眼中满是恐惧,满心信任着少年。   “别害怕,抓紧我,我这就拉你上来!”少年安慰着她,手上猛地一使力,竟然将人拉了上来。   ☆、第五十三章 月华惊梦   第五十三章劫后余生的少女紧紧依偎在少年的怀里,少年扶着她的发轻声安慰着,其实他自己也在发抖。   怀里颤抖的身躯渐渐安定下来,少女抬起头冲少年露出一个笑容,山风吹动她的额发,清澈的眼中满是信赖。   画面很快随风消散,转眼少年少女都长大了些。少女看起来更美丽了,少年则更加挺拔了。   少女抱着少年痛哭,“惊梦哥哥,师父去了,就剩下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少年面容憔悴,眼中满是哀痛,回抱着少女说道:“嗯,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少年的话掷地有声,在少女的心中久久回荡。   镜溪一时觉的那个少女就是自己,一时清晰地明白那不是自己。   场景突然转换,两人住的竹屋被一群江湖人围了起来。不会武功的少女焦急地看着在人群中厮杀的少年,忍不住哭了起来。   少女的哭声惊动了少年,少年握着剑的手一紧,声音低沉地说道:“我曾在师父面前发过誓,不轻易用月华杀人,既然你们欺人太甚,我就不客气了。”   很快竹屋外就被鲜血染红了,少女躲在门后听到那些人恶狠狠地说道:“只要把月华剑交出来,我们就放了你们师兄妹!”   “休想!”   少女看到那个对自己笑得温柔的少年,满脸的杀气,收割稻草一边收割着围攻者的性命。   那群江湖人最后还是怕了,带着同伴的尸体离开了。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少年被浇了个透顶,鲜血晕染了全身,他走到颤抖的少女面前,安抚道:“别害怕,坏人都被我赶走了。”   少年伸出手想要碰碰她的脸颊,却被她惊惶地躲开了。少年的脸又一瞬间的僵硬,眼中划过一抹受伤,他苦涩地唤道:“溪儿,是我,不要怕……”   少女的身子猛地一颤,恢复了清明,看清眼前的人,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痛哭失声:“惊梦哥哥,我好怕……”   “别怕,我会保护你。”   ……   镜溪猛地睁开了眼睛,她出了一身冷汗,浑身粘腻,上等的白绸亵衣贴在身上十分难受。鬓发已经被打湿,她抬起软绵的手摸了摸眼角的泪珠,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梦境太过真实,让她心悸不已,此时不由长舒了口气。   “做噩梦了?”   男人突兀的声音响起,镜溪吓了一跳,抬眼看去便瞧见华惊梦端着药碗关切地看着自己。想起梦中的情形,镜溪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华惊梦不在意地笑笑,试探着问道:“梦见以前的事情了?”   镜溪不由地看向他,华惊梦的下巴十分的精致,一点也不像一个历经生死的剑客。镜溪想起梦境中少年抱着自己的时候,精致的下巴搁在肩膀上的感觉。   有点扎人,却意外的安心。   “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你叫我了。”华惊梦的眼中浮现出回忆的神色,微微笑道,“你以前总是这样叫我。”   许是因为刚刚梦醒的缘故,看着华惊梦的样子,镜溪竟然觉得心疼起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你……”顿了顿,镜溪还是不敢说出真相,她害怕看到对方难过的眼神,“拿的什么?”   华惊梦一愣,很快就恢复了剑客的沉稳,看着手里的药碗说道:“这是我给你煎的安胎药,你动了胎气要好好静养才行。”   镜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沉默着接过他递过来的安胎药,道过谢后安静地喝了下去。   放下碗就瞧见华惊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样喝下去,不怕我给你的是打胎药么?”   镜溪愣住,方才自己确实对他半点怀疑也没有,似乎从醒来以后,自己对华惊梦就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你不会的。”   这一次倒是华惊梦愣住了,他看着镜溪那双依然清澈的双眼,良久才转开脸,“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镜溪看着他仓皇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这个院子真的很偏僻,镜溪在床上躺了几天,丝毫没有感受到人群的喧闹,倒是时常能听到鸟鸣。   这几日除了用餐的时间,华惊梦很少出现在镜溪面前,可是一旦镜溪有什么需要,他又会第一时间现身。   等了几天,镜溪心里有些焦躁。   自那天醒来以后,姜和就不愿意镜溪离开他的视线,除了军中的大事他不会轻易离开。   那天下午,镜溪服过药就睡去了。没一会儿,她就被小茴叫醒了,那时整个佛堂浓烟弥漫,四处都是火焰。   火势蔓延的速度非常快,两人还没走到门口就被落下的房梁挡住了。小茴着急的不行,一直在想办法推开那个梁木。   浓烟让镜溪头晕眼花,她的身体还很虚弱。   这时哗啦一声,房顶破了个大洞,华惊梦从洞中一跃而下。   镜溪一眼就认出了他。   华惊梦抱起摇摇欲坠的她就要飞身离开,小茴连忙挡住了他。华惊梦丢下一句不会伤害镜溪,提气跃上了房顶,纵身离开了大火燃烧的佛堂。   恍惚间,镜溪回望佛堂,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火势起来的太快了,让人措不及防。   这几天镜溪在床上思来想去,隐隐有了自己的猜测,只怕这场大火与沈柔脱不了干系。   镜溪想回肃王府,华惊梦却不同意,他的理由只有一个——肃王府不安全。   镜溪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轻叹一声,没再坚持,又请求华惊梦帮自己向姜和报个平安,华惊梦沉默了许久却没有拒绝。   这天小院里来了一位客人,一个穿着青色棉布劲装的女子,白皙的脸上长着一双大而灵动的眼睛。浓密的黑发全部束在脑后,用一条青色的串珠丝带系着,又分开几绺编成小辫儿垂在胸前,利落而又不失可爱。   她闯进来的时候,镜溪正在喝药,华惊梦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边桌子旁。   “华惊梦!你居然敢骗姑奶奶,姑奶奶不拆了你这个地方就不姓叶!”顺着她怒气冲冲的声音,房门被嘭的一声踹开了。   镜溪被吓了一跳,手上一抖药碗就被摔碎了。   华惊梦当下就皱起了眉头,冷冷地看着叶清瑶。   叶清瑶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对他横眉冷对的样子视若枉闻,嗤笑一声,转头就要往镜溪那儿走。   华惊梦手里的剑转手一翻,黑色的剑鞘挡住了她的去路。   叶清瑶气的撅起了嘴,双手抱胸,柳眉一挑,气呼呼地问道:“你干什么?”   “不准过去。”华惊梦轻瞥了她一眼。   “哼,你说不准就不准?”叶清瑶眼睛一瞪,不服气地说道:“今天本小姐还非过去不可了!”   她转了个弯,想要绕过挡路的剑鞘,熟料那剑鞘竟像长了眼睛一般如影随形。   几次三番之后,叶清瑶急红了眼睛,眼睛在镜溪身上转了一圈,换了战术。她也不管一旁警惕的华惊梦,笑眯眯地看着镜溪道:“漂亮姐姐,我是叶清瑶,你叫我清瑶就好,我跟你说这个人是个大骗子,你可千万不要相信他!”   华惊梦的眉头聚起了小山峰。   “我今天就是来揭穿他的!”叶清瑶的表情分外严肃,正气凛然地继续说道,“姐姐长得这么漂亮一定要小心了,你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其实就是个猥琐的骗子!”   嚓啦,镜溪听到了拔剑的声音。   “哼,被我说中了吧!”叶清瑶瞪着华惊梦,大眼睛里满是恼怒,“她不会真是你骗来的吧!好啊,华惊梦,你先前偷看本小姐洗沐浴……”叶清瑶慌忙捂住嘴,再开口时气势稍减,“总之,本小姐今天要跟你算总账!”   华惊梦不屑地勾起了嘴角,眯眼打量着叶清瑶道:“偷看?就你那白菜一样的身材,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你你你……”叶清瑶被气得七窍生烟,一跺脚,转身跑开了。   华惊梦嗤笑一声,毫不在意地收回剑,转头就瞧见镜溪发光的探究眼神,忍不住问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镜溪笑而不语。   华惊梦俊眉微挑,转身出去了,片刻之后拿了扫帚过来,把床前的碎片清理干净又离开了。   过了两天,叶清瑶又来了——华惊梦有事儿出门了。   镜溪正倚在床头看书,她最近无聊的很,便让华惊梦找了些书过来消遣。   叶清瑶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探头探脑地看了看,没瞧见华惊梦,松了一口气,兴奋地抬腿进门了。   听到动静,镜溪放下书看过去,瞧见是叶清瑶,笑道:“是你,快来坐!”   叶清瑶扭扭捏捏地蹭过来,瞟了眼床上的书,笑嘻嘻地说道:“漂亮姐姐,你在看书呢?”   镜溪点点头,笑着看着她道:“我叫镜溪,你叫我的名字就好。”   “镜、溪……”叶清瑶觉得这名字莫名的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好作罢,“溪姐姐,华惊梦呢?”   “他出门了。”   叶清瑶听了长舒一口气,大大咧咧地坐到床头的椅子上,“出去了就好,唉,这两天可无聊死我了,最近也不知道那个王爷发什么风,要找一个叫、叫镜溪的人……嗯?镜溪!”   叶清瑶猛地睁大了眼睛。   ☆、第五十四章 真爱是谁    叶清瑶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沉痛地说道:“华惊梦果然用了不正当的手段,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   “哪种人?”   “溪姐姐长得这么漂亮,他一定是垂涎你的美色才把你骗至此地!”叶清瑶捶了捶手心,眯着眼睛说道,“好啊,没想到他竟然卑鄙至此,我一定不能让他得逞!”   镜溪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却还是帮华惊梦辩解道:“叶姑娘,你误会了……”   “好了,不用说了!”叶清瑶抬手打断镜溪,“你都不知道肃王爷为了找你,简直要把整个益州城掘地三尺了,溪姐姐,你一定不能被华惊梦的花言巧语骗了!”   “不是,事情不是这样的……”   “溪姐姐。”叶清瑶扶住镜溪的肩头,一本正经地看着镜溪的眼睛说道,“肃王爷才是你的真爱啊!你不要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镜溪无奈地叹了口气,“我……”   “哎,不要我了,我先去探探情况,你准备一下,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叶清瑶说着拍了拍镜溪的肩。   “你要去哪儿?”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看看华惊梦回……”叶清瑶转过身,猛地捂住了嘴,看着眼前的人瞪大了眼睛,眼珠转了转挤出了一个笑容,“哈哈,你已经回来了啊?”   “嗯”华惊梦淡淡地应了一声,“你找我做什么?”   “啊哈哈,没什么没什么,那什么,是、是溪姐姐要找你!”叶清瑶讪讪地笑道,“对对对,溪姐姐找你有事儿来着。”   叶清瑶把华惊梦往镜溪床前一推,在他身后对镜溪挤眉弄眼了一番,在华惊梦转头看她前说道:“啊哈哈,那什么你们聊哈,你们聊,我先走了。”   华惊梦看着她迅速跑出去的身影,微微皱起了眉头,转头问镜溪:“你没事儿吧?”   镜溪摇摇头,“我没事儿,叶姑娘很可爱。”   华惊梦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却没说什么,转而问镜溪:“今日觉得如何?”   镜溪抚摸着肚子说:“好多了,精神也比前几日足了许多。”   看着她满眼幸福的样子,华惊梦的眼中划过一抹黯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嗯,那就好,这个给你。”   那是一支浅棕色的桃木簪,尾端是镂空的云溪纹络,看上去素雅大方。   “这是……”   华惊梦道:“照你现在的恢复速度,你很快就能下床走动了,届时可用它簪发。”   镜溪愣了愣,沉默着接过,踌躇了片刻还是问道:“谢谢,那个,我请你帮忙捎的口信……”   华惊梦握剑的手紧了紧,面色如常地答道:“我今日去肃王府,并没有看到他,我明日再去走一趟。”   “噢。”镜溪失望地垂下了头。   华惊梦平静的脸色闪过一丝愤怒,很快又掩了下去,“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在门外徘徊了许久的叶清瑶瞧见他出来,转身就要跑。   “站住!”   叶清瑶停下脚步,挤挤眼转过身,“干、干嘛?”   华惊梦走近她,冷酷地盯着她的脸道:“你刚刚跟溪儿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   “说实话!”   叶清瑶被吼得身子一抖,待反应过来不服气地说道:“哼,你吼什么?你做下这等天理不容之事,本小姐看不过去,要锄强扶弱!怎么地吧!”   “天理不容?”华惊梦危险地眯起了双眼。   “对,就是天理不容!”叶清瑶双手抱胸,气哼哼地说道,“人家是肃王的姬妾,你再怎么喜欢也没用!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叫夺、人、所、爱!”   “肃王爷才是溪姐姐的真爱,你懂不懂?”叶清瑶斜视着华惊梦道,“肃王那么痴情专一,你怎么忍心拆散他们?”   “真爱?痴情专一?”华惊梦不屑地勾起了嘴角,“今晚我就让你看看,你所谓的‘痴情专一’到底是真是假。”   “什么意思?”叶清瑶怀疑地看向他。   “去看了就知道了。”华惊梦瞥了她一眼,“还有我跟溪儿是青梅竹马,要说夺人所爱也应该是肃王才对。”   青梅竹马?叶清瑶眨眨眼睛,心底划过一抹黯然。   益州城宽阔的街道上,姜和听着侍卫的禀报,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暴躁之气,那个江湖剑客到底是谁?竟有如此本事,把人藏得严严实实的,自己亲自带人寻了这么多日都没能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姜和跃上马背,正要往下一处赶去,一个穿着深红色武士服的侍卫冲了过来,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报道:“报告王爷,将军府出事了。”说完把手里江成风的印信递给了姜和   姜和拆开一看,眉间聚起了小山,这个楚莹什么时候寻死不好,偏偏选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略一思衬,他吩咐手下继续寻人,自己则带了两个亲卫往将军府去了。   巫月从软禁楚莹的房间出来,在姜和铁青的脸色下说明了情况。原来楚莹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又自知不可能再与南蛮王相守,心灰意冷之下生出死意。后来又无意间知道,姜和要那她跟腹中的孩子同艾古木谈判,更觉拖累所爱之人,竟真的寻了短见。   “王爷。”巫月总结道,“楚姑娘的身体现在很虚弱,需要静养才行,万万不能再有轻生的举动了。”   “本王让你好好看着人,你怎么看的?”姜和瞧着巫月身边的男人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万无一失?”   男人连入刀削棱角分明,面如古铜,眼似鹰隼,整个人透出一股坚毅果敢之色。他身材魁梧高大,穿着褐色的铠甲,腰间挂着一把长刀,右手习惯性地按在刀柄上。   他就是令南蛮闻风丧胆的大将江成风,听到姜和的质问,他面露羞愧之色,垂首道:“末将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我罚你有什么用?”姜和怒道,“你可知道,今日若是没有巫月,后果不堪设想!”   “属下知道王爷想用楚姑娘跟南蛮王谈判,好免去蜀地征战之苦,末将办事不力,请王爷……”   “行了!”姜和揉揉额头,无奈地说道,“为今之计是看好楚莹,以防不测,这几日就让巫月留在将军府。”   江成风严肃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缓缓转头看向巫月,又迅速转了回来,呐呐地说道:“是、是,有劳巫月姑娘。”   姜和被他这副蠢样子看得心烦,想想还未找到的镜溪,心中更加烦躁,冷酷地说道:“我会让定北楼过来劝说楚莹,不管她跟艾古木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终究是我大姜国的人。”   “西蜀儿郎因为战事而死的都快能把澜沧江填满了,这其中难道就没有她的家人血亲?和平盟约不管是对西蜀、对姜国还是对南蛮都有好处,如今有了锲机一定要达成才行!”   姜和的眸子中满是志在必得的光芒,他这一席话引起了江成风的共鸣。江成风常年带兵打仗,士兵惨死的模样他比姜和见得更多,也更痛心,是以对姜和打心眼里佩服,当下道:“末将明白,定不辱使命!”   姜和点点头,转而对巫月道:“巫月,你是医者,有机会劝一劝她。”   医者父母心,巫月得知了楚莹的事情之后对她十分怜惜,姜和不说她也会这样做,当下满口应下。   姜和这才放心地走了。   如今已经是深秋时分,夜幕很快降临。   两个矫健利落的身影悄悄摸进了戒备森严的东厢,一个高大,一个娇小。静悄悄的院子里只能看到站岗的侍卫,屋子里燃着灯火,隐隐约约能听到女人的声音。   小个子的黑衣人猛地捂住了嘴,瞪大眼睛看着一旁的高个,低声道:“华惊梦,你不是看上这屋里的女人了吧?说什么带我来看真相,分明是你自己想看!”   “安静一点!”华惊梦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我只知道这屋子关着一个女人,今日江成风传了一封信给姜和,姜和就急匆匆地来将军府了。”   “你谁说肃王……金屋藏娇!”叶清瑶低呼一声,“不可能!他明明对溪姐姐用情至深……”   “你哪个脑子看出他用情至深了?”华惊梦冷哼一声,“是与不是一看便知。”说着向不远处打出一枚石子。   侍卫听到动静,谨慎地向发出声响的地方靠近。华惊梦又一枚石子打过去,打中了这侍卫的后颈,他还来不及反应已经晕倒在地。   另一个侍卫见了,只觉不好,正要喊叫,华惊梦已经飞身而上一掌将他劈晕。前门同工就这两个守卫,江成风怕引人注意特意安排的,同时为了掩人耳目,他在另一处僻静的院落里安排了大量的侍卫。   两人把耳朵贴近门口,里面的声音清晰地穿了出来。   “楚姑娘,你如今有了孩子,还是想开一些的好,王爷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楚莹明白,谢谢姑娘的照顾。”   “楚姑娘客气,王爷吩咐我跟将军好好照顾你,我们自然不敢怠慢。”       ☆、第五十五章 找到了(捉虫)   叶清瑶娇俏的小脸上浮现出震惊的神色,她倒吸一口气,忍不住说道:“真没想到肃王竟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上做出痴情的样子,暗地里竟做出金屋藏娇之事!”   华惊梦皱着眉头看了叶清瑶一眼,低声道:“你小声些。”   然而已经晚了,院门处突然涌进来一大堆身穿黑甲的士兵来。打头的是个身穿铠甲英武的将军,正是江成风。   两人见被发现了,索性也不躲了。叶清瑶有些心虚,瞄了华惊梦一眼,见他抱剑而立意外的潇洒帅气,想了想索性抽出腰间的红色软鞭握在手中。   “两位是什么人?为何夜闯我将军府?”   华惊梦冷哼一声道:“路人。”   叶清瑶心中正为镜溪愤愤不平,挑衅地看着江成风道:“你就是那个什么江成风吧,哼,看你长得一脸正气,没想到竟然帮着肃王那个伪君子做坏事!”   “你说什么?”江成风皱起了眉头,“王爷光明磊落,西蜀人人皆知。”   “嗤。”叶清瑶不屑地说道,“什么人人皆知,不过是个金屋藏娇、欺骗溪姐姐的感情的伪君子,哼!”   巫月在屋里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正巧听到了叶清瑶的话,不由问道:“溪姐姐?你是说的可是姨娘?”   “什么姨娘?”叶清瑶仍旧愤愤不平,华惊梦打断她的话道:“你应该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圣手’巫月吧?告诉姜和,溪儿不会再回肃王府了,让他不用再找了!”   “阁下这是何意?”巫月有些焦急,心里隐约猜测他就是带走镜溪的江湖人,“姨娘身体虚弱正需要温养的时候,王爷十分担忧,还请阁下告知巫月姨娘身在何处。”   江成风也知道王爷正发了疯似的找人,当下道:“我看阁下并非宵小之辈,为何不肯据实以告?”   华惊梦冷笑一声,似是不愿意再废话,“无可奉告,想要找到溪儿,就要看姜和自己的本事。”说完提起叶清瑶,一个纵身跃上了屋顶。   不待江成风追上来,冷傲一笑,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将军?”身后的亲卫上前询问。   “贸然去追容易引人怀疑,速去禀报王爷。”说完纵身跃上屋顶,向华惊梦消失的地方追去。   华惊梦的轻功独步江湖,当初刀四都被他耍的团团转,江成风想追上他自然不大可能。夜间视力有限,他勉力追了一会儿,就再也找不到华惊梦的身影了,只好回去复命。   却说姜和结束一天的搜寻回到王府,终于听到了连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有线索了!   杜凡眼中满是喜色,仔仔细细地跟姜和说了事情的经过,“我按王爷的吩咐在王府各处都安排了暗卫,今日上午果然看到有人闯了进来、那人不知有什么目的,在王府转了一圈又走了,属下派了轻功最好的暗卫去追。”   “那人武功高强,警觉性很强。”杜凡道,“暗卫好几次都差点跟丢了,最后发现他在城南一处僻静的院落落脚,暗卫不敢打草惊蛇,只好先回来禀报。”   “城南?”姜和的眉头皱了起来,那里曾经发生过火灾,又挨着山林鲜少有人通过,自己下令将城门封闭以防不测,没想到人会躲在那里。   “是。”杜凡道,“这人好生狡猾,咱们都以为他急着出城,把重点都放到了城北、城东和城西三处,谁也没想到他会躲在城南。”   姜和沉声问道:“确定姨娘在那里吗?”   杜凡点点头,“确定,那院子里还住了一个姑娘,暗卫今日听到她跟那人争论,言语间提到了王爷和姨娘。”   “派人守好那里,不可轻举妄动。”姜和冷声道   这时,江成风派来的人也到了,把将军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给姜和。姜和吩咐不要打草惊蛇,那侍卫领命去了。   杜凡脸上显出喜色:“看来姨娘真的在那里。”   姜和点点头,疲惫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光彩,溪儿等着我,我很快就去接你了。   这时,杜凡又道:“只可惜没能找到沈侧妃。”   “沈柔……”姜和轻轻敲击着桌面,幽深的眼中布满寒意,“韩放那里,情况如何?”   “不大好,皇上似乎铁了心要处置宋老将军一家,韩放照王爷的意思联合朝中几名大臣上书求情,都被驳了回来,几位大人也都被罚闭门思过。”杜凡担忧地说道。   姜和垂首沉思了片刻,缓缓闭上了眼睛,“看来是免不了了……沈柔不必找了,对外就说她暴病而亡了,让李忠看着把事情办了。”   “你能下床了?”华惊梦与叶清瑶回到小院,正要去把身上的夜行衣换下,就见镜溪突然推门出来。   “嗯。”镜溪看到两人这副打扮,微微一愣,“你们……做什么去了?”   叶清瑶瞧见镜溪就想起了姜和的“负心”,整个人对她同情不已,“溪姐姐……”   镜溪被她同情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华惊梦干咳一声,插嘴道:“没什么,她今天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有些低落。”   “找东西?”镜溪疑惑地打量着两人的装扮,“找什么东西?”   叶清瑶害怕镜溪知道真相会伤心,打着哈哈说道:“是啊,我找、呃……找……找我以前送给别人的玉佩!对,就是玉佩,那什么,我以前一时冲动把我最喜欢的玉佩送人了,现在后悔了,想去找找看还在不在。”   “她没找到,所以心里不大舒服,你别放在心上。”华惊梦道。   镜溪见叶清瑶神色紧张,知道事情必然跟她讲的不同,却没再问,只是说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你们快些去换衣服吧。”   “夜里风凉,你身子还没好全,快些进屋吧。”   镜溪点点头,等两人走了,才皱起了眉头,愈发觉得叶清瑶同情的目光有问题。   同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对我心生同情?   小院再次恢复了寂静,却不知道更大的危险正在酝酿。   城中一处静谧的小院里,住着近日从南蛮的来的商客,领头的男子身材高大,瞧着不大像西蜀人。今天夜里,小院里偷偷摸摸溜进来一个客人,被商客的领队抓个正着。   艾古木看着眼前站着的黑衣人,缓缓眯起了眼睛,“想跟本王合作,姜国的皇帝也该拿出些诚意来!”   黑衣人的脸上满是恼怒,他冷哼一声道:“南蛮王是不是太过高估自己了?圣上肯跟你合作那是看得起你,没有圣上,只怕你连楚莹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艾古木冷笑一声,“现在有求于人的可不是本王,你们最好客气点!若不然……哼,本王的弯刀亲卫可不是吃素的!”   “你!”黑衣人愤怒地瞪着艾古木,知道他不是说出来的唬人的,只好忍气道:“楚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王爷的长子,王爷若是不看重,我们也没有法子,合作能不能成全看王爷!”   艾古木倨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着急之色,他垂眼思索了片刻,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本王需要跟幕僚们商议一番才能下定论。”   “不行!”黑衣人急了,“机会难得,迟恐生变,南蛮王还是现在就答应的好。”   艾古木身材高大魁梧,俊美的脸上满是倨傲,上挑的长眉昭示着他的羁傲不逊,深邃的棕色眼睛里透着野性的光芒。他整张脸轮廓很深,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本王说了,此事须得商议才行。”   那黑衣人被他看得心虚,最终还是妥协了,“既然如此,还请南蛮王快些!”说完一刻也不愿意多待,拱手告辞了。   艾古木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对一旁的侍从道:“把本王驯养的鹰隼带过来。”   既然要合作,本王当然要选个更有诚意的才行。   第二天一早,镜溪就觉得心中慌乱不已,她不想再躺在床上静养,索性梳洗一番到院子里坐一坐。   昨夜她一时兴起,下床走动了一会儿,还没好好看过小院。今日一看,她才发现小院虽然不大却空荡的很,墙角零散地放着几样农家常用的东西,破败的样子倒像是许久没用了。   她又往院子里多走了几步,疑惑地发现围墙上斑斑驳驳的,残留火着烧过的乌黑,难道这里走过水?   正想着,院门被人猛地打开,华惊梦急匆匆地赶来回来,看到镜溪,焦急的脸一愣,“你没事儿?”   镜溪摇摇头,“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刚刚……”   “不好了,不好了!”华惊梦正要解释,叶清瑶焦急的声音率先传了过来。   两人循声望过去,就见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指着门口道:“我、我刚刚看到一堆黑衣人过来了……”   “什么?”华惊梦眉头一皱,紧紧攥住她的手腕说道:“你方才不是告诉我说是姜和带人过来了么?”   许是被攥疼了,叶清瑶也顾不上回答华惊梦的质问,一边挣动这手腕,一边道:“你放开!”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不知是敌是友。       ☆、第五十六章 好多好多弟弟妹妹   “你先别急,有话好好说。”镜溪道劝道。   华惊梦这才松开了叶清瑶,“快说!”   叶清瑶眼眶微红,委屈地撅起了嘴,“我怎么知道嘛,我在街上明明听到肃王跟他那个侍卫说要来找溪姐姐,谁知道怎么会来了一堆黑衣人?你凶什么凶!”   听了这话,镜溪心里“咯噔”一声,姜和找到自己了?那群黑衣人又是什么来路,难道是皇上的人?   还没等她想出答案来,叶清瑶口中的黑衣蒙面人已经冲进了院子。他们手里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长刀,身材十分高大壮硕,眼角发红,目光凶狠冷漠。   他们一进来就把三人团团围了起来,为首的那个声音有些奇怪,似乎说话很不利索的样子,语速很慢,“我们只抓肃王的女人,你们两个要想活命,就快些离开。”   华惊梦跟叶清瑶早就把镜溪护在了身后,对黑衣首领的话嗤之以鼻。   “这世上能让我不战而逃的人还没出生呢!”华惊梦冷笑道,“奉劝你一句,要想活命,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   叶清瑶亦道:“我堂堂江南万剑山庄的三小姐,还能怕了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不成?”   “你……你们……”黑衣人受了奚落,火冒三丈地指着两人道:“哼,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不识抬举’,那我也不必跟你们客气了。”   “嗤,谁怕谁啊?”叶清瑶柳眉一挑,“中原人?难不成你不是中原人?看你长得五大三粗的,说不定是南蛮来的奸细!”   叶清瑶本是胡说八道,熟料那黑衣首领却恼了。他骁勇善战本也看不上这些弯弯道道,被说成奸细只觉受到了侮辱,当下道:“你这个丫头真是牙尖嘴利,我堂堂……哼,看我抓到你怎么教训你!”   镜溪听了,心中疑惑更甚,这人怎么看都有问题。这个时候来抓自己的人,想来想去,除了京城那位也就只剩下南蛮王了。   眸光微转,镜溪故作不屑地问道:“原来艾古木的手下也有这等畏首畏尾之辈,声势浩大的来捉人却连脸都不敢露出来,怎么,怕王爷知道了要你的命吗?还是说南蛮王只有这点胆量?”   黑衣首位果然气急了,怒道:“你说谁没有胆量?我王是荆越一族的第一勇士,是萨满选定的人!”   “你果然是艾古木的人!”镜溪脸色一变,警惕地望着他。   华惊梦与叶清瑶明白过来,脸上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巴克见身份暴露,索性也不遮掩了,冷笑一声道:“你们中原人果然卑鄙无耻,竟然敢套本将军的话,这就把你们都抓起来!”说完一挥手,示意手下动手。   一众南蛮勇士早就蓄势待发,听到命令,立刻冲了上来。   华惊梦二人护着镜溪且战且退,对方人多势重,两人又投鼠忌器,没一会儿就捉襟见肘起来。   三人退至廊下,华惊梦眼中寒光一闪,缓缓抽出尚未出鞘的月华剑,冷声道:“我手握月华剑四年有余,未曾沾过南蛮人的血,今日就拿你们试剑!”   说完提剑攻了上去,他剑术精湛,江湖鲜有敌手,不一会儿黑衣人就损伤了大半。   叶清瑶看着那白光闪烁的三尺长剑,微微出神道:“月华三尺,惊醒梦中痴人……果然不假,月华剑已经有两年不曾出鞘了……”说着黯然垂下了眼睛。   镜溪听了微微一愣,那日的梦只到少年在众人间拼杀就结束了,她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此刻听了叶清瑶的话,心中竟有些怅然。   正想着,巴克突然举起长刀杀了过来,镜溪回过神来,用力推开了叶清瑶,“小心!”   叶清瑶回过神来,再想去救镜溪已经来不及了。   镜溪只当死期将至,猛地闭上了眼睛。   熟料巴克的刀举到上空却突然失力般落了下去,身子也向一侧倒去,露出了背后受伤的地方。   镜溪睁开眼睛,悄悄松了口气,疑惑向前看去,整个人立时愣住了。   姜和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握着长弓的手还未落下,弓上的利箭正牢牢地扎在巴克的背上。他锐利的眼神拖过长弓,看尽镜溪的眼里,带来一阵心悸,却又安心无比。   巴克挣扎着站了起来,用力拔出右肩上的箭,握起刀又要去抓镜溪,却被叶清瑶的长鞭缠住,“哼,方才不注意,这回可不能让你得逞了!”   巴克不屑一笑,仗着蛮力,抓住红色长鞭用力一甩,竟把叶清瑶甩了出去!   此时姜和也一个翻身来到了镜溪身边,瞧见被甩出去的人影,微微皱起了眉。他手里不知何时换了一柄长剑,一言不发地攻向巴克。   巴克空有蛮力,打仗倒是勇猛,可以以一当十。可论起单打独斗,他终是不如姜和灵活,没一会儿姜和的剑就驾到了他的脖子上。   纵使这样,他仍旧不服,“呸,有本事你别用剑,咱们赤手空拳地打一次!”   姜和却不理他,冲杜凡使了个眼色,杜凡纵身一跃,来到姜和身边制住巴克,高喊道:“你们的首领已经被擒,都不许轻举妄动!”   高喊三声之后,那些黑衣人才停止了打斗,聚到一起警惕地望着他们。   姜和放下剑,走到镜溪身边将她紧紧抱住,低声说道:“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感受到姜和颤抖,镜溪也用力抱紧了他。   四周一片剑拔弩张,两人旁若无人的深情拥抱着,好一会儿才分开。   “他们是南蛮王的人。”镜溪道。   姜和微微颔首,单手手揽着她,冷冷地对巴克道:“告诉南蛮王,他的诚意,本王收到了,回去告诉他,本王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回礼的!现在,滚吧!”   巴克被他眼中的寒意冻住,动了动嘴,却没敢再说逞强的话,又不肯这样落了下乘,只好色厉内荏道:“我南蛮岂会害怕?哼,咱们走着瞧!”说着一挥手,带走了自己的人。   姜和眼神幽深冰冷,静静地盯着他们撤退,不屑地勾起了嘴角:“回王府。”   华惊梦跟叶清瑶不知何时离开了,镜溪回头看了又看,最终失望地离开了。   “怎么了?”   镜溪摇摇头,抬手抚摸着头上的木簪,心中五味陈杂,竟连道谢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姜和顺势看过去,眼神不禁暗了暗,这发簪是谁送的,竟让她这般在意吗?   以上马车,姜和就把人紧紧抱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镜溪知道自己失踪这段时间里,他一定非常担心,柔声安抚道:“放心吧,我没事。”   话刚落音,下巴就被人抬了起来,炙热的吻随之落下,引得两人都情动不已。恍惚间,镜溪只觉得呼吸都要被对方多去,没一会儿便连思考的能力也没有了,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只能听到两人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肃王到了。   姜和揽着她往东院走,一路上小心翼翼,温柔体贴。王府众人何时见过他这个样子,俱都惊讶万分,心想着镜姨娘竟能与王妃比肩了不成?   经过佛堂的事情,镜溪怀有身孕的事情在王府已然人尽皆知。众人一边猜测着这是不是王爷宠爱镜姨娘的原因,一边想着如何讨好王爷心尖尖上的人。   镜溪被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弄得哭笑不得,心中却感动不已。以前两人虽然相爱,但那时姜和忙着西蜀的事儿,镜溪则忙着王府的事儿,这样细致关怀的时刻是十分少有的。   镜溪一路跟着他,等停下的时候才发现姜和居然把她带到了主院,惊讶之下,她问道:“怎么没去东院?”   姜和目视前方,神色如常,“东院太过偏僻,不安全。”   镜溪一愣,这人是在担心自己?正要开口,只听一道软糯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表姑姑,表姑姑!”   镜溪抬首望去,只见小成玉小小的身子似箭矢一般疾奔而来。镜溪惊喜地看着他,笑道:“竟然是成玉!”   姜和干咳一声,眼疾手快地把冲向镜溪的小孩儿捞起抱在怀中,这才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沈柔走了,我就把他接回来了。”说完见镜溪笑着看着他,不自在地转过头对成玉道,“你姑姑身子不舒服,可禁不住你这小豹子,下次不许这样了。”   成玉乖巧地点点头,歪头看向镜溪,思考了一会儿,疑惑地问道:“表姑姑,这些日子成玉可想你了,你去哪儿了?小弟弟呢?成玉想跟他玩!”   小弟弟?镜溪脸上一红,哄道:“小弟弟还没长大,还不能跟你玩,等他再大些你就能见到他了。”   “哦。”成玉失落地垂下头,很快又开心起来,“那我就等一等,表姑父说以后会有好多好多弟弟妹妹,表姑姑我能跟他们玩儿吗?成玉一定会做一个好哥哥的!”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好多好多弟弟妹妹?镜溪强忍着扶额的冲动,羞恼地瞪了一旁表情理所当然的人一眼,心道这种话怎么好跟小孩子说,什么……好多好多弟弟妹妹……   ☆、第五十七章 立正妃   姜和见到江成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让他把楚莹押到王府的地牢里。   镜溪一被就回来,巫月就被姜和叫过去了,江成风从她口中隐约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虽然觉得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不大好,但是心里对对南蛮王的做法却更加愤慨。那可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这南蛮王好歹毒的心思!   江成风幼时孤苦,是姜和救了他跟妹妹的性命,让两人不至于饿死街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可怜楚莹的身世,却更看重姜和的子嗣。   订立和平盟约,西蜀已然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南蛮王这样做无异于挑衅,西蜀也不会怕他!   吩咐过这件事,几人才开始商议起来。   定北楼率先开口:“沈侧妃被救走,京城很快就要变天了,宋老将军一家已被收押多时,只怕那位要沉不住气了。”   他身边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颔首道:“不错,那位不过是在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罢了,南蛮王怎么可能这般轻易探听到消息?定然有人向他传递讯息,说不定还与他达成了什么协定……”   姜和沉思了一会儿道:“达成协议暂时不太可能,艾古木野心勃勃,性子又霸道,不会轻易听命于人,本王觉得他此举意在试探。”   “试探?”中年人摸着胡须想了想,眼前突然一亮,“王爷的意思是艾古木在选择合作的对象?”   姜和点点头,继而冷笑道:“不管他如何选择,大姜国同南蛮的盟约早晚都要定下。”   中年谋士不解地皱起了眉。   “咱们手中握有筹码,不愁南蛮王不投鼠忌器。”江成风见状道。   姜和微微勾起嘴角,不置可否,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用先生方才说到‘名正言顺的机会’,本王倒是有一计可用。”   “王爷想怎么做?”定北楼的眼中闪过一抹诡谲的光,不知想到了什么,了然一笑。   “本王要立溪儿为正妃!”   “什么?”用秋安猛地睁大了眼睛,微胖的身子微微前倾,“此事不妥!王妃才离开三月,宋老将军又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王爷这不是把把柄往人手里送吗?人言可畏啊!那位稍加利用,王爷这些年经营的名声就白费了!”   姜和微微一笑,却不急着反驳,而是看向定北楼问道:“你怎么看?”   定北楼合起折扇轻轻敲击着手掌心,笑道:“王爷,属下以为此法甚好!”   “定老弟,你怎么……”用秋安瞪着定北楼,正要指责,却听江成风道:“用先生稍安勿燥,先听听定先生怎么说。”   “我认为这样做有三点好处。”定北楼摇着折扇道,“镜姨娘身怀六甲,王爷立她做正妃,很快就会有嫡子出生,此其一;那位怀疑王爷同宋老将军结党,王爷另立正妃足以打消那位心中的疑虑,相信宋老将军一家很快就会被放出来,此其二;至于第三嘛……天机不可泄露。”说着挑眉看了看姜和,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用秋安坐直身子,不满地瞪了瞪定北楼,心中却忍不住赞同起来,“王爷此举,确实能让那位暂时放松对王爷的警惕,如此一来,王爷也能腾出手来解决南蛮王,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万一宋老将军知道了……”   “先生不必担心。”姜和摆摆手,“只要在措辞上注意些,折子递上去就不会让人挑出错来。”   几人纷纷点头,帮着姜和想了些措辞需要注意之处,又提了几条建议。总结下来,无外乎示人以弱、伤怀感恩之类的,定要让满朝文武对姜和充满同情,不忍指责。   写好了折子,姜和让人连夜送往京城,众人这才散了。   屋外黑蒙蒙的,原来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暗了下来。姜和不由的加快了脚步,上午刚把人带回王府,定北楼来说要议事,也不知溪儿在现在怎么样了。   镜溪正带着成玉在院子里玩,红药给成玉做了个毽子,夏蝶正在教他踢毽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几人笑作一团。   姜和不由勾起了嘴角,放轻脚步走进去,正巧镜溪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便对上了。   “你回来了。”镜溪缓缓起身,笑着说道。   “嗯。”姜和走过去握着她微凉的手,将人整个揽在怀中,“在玩儿什么?”   镜溪道:“教成玉踢毽子呢。”   “踢毽子?”   “说是城里兴起的新鲜玩意儿,瞧着又几分意思。”镜溪说着冲成玉招招手,“快些来,回去用晚膳了。”   姜和不动声色地帮她暖着手,一面向屋里走,一面说道:“喜欢就让人多做几个,秋天风凉,晚上多穿些。”   “放心吧,我没事儿。”镜溪道,“巫月帮我看过了,说是恢复的很好。”   晚膳早就备好了,并不需要等。几人用过饭,镜溪把成玉交给夏蝶带走,又嘱咐了些早睡早起之类的话,成玉都一一应了。   姜和担心镜溪的身子,早早地就拉她到床上躺着。   镜溪下午睡了好些时候,并不困,索性跟姜和闲聊起来,“这次回来,我怎么没瞧见画屏那丫头?”   姜和眸光微沉,动了动唇,却道:“她老家的人来寻她,我看她伤得重,便去了她的奴籍,又给了她三十两银子让她回家去了。”   顿了顿又说:“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我知道你一向喜欢那个丫头……”   “不会。”镜溪慌忙道,“我怎么会怪你,画屏救了我的命,怎么能再让她伺候我,你做的没错。”   “那就好。”   “她老家是哪里的?”镜溪又问,“等我身子方便一些,我也好去看看她。”   “这……”姜和微微一顿,垂着眼睛说道,“我竟忘了问了……那是你被人救走,我……放心吧,我会让人去查的。”   镜溪身子一震,是了,那是自己被华惊梦带走,姜和定然为自己忧心不已,哪有时间关心一个丫头的老家?这样一想,镜溪心中开始愧疚起来,“罢了,只要她日后能过得好便是,不用特意派人去找了。”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让王爷担忧了……”镜溪抬眸看向姜和,清澈的双眼在烛光下显得异常柔美。   姜和不由看得呆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吻了上去……   把楚莹关进地牢后,姜和又着人送了双小孩的鞋子给艾古木。小小的鞋子上绣着精致的虎头,那是楚莹亲手做的。东西送到之后,艾古木明显消停了许多,南蛮的探子也悄悄撤去了不少。   姜和见目的达成了,便再也没了动静,只等着艾古木沉不住气,主动开口。   艾古木拿着鞋子在屋子里待了几天,心中思绪翻滚。   刚刚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他心里不是不震惊的,原来姜和早就知道自己身在益州城,可他想不明白姜和为何不派人来抓自己。抓住自己,南蛮势必大乱,届时还不是任西蜀摆布?   可是打开礼物之后,艾古木的心里便只剩下担忧了。直觉告诉他,这双小鞋子是楚莹亲手做的。   他知道楚莹怀了自己孩子,姜和早在双方交涉的时候就告诉过他,如今一言不发地送了双小孩的鞋子给他,让他如何能不担忧?爱人处境不妙的认知,让他焦躁起来,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的鲁莽。   大气磅礴的皇城,金碧辉煌的宫殿……一切的一切都掩藏在夜色的黑暗之中。   御书房内,姜明猛地将手中的折子掷到地上,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好得很!”   一旁伺候的大内总管于公公吓得慌忙跪到了地上,额上冷汗涟涟,心道万岁爷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又说错了话,悄悄,连折子都扔了。   “宣定国公进宫议事。”   冰冷的声音响起,于公公一个激灵,忙收敛了思绪,连声应道:“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定国公白元德四十多岁,中等身材,面容确实难得的温和沉静。   于公公一边带路,一边偷偷打量他,心中赞道:“满朝文武再也找不到似定国公这般稳重的人了,怪不得皇上这般倚重他。”又想起白日里见到的世子,忍不住想,真是子肖其父,世子也是个温润谦和的人呢。   于公公很会看人脸色,人带到后就悄悄退了出去。   白元德行了君臣之礼,才谨慎地问道:“不知皇上诏臣前来,所谓何事?”   姜明冷哼一声,阴骘的双眼瞧着躺在地上许久的折子道:“瞧见你面前的折子没有?捡起来看一看。”   “臣不敢。”白元德慌忙垂下了头。   “朕让你看你就看!”姜明有些不耐烦。   “是,臣遵旨。”白元德又行了礼,才把折子捡起来,就着御书房内的烛光细细看了起来。   “吾皇在上,臣幼时孤苦,蒙圣母皇太后眷顾得以长大成人,心中感怀不已。圣人常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然思及臣成婚三年,膝下竟无半分子息,每每愧疚万分。臣曾立誓,然如今臣妻已逝,侧妃亦去,心中不由戚戚然。幸得府中有一姬妾,有孕数月,臣思及以往,不愿辜负皇祖母的一片心意,恳请吾皇恩准臣立此女为正妃,以全臣一片拳拳孝心!”   ☆、第五十八章 圣旨   折子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落款处不是别人,正是西蜀肃王姜和,当今皇上唯一的亲侄儿,先皇唯一的儿子。   白元德垂着的眸子里悄悄划过一抹幽光,迟疑道:“这……肃王妃刚刚去了不过三个月,肃王是不是有些太心急了?”   “哼!”姜明的眼中压抑着怒火,嘴角紧绷着,显然对肃王的做法十分不满。   只怕立王妃是假,嫡子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在奏折中说得这般委屈心酸,不就是想让朕不得不答应他么?竟然把太后都搬了出来!姜明越想越不舒服,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定国公,这件事你怎么看?”   “此乃圣上的家事,微臣不敢妄言。”白元德垂首道。   “无妨,朕恕你无罪。”   定国公沉思了一会儿,果然说道:“微臣以为,肃王的请求虽然鲁莽了些,却也有值得嘉奖之处。”   “嘉奖?”姜明冷声反问。   “是,微臣失言,请圣上听微臣解释。”白元德恭谦地说道。   “说。”姜明垂首看着龙案上的烛火,脸色晦暗不明。   白元德解释道:“回皇上,咱们姜国历代以孝道治国,肃王念着太后娘娘的慈爱,欲立正妃以全孝道,其心可嘉。”   姜明的脸色难看起来,孝道?难道朕要因为他这份孝道,就要白白给他个嫡子?有了嫡子,他还能安分地待在西蜀么?   “这只是其一,其实让肃王立妃还有第二个原因。”白元德并不抬头,继续道,“肃王这样做,宋老将军知道了必然大怒,如此一来,圣上之忧可解。”   姜明猛地站了起来,是了,宋家之所以对他另眼相待,不过是因为他娶了宋应明的外孙女,若是此时再立正妃,宋家颜面何存?临近冬日,北戎蠢蠢欲动,正是要用宋家的时候……   姜明的心思活络起来,听说这个女人虽然有容貌过人,实则是个出身乡野的孤女,身份、地位、背景……一样都没有。   白元德在于公公的引导下出了宫门,宫外等着的侍从瞧见了忙迎了上来,瞧了他两眼,笑道:“国公爷心情瞧着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白元德微微一笑,“是有好事儿,却和我没关系。”   可不是,韩放几个人解禁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向来都是不偏不倚的定国公。   圣旨到的那一日,整个肃王府都震惊了,谁也没有想到府里这么快就又新的女主人。   镜溪已经四个月了,肚子微微凸起,宣圣旨的赵公公偷偷瞧了好几眼,一边赞她好容貌一边羡慕她好运气。镜溪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态度不卑不亢,大气端庄。   赵公公瞧得暗地里直点头,就是出身差了些,却也是个识大体的,肃王有福了。   待回宫禀报了姜明,姜明也笑道:“不错,可惜出身差了些。”   “可不是,肃王爷那般尊贵,也就唐大小姐配得上了。”赵公公顺着他的话道。   姜明脸色一沉,“什么唐大小姐?胡言乱语,来啊,给我拖出去掌嘴!”   “这、这……”赵公公急的满头大汗,也不知那句话说错了,哀声讨饶,“皇上饶命呐,奴才知错了,求皇上饶命啊……”   很快赵公公在御书房失言,被罚掌嘴的事情就在宫中传遍了。宫人唏嘘不已的同时,也迷茫起来,这赵公公才去肃王那儿宣圣旨回来,可是大功一件,说错了什么话被打成那样?牙齿都被打掉了好几个呢!   深宫是非多,这件事儿很快被人遗忘了。皇上新纳了妃子,宠爱非常,大家都想着如何讨好那位美人,也好跟着沾点好处。   镜溪得知沈柔已死,悬起来的心总算落了下。皇上下旨封她做正妃之后,宋家人就被放了出来,镜溪惊喜万分,想写封信过去却被姜和拦住了。   “皇上刚刚放松对宋家的警惕,还是等些时日再联系。”   镜溪想了想觉得姜和说的有道理,便没有反对,只有有些担忧地问道:“外公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生你的气?”   姜和苦笑一声,岂止是生气,宋老将军一出天牢就放出话来,要与本王势不两立。   “他老人家一向疼爱你,定然是有些生气的。”姜和道,“不如这样,你写一封信过去,我让韩放带给外公。”   镜溪觉得可行,便写了封信表明身份,又怕宋老将军不信,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末了说道:“外公十六年来的看护与教诲,蓉儿铭记于心,如今形式紧张,待寻了时机在去京城与外公团聚。”   姜和点点头,又提笔把唐蓉的死因解释了一番,提醒宋老将军明哲保身,切不可在外人面前露出与肃王府的亲近之意。   两封信都写好了,姜和用火漆把信封好,让杜凡秘密送到韩放手中,吩咐韩放寻机交给宋老将军。   自此两人也终于过了一段安生日子,姜和忙着跟艾古木订立盟约,镜溪则在王府安胎,顺便教成玉读书。   江蕙儿沉寂了许久,终于再次出现了,她清丽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憔悴,竟显出几分柔弱无助来。   两人见面均是沉默。   过了许久,江蕙儿才微微勾起嘴角,轻声说道:“我从来都不屑去争,王爷的宠爱也好,王府的地位也好,我想着只要我是爱王爷的这便够了,可惜我到如今才明白,不争便一点机会也没有。”   “江侧妃……”镜溪心中一紧,“你怎么了?”   “呵,怎么了?”江蕙儿自嘲一笑,“我本来以为我跟你们是不一样的,可是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我跟你们没什么区别,一样想得到王爷的宠爱,一样想让王爷只看着自己。”   镜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帮我扳倒了沈柔,替我哥哥报了仇,我心中感激……”   “侧妃不必感激我,那些事情都是王爷做的。”镜溪脸色沉了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蕙儿微微一怔,脸上的神情十分落寞,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想争一争,可是我又凭什么呢?”连杀死沈柔,王爷都不是为了我。   江蕙儿的神色恍惚,低声胡乱说了句什么,突然又走了。   镜溪离开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告诉王爷。”   夏蝶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让王爷知道?万一江侧妃没安好心呢?”   镜溪瞪了她一眼,严厉地说道:“不要妄自揣测。”   “是,夏蝶知错了。”夏蝶咬着下唇,脸上似有委屈。   镜溪叹了口气道:“江侧妃,也是个可怜人,都是女人我难道不懂她心中的苦?再说了,当初若不是她拆穿何氏的谎言,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死了,做人不能忘恩,你懂吗?”   一席话说的夏蝶满脸通红,羞愧地说道:“奴婢懂了,方才是奴婢莽撞了,请娘娘责罚。”   镜溪轻轻摇摇头,却没说什么,挥挥手让她出去了。   晚上姜和回来,镜溪跟他提了为成玉请西席的事情,“我虽然也读书识字,但到底不是正经的先生,成玉也快六岁了,也该有个正经的老师了。”   姜和点点头,沉声道:“我明日让杜凡留意一下,西蜀也有几个名士,总能找到好的。”   镜溪的眼睛亮了亮,惊喜的说道:“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放心。”姜和勾唇一笑,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把耳朵贴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温柔地问道:“今日觉得怎么样?”   镜溪笑道:“很好,孩子也很乖。”   她脸上的幸福怎么也掩饰不住,姜和看到了,只觉心中涨得满满的,十分的温暖。   姜和起身在镜溪身边坐下,沉思了片刻说道:“再过半个月咱们就要启程去京城了,我明日带你去个地方。”   姜明下了立正妃的圣旨,同时也要求两人年节的时候进京面圣。如今已经入冬了,姜和担心镜溪的身子,因而决定提前出发,慢慢往京城去。   镜溪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地方十分重要,不由问道:“什么地方?”   “到了就知道了。”姜和笑笑,“别担心。”   第二日一早,姜和吩咐红药照顾成玉,自己则带着镜溪出发了。   马车上,姜和询问镜溪:“红药跟绿芍……你有什么打算?”   镜溪想了想道:“还按之前说的办吧,我的身份决计不能告诉她们,她们跟着我虽然尽心尽力,却免不了伤怀难过,我看着十分不忍。”   “按你说的办。”姜和将人揽进怀里,安抚道:“别太伤怀。”   镜溪在他怀里点点头,姜和又道:“你身边的丫头太少,夏蝶年纪又小,还是让映雪回来吧。”   镜溪没有反驳,过了一会又道:“沈柔一走,留了一院子丫头,我担心里面有不干净的人,便让李管家都发卖了。”   肃王府建府不过十余年,仆人几乎都是买来的,到没有什么家生子之类的。   姜和想了想,说道:“也好,让他再另外买几个机灵稳妥的进来。”   “嗯。”镜溪道,“是要再买几个,等成玉上了学,也得有人跟着伺候。”   两人絮絮叨叨聊了一堆王府的琐事,马车也到了目的地。       ☆、第五十九章  山谷藏兵   马车在益州城最大的酒楼望乡楼停了下来,镜溪下了马车,不解地望向姜和。   “走吧。”姜和帮她整了整帷帽,牵着她的手往酒楼走。   一楼的大厅里稀稀拉拉的坐了几个人,十分安静,两人刚走进去,几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的聚了过来。   打着哈欠的店小二立刻精神起来,快步迎上去道:“几位贵人来了,楼上雅间请!”   姜和打量着酒楼并不答话,但是后面跟着的杜凡道:“雅间要最精致干净的,我们爷第一次带夫人出来吃饭,不要让人来打扰。”   杜凡跟着姜和久了,身上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那店小二忙道:“是是是,几位贵人跟小的来,保管贵人们满意!”   姜和这才迈开步子往楼上走,待几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众人才议论起来。   “这是哪家的大人,瞧瞧那通身的气派,啧。”   “嘘,你小声点,这些人一看就不好惹,你可别惹祸上身了……”   雅间里,镜溪不解地问道:“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么?怎么来酒楼了?”   “早上起的早,我看你没什么胃口,这望乡楼的早点还不错,你一会儿吃些,省得待会儿饿肚子。”姜和面色平静,仿佛这样做理所当然。   镜溪看着他,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她如今四个多月了,孕吐的症状正在渐渐消失,只是早上起的太早一时没有什么胃口罢了。没想到姜和这般体贴,镜溪心中十分感动。   将小二端上来的特色早点各尝一遍,镜溪便觉得饱了。姜和见她搁了筷子,皱眉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合胃口?我让小二再换一桌来……”   镜溪忙拉住他,哭笑不得地说道:“没有,我这是吃饱了,你点了这么一桌子,每样尝一遍也有不少了,哪能再吃的下。”   姜和看了看枣红色方桌上的早点,见有的动得多些,有的则似没碰过一般,心下了然,正要说话,杜凡进来道:“禀王爷,都准备好了。”   姜和点点头,指着桌子对他道:“捡几样王妃喜欢的打包一些。”   “是。”   杜凡抬头看了看,心里嘀咕道:“水晶锅贴、银丝卷、黄金虾饺、红枣核桃糕……怎么跟前王妃的口味儿一个样?还是王爷就喜欢这样儿的……”嘀咕归嘀咕,他还是麻溜地把事情办了。   姜和带着镜溪出去的时候走的却不是正门,雅间后面有一处隐蔽的楼梯,直通望向的后院。杜凡和一众侍卫并没有跟来,两个人走在安静的后院,让镜溪莫名的紧张起来。   望乡楼的后门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马车,一个打扮平常的车夫安静地立在车旁,眼睛却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瞧见两人出来,他先四下看了看,才上前两步,低声说道:“主子,属下张青,请主子夫人上车。”   姜和似乎很信任他,点点头什么都没问,小心翼翼地扶着镜溪上了马车。   这马车从外头看着平常的很,里面却布置得十分舒适,茶水点心等事物一应俱全,都被放置在一个特质的小几上。许是为了防止颠簸,车上还铺了层厚厚的棉被。   马车行驶的很平稳,镜溪在里面呆了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哈欠。   姜和斜倚在车壁上,见状,把镜溪抱进怀里,低声说道:“若是觉得累,便睡一会儿,到地方还早。”   镜溪摇摇头,“还好,不是很困。”紧接着便跟姜和闲聊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都是些生活中的小事儿。   姜和没有半点不耐,低声进行着这场闲聊,不一会儿便觉耳边没了动静,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他趁机仔细的打量着镜溪的睡颜,过了一会儿,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再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了,镜溪不知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茫然地问道:“到了吗,怎么不叫醒我?”   “嗯,刚到一会儿。”姜和俊朗的眉微微挑起,嘴角似有似无的翘起,“见你睡的熟便没叫你,不急这一会儿。”   镜溪微微清醒了一些,脸上还带着睡起时的慵懒,秀丽的眉微微耷拉着,可怜可爱之中又带着一股动人的风情。   姜和眼中一暗,掏出帕子,用水打湿了递给镜溪,声音低哑的说道:“擦一擦再下去,不急。”   镜溪擦了脸,真正清醒起来,迷蒙的眼睛又变得清亮起来。   姜和遗憾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起披风给她系上,又用帷帽把人遮得严严实实,才下了马车。   这里是一处偏僻的山谷,因为群山的遮挡,比益州城要暖和许多,山谷里的草木还很葱茏,甚至还能看到颜色不一的野花。山谷的入口开始很窄小,走了一段,渐渐变得宽阔起来,视野也变得更加广阔。   山谷里有一条不知名的河流,不知流向哪里,看到宽阔的河岸的时候,姜和停了下来。   镜溪跟着停下脚步,发现几个穿着盔甲的男人正疾步走来,不一会儿就到了两人眼前。   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银色盔甲,面容端方,留着两撇小胡子,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他说话前先捻了捻左边的那撇小胡子,才抱拳行礼:“属下郑开奇,参见王爷,王妃。”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道:“参见王爷,王妃。”   “诸位不必多礼。”姜和道,“先带本王去营地。”   “是”   宽阔的空地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操练的士兵;不远处湍急的河流里,士兵们正与流水抗争,咬牙让自己在站稳,部分已经克服了流水的冲击力,正拿着长矛在水中练习……   镜溪被自己所看到的惊住,这里俨然是一个练兵的校场。   山脚下扎满了帐篷,应该是这些士兵休息的地方。帐篷上涂着黄和绿两种颜色,斑斑驳驳的几乎与山壁还有草木融为一体。   郑开奇解释道:“这是瞿萌想出来的,专门用来混淆探子的视线,免得让人知道咱们的实力。”   ☆、第六十章 碧玉貔貅   郑开奇说着拍了拍身边的一个白面小将,赞道:“定先生都说他这主意好,这小子又能吃苦,是个可造之材!”   小将腼腆地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将军过奖了。”   姜和打量了瞿萌片刻,点头道:“有几分才智,好好努力,别让本王失望。”   瞿萌面颊涨的通红,却仍旧抬头挺胸地大声说道:“是,谨遵王爷教诲!”   郑开奇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满是满意之色,自己赏识的人能入姜和的眼,他心中开心的很,觉得没白带瞿萌过来。   镜溪身子不方便,跟着姜和去了几个地方就去营帐休息了,郑开奇特意派瞿萌给她带路,说瞿萌虽然腼腆办事却极为周到。   到了营帐,瞿萌很快就打了热水过来给镜溪擦脸,又在镜溪坐的地方铺上毛毡,有些紧张的说道:“夫人有事只需喊一声便是,属下就在外头,夫人可觉得饿?我吩咐伙房给夫人准备午膳。”   “不用。”镜溪摇摇头,笑道:“将军有事只管去忙,我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等王爷回来再说。”   “是。”瞿萌没再说什么,垂首退出去了。   镜溪擦了脸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姜和还没回来,她索性起身到营帐外看看。   瞿萌仍旧守在营帐外面,见镜溪出来,忙行了礼道:“王爷才走,吩咐属下在这儿守着,夫人可要用午膳?”   “王爷用过了吗?”   “王爷正同几位将军一起喝酒。”瞿萌道,“可要属下去通知王爷?”   镜溪摇摇头,心道难怪郑开奇喜欢这个小子,做事情确实妥帖,因道:“王爷与几位将军在,我不好过去,便在这儿用吧。”   “请夫人稍待片刻。”   镜溪点点头,转身又回了营帐。不一会儿瞿萌端着饭菜进来了,镜溪用了一些觉得味道不错,腹中的饥饿感消散了许多。   “跟王爷一起喝酒的都有哪几个将军?”   瞿萌道:“除了郑将军之外,还有李将军、赵将军、王将军三位将军。”   “是吗?”镜溪道:“你跟我仔细说说这三位将军。”   “这……”瞿萌有些犹疑,“夫人想知道什么?”   镜溪觉得有些好笑,安抚道:“你别紧张,我只是觉得有些闷,你把这三个将军的事迹当故事讲给我听便是。”   瞿萌的面颊红了红,似乎觉得自己紧张过度了,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属下太敏感了,还请夫人恕罪。”   “不,你做的不错。”镜溪道,“谨慎一些是好事,难怪郑将军这般器重你。”   瞿萌的脸又红了几分,呐呐地谦虚了几句,才正色道:“三位将军中,只有李琦将军不常在营中,他带的是突袭营,整日的带着兄弟们往山上跑,不过最厉害的也是他。”   “哦?”   瞿萌点点头,“李将军以前是江将军手下的,打南蛮的时候自动请缨去偷袭,竟然把南蛮的大将巴克生擒了,王爷见他擅长奇袭,就把他调到藏兵谷来了。”   “巴克?”镜溪的眼中闪过一抹激赏,巴克力大无穷,是南蛮数得上的将军,李琦能把他生擒了,“有几分本事。”   “夫人也这样觉得?”瞿萌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虽然他们都说李将军是靠偷袭才能赢的,可是我却不这样想,除了王爷和江将军,也就李将军能做到生擒将领了。”   “南蛮人身材壮硕,一身蛮力,确实不易生擒。”镜溪点点头,“别人的想法不一定都是对的,你能坚持自己的判断,很不错。”   瞿萌有些怔愣,眼前的人虽然已为人妇,可年纪却没有多大,为何说出的话这般老成持重,似乎自己才是年纪小的那个。   他哪里知道眼前的人是死而复生的唐蓉,只得在心里赞叹王爷眼光独到,王妃不是凡人。   “另外两位呢?”   瞿萌忙回神,细细地跟她说了另外两位。原来另外两个是表兄弟,却不大和睦。一个叫王正,马上功夫了得;另一个叫赵洪,擅长排兵布阵。两个人平日里就喜欢互相呛声,有时候急了还会打上两场,军中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不过,赵将军……”瞿萌顿了顿,皱着眉头说道,“属下觉得赵将军心胸不若王将军,倒是王将军平日里对赵将军忍让的多些。”   “何以见得?”镜溪疑惑地问道。   瞿萌道:“有一次属下瞧见王将军送了一样东西给赵将军,赵将军不但不领情,还把王将军送的东西摔倒地上,言语间也满是挑衅,赵将军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把东西捡起来就离开了。”   镜溪听了,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就因为这个?王正送给赵洪的东西,万一是赵洪不喜欢的,再或者是羞辱赵洪的呢?眼见不一定为实,可别轻易下结论。”   瞿萌看着她笑着的样子,突然愣住了,过了许久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正要开口,姜和回来了。   “在聊什么,这般开心?”   镜溪笑道:“没什么,只是让他给我讲些军中的趣事儿。”   姜和喝了酒,身上的酒气有些浓,神色倒是清明,见镜溪面前还放着午膳,因问道:“午膳还没用?”   “已经吃饱了,听故事听得入迷了罢了。”镜溪一边解释一边到了杯水递给姜和,同他一起在小榻上坐下了。   瞿萌见状,收拾了碗筷退了出去。   镜溪这才说道:“这个瞿萌果然是个可造之才,郑开奇的眼光不错。”   “是不错。”姜和赞同道,“他自幼父母双亡,跟姐姐相依为命,后来他姐姐得病死了,他就到这儿来了。”   “倒是个可怜的。”镜溪道,“就是性子太腼腆了,得多练练。”   姜和不知可否,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挂着碧玉的项链,抬手给镜溪戴到脖子上。   镜溪疑惑地拿起来看了看,见是一个碧色的貔貅,有些奇怪地问道:“这是……”   “这个东西你一定要收好。”姜和面色凝重地解释道:“这次去京城凶吉难测,姜明忍了这麽久,一定不会再给我留半点机会,他若先发制人,你就拿着这个离开京城,回西蜀找郑开奇,他会保护你的。”   “不行!”镜溪攥紧了拳头,紧张地说道:“不可以这样。”   “你听我说。”姜和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平稳,“我已经跟郑开奇商量好了,届时他会带你到躲到闽南,那里是他的家乡,没人能找到你们。”   “那你呢?”镜溪直直地看着姜和,“你给我这个,是不是已经打算好了,要一个人与姜明拼死一搏?不管成败生死,你都要一个人担着?”   姜和动了动嘴,却没有说话。   镜溪起身走到姜和身边,执拗地捧起姜和的脸,哽咽道:“你看着我,你说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姜和垂下了眼。   看着这样的姜和,镜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泪珠顺着双颊滚落,滴在姜和的唇上。姜和仿若被烫到一般,猛地抬起了眼睛。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镜溪泪眼朦胧,“说好了要一起面对的,你怎么能抛下我一个人?怎么能……”   “溪儿,我……”姜和眼底似有动容,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你别哭了,我不这样了便是。”   “真的吗?”镜溪慌忙擦了眼泪,“你说话算话。”   姜和点点头,“说话算话。”   镜溪面露喜色,放开姜和就要取下脖子上的吊坠,却被姜和制止。镜溪停下动作,失望地看向姜和。   “别忙。”姜和道:“先戴着,若是我被关起来了,你带着这个也好找人救我。”   镜溪黯淡的眸子里又有了光亮,她沉思了片刻,点点头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姜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她紧紧地抱入怀中,低喃道:“这话该我说才是,你放心心,不管身处何地,我都会护你周全。”   镜溪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声音低不可闻地说道:“别留下我一个人。”   两人回到王府,天已经快黑了。   映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与夏蝶一起忙前忙后。绿芍红药两个人被镜溪派去照顾成玉了,担心两人瞧见自己心里不自在。   镜溪心里装着事儿,把她叫过来问了几句,就让她忙去了。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启程出发的日子。   姜和担心她路上受不住,把马车布置的格外舒适方便。随行的人很多,不仅伺候的丫头婆子多,跟着护卫也不少。   除了镜溪看得见的,他还安排了几个暗卫暗中保护镜溪,吩咐他们一旦出了变故,一定要先保护好镜溪的安全。   秋天快要过去了,天气越来越冷,出了益州城,入眼就是萧条的景色。姜和担心镜溪冷,特意让人做了手炉给镜溪暖手,还让人带上了厚厚的狐裘备用。   时间还很宽裕,姜和命令众人一切以稳妥为要,不可惊扰了王妃。众人都知道新王妃是有身子的人,王爷宝贝的很,是以都不敢掉以轻心,一路行来倒也安稳。   ☆、第六十一章 南华郡主   长长的车队晃晃悠悠地走了将近两个月,终于快到京城了。   一路舟车劳顿,纵使又姜和周全的安排,镜溪还是病倒了。姜和索性让人租了个院落住下,打算等镜溪病好了在动身进京。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小产倒是不至于,镜溪担心的是孩子生下来后会身体虚弱。大夫也这样说,姜和紧张的不行,索性往西蜀飞鸽传书,让巫月到京城来。   好在还有映雪跟小茴在,两人一个懂医理,一个懂养生,倒是把镜溪照顾的周周倒到的,不过半个月就好了起来。   如此一耽搁,进京的时候已经将近年关了。   出发前一晚,门房送进来一封书信,姜和瞧见信封上的“福”字,微微皱起了眉头。拆开一看,姜和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镜溪刚刚喝过药,见他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谁的信?”   “是福王府送过来的。”姜和收敛神色,“没什么,邀请信而已,许是许久不见,想表现长者的慈爱。”说着把信递给了镜溪。   镜溪接过来一看,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福王府的信,明明是福王爱女南华郡主的私信,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普通的邀请信了?还长者的慈爱……镜溪摇摇头,“你以前进京,也常收到这样的信么?”   姜和皱眉想了想,说道:“收到过几次,都让李显回绝了,从未去过。”   李显是王府管家李忠的儿子,年纪轻轻,做事却很圆滑妥帖,姜和出远门最喜欢带着他,能比李忠省心不少。   镜溪又看了看信,问道:“这次你还打算回绝?”   “嗯。”姜和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在京城也是有府邸的,咱们在这儿住了半个月,京城里李显都打点好了,到了就能住,何必去叨扰福王,届时李显自会送一份谢礼过去。”   镜溪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若是只有这一次便罢了,可这么多次,不管福王是真心还是假意,不亲自去谢怎么也说不过去,郡主不是说三日后有赏梅诗会么,咱们便一起过去看看,顺道谢谢福王。”   姜和点点头,答应道:“你做主便是。”   镜溪眉毛一挑,心道我做主便我做主,想了想,又斜睨了姜和一眼道:“你心里便一点儿也不想去。”   姜和愣了愣,直直地盯着镜溪,迟疑地开口:“你……我跟妃华年纪相仿,她又得皇祖母的喜欢,所以我小时候跟她要比别的宗室子弟亲近一些,不过长大了就生疏了。”   “还妃华?”镜溪冷哼一声,“叫的这般亲热,倒是看不出哪里生疏了。”   姜和眉头微皱,有些不解地看着镜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眼前这人的性子似乎越来越像以前了,快人快语,不,不一样,现在是喜怒无常得理不饶人,还喜欢使小性子。   镜溪见他一言不发,心里突然窜起了一股无名的火,自己又觉得有些无理取闹,只好躺在床上生闷气。   姜和怕她气坏了,躺到她身边哄道:“别生气了,不过是小时候叫顺嘴了,我心里装的都是你,哪里还放的下别人。”   镜溪听得心里一动,想起来自己生病这几日,姜和担忧的不行,最后竟比自己看起来还憔悴,不禁有些羞愧。   想了想,镜溪转回了身子,姜和适时地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说道:“不生气了?”   镜溪被他哄笑了,十分不好意思,埋首在他肩上,闷闷地说道:“对不起,我最近老是控制不住自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理取闹?”   “月份大了,孕妇的情绪容易失控,要好好安慰才行。”   姜和想起大夫的话,果断地说道:“没有,是我没做好,没能让你安心。”   “真的吗?”   “有时候还会多疑,喜欢胡思乱想,要对她温柔一些,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真的。”姜和道,“你不要想太多,明天还要早起,快些睡吧。”   “嗯。”镜溪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姜和看着怀里人的睡颜,微微勾起了嘴角,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第二日一早,肃王府众人就出发了,顾忌着镜溪的身体,队伍走得并不快。看到城门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   城门的前的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不时有华丽的马车进出城门,十分热闹。   映雪先看厚厚的车帘看了看,转身说道:“王爷王妃,要进城了。”   终于到了,镜溪的神经却紧张起来,姜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时李显焦急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启禀王爷,南华郡主来了,您看?”   “她有何事?”姜和略显淡漠的声音传出。   回答的却不是李显,而是一个声音温柔端庄的女人:“和哥哥,妃华亲自来接哥哥,和哥哥却连见都不愿意见妃华吗?”   姜和听了面色如常,扶着镜溪走出马车。镜溪抬眼看去,一眼就瞧见了端立与车前的姜妃华。   杏眼温和,黛眉端庄,圆润白皙的鼻头布满细汗,小巧秀气的嘴角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一头秀发用金簪牢牢地固定在脑后,额前缀着一条精致的红石榴色流苏额链,映着同色的兔毛边滚边大氅,显得端庄秀丽,大气得体。   两人在姜妃华面前并肩执手而立,姜和率先开口:“有劳郡主。”   姜妃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旋即垂首道:“和哥哥太客气了。”   镜溪被她这声“和哥哥”叫的心烦意乱,却也知道周边又许多双眼睛盯着,不好失了风度体面,只好掩下心里的烦躁,笑吟吟地说道:“郡主亲自来接我跟王爷,自然要好好谢谢郡主才是,这对红玛瑙手串就送给郡主做见面礼,还望郡主不要嫌弃才好。”   说着把手上的手串取了下来,上前两步,拉起姜妃华的手为她戴上,打量了下笑道:“倒是跟妹妹今日的打扮相配。”   姜妃华勉强笑了笑,说道:“多谢王妃。”   镜溪拍拍她的手,笑道:“郡主太客气了,常听王爷提起郡主,想来与郡主情分非同寻常,郡主叫我嫂嫂便是,叫王妃未免太生分了。”   姜妃华愣住,张张嘴到底是没把那声嫂嫂喊出来。   镜溪也不用她喊,说完这句话就回到姜和身边去了。两人相视一笑,姜和自然地伸出手帮她拉了拉披风,柔声道:“城外风大,你病才刚好,别着凉了。”   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叹,镜溪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点点头道:“知道了,好多人看着呢。”   姜和浑然不觉,对一旁的姜妃华道:“福王的一片心意,本王知道了,三日后赏梅诗会,本王会跟内子一起登门拜谢。”   姜妃华黯然地看着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沉默了片刻才道:“和哥哥太客气了,我父王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姜和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冗长的车队停在城门前,阻碍了道路的通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城门的守卫有心提醒,却碍于几人的身份不敢开口。   镜溪亦不愿意这样被人围观,只好开口道:“城门人多,不宜久留,郡主不若与我们同乘?”   姜妃华摇摇头,纵使心中失落万分,仍旧得体地答道:“多谢王妃的美意,不过妃华也是坐马车过来的,不便叨扰和……王爷和王妃。”   看着姜妃华难言伤心的模样,镜溪心中划过一丝不忍。可是想想方才她对着姜和,和哥哥长和哥哥短地叫,对着自己却叫王妃的做派,心里又反感的很,面上仍旧周到得很,“管家已经备下酒席,稍后定要请郡主多饮几杯。”   姜妃华此时已然心烦意乱,哪里有心情去赴宴,只得推说家中有事,拒绝了镜溪的邀请。   她不愿意去,镜溪自然不会强求。双方各自上了马车,入城后不久就分开了。   京城里肃王府的府邸前,新任肃王妃笑容可掬起下了车,到了府中之后,问了主院的位置就带着丫头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王爷皱着眉头站在二门门口,无奈地叹了口气。   却说姜妃华上了车,便一言不发地发起了呆,她的贴身丫头锦绣看得忧心,劝道:“郡主等了这么多年,如今也该看开些了,京城里什么样的王公贵族找不到,何必……”   “行了,别说了!”姜妃华低叱一声打断她的话,静静地看着小几上放着的红石榴色的手串,珠子的成色上佳,打磨的十分圆润,应当是上品。   姜妃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回去把东西好生收起来。”   锦绣知道主子的脾气,不敢再说什么,低声应了句便不再说话了。   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耳边只能听到车轮转动的声音,快到福王府的时候,锦绣听到主子冷静地说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不许告诉父王,他老人家若是问起,就说肃王舟车劳顿,王妃又久病初愈,三日后再来拜访父王。”   “是,奴婢明白。”锦绣垂首道。   ☆、第六十二章 红梅诗会   腊月十二当天,两人用过早饭,就带着礼物出发了。   这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凛冽的北风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睡。马车辘辘前行,穿过人声鼎沸的闹市,在门庭若市的福王府大门前停了下了。   最先下车的是姜和,他今日穿了身月牙白的镶金线蟒袍,墨黑的头发用白玉冠高高束起,尊贵之气蕴藏其中。帅气的眉下是一双微微上挑的凌厉凤眼,目光深邃,面容沉静,让人望之生畏。   有人认出了他,忍不住赞道:“肃王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众人正议论纷纷,便见器宇轩昂的人转了个身,从车上扶下一个人来。   但看背影,只觉纤细袅娜。待人直起身子,众人不由都看呆了眼。黛眉轻扫,美眸含波,樱唇微微勾起,脸上便泛起了明媚而又温柔的笑容。她这一笑,漂亮的桃花眼里边都透着柔和的光。   纤长白皙的手轻轻搭在腹部,众人这才发现她已然身怀六甲,脸上的柔和也因微微隆起的肚子,而显出一种独特的成熟风韵。   身后的丫头把带来的礼物交给门房,管家笑着谢过,殷切地说道:“肃王爷肃王妃里边请,咱们王爷郡主早就念叨着了,快请进快请进。”   两人携手进了福王府,先去大厅见了福王,福王妃体弱,早年病逝了。福王正在跟几个客人寒暄,面上带笑很是和善。   福王年逾五十,身材发福,凸起的肚子倒是跟镜溪的可以媲美。他生来爱笑,虽然跟当今皇上只是堂兄弟,却很得圣武帝的喜爱。圣武帝一生只有两个儿子,常常叹息子息单薄,因而破例让他承了王爵,封了福王。   他跟先帝也就是姜和的父皇一起长大,兄弟之间颇为亲厚。姜和小的时候,养在皇太后的膝下,福王就时常带着南华郡主去看他。时间久了,姜和跟姜妃华也亲厚了起来,福王还跟皇太后开玩笑说,要给两人订娃娃亲。   姜和一进来,福王就怔愣住了,片刻之后才面带激动之色地说道:“你……你是、是和儿?”   姜和点点头,跟镜溪一起行了见面礼,他跟福王同是王爵,辈分却矮一辈,自然是要行礼的。   宾客见状都纷纷寻了借口离开了。   福王拉着姜和的手,慈爱地拍了拍,老怀欣慰地说道:“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好啊,好啊。”说着又看向镜溪,问道,“这就是妃华的嫂子吧,不错不错,瞧着是个好孩子。”   镜溪微微一笑,温声道:“王爷抬爱了,王爷慈爱,我们夫妻二人都铭感于心。”   福王摆摆手,摸着胡须说道:“人老了,老是想起以前,总想见见你们这些小辈,你跟和儿要好好过日子,照顾好他。”   姜和成年后还是第一次跟福王见面,对福王这般殷切的叮咛很不适应,微微皱起了眉头。   福王仿若未觉,脸上仍是一派慈和。   “王爷放心,溪儿一定尽心尽力。”镜溪见他眼中的怀念真真切切,不禁为姜和感到高兴。   似是心有灵犀一般,姜和突然转头看向镜溪,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满是甜蜜幸福。   福王在两人之间看了一会儿,突然笑呵呵的说道:“你们这两个孩子,去吧,妃华跟彦华在花园里备了宴席,你们也去吧,我有些累了想静一静。”   镜溪同姜和对视一眼,双双告辞了。   两人慢悠悠地往花园走,快到的时候,镜溪便让带路的下人先下去了。   镜溪瞧着人走了,正要开口,却被姜和打断,只听他道:“稍后见了众位夫人小姐,随意便是,我知道你向来不耐烦这个,届时只消差映雪来跟我说一声,知道吗?”   镜溪只当他不愿意在这谈论福王,便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点点头,让他放心。   熟料姜和却认真地说道:“你如今身子重,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不必忍着,万事总有我在。”   镜溪听了噗嗤一笑,答应道:“我知道啦,要是你儿子烦了,我就让映雪去叫你。”   姜和眉毛微挑,愣愣地看着镜溪,片刻之后一本正经地问道:“我儿子爱吃的糖腌梅子可带着了?”   镜溪翻了个白眼,斜睨着姜和道:“我们这来的可是诗会,带那些个零嘴做什么。”   身后跟着的映雪掩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王爷放心,奴婢都带这呢。”   杜凡则在一旁绷着脸,极力忍笑。   镜溪动了动嘴没有说话,径自向花园门口走去,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姜和微微勾起嘴角,快步跟上她,牵着她的手进了花园,往宴会走去。   姜妃华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人,她等了许久,见到姜和就带着人迎了上去,“和哥哥,嫂嫂,你们可来了。”   她这几日想了许多,也知道那天见面又有些失礼。她想来端庄大方,又知书达理,心中虽然不愿意,却也不会失了礼数,让人笑话了去。   她三哥姜彦华吊儿郎当地站在她身侧,礼数勉强算得上周到,几人寒暄完毕,他就说道:“妹妹好好招待王妃,请王爷跟我到这边来。”   姜和看向镜溪,收到她安心的眼神才跟着姜彦华离开。   镜溪担忧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嘴唇轻抿,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姜彦华对姜和似乎有几分敌意。   “我三哥就是那个样子。”姜妃华似乎看出了镜溪的担忧,解释道,“他少年时喜欢结交江湖游侠,时间久了也学了几分江湖气,平素最是不羁,却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嫂嫂尽管放心。”   镜溪听了微微笑道:“江湖人任侠重义,三公子与他们来往,倒也没什么不好。”   姜妃华听了诧异地看向镜溪,没想到她不但没有鄙夷反而有几分称赞的意味,心里对她多了几分好感,“我父王也这样说,是以并不怎么管他。”   说话间,两人到了女眷入席的地方。几个小姐正三三两两地聚在梅花树下赏梅,有几个年轻的夫人则坐在亭子里说笑,情形很是热闹。   姜妃华不但人端庄大方,做事也很妥帖周到。设宴的地方在一片梅林前,枝枝红梅开得又密又盛,暗香浮动,十分怡人。   姜妃华带着镜溪在凉亭坐下,与她相熟的小姐夫人纷纷过来打招呼,询问道:“这位是?”   姜妃华向双方介绍道:“这是肃王妃,也算是我的嫂嫂,嫂嫂,这位是张丞相的小孙女,这位是李尚书家的三小姐,这位是长安侯世子的妻子……”   别的人镜溪没什么印象,倒是张丞相家的小孙女让她多看了几眼。唐奉礼是大姜国的右丞相,比他地位略高的就是左丞相张詹。张詹年事已高,是以唐奉礼在他面前总要矮上一辈,连唐茵也时常被拿来跟他的小孙女比较。   时间久了,对这个人们交口称赞的才女,镜溪也有了几分好奇,却一直无缘相见。今日见了,见她谈吐谦和,进退得宜,便明白为何唐茵总是比不过她了。   差得太远了。   怪不得每次被比较,唐茵总是气得脸都扭曲了。   大家互相见过礼,便开始闲谈起来。   起初姜妃华想着镜溪没来过京城,还担心她会不适应。后来她才发现,这位新任肃王妃落落大方,见识不凡,不一会儿就让几位小姐夫人对她心服口服起来。   “哼,不过是个乡野丫头,也敢在天子脚下卖弄!”   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和乐融融的气氛被打破,众人循声望去,便瞧见一个身穿绛红色衣裙的夫人正冷冷地盯着镜溪。   “是宋夫人!”有眼尖的人认出了她,忍不住道出了来人的身份。   话音刚落,梅林里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连围坐在镜溪身边的几个夫人小姐都尴尬起来。   “听说宋夫人把儿子都送到西蜀去给前肃王妃送终,可见有多疼爱唐氏,这下瞧见了镜氏,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那当然,前肃王妃的母亲早逝,可以说是在宋家的庇护下长大的,可是宋家半个小姐,肃王续弦,宋家的脸面哪里挂得住?”   “你们不知道么,宋老将军都发话了,要跟肃王势不两立呢!”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宋夫人已经走进了凉亭。她的闺名叫钟佳凝,不但长相柔美,性情也十分温柔,镜溪少时十分喜欢她。可此时的钟佳凝脸上的神色可谓冷若冰霜,让人发憷。   镜溪从看到她起就悄悄攥紧了拳头,微微笑着点头道:“宋夫人。”   “当不起王妃这一声夫人。”钟佳凝冷哼一声,绷着脸道:“还没给肃王妃请安。”说着就要作势行礼。   镜溪看得心头一跳,慌忙站起身子去扶她,“夫人不必多礼,您这样真实折煞溪儿了。”心里纳闷,莫非外公没把自己的事情告诉表嫂?   钟佳凝侧身躲过她的手,轻飘飘地说道:“肃王妃身份尊贵,我可不敢不敬。”   周围的传来轻微的吸气声,就在众人以为镜溪会发怒的时候,她却笑着说道:“夫人一路辛苦了,快坐下歇歇。”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这新王妃明显是在强颜欢笑呢!得了,有好戏看了。   ☆、第六十三章 收拾你   第六十三章姜妃华有心说和,笑着说道:“是啊,今日虽说晴空万里,可怎么也是冬日里,夫人快坐下喝杯热茶吧。”说着示意丫头为钟佳凝斟茶。   钟佳凝虽然不待见镜溪,却不会拂南华郡主的面子,依言坐下一言不发地喝茶。   凉亭里的气氛有些僵硬,方才热热闹闹聊天的众人也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是好,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对着面前的茶点。   镜溪察觉到尴尬,略坐了一会儿,就扶着额头对姜妃华道:“妹妹,我觉得身子不大舒服,想去歇息一会儿。”   姜妃华正暗自头疼,作为宴会的主人,她自然不想让两人再起争执,秉持着以和为贵的原则,姜妃华关切地问道:“可有大碍?用不用让大夫过来一趟?”   镜溪摇摇头,“不用不用,就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姜妃华也不强求,只道:“嫂嫂如今身子重,可累不得,我这就让人带嫂嫂去客房歇息,嫂嫂若是有事只管差人来说一声便是。”   镜溪满口应下,起身就要走,走之前还特意跟钟佳凝道了别。钟佳凝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就闷不吭声地低头喝茶。   就在众人以为好戏要落幕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肃王妃身骄肉贵,这才来了多久就觉得累了,宴会还没开始,现在离开岂不是辜负了郡主的一片心意么?”   这话来的突兀,镜溪忍不住皱眉看去,便见唐茵穿着一身碧色衣裙笑吟吟地站在不远处,青葱似的模样却没安什么好心。   镜溪眯眯眼,忍着表嫂是我自己愿意,你算哪根葱?也敢横插一脚,既然你自己撞上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旁的姜妃华脸色很不好,皱眉看着唐茵,心中有些不喜,宋夫人才消停,这唐二小姐又要挑什么事端?再想想唐茵的身份,不禁头疼起来。   一个是前王妃的表嫂,一个是前王妃的继妹。   姜妃华忍不住看向镜溪,方才镜溪忍让的模样着实是让她刮目相看,她也想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情深如许的发小移情别恋,甚至不惜得罪宋老将军。   “原来是唐二小姐。”镜溪站直了身体,冷不丁地问道:“西蜀一别,不知唐二小姐如今的家教如何了?不过二小姐能站在这里,想来是变好了许多,相信王爷知道了也会欣慰的。”   先前温和柔顺的人绷紧了脸,下巴微抬,居高临下看着亭外的挑衅的少女,精致的漂亮的眉眼布满寒霜。   方才觉得她忍气吞声的人都噤了声,谁说新王妃的性子是一团面团?瞧瞧这气势,一句话就把唐家二小姐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这位说到家教……莫非唐二小姐的家教有什么问题?连肃王都知道了?怪道当初钱氏不声不响地就回了京城。   一园子的小姐夫人看着唐茵的眼神都变了,唐茵俏丽的小脸霎时变得通红,快步向前走了两步,指着镜溪说道:“你说什么呢?别以成了肃王妃你就能嚣张了!告诉你,我姐夫最爱的人还是我姐姐!”   “是吗?”镜溪轻描淡写地说道:“还以为唐二小姐回了京城能有几分长进,看来是高估你了,右丞相府的家教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说着不屑地勾起了嘴角。   不管肃王爷喜欢谁,都是肃王爷自己的事儿,是肃王府的家事。别人家的家事哪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该议论的?更何况是把男女之事挂在嘴边?看来这唐二小姐的家教确实有点问题。   “哼,你不用转移话题!”唐茵的表情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当年肃王的誓言可是传遍了整个大姜国,若非如此,宋老将军也不会放心把我姐姐交给他,这些宋夫人都能作证,王妃不会不知道吧?”   这些话不可谓不诛心,众人都担忧地望着镜溪,唯恐这位身怀六甲的新王妃气出个好歹来。   她肚子里揣的可是肃王的孩子,说不定还是肃王的嫡长子,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就不妙了。   连姜妃华的脸色都变了,因为姜和的誓言,她当初也没把镜溪放在眼里。可是那日姜和面对自己时的冷漠疏离,与对待镜溪的温柔体贴,明显的反差让她产生了惊心的危机感。   这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却不会当众说出来,下了别人的面子不说,也显得自己刻薄恶毒,一样没有面子。   “唐二小姐!”姜妃华神情严肃地看着唐茵,眼中划过一丝不满。   “无碍。”镜溪摆摆手,“唐姑娘说的没什么错,不过这些事情都过去,我难道还会跟故去的姐姐争风吃醋不成?我敬重姐姐的为人,自是要跟王爷一起缅怀姐姐的。”   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配着脸上敬重的神色,显得格外情真意切。众人看着都觉的她是真心敬重唐蓉,不由在心中暗赞她心胸开阔。   “哼,冠冕堂皇!”唐茵讽刺道。   镜溪冷眼看着她,正要开口,便听到钟佳凝用温柔的嗓音说道:“蓉儿的事情如何,轮不到外人来置喙,王妃既然累了,就去休息吧,唐二小姐也别再做多余的事情了。”   “我……”唐茵脸色扭曲了几分,显然没有想到钟佳凝会这样说自己,愤恨地跺了跺脚,转身跑开了。   镜溪转头看了眼神色淡然的钟佳凝,皱着眉头离开了。   事情不大对头,表嫂到底是恨她还是想帮她?自己的事情她到底知不知情?   客房设在回廊后的厢房里,屋内点着火炭,一点也不觉得冷。   镜溪坐在桌边想着宋家的事情,不一会儿竟觉得有些困倦,怀孕的人总是比较嗜睡的。   映雪见了,说道:“王妃不如去床上休息一会儿,等宴会快开始的时候映雪再叫你。”   镜溪眯着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同意了映雪的请求,和衣在客房的火炕上躺下了。   再醒来的时候,屋里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镜溪眯眼看过去,慢慢清醒了过来,也认出了姜和。   姜和听见动静,放下茶杯,起身来到床边,沉声问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镜溪伸了个懒腰,将手放到有些发硬的肚子上,摇摇头说道:“还有些困,不过比方才好多了。”   姜和眉头微微皱起,转身倒了杯水递给她,一边把外袍给她披上,一边说道:“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还是算了。”镜溪摇摇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宴会是不是要开始了?”   “已经开始了。”姜和波澜不惊地说道:“我已经跟南华打过招呼了,你若不想去,咱们现在便回去。”   镜溪起身穿好外衫,想了想说道:“算了,还是回去吧,一堆夫人小姐凑到一起,不是闲聊就是作诗,实在无聊的很。”   姜和点点头,唤了映雪进来伺候,待收拾好了,便带着镜溪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姜和欲言又止地看着镜溪,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镜溪看得分明,暗道还以为这人改了性子,先前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熟料还是这般不言不语的样子,索性开口道:“你都知道了?”   姜和迟疑地点点头,顿了顿,说道:“你受委屈了。”   镜溪好笑地看着他,说道:“这有什么委屈的?她们不知情,便以为我会生气愤怒,可我还能跟我自己置气不成?没有必要不说,也太幼稚了些。”   “你……”姜和皱起了好看的眉,想起镜溪这几日喜怒无常的样子,显然不大相信镜溪的话。   “怎么?”镜溪挑挑眉,“你以为我是因为心里不痛快才要回去的?”   姜和未置可否,却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镜溪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因道:“她们是真的很无聊,你若是领教过便知道了,莫非你跟三公子去的地方很有趣?”   闻言,姜和再一次皱起了眉头,有趣?他没注意,这次来的目的主要是见福王,那些赏梅作诗的事情他没怎么关心,倒是姜彦华朋友的舞剑有几分意思。   姜和脑中闪过那把几次指向自己的剑,还有持剑之人凌厉的神色,深邃的眼睛微微一沉,像是浓的化不开的墨汁一般,暗藏杀机。   镜溪今天神色有异,诧异地问道:“不会吧,还真有有趣的事情?”   “嗯。”姜和沉声道,“有个人剑耍的不错,看着有几分意思。”   只是有几分意思,却没说很好,镜溪心里明白,引起姜和注意的地方应该不在剑上。舞剑,舞剑,若不在剑上,那就在持剑的人身上了。   “是什么样的人?”   姜和微微勾起嘴角,眼底是满满的自信与些微的不屑,“一个江湖剑客罢了,不值一提。”   镜溪眉头微微舒展,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咱们就这样离开,福王那里不会失了礼数吧?”   姜和摇摇头,“无碍,福王不会在意这些,我差杜凡去解释了。”   镜溪这才放下心来,都说“一孕傻三年”,肚子越大,镜溪就越觉得脑子不够使,走的时候竟忘了去跟福王告辞,实在是个大疏忽。   姜和见她神色放松了下来,把人抱进怀里,轻声说道:“方才不是说困吗,先靠着我歇一会儿,等回去吃些东西再睡。”   镜溪点点头,迷迷糊糊之间想到,再过两天就是进宫面圣的日子了,想跟姜和说说这件事儿,却又困倦的睁不开眼,挣扎了几下还是睡了过去。   ☆、第六十四章 进宫面圣   第六十四章镜溪一觉睡到傍晚,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大床上。她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隐约记起自己是被姜和抱进来的。   京中的这座肃王府比起西蜀的要小一些,少了些精致却多了分大气。听说是肃王成年时皇上御赐的,本意是让姜和常住京城,但是姜和以南蛮扰边为由,娶了唐丞相的大女儿回西蜀去了。   北方的冬季又冷又干燥,镜溪从小在京城长大却从未喜欢过这里的冬天。凛冽的北风呼啸肆虐,仿佛在叫嚣这要把人撕碎。镜溪这身体长在西蜀,细皮嫩肉的,可禁不住这样野蛮的北风。   屋里烧着地龙,暖和的很,镜溪索性披着衣服坐在床上发呆。   月份大了之后,她也变懒了许多。   姜和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正仰着头打哈欠,乌黑柔顺的头发服帖地垂在背后,白皙的脖颈在黑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嫩。听到脚步声,她转头看向姜和,湿润的双眼映着昏黄的灯光,美得摄人心魄。   她脸上的慵懒还没退去,眼角微挑,双唇红润,灯光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纱。   姜和眸色一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缓缓向床边走去。   “醒了?”姜和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镜溪露齿一笑,有些懊恼的说道:“我怎么睡了那么久,都掌灯了。”   姜和漫不经心地应着,有力的手突然攥住了镜溪的下巴,“不算久,北边天黑的早些。”   镜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心头一跳,浓密的睫毛似蝴蝶翅膀一般眨了眨,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你……”   姜和的眼瞳又黑又亮,仿若一匹伺机而动的狼一般,镜溪被他那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吓住,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   “嘘。”姜和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难以言说的性感。   镜溪听了只觉的头皮一紧,还没回过劲儿来,就被人按在怀里亲吻起来。   晚饭终究还是没能按时吃,镜溪用怨念的小眼神瞪着餍足的某人,由着他忙上忙下地伺候自己。   映雪知道自己这位主子面皮薄,指挥着小丫头摆好饭就带着人下去了,两个主子正恩爱呢,她可不能不识趣儿的凑上去碍眼。   等下人们都走了,姜和把镜溪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神情自若地问道:“想吃哪个?”   镜溪好笑地看着他,心想着这人都是跟谁学的,如今可真是一套一套的,太会哄人了。   “哄你做什么?想这么做便做了。”姜和面不改色地说道,“也不用学。”情到深处,什么都是自然而然的。   镜溪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她盯着姜和认真的脸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抱住姜和的头,与他额头相抵,低声说道:“明明你什么也没说,我为何觉得心里这般开心,开心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说着竟有几分哽咽。   姜和知道她最近有些情绪化,没有说什么,只是安抚似的回抱住她。   这般甜蜜感人的气氛最后还是被映雪打破了。感受到姜和冰冷的视线,映雪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说道:“启禀王爷王妃,巫月姑娘到了,现在正在外头等着呢!”   镜溪在映雪进来前就从姜和的腿上下来了,此时正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闻言,惊喜地说道:“这么快就到了?快请进来,不知她用晚膳了没有,这么晚了……再添一副碗筷过来,让厨房加几个好菜来。”   头顶压迫的视线消失了,映雪悄悄松了口气,应声退了出去。   很快巫月就进来了,一身寒气,风尘仆仆。镜溪忙起身为她到了杯热茶递过去。   巫月接过来喝下,身上的寒意被茶水的热度驱散,镜溪这才说道:“这么快就赶来了,路上定然很辛苦,晚饭还没吃吧?我已经让映雪去拿碗筷了,正好跟我们一起吃。”   “这……王妃太客气了。”巫月踌躇着想要拒绝。   “一起吃吧。”姜和淡淡地出声,却不容拒绝。   正巧映雪拿了碗筷过来,巫月不好拒绝,只好点头应下,想起自己来京城的原因,又问道:“王爷飞鸽传书说王妃病了,不知现下如何了?”   “已经好了。”镜溪微笑着说道,“许是北边太冷了,才染上了风寒,虽然瞧着凶猛,好的倒也快,月儿不必为我担心。”   姜和眉头微皱,不赞同地看向镜溪。   镜溪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只好说道:“不过还是谨慎些好,稍后还要劳月儿为我诊脉。”   “那是自然。”巫月正色道,“孕妇的身体不比常人,更得小心仔细才行。”   姜和的脸色这才缓下来。   饭后,巫月细细地为镜溪诊过脉,确认没有大碍,开了张调养的方子就离开了。府里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房间,姜和让她在这里多留几日,说是有事情需要她帮忙。   临睡前镜溪才想起来问钟佳凝的事情,姜和想了想告诉她,他外公为了保险起见,出了他舅舅跟表哥,没跟家里其他人说。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镜溪才放下心来,安心的睡了过去。   两日后,姜和带着镜溪进宫了。   姜明年近四十,却没有立皇后,群臣一催再催,他却半点不为所动。除了迟迟不肯立后外,他的子息也很单薄,如今也只是有一个皇子,两个公主罢了。   偌大的后宫中,份位最高的就是贵妃崔氏。她是礼部尚书的此女,生的明艳动人,年近三十却似双十少女一般,很得姜明的宠爱。再加上是大皇子的生母,她在后宫的地位十分稳固,宫里的人都觉得她将来一定能成为皇后。   没有皇后,两人只需去长乐宫拜见姜明,再去宗庙祭祖上香便可。   两人到的时候姜明还没下朝,宫门等着的太监把两人迎进去,上了茶点就退出去了。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瞧见姜明的身影,他先用那双阴骘的鹰眼打量了镜溪片刻,才出声道:“临近年关,前朝事务繁多,你们等急了吧。”   “皇上言重了。”姜和平静地答道,“皇上日理万机,身系天下,自然要以国事为重。”   姜明点点头,脸上似有满意之色,状似欣慰地说道:“嗯,你如今越发懂事了,母后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不枉当年母后尽心教导你。”   姜和面上仍是一派恭谨之色,握着镜溪的手却紧了紧,“说到皇祖母,还没感谢皇上成全。”   感受到他的情绪,镜溪悄悄回握着他的手。   姜明脸上的慈和渐渐消失,淡淡地应道:“你有那份孝心,我自然不能拦着。”   姜明心中忌惮姜和,虽然表面上没有过分为难,却也不会十分亲热。两人都没什么聊天的心思,姜明很快就没了耐心,随意说了些祝福的话,就让两人离开了。   一出长乐宫,镜溪便长出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虽然姜明没跟她说几句话,她却觉得姜明一直在注意自己,尤其是离开的时候,那种压迫的视线,让她忍不住想要逃离。   姜和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在去宗庙的路上,神色凝重地嘱咐镜溪道:“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单独去见他,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你也感觉到了?”镜溪疑惑地问道,“他到底在打什么注意?”   姜和把人揽在怀里,皱眉道:“他一直不愿意我有子嗣,若不是为了制造宋家跟我的间隙,他不会同意我立你为妃的。”   镜溪紧张地攥住他的手,皱眉问道:“你是说他想对付我跟孩子?”   姜和摇摇头,压低了声音道:“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不要单独进宫,知道了吗?”   “我知道。”镜溪点点头说道,“我不会轻举妄动的,你也是,不管出了什么事儿一定要跟我商量。”说着抬头与他对视。   姜和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嗯,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宗庙离皇宫并不远,两人很快就到了。   带路的那个小太监本想使坏刁难镜溪,好借机捞点油水。姜和一个眼刀甩过去,吓得他连头也不敢抬了。   都说肃王在西蜀跟活阎王似的,果然不假,这一眼看得他腿都软了。   除了这个不痛不痒的小插曲,祭祖便安安稳稳地完成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了,姜和见镜溪面露倦色,便让杜凡送她先回王府,自己则去了趟皇宫复命。   镜溪回到家中,左等右等,却不见姜和回来。想起姜和的话,镜溪忍不住担忧起来,正惴惴不安,李显飞快地跑进来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镜溪心中一喜,忙往外走。一出门口就瞧见站在院门口的姜和,她快步走过去,抓住姜和的胳膊道:“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没事儿吧?”   姜和摇摇头,露出一个略带疲倦的微笑,轻声道:“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外面冷,你先进去,我有事得先去书房处理。”   ☆、第六十五章  一箭三雕    三天后,镜溪才发现姜和背上的伤。   这几日,肃王闭门谢客,要么同用秋安一起去书房议事,要么待在屋子里看书,十分安分。   镜溪还以为他是为了降低姜明的戒心才会这样做,是以也推了几个小姐夫人的邀约,安心待在家里。   直到她不小心撞到他背上,听到他刻意压低的吸气声,才觉出不对来。绕道跟前一看,这个男人的脸上一片煞白,眉头死死地皱到一起,模样十分痛苦。   镜溪当时就变了脸色,不由分说地解开姜和的腰带,褪下他的上衣,攥着姜和衣襟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宽阔结实的后背上布满了交错的鞭痕,红肿一片,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还在渗血。   镜溪攥紧双手,一言不发地出了房门,不一会儿拿着伤药和纱布走了进来。   她眼圈泛红,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姜和忍不住安慰道:“别担心,都是皮外伤,就是看着吓人些,其实根本就不疼。”   镜溪看着这个明明疼的脸色发白,却轻描淡写地说不疼的男人,突然觉得火冒三丈。   她没有理姜和,绷着脸转到姜和身后,一声不响地处理他背上的伤口。   刚撒上金疮药,身前的男人就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镜溪就看到他悄悄攥起的拳头,以及因为忍耐儿隆起的肌肉。   怒火突然就变成了心疼,镜溪放轻了动作,上完药又把纱布裹到伤口上。   纱布要从身前缠过来,镜溪的身子不得不向前倾,微凉的手指划过姜和温热的腹部,忍不住颤了一下。   感受着他身上温暖的气息,镜溪的眼泪悄悄落了下来。   姜和若有所感地侧过头,温声道:“别担心,我没事儿。”   身后久久没有声音传出来。   等伤口包扎完,姜和才看到身后泪流满面的人。心中蓦然一痛,姜和顾不上穿上衣服,把人紧紧抱住,一遍又一遍地说道:“别担心,我真的没事儿,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别哭了好吗?都是我的错……”   “你怎么能不告诉我?”镜溪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泣不成声,“你明知道我担心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儿,如果我今天没有发现,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了……”   “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姜和脸上满是疼惜,“你别担心,我让杜凡给我上过药了,就是怕你发现没有包扎。”   镜溪沉默了一会儿,渐渐平息了下来,眼睛湿润地望着姜和道:“我知道你是怕我但心才这样做的,可是你这样我只会更担心,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面对吗?”   姜和看着镜溪的眼睛,幽黑的瞳仁里满是心疼的爱意,在镜溪殷切的目光里点了头,“我发誓,以后都不会瞒着你了。”   “嗯,我相信你。”镜溪紧紧地抱住他,过了一会儿,询问他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姜和犹豫了一会儿,如实答道:“没什么,他只是想给我一个威慑罢了,不过是让我知道即使他不能杀我,也有别的办法对付我。”   “他怎么能这样做?”镜溪眼中满是阴霾,“这般心胸狭窄……”顿了顿,她又说道:“我觉得他的目的没有这么简单,咱们第一次一起进宫,他这样落你我的面子未尝不是在跟我外公示好,京中贵族也会因为他而对我轻慢起来,届时咱们在京城就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她话刚落音,就见姜和直勾勾地看着她,不由问道:“怎么了?”   姜和摇摇头,“你说的没错,他想对我出手,又害怕宋家顾念旧情,所以才使出这招来,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不会得逞的。”   “你想到应对的计策了?”镜溪疑惑地问。   姜和点点头,将衣衫穿好,微微一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想起那日崔贵妃口中的沈氏,姜和的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临近年关,各种名头的宴会渐渐多了起来。能不去的镜溪都推了,一方面是担心姜和的伤,另一方面是实在对那些诗会花会提不起兴致。   但是总有那么几个人,不见也得见;总有那么几场宴会,不去也得去。   红梅诗会上的事情,很快在京城传开了。也不知钟佳凝是怎么跟舅母说的,镜溪居然收到了一封来自将军府的请帖。   按理说,将军府算是姜和的外家,两人来京城应该主动去拜访。可是为了不让姜明起疑,两人只好托韩放把礼物送过去。   韩放曾在宋家遇难的时候说过情,是以宋家上下都对他十分感激,京城里的人也都知道其中的原由,对两家的亲近都觉得顺其自然,没有人起疑。   如今请帖都送上门了,镜溪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有好事者听说了这件事儿,很快就传开了,如今大家都眼巴巴地等着看好戏。   镜溪没让姜和跟着,只身带着映雪和两个侍卫赴宴去了。   将军府的位置比较偏僻,花了些时间,镜溪才赶到将军府。门房不冷不热地把让进去,带路的丫头把她带到一个安静的院落,丢下一句:“就是这儿。”就转身离开了。   镜溪看着院门口两棵熟悉的梧桐树,对映雪道:“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我。”   “可是……”映雪担忧地说道,“奴婢不放心王妃一个人。”   “映雪,我知道你不放心,我自己也不放心,可是你留在外面,要是有什么不对,你还能去找人来救我,若是咱们都进去……”顿了顿,镜溪认真地说道,“你明白吗?”   映雪听了,神色凝重地说道:“王妃放心,我一定会找人来救您的!”   镜溪笑笑,转身向院内走去。穿过种满竹子的小道,镜溪就看到了站在梅花树下的清癯身影。   “寒梅凌霜,苍竹迎风,都是好风骨。”镜溪在那个身影不远处站住。   她依稀记得种下竹子和梅树的时候,外公曾对她说:“你看这些竹子,任尔东西南北风,都不曾折腰;再看这株梅树,等到冬天来的时候,不管寒霜风雪,都不能阻挡她开满枝头;梅花竹子都是好风骨啊,做人呐,也不能少了这份风骨。”   往事历历在目,可那个高大的身影如今却消瘦了许多。   宋应明转过身,矗立的身影似有颤抖,满脸的风霜掩不住他一身的正气。他目光矍铄地看着镜溪,眼中似有怀念,又似有心疼,良久才用苍老的声音唤了声:“丫头……”   他年过花甲,虽然有着大将军的名号,却早就不是大将军了。几个月的牢狱生活让他迅速的衰老下去,如今的他早就不比以前了。   “外公……”镜溪张张嘴,却没敢喊出声,在眼泪落下前,她垂下头道,“老先生的住处好生风雅。”   宋应明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竹丛,满目沧桑地说道:“是啊,那丛竹子我种下的时候,我的外孙女才跟我的膝盖一样高,可是如今林丛茂密,跟我一起种竹子的人却……唉,世事难料呐。”   镜溪攥紧了拳头,极力平静地答道:“老先生看开一些,相信您的外孙女正看着您呢,她一定过得很好,也希望您过得好。”说着抬起头看向宋应明。   “只要她过得好,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宋应明看着她说道,“能再见见她,我也就知足了。”   镜溪没有勇气再看他那双哀伤的眸子,逃避似的移开视线,低声说道:“您的愿望肯定能实现的。”   宋应明看着她难过的侧脸,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说道:“我瞧着你脸生,你不是将军府的人?”   “嗯。”镜溪道,“我接到宋夫人的邀请,来做客的。”   “唔,我知道了。”宋应明道,“你应该是迷路了,宴客的地方不在这里,出了门往左拐吧。”   “呃,是。”镜溪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有些不舍,又有几分慌乱,“谢谢您。”说完做了个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她离开后,竹丛后面钻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高大,面容严肃;另一个二十多岁年纪,面目清俊,是个高瘦的男子。   两人来到宋应明面前,年轻的那个率先开口道:“爷爷,她、她就是……”   宋应明但笑不语,直到面前的两个人都露出急躁的神色,他才高深莫测地说了句:“不可说不可说……”   说完就转身进屋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却说映雪在外头急的团团转,一瞧见镜溪出来,忙拉着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一遍,确定人没事儿才松了口气。   镜溪笑道:“别担心,我在里面转了一圈,没瞧见人就出来了。”   映雪听了,忍不住皱眉道:“那个丫头果然没安好心,王妃,咱们现在要怎么?将军府咱们又不熟,总不能乱闯吧?”   镜溪佯装思考了一会儿,迟疑地说道:“方才一路走过来,都安安静静的,看来宴会的地点不再前面,不如咱们再往后面走走看看,即使找不到,也能找个人问问。”   说完不等映雪回答,就率先往左转弯的地方走去。   “哎,王妃,你等等奴婢。”映雪反应过来,慌忙追了上去。   ☆、第六十六章  将军府   两人走了一会儿,便见几个丫头簇拥着一个年轻的夫人迎面走来。   镜溪认出来人,心中一喜,停在了原地,等人走近了才道:“原来是宋夫人,失礼了。”   瞧见镜溪,钟佳凝微微一愣,行了礼问道:“王妃怎么在这里?”   “方才带路的丫头突然肚子疼,我想着时间宽裕,就让她去方便了。”镜溪笑着答道。   钟佳凝疑惑地看着她,隐约觉得事情跟她说的不太一样,却也明智的没有追问,而是道:“丫头没有规矩让王妃看笑话了,正巧我要去宴客厅,王妃若不嫌弃,便与我同行吧。”   镜溪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当下应道:“如此,有劳宋夫人了。”   “王妃客气了。”钟佳凝淡淡地客套了一句,便不再开口了。   镜溪知道她心里有疙瘩,便也识趣儿地不再说话。   直到到了宴客厅门口,钟佳凝才停下来道:“到了,王妃请进。”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妇人,穿着件秋香色的外卦,面容慈善,笑着说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这位是……”   镜溪眼神一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和善的妇人,心中酸涩地想,一别经年,舅母也老了。   “有些事情耽搁了。”钟佳凝道,“这是肃王妃,方才路上碰见了,媳妇便带着王妃一同过来了。”   刘氏表情一滞,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原来是肃王妃,肃王妃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失礼了。”   镜溪听了这话不但不生气,反而感动的很,笑着说道:“有劳夫人。”   刘氏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领着人进去了。   这一进去,镜溪才发现,嗬,里面热闹着呢!   瞧瞧,那儿众星拱月的不是南华郡主又是谁?那儿穿的花枝招展,有难掩愤怒嫉妒的,可不正是唐茵;还有一旁端坐着品茶的,不正是张丞相的小孙女张宝宝……除了这些鲜嫩的小姐们,还有几个年轻的媳妇正陪着几个夫人在聊天。   镜溪敏锐地感受到,有一个贵妇看着自己的眼神很不一样,那种带着审视、挑剔的眼神,让人十分不舒服。   那妇人约莫三十多岁,眉眼乍一看有些面熟,穿了身孔雀蓝的蜀锦外袍。镜溪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便没有理会。   姜妃华往胡夫人那里看了一眼,见她注意到了镜溪,目光落到镜溪隆起的肚子上,心里划过一丝犹豫。   胡氏把目光从镜溪的身上移开,皱着眉头想,果然是个乡下丫头,以为模样出挑就行了吗?半点规矩都不懂,见到长辈都不知道过来见礼,和儿怎么会看上她?   目光转到姜妃华身上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还是南华这个丫头可心,知书达理,识大体不说,还懂得孝敬长辈。   姜妃华接触到她带着鼓励的目光,定了定神,起身往镜溪身边走去,“嫂嫂来了,快跟我来,大家都等着你呢!”说着拉起镜溪的手往自己那桌走。   “妹妹别急。”镜溪拉住她,笑着说道,“你先去,我待会儿再过去。”   姜妃华看着她又回到宋夫人身边,张了张嘴,阻拦的话又咽了回去。   镜溪瞧着刘氏略微僵硬的神情,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唏嘘,想了想说道:“我初来乍到,瞧着几位夫人有些眼生,还请宋夫人代为引荐一二。”   镜溪不傻,虽然不认识那位蜀锦贵夫人,却不敢掉以轻心。一来自己是王妃,地位尊贵,寻常人不敢也不会那样明目张胆;二来这人的眼光实在是耐人寻味,还是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也好早做防范。   不得不说,姜和无故受罚,还是让镜溪警惕起来。真是敌人也罢,草木皆兵也罢,事关两人的性命,总要摸清了才能放心。   刘氏有些迟疑,她不知道镜溪的真实身份,对这个明知自己身份,还刻意亲近的新王妃十分戒备。刘氏猜不出镜溪到底要做什么,又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只好不咸不淡地应下。   镜溪微微一笑,跟刘氏走了一圈,也知道那蜀锦夫人的身份了。   说起来,胡氏还真算得上是姜和的长辈。   姜和的母亲是胡家的独女胡诗雪,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长大了更是名动京城的美人。胡家是书本网,到她父亲已经做了五代的翰林了。圣武帝便把他指给先帝做了太子妃,先帝登基后,她自然而然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胡氏便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胡诗雪的母亲过世的早,她父亲就把一直跟着自己的妾室扶正了。熟料那妾室又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名唤诗雨,后来嫁给了工部侍郎赵大人,就是现在的胡氏。   胡诗雨生下来的时候,胡诗雪都快芨髻了,姐妹俩并没有多少感情。等到成了太子妃,两人更是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   姜和虽然很少提及生母的事情,但是镜溪私下里也了解过,并非一无所知。故而对胡氏这自然而然的长辈架子,十分不解,甚至有几分厌恶。   镜溪在京城生活了十几年,对京城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她少时喜欢跟着白继墨一起,曾经遇到过工部侍郎那骄纵蛮横的儿子,不大的孩子却被父母宠的无法无天,被白继墨抓着狠狠教训了一通。   镜溪担心白继墨被人报复,曾多方打听过这家人。知道那孩子的母亲是先皇后的妹妹后,还提心吊胆了许久。后来白继墨知道了她的担忧,才笑着跟她说,两人同父异母不说,感情也很淡薄,还告诉他当初肃王被迫离京的时候,她这个姨母连去送一送都没有。   镜溪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淡笑道:“原来是赵夫人,听说夫人的儿子一表人才,满腹经纶,想来为夫人增光不少。”说完羡慕地看着胡氏。   她这话刚落音,四下便传来压抑的笑声。更有素来与胡氏不和的夫人,暗讽道:“可不是,赵公子如今可是名满京城呐!”   胡氏的脸霎时涨成了猪肝色,不悦地说道:“王妃过奖了。”   三天前,她儿子天为了一个娼妓,跟定远候的儿子打起来了,纨绔的儿子失手打断了对方的一条腿,被他父亲关在家里反省。   这事儿很快在京里传开了,定远候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现在京里的贵族们都等着看好戏呢!   胡氏越想越糟心,愈发对镜溪不满意起来,觉得她半点也没把自己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镜溪对她的表情视若无睹,跟几位夫人一一打过招呼后就去找姜妃华了。   姜妃华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又有几分释然。她好像有些明白,姜和选择镜溪的原因了。   两位宋夫人本想刁难镜溪一番,可头天晚上被知情的丈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好分析了一通,只当宋家如今处境艰难,便是心中有再多不平,也只好先忍着。   如此一来,镜溪竟安安稳稳地在宋家渡过了一天。   唐茵有心挑衅,却不敢在将军府造次。她想借将军府的人收拾镜溪,却更怕将军府的人。   小时候她欺负唐蓉,将军府的人没少来讨公道。宋家的人都是武将出身,唐蓉的大表哥宋业祖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做事情简单粗暴,实在吓人的很。   那次她把镜溪推到水里,宋业祖差点砸了丞相府,他举着拳头凶狠地瞪着唐茵的样子,让她每次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当然,这些事情镜溪并不知道。她被白继墨从水里救出来之后,便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修养,她住的偏僻,伺候的人又得了白继墨的吩咐,没人敢跟她说这些。至于唐茵,她早就被吓怕了,不敢去找镜溪;而冷漠的父亲和继母,瞧见她就觉得碍眼,更遑论说话。   镜溪惊奇于唐茵的安分,乐得看她嫉妒张宝宝。   姜妃华看着怡然自得的镜溪,再次走了神。   走的时候,宋夫人给每个人都送了份小礼物。镜溪上车后打开了礼物,是个装着点心的食盒——全是她爱吃的点心。   镜溪拿起一个放进嘴里,仔细地品尝着,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   原来外公认出自己了……   舅母跟表嫂不知情,又对她有敌意,不会仔细打听她的喜好,这些很可能是外公吩咐表哥做的。   回到王府,姜和见她面色不好,还以为她在将军府受了委屈,忙把人抱在怀里细细安慰。   镜溪不忍心让他担心,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仔细说了,又拿出糕点给他看。   姜和知道她心里难过,吻了吻她的发顶,柔声道:“别难过了,等这些事情过去了,咱们再一起去看他们。”   镜溪点点头,从低沉的情绪中走出来,询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姜和道,“巫月送来的药不错,伤口好的很快。”   镜溪见他脸色不似前几日那般苍白,便知他没有说谎。犹豫再三,还是把今天在宴会上遇见胡氏的事情告诉了姜和。   姜和从始至终都很平静,末了淡淡地说道:“她这个人很会趋炎附势,心胸又狭窄,只怕会记恨上你。”   镜溪哼哼道:“我不记恨她就便宜她了,还怕她记恨我不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她想让妃华给你做正妃,看不上我的出身呢!”   ☆、第六十七章 厚脸皮   姜和被镜溪的话逗笑,心知她是担心自己难过,握住她的手解释道:“小的时候外面知道我存在的人都很少,后来皇祖母迫于无奈公布了我的身份,那时我亲外公也已经去世了,直到我离开京城都跟外家没什么联系,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镜溪看着他,满眼都是心疼,没有联系不代表没有期待,胡氏的不闻不问对一个孩子来说无疑是残忍的。   镜溪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男人,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   姜和微微一愣,将手放在镜溪的背上,轻抚了两下,低声道:“皇祖母给我的关心和爱护一点儿也不少,我七岁那年,皇祖母从宫外带了一个精巧的木雕给我,我以前只当它是件普通的礼物,后来我才发现木雕的底座上刻着‘雪落即是诗,茫然天地和’的句子。”   “我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人说先皇后的父亲,虽然只是个翰林,却酷爱工雕,雕的一手好木雕,我才知道原来皇祖母早就私下里跟外公说过我,而我的外公为了保护我,只能佯装不知,临终前做了那个木雕送给我。”   姜和娓娓道来,声音平静而又低沉,“皇祖母表面上不让我与外公家来往,却把外公想给我的东西一样又一样的送到我身边。”   他至今记得皇祖母卧病在床,从未谋面的姨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进了宫,想见他。那时皇祖母虽然病入膏肓,却清醒的很,当即命人打发了胡氏,还让他发誓不许亲近胡家任何人。   自己当时虽然不愿意,可是还是应下了。等皇祖母睡下了,年幼的他还是忍不住去看那个女人,那个跟自己母亲流着一样的血的女人。   可是他终究还是要失望的。他躲在宫殿外,看着那个女人由焦躁变得歇斯底里,最后道出她来这里的目的。   外公去了,把家产都留给了他,胡氏不甘心罢了。   姜和没有再看下去,他突然明白了皇祖母的用心,暗自后悔不该违背自己的誓言。   镜溪仿佛看到年幼的他捧着木雕,伤心而又失落的模样,紧紧地抱着他,郑重地说道:“我知道你早就看淡了,可是我还是要说,现在你有我,以后还会有我们的孩子。”   镜溪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隆起的肚子上,“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眼前的人目光清亮,如天上的星子般璀璨,姜和失神地看着她,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镜溪没想到第二天胡氏竟然登门了,一来就说要见自己的外甥。镜溪昨日已经知道她的做派,隐约猜到她来是做什么的,便让门房把人带到偏厅。   胡氏见到镜溪很不满意,张口就问:“王爷呢?我要见王爷,你来干什么?”   镜溪做了几年的王妃,王妃架子端起来毫不费力。她抬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胡氏,不咸不淡地说道:“赵夫人好大的架子,见了本王妃竟不用行了吗?”   胡氏的不悦地看着镜溪,不满地说道:“我是肃王的姨母,是长辈,你怎么能让我给你行礼?”   镜溪挑挑眉,淡淡地说道:“照赵夫人这么说,崔贵妃正的盛宠,崔大人也算是圣上的岳丈,见了皇上是不是不用行礼呢?”说完挑眉看着她。   胡氏心头一跳,慌乱地说道:“你胡说什么?圣上何等尊贵,不管是谁见了都要下跪行礼的。”敢对皇上不敬,那可是要杀头的。   “哦。”镜溪道:“这么说,国礼应当大过家礼才对了?”   “那当然。”胡氏眼睛一瞪,义正言辞地说道:“任谁见了皇上都要行礼,那些品阶低的见了品阶高的也要行礼,王妃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镜溪轻笑一声,“我知不知道不要紧,就怕夫人不知道啊,不知道夫人的品阶如何?是几品的诰命?啊,我初来京城,有些事情不知道,还请夫人多多担待。”   胡氏的略显倨傲的脸立刻黑了下来,她算听明白了,这个乡下丫头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她行礼呢!   “前几日进宫面圣,皇上还说,我虽然对皇室的礼仪不甚熟悉,可在外走动也不可失了皇室的威仪。”镜溪别有深意地看着胡氏,“我是无所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只是不知赵夫人……”   胡氏的脸色更难看了,这丫头想让她先坏了规矩,好去跟皇上告状不成?这样想着,心里总是千般不愿万般不甘,还是蹲身行了礼,“见过王妃。”   “起来吧。”镜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心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若是老实些,自己又何苦费这么多唇舌。   “夫人来找王爷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胡氏心中鄙夷不已,心道你一个乡野丫头能成什么事儿,还不快些把和儿叫出来,我儿还等着他去救呢!   “事关重大,我还是亲自跟王爷说吧。”胡氏绷着脸说道。   镜溪暗笑一声,心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歉意一笑道:“真是不巧,王爷今日被定远侯世子拉去喝酒了,您也知道定远侯跟王爷也算是叔侄,世子亲自来请,王爷自然不能推辞。”   胡氏听了,心里咯噔一声,大惊失色地问道:“王爷跟着定远侯世子走了?”   完了完了,定远侯都让人抬着儿子都找到家里来了,还以为能把姜和找过来撑腰,谁知道定远侯竟然让大儿子把人叫走了,这个老狐狸!这下可怎么办,那个老匹夫可是要自己儿子赔一条腿给他啊!   “是啊。”镜溪笑着说,“说是在百味楼定好了位子,还拉了安国公世子作陪。”   胡氏急的团团转有心去百味楼找人,又怕定远侯世子从中作梗,思来想去,还是担心儿子的腿,匆匆说了句:“我还有事儿,先回去了。”转身离开了。   “夫人慢走。”镜溪扬声道。   映雪对胡氏的印象极其不好,见人走了,皱着眉头道:“赵夫人到底要干什么?还自称是王爷的姨母,奴婢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王爷有姨母?”   镜溪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说道:“有的人啊,以为有层关系就能让让人当牛做马,也不看看自己做的事儿,当不当得起那个身份。”   “奴婢不明白。”映雪疑惑地说道。   镜溪微微一笑,转身往内院走去,“走了,王爷跟人喝酒也该回来了,回去准备午膳吧。”   映雪后知后觉地想,不对啊,王爷明明待在屋里看书呢,王妃怎么说去喝酒了?   镜溪回到卧房,把胡氏的事情跟姜和说了。姜和放下手里的书,点着头说:“嗯,这些小事儿,你看着处理便是。”   两人第二天才从李显那里听说定远侯大闹赵府的事情,镜溪愣了愣,噗嗤一笑,“我说她怎么那么急着找你呢,不过都到这份上了,还要摆架子,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不必管他。”姜和挥挥手让李显下去,皱眉看着手里的信封,“艾古木还真是不消停,我已经把楚莹给他了,他还想做什么?”   “怎么了?”镜溪疑惑地问道。   姜和把手里的信递给她,沉声道:“我本来打算先安定了南疆,再好好同姜明周旋。”   镜溪接过信一看,眼珠一转,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定北楼少费些力气。”   “什么办法?”姜和问道。   镜溪却买起了关子,走到姜和面前,把胳膊搭到他的脖子上,眨着眼睛问道:“我问你,你现在最重视的是什么?”   姜和扶住她的腰,想也不想的答道:“自然是你跟孩子。”   “这不就对了!”镜溪勾唇一笑,狡黠地说道:“艾古木那么重视楚莹,你拿楚莹做要挟,还怕他不就范?”   “我已经按约定把楚莹交给艾古木了。”姜和皱起了眉头。   “楚莹是回去了,可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落地呢。”镜溪道,“孩子也该有三四个月了吧,想必正是孕吐最严重的时候,南蛮的医术落后,艾古木那个蛮子定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姜和把人抱在腿上,亲了亲她的耳朵,“然后呢?”   镜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想啊,艾古木那么喜欢楚莹,肯定很担心,你就让定北楼拿这个吓一吓他,巫月不是定北楼的师妹么,艾古木肯定不会怀疑他的话。”   姜和俊朗的眉微微一挑,点点头道:“倒是个省力的好法子,我这就写信告诉他。”   镜溪点点头,拍开他作乱的手,起身道:“走吧,午膳该备好了,我跟儿子都饿了。”   姜和收回手,摸摸鼻子道:“我先去写信。”   镜溪没理他,自从那晚之后,这人这几日越发没个正形了。想着想着,镜溪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还有两天就是小年了,宫里那位要大宴群臣,也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呢!镜溪一边往外走一边想,得趁这两天好好做做准备,那可是一场硬仗!   ☆、第六十八章 路遇唐茂   镜溪没有想到的是,那场硬仗来之前,她却先遇上了个小麻烦。   事情要从姜妃华的拜访说起。   那天下午,镜溪午睡起来后,门房送过来一张精致的名贴。镜溪打开一看,原来是姜妃华想要上门拜访。   对于姜妃华,镜溪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多喜欢,毕竟是她喜欢的人是自己的相公。   本来按镜溪的性子,她是不会答应的。有可能是那天的阳光太温暖,也有可能是窗外的梅花太香,又可能是她刚从午睡中醒来,她竟然同意了姜妃华的拜访。   总不能显得太小气不是,镜溪想。   第二天,姜妃华如约而至。   镜溪在南院的暖房里招待了她。房间是头一天布置好的,一共有三间房,中间是会客的花厅,右边是供客人休息的客房,左边则是用餐的地方。   映雪按镜溪的意思,把这三间屋子布置得精巧雅致,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姜妃华对这些布置很是喜欢,从她进来时脸上纠结的笑意就能看出来。纵使笑意可以伪装,眼里的惊讶与失落是骗不了人的。   镜溪假装没有看到,淡定地摆弄着面前的茶具。治具、纳茶、侯汤……镜溪安静从容地煮着,直到最后“关公巡城,韩信点兵”,三杯清香四溢的功夫茶煮出来了。   镜溪浅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谦虚地说道:“手艺粗劣,让妹妹见笑了。”   姜妃华双手端起茶杯,先深吸一口气,功夫茶的清香立刻溢满肺腑。她垂下眼睛,遮住眼中的失落与不甘,轻轻啜了口茶,由衷地赞叹道:“好茶!没想到嫂嫂还有这样的好手艺。”   “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消遣罢了。”镜溪放下手里的茶,笑道,“妹妹喜欢就好。”   她想起了外公让她学功夫茶的初衷,大约是担心她性格不够温婉,才让她去学这磨人心性的技艺。   姜妃华突然就沉默了,低着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真挚了许多。   两人一边煮茶品茗,一边聊着京城的风土人情趣闻轶事,倒也算得上融洽。   姜和听说姜妃华要来,担心镜溪打翻醋坛子,索性在这天的邀约中随便选了个过去。那个刑部的小官员吓了一跳,没想到肃王会屈尊降贵来赴宴,慌慌张张的话都说不全了。   客人来访,不招待客人吃饭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一桌子精致的菜肴,吃的宾主尽欢。   午睡是不可能了,镜溪苦恼着饭后做些什么好。   姜妃华提议道:“嫂嫂来了京城数日,还没好好逛逛,不如由妃华带嫂嫂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镜溪想了想,同意了她的提议,离开京城那么久,她也想去看看。   套好了马车,两人就出门了。驾车的是姜和特意给她挑的护卫,一个叫风扬,一个叫云扬,是两兄弟。   两人其貌不扬,却意外的能干,不但武艺高强,还什么事情都会做,让镜溪没由来的想起秦烈来。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姜妃华在马车上问起了成玉。   “我本来也想带着他的。”镜溪有些为难地说道,“可王爷不让,你也知道,成玉是宋老将军送过来给姐姐……”镜溪故意顿了顿,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怀疑,接着说道,“蜀地的风俗,戴孝之人需守满一年才行,我跟王爷也没办法啊。”   镜溪想到前天去赴宴,舅母跟表嫂问起成玉时,眼圈红红,低头抹泪的样子,不由得叹息一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几个月来,舅母跟表嫂想必十分担忧。   表嫂甚至说:“我不知王妃那日在福王府说的话是真是假,只盼着您看在成玉还是个孩子的份上,不要同他计较……”   镜溪还记得自己是这样说的:“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肺腑,至于没有带成玉来京城,实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夫人若是不信,尽可以拭目以待。”   姜妃华听她叹息,还以为她在为宋家的为难伤神,不由安慰道:“嫂嫂不必忧心,将军府我虽然不熟悉,却也知道几位将军都是明事理的人,几位夫人又都是温婉贤淑的性子,嫂嫂又这般谦让有理,相信误会很快就能解开。”   不让成玉过来,其实是外公的意思。镜溪跟姜和商议过后,也觉得成玉呆在西蜀是最安全的。   姜明对姜和的戒心一日没有放下,宋家便免不了被怀疑。姜明生性多疑,又刚愎自用,若是突然发难,宋家如何能像上次那样送走成玉?   两人走之前跟秦烈暗中谈过,京城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让他带着成玉离开肃王府,躲到闽南去。   这些话自然不能告诉姜妃华,对她的安慰只能无奈的笑笑,“但愿如此。”   说话间马车已经行到闹市,映雪长在西蜀,对京里的风俗事物十分好奇。镜溪见她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笑道:“想看就揭开帘子看看。”   映雪惊喜地说道:“谢谢王妃!”   姜妃华看着映雪兴致勃勃的背影,由衷地说道:“嫂嫂跟侍女的感情真好。”   镜溪不在意地说道:“她生在西属,难免对京城觉得好奇,左右也不用她伺候,又何必拘着她?”   姜妃华见她说的理所当然,点点头道:“嫂嫂这般体恤下人,真是温和宽厚。”   镜溪不明白眼前这个情敌怎么突然夸起自己来了,只当她是在客套,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咱们去哪儿逛?”   姜妃华想了想说:“临近年关,街上人多,不若把马车停在街边,咱们下车走一走,看看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镜溪摸摸肚子,正想着怎么回绝,便见映雪缩回身子,担忧地说道:“王妃,路上行人多,您的身子……”   感情这丫头看着热闹也不忘听车里的动静啊。   镜溪好笑地看着她,说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映雪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眼里的担忧清晰可见。   姜妃华也发现自己的提议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忘了嫂嫂的身子不方便,还提这样的建议……”   镜溪摇摇头,愈发觉得这位南华郡主跟初见时的感觉不大一样,因道:“没关系,是我要说抱歉才是,本想跟郡主一起逛逛,却连累郡主跟我一起呆在马车上。”   姜妃华笑笑,说道:“嫂嫂别这样说,我听说容记又出了新的衣服样式,不如咱们一起去看看?”   变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嘭”的一声巨响,马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随之停了下来。   镜溪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映雪吓了一跳,大惊失色地伸手接住她,自己则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车壁上。   她到底是有功夫在身,等冲撞的力量一过去,立刻扶住了镜溪,“王妃,您怎么样?”   “我没事。”镜溪摇摇头,看向姜妃华,见她跟她的丫头摔倒一团,忙问道,“郡主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还好。”姜妃华应了一声,在丫头的帮助下重新坐好。   “王妃,您没事儿吧?”车外传来风扬沉稳中带着担忧的声音。   “我还好,外面出什么事儿了?”镜溪一边问,一边扶着映雪的胳膊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身上使不上力气。   “有一辆马车突然从街角冲了出来,属下躲避不及,两辆马车擦了一下。”   镜溪皱皱眉,这里是闹市,哪家的马车这么猖狂,竟敢这样横冲直撞?   “对方怎么样?可知道是哪个府上的吗?”   “启禀王妃,是右丞相府的马车,车里坐着唐公子和一名女子,都没有受伤。”说话的是刚刚探查回来的云扬。   “右丞相府上的?”镜溪眉头皱的更紧了,唐奉礼只有一个儿子,那这次遇上的是唐茂了?   想想唐茂的做派,镜溪也不欲多事,便道:“既然都没有受伤,就不必追究了,走吧。”   身上的力气渐渐回来了,镜溪慢慢坐直了身体。映雪怕她不舒服,在她身后放了个软垫让她倚着。   “谁说没事儿的?你是哪家的?撞了人连声抱歉都不知道说吗?哼,告诉你,今天惹上爷爷我算你倒霉,爷爷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纨绔气十足的话传入车中,镜溪跟姜妃华都皱起了眉头,这个唐茂……   “放肆!”云扬喝道,“你可知道车里坐的是谁?胆敢这般呼喝,小心你的小命!”   “嘁,小爷管里边儿做的是谁,惊吓了我的小美人儿,就得给小爷个说法才行!要不然,别想从这儿过去!”唐茂抬着下巴,嚣张地说道。   他在京里横行霸道惯了,众人忌惮唐府的威势都绕着他走,时间久了,唐茂愈发目中无人。   镜溪被他肆无忌惮的话气笑了,隔着车帘问道:“哦?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说法?”   镜溪的声音带着南方人特有的温软,唐茂听的两眼发直,心想光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个美人儿,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若是能亲眼瞧瞧她长什么样儿就好了……   ☆、第六十九章 踢我了!   这样想着,唐茂嘿嘿一笑,猥琐地说道:“小爷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小美人儿出来,当众给我道个歉就行了。”说完就要伸手去掀车帘,却被两兄弟拦住了。   唐茂看着两人严阵以待的样子,踌躇了两下,没敢再上前。   两辆马车都停在路中央,阻挡了道路通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两边后来的马车都被挡住了去路,不得不停下来等着。   姜和端坐在车中,皱眉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杜凡看了看密集的人群,回答道:“王爷,前面似乎出事了,属下去看看。”   “嗯。”姜和淡淡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着也不知道南华郡主走了没有,现在回去应当不会跟她撞上吧,一日没见也不知溪儿怎么样了……   杜凡挤进人群一瞧,有些不淡定了,那不是风扬跟云扬兄弟俩么?再一看两人身后的马车,脸色沉了下去,是王妃的马车!   杜凡看了眼车前嚣张的纨绔子弟,神色凝重地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儿?”   两兄弟瞧见杜凡,忙抱拳道:“杜统领,事情是这样的,方才唐公子的马车突然从街角冲出来,属下来不及躲避,两辆车擦了一下。”   “什么?”杜凡的声音陡然一高,正要询问镜溪有没有事儿,却被一旁站着的唐茂打断:“你是他们俩的上司?你这俩手下方才拦着本公子,坏了本公子的好事儿,你说要怎么办吧?”   杜凡心里担心自家王妃的安危,对唐茂的胡搅蛮缠半点反应也没有,给云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向姜和禀报,自己则走近马车。   “属下杜凡,给王妃请安,属下失职,让王妃受惊了,不知王妃是否安然无恙?”   镜溪一听到杜凡的声音,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唐茂那厮想让她出去道歉,可经过方才那一遭,她整个人都觉得很不对劲,虽然勉强能坐起来,却没由来的心慌不已。   杜凡在这里说明姜和也在,即使姜和不在,杜凡也能把唐茂那个混蛋搞定。   想到这里,镜溪心神一松,方才被忽略的虚弱就显了出来:“我没事儿,别担心。”   “王妃,您等等,王爷这就来了!”   她这话一说出来,别说是杜凡,连姜妃华都下了一跳,“嫂嫂,你怎么样?”   映雪还算镇定,忙把镜溪平放到马车上,把引枕垫到她的腿上,又拿了毯子给她盖住,才颤抖着问:“王妃,您感觉怎么样?肚子疼不疼。”   镜溪深吸了口气,低声答道:“别担心,我就是觉得身上使不上劲儿,肚子不疼。”说着有些虚弱的闭上了眼睛。   一旁看着的唐茂傻了眼,他自欺欺人地呼喝道:“你这个侍卫也太胆大包天了,竟敢欺骗小爷,整个京城哪有什么王妃?”那个福王妃早就死了,总不能碰上的是她吧?   杜凡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听到唐茂不知死活的话,狠狠地等着他,冷声说道:“我知道右丞相府在京城的权势不小,但我们肃王府也不是吃素的!”   唐茂一听肃王府的名字,吓得脖子一缩,心想还真是王妃,这下完了!转念又一想,这不是我大姐的夫家吗?那我怕个鸟!   他这两日一回到家,就听钱氏跟唐茵说镜溪如何鸠占鹊巢,仗着长得美勾引肃王什么什么的。对这个传闻中的新王妃,十分好奇。   方才听了镜溪的声音,他就起了邪念。又想茶楼里的人说肃王妃如何如何美貌,他一时间色从心起,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掀马车的帘子,“原来是肃王妃,让我瞧瞧她到底是什么样儿的绝色,能把我姐夫迷成那个样子……嗷……”   惨叫声突然响起,众人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儿,唐茂已经被扔了出去。   姜和双目如刀,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鬼哭狼嚎的人,双唇紧抿,似乎只要唐茂敢再冒犯,就会立刻结果了他一般。   “王爷,王妃的情况似乎不太好。”杜凡担忧地说道。   姜和眉头一皱,收回瞪着唐茂的视线,吩咐道:“把人绑了送回右丞相府,告诉唐丞相看好了,若是王妃有什么事儿……哼!”说着冷冷地扫了地上的人一眼。   “是,属下遵命。”   姜和不再耽搁,转身进了马车,见镜溪虚弱地躺在马车上,脸色十分难看,看了眼姜妃华,对车外的人说道:“送南华郡主回福王府。”   “和哥哥,我、我……”姜妃华欲言又止,看了眼虚弱的镜溪,失落地垂下了头,带着丫鬟下了车。   “速回王府。”低沉的男声从车内传出。   两兄弟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分开,一个跃上了马车,转了个弯,急匆匆地向肃王府王府赶。   留下的那个则架着姜和之前乘坐的马车,向福王府而去。   杜凡冷笑一声,拎起还在地上哀嚎的唐茂,撤了根绳子将人捆了,押到右丞相府去了。   “令公子好大的胆子,此番若是王妃世子没什么事儿便也罢了,若是王妃跟世子出了什么事儿,唐丞相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马车里,姜和抱着镜溪温声问道:“溪儿,你怎么样?”   “我没事儿。”镜溪睁开眼睛看看他,往他怀里钻了钻,“就是觉得身上突然使不上劲儿了。”   姜和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安慰道:“别害怕,我在这儿,咱们这就回王府了,没事儿的。”   “嗯,我不怕。”镜溪半阖着眼睛,轻轻抚摸着肚子道。   马车里安静了下来,姜和一动不动地看着镜溪略显苍白的脸色,眼里满是自责和心疼,不敢想象若是今天自己没有出去,而是在家里;自己不是现在回来,而是更早或者更晚……   突然,镜溪猛地睁开了眼睛,屏住呼吸看着自己的肚子。   姜和被她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没、没有。”镜溪的眼睛瞪得老大,眼里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到底哪里不舒服?”姜和紧张地问道,“快告诉我。”   镜溪愣愣地看着他,又看看肚子,半响才说道:“他、孩子、孩子刚刚踢我了!”   姜和呆住,好一会儿才听自己问道:“孩子踢你了?”   镜溪点点头,终于后知后觉地激动起来,她拉过姜和环着自己的手,放到方才凸起的肚子上,语无伦次地说道:“这里,就是这里,孩子,刚刚踢了这里!”   姜和放在镜溪肚子上的手有些颤抖,他看看镜溪惊喜激动的样子,又看看自己手放的地方,眼神微微一动。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肃王府到了。   姜和收回一把镜溪抱了起来,沉声道:“先让巫月看看再说。”说完抱着人往屋里走。   镜溪点点头,眼中似有泪花闪过。其实这一个月来,她一直觉得肚子里有东西在动,直到今天,那个小脚丫踢到了自己的手,她才深切地感受到,母子之间那种微妙的联系。   巫月很快赶来了,检查了一番后,说道:“王妃之前受过伤,胎气一直不稳,这次又受了惊吓,隐隐有滑胎的迹象,幸好映雪及时做了应对,虽然现在脱离了危险,但我还是担心会对孩子有影响。”   姜和的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问道:“会有什么影响?”   “不好说。”巫月神色凝重地说道,“一般母亲受到惊吓,孩子生下来后会有心口疼的毛病,也有的孩子是性格胆小怯懦,极易受惊。”   “有什么办法治疗吗?”姜和神色不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巫月迟疑道,“我尽力试一试。”   姜和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回来的路上,孩子好像踢她了。”   巫月惊喜地问道:“真的吗?一般孩子过了五个月,就会有胎动,这是好事,说明孩子很健康。”   “五个月?”姜和皱起了眉头,“是不是有些晚了?”   巫月摇摇头,解释道:“刚开始孩子的活动并不大,慢慢的动作才会大,有可能是王妃受到了惊吓,孩子感到不安才踢了王妃。”   姜和听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脸色却愈发难看了。不安?他脑海中闪过唐茂那张嚣张的脸,眼中浮现出狠戾之色。   却说唐茂被杜凡捆了送回唐府,一路上没少被指指点点,他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刚被松了绑就叫嚣着要杀了杜凡。   唐奉礼刚被肃王府的人放了狠话,心里正烦躁着,对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踹了一脚,呵斥道:“闭嘴!还嫌惹得麻烦不够大吗?”   唐茂悻悻地闭上嘴,心里仍旧不服气。   一旁的钱氏瞧见儿子挨打,心疼地说道:“你打儿子做什么?两辆车撞倒一起了,你也不问问茂儿有没有事儿,就知道打!不就是个乡下丫头,肃王还能为了她跟咱们丞相府翻脸不成?”   “你懂什么?那是肃王妃,不管她以前怎么样,现在都是皇室的人!你这不成器的儿子冒犯了人家,事关皇室的脸面,肃王怎么会善罢甘休!”唐奉礼恼怒地说道。   ☆、第七十章 宫宴   第七十章熟料钱氏听了不但不害怕,反而不屑地撇撇嘴道:“哼,什么皇室的脸面,别以为我不知道,肃王带着那个女人第一次进宫就被皇上罚了,结结实实的打了二十鞭呢!尊不尊贵,也得看皇上愿不愿意!”    “什么那个女人,那是肃王妃!”唐奉礼黑着脸道,“这些话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嗤,有什么区别。”钱氏心疼地摸着儿子的头,“说不定就是因为她,肃王才失了圣宠,这事儿早就在各家之间传开了,大家明面上当他是个王爷,其实心里怎么想……哼,谁知道呢!”   这件事情唐奉礼是知道的,但是皇上近年来愈发阴晴不定,现在不喜欢肃王,不代表以后不喜欢,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   “不管怎么样,最近看着点茂儿,要过年了,可别让他再给我闯祸了!”   “知道了,咱们茂儿又不是不懂事儿的孩子,你就放心吧。”钱氏慈爱地看着怀里的儿子,随口应道。   见状,唐奉礼也懒得再说些什么,打都打过了,还能怎么样,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另一边,肃王府的书房里。   “启禀王爷,右丞相关了唐茂禁闭,不许他出府。”   “以为躲在唐府不出来,我就没办法治他了么?”姜和冷笑一声,“去跟暮烟说一声,让她想办法把唐茂引到烟雨楼去。”   先前他没了解情况,他还以为唐茂只是得理不饶人,耍少爷脾气。后来问了风扬才知道,他居然敢当街调戏自己的王妃!   他怎么可能放过他?   烟雨楼是京城有名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赛一个妩媚妖娆,连王公贵族进去后都流连忘返。而暮烟则是这烟雨楼的老鸨,说是老鸨,其实也不过二十六岁罢了。她掌管着烟雨楼,负责帮肃王打探消息。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姜和十分信任的人,杜凡当然也知道。他听了姜和的话,很快明白主子要做什么,当即应道:“是,请王爷放心,属下知道怎么做了。”   姜和眼里闪过一抹狠戾,沉声道:“留一条命就行,做的干净一点,别让人查出来了。”   杜凡心里一颤,垂首道:“是。”这个唐茂,惹谁不好偏偏惹王妃,若是王爷兴许也就罢了,可是惹上王妃你就没那么走运了。   正说着,用秋安来了。   明日小年夜宫宴,为了防止姜明发难,他们得细细商讨才行。   镜溪动了胎气,需要静养,姜和连夜往宫里递了折子上去。先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姜明告了唐奉礼跟唐茂一状,请姜明为自己主持公道,最后告罪说镜溪身体不适,不能去参加宫宴了,请皇上恩准。   姜明瞧见折子难免起疑,又派人去暗中去查事情的真相。事情的目击者实在是太多了,姜明很快就得到报告,说确有其事,唐丞相为了儿子的安危已经把唐茂关禁闭了。   暗探能查到的当然不止这些,连唐茂试图调戏镜溪,并且南华郡主也在场的事情都查的一清二楚。姜明听了,一边对姜和的怒火表示了解,心里对姜和的戒心稍稍放下了些;一边又恼火唐茂藐视皇室威严,硬生生的把他的计划给破坏了。   这间接导致他对唐奉礼不喜起来,他想唐茂是唐奉礼教出来的,唐茂今日敢冒犯肃王妃,明日就敢冒犯肃王,往后岂不是要连自己这个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唐茂敢这样,那唐奉礼呢?他是朝廷的右丞相,自己平日里对他信任有加,他会不会因此而生出不该有的想法呢?   姜明越想越烦躁,第二日宫宴的时候,他的脸色很不好,当着群臣的面点了唐奉礼的名:“唐丞相教出来的好儿子啊,朕还以为丞相满腹经纶,教出来的孩子定然也谦和有礼,没想到朕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唐奉礼还算镇定,他早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皇上虽然不喜欢肃王,但是为了皇室的面子,他不能不闻不问,当下跪在殿前,哀声道:“臣知罪,罪臣教子无方,请圣上责罚!”   “朕责罚你有什么用!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是你吗?被撞倒的是朕吗?”这个时候了,还跟朕扯皮!姜明气的摔了眼前的杯子,“啪嗒”一声好好地白玉杯就成了碎片,整个宫殿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姜和上了折子告状,姜明作为皇上,又是姜和的叔叔,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一个说法,若不然群臣会怎么看他这个皇帝?唐家的地位也会因为他的态度而上涨,这不是姜明想看到的。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集到面色冷凝的肃王身上,昨天下午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连福王爱女南华郡主也在场呢!   有的大臣觉得皇上忌惮肃王,根本不会管这件事儿;有的大臣觉得肃王终究是皇室子嗣,唐茂有错在先,于情于理都该为肃王主持公道。   唐奉礼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光靠趋炎附势是不行的,他还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向肃王行了一礼,低着头说道:“犬子无状,冲撞了肃王妃,还望肃王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他这一次吧,微臣在这里给肃王肃王妃赔礼了。”   姜和看着他卑躬屈膝的样子,冷笑一声,说道:“唐丞相言重了,你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又得皇上倚重,本王可受不起你的礼。”   “这……”唐奉礼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他会当着皇上的面这样说,毕竟肃王都是已经失宠的人,怎么还敢这样嚣张?   “肃王过誉了,皇上英明神武,臣只是有幸得到皇上的重用罢了。”   姜和冷哼一声,侧身面对着群臣道:“有没有过誉,唐大人心里比本王更清楚,令公子嚣张至此,连我肃王府的名号都不放在眼里。”   唐奉礼听得额头直冒冷汗,这肃王爷到底安得什么心,当今圣上多疑,他这样说到底是想害死自己吗,慌忙说道:“肃王息怒,肃王息怒,这孩子从小娇惯,才被他母亲养成了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臣已经让他闭门思过了,改日定当带他登门道歉,登门道歉。”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好再追究下去。”姜和沉着脸说道,“希望唐丞相不要让本王失望。”   “当然当然。”唐奉礼满口应下,这件事儿才算过去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众人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出错,唯恐被姜明揪出来教训。之前觉得肃王失宠于上的人,又不确定起来,有的甚至担忧宴会前对姜和太冷淡了,盘算着怎么套近乎。   崔贵妃见气氛僵硬,有心活跃氛围,提议道:“臣妾听说皇上今日要设宴,特意命宫女排练了一支舞蹈献给皇上。”   最近宫里添了新人,对着崔贵妃的时候,姜明难免有些心不在焉。崔贵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才想了这个法子来讨姜明欢心。   姜明自然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拒绝她,当下握住她的手,笑着说道:“爱妃真是善解人意,既然是爱妃特别准备的,还等什么,让她们快些上来吧!”   崔贵妃心中一喜,对身边伺候的宫女道:“还不快去。”   哼,沈氏别以为圣上最近宠爱你,你就能骑到本宫头上去,这个后宫还是本宫的天下。崔贵妃看着姜明的笑脸,志在必得的想,等我夺回圣上的心,你的死期就到了!   崔贵妃能被姜明宠爱那么多年,可不是单凭一张脸,没有真本事哪能抓住男人的心?这支舞编的别出心裁,华丽而又优美,很快宴会的气氛又活络起来。   姜明看着她的目光更加温柔了。   姜和神思不属地坐在座位上,也不看舞蹈,也不喝酒吃菜。群臣知道他心情不好,都不敢上去打扰他。   只有一个人走了过去,墨发束冠,温润如玉。   “肃王爷。”   清润的嗓音在喧闹的宫殿里响起,姜和转头看过去,就瞧见白继墨端着酒杯,神色平静地站在酒桌前。   “原来是世子,蜀地一别,世子可还安好?”姜和问得随意,心里却想白继墨不是去晋州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继墨面色如常,不紧不慢地答道:“多谢王爷关心,在下一切都好,倒是王妃……不知肃王妃现下如何了?可……可要紧?”   “多谢世子关心。”姜和盯着他,“已经请过大夫了,相信内子很快就能好起来。”   “不、不用谢。”白继墨略感失落地垂下眼睛。   内子……是啊,她一直都是肃王的人,你怎么能因为她与蓉儿相像就……有非分之想呢?   “我还有事儿,失礼了。”   “世子且慢。”姜和看着白继墨略显慌乱的身影,叫住了他。   首座上,姜明跟崔贵妃言笑晏晏,正亲密高兴地说着什么,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   “若是……”姜和收回目光,幽黑的瞳仁里划过一丝犹豫,他顿了顿,低声道,罢了,没什么事儿。”   明明说过要护她周全,怎么能假手于人?明明说过要一起面对,就一定不要留她一个人。   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白继墨微微侧了侧身子,仿佛明白了什么,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她那声墨哥哥不是白叫的。”说完转身离开了。   藏在袖中的拳头不知何时握紧了,姜和看了眼首座上饮酒的姜明,缓缓坐了回去。   整个宫殿一片歌舞升平,崔贵妃默默观察着姜明,终于忍不住问道:“皇上怎么瞧着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皇上说出来,臣妾也好为您解忧啊。”   姜明垂眼看着手中的白玉杯,布满血丝的眼中涌现出扭曲与癫狂,片刻之后又恢复了正常,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崔贵妃道:“爱妃真是温柔体贴,不过这朝堂上的事情,说出来爱妃也帮不上什么忙。”   崔贵妃跟在姜明身边那么久,对他还算了解,听他这样说便知他不想说,忙笑道:“妾身愚笨,也只能帮皇上斟酒布菜了,来,皇上再喝一杯,今晚把那些烦心事都忘了。”   姜明勾勾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这时,一个身穿淡绿色宫装的宫女,偷偷跑到姜明身边,附耳说了什么。姜明的脸色一变,放下酒杯,匆匆离开了。   崔贵妃的脸色从笑语盈盈变成了阴云密布,姜明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让她觉得很没有面子。想到新进宫的那个女人,她的眼神又阴郁了几分。   朝身后的心腹使了个眼色,崔贵妃调整好表情,笑着对怔愣的众人道:“皇上有事儿得离开一会儿,稍后便回来了,众位大人继续喝酒便是。”   崔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不低,说话也很有分量,大家虽然心存疑虑,却仍旧畅饮起来。但是姜明不在,众人虽松了口气,却没有方才兴致高了。   姜明一走,姜和就警惕了起来,他悄悄与韩放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不一会儿,韩大人就借故出去了。   姜和独自在宴会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只当他觉得宴席无趣,想离开了,并没有多想。毕竟姜明不在,没有了表演的对象,他们也想告辞离开。   韩放很快就回来了,不动声色地对姜和摇了摇头。   姜和面上仍旧平静如水,心中却五味陈杂,他唯一的皇叔,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取他性命。不知是什么样的大事,竟让他连自己计划已久的事情都能搁置。   夜渐渐深了,最近天朗气清,晚间璀璨的星子布满了整个夜空,人间也披上了一层星光。坐在宫殿里,隐约能看到门外青砖铺就的大路,一直能通到宫门前。   宴会进行到尾声,姜明却迟迟没有回来。有的夫人小姐已经先行离去,年长的大臣也撑不住告辞了。   姜和摩挲着手中的酒杯,眼睑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七十一章 出宫门   “和哥哥,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回去吗?”一道温和的嗓音在姜和的耳边响起。   姜和回神,瞧见姜妃华面带微笑,娉娉袅袅地站在他的面前,“是啊,时候不早了,该走了。”说着放下酒杯,起身离席。   姜妃华慌忙说道:“不如一起?”   “妃华,我拿你当妹妹看待。”姜和转头看向她,眼里毫无波澜。   “我知道,我……也拿你当哥哥。”姜妃华上前一步,突然握住了姜和的手,低声道,“和哥哥相信我一次。”说着松开了手。   大殿里明亮的烛火将她的眼睛照得似星子般璀璨,她笑着看着姜和,眼波流转,似有无限期待。   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了,姜和握了握拳头,有些不忍地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不能接受。”   姜妃华的笑容中带着失落与担忧,她上前一步,垂首低声道:“从东门走,那里安全。”   姜和漆黑的眼中划过一丝疑惑,他看了看方才被握住的那只手,里面紧紧藏着一个小纸条,是姜妃华趁机塞给他的。   “多谢郡主。”迟疑了一下,姜和率先往殿外走去。   走到定国公府的席位时,他停顿了一下,却没瞧见白继墨的身影。姜和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心想他或许已经离开了,毕竟定国公深得姜明的信任。   刚走出去,就瞧见皇宫的侍卫慌乱地冲进来,“启禀贵妃娘娘,承乾宫着火了,小皇子还在里面!”   崔贵妃吓得花容失色,怒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人啊!”说着快步向外面走去。   姜和站在门口听见了,微微勾起嘴角,对跟过来的姜妃华道:“把与宴会无关的事情都忘了,快些回去吧,福王还在等你。”   说完也不等姜妃华回答,快步离开了。   姜妃华看着他被黑夜模糊了的背影,清秀的眼中溢满了悲伤,她站在原地盯着灯火通明的大殿看了片刻,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般,转身向皇宫的东门走去。   姜和安静地走着,一步又一步,朝着中门走去,那里停着他回府的马车,他应该往那里去。   很快就有人拦住了他,确切的说他被包围了。   姜和神色淡然,半点也不吃惊,淡淡地问道:“陈统领,你不去承乾宫救火,在这里做什么?”   这人赫然就是方才向崔贵妃报信的那个,他冷哼一声,指着姜和道:“火有人去救,现在本统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哦。”姜和平静地看着他,不疾不徐地问道:“陈统领要做的事就是把本王围起来?听说最近崔贵妃把小皇子接到宫里小住,也不知现下有没有脱险,那可是皇上的血脉呀,统领也不怕领一个玩忽职守的罪责。”   “哼,皇上猜的果然不错。”陈统领道,“肃王,你对我的举动毫不吃惊,看来是早就知道了皇上的计划,你果然意图谋反!”   姜和突然笑了起来,不无讽刺地说道:“陈统领的话,本王听不明白,犯错的是统领,本王又何须惊慌失措?”   “你……”陈统领顿时哑口无言,生气地握紧拳头,说道:“强词夺理!肃王,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虽然你在南疆威名远播,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我们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逃不掉的。”   “是么?”姜和抬眼看着他,眼中的轻蔑清晰可见,“那就试试吧。”   陈统领哪里被这样轻视过,当下一股屈辱之感涌上心头,怒火中烧道:“肃王意图谋反,皇上下令将他抓起来关进天牢,兄弟们,上!”   话刚落音,突然响起了一片破空之声,锋利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过来,不一会儿就伤了大半侍卫。   陈统领警惕地看向四周,却没瞧见一个人影,定了定神,拔出腰间的刀向姜和砍去。   姜和侧身避过,一脚将他踢到在地,冷声道:“皇祖母教过我,遇事先用忍字,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你、你……”陈统领扶着胸口,艰难地说道,“你这个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姜和冷哼一声,捡起他落在地上的刀,看了一眼,猛地插进他的肚子里,“我父皇乃是圣武帝长子,我大姜国的第九代帝皇圣仁宗,到底谁才是乱臣贼子?”   子时将近,璀璨的星子照亮了整个夜空。夜风突起,夹裹着刺骨寒意的尘土随之而来,奄奄一息的年轻统领被迫眯起眼睛,恍惚中他竟觉得对方离去的身影沉重而又从容。   他耳边又响起那句掷地有声的质问,“到底谁才是乱臣贼子?”   自己带来的人不知何时被一群黑衣人围了起来,在密集的箭矢纷纷丧命,只有一个人奋力杀了出去,陈统领看着那个手下跌跌撞撞逃走的背影,终于咽了气。   “放他走,总要有人去通知一声。”姜和眯眼看着那人消失在青砖路的尽头,“中门的情况怎么样?”   身旁的黑衣人放下箭矢,恭恭敬敬地答道:“情况不妙,京畿大营的士兵都被调过来了。”   “只怕另外几个宫门也是如此,先过去看看。”   其他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又消失了,他领着方才说话的那个人,在接近中门的地方停了下来。   果然是天罗地网。   偌大的宫门口,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京畿大营的士兵。姜和相信,只要自己一出现。就会被锋利的羽箭射成筛子。   这时有人过来跟你黑衣人说了什么,黑衣人凑到姜和耳边道:“王爷,中门走不了了,皇上快要赶过来了。”   姜和微微皱起了眉头,压低了声音问道:“从哪里突破?”   “东门。”黑衣人道,“之前有几个夫人要从东门离宫,守卫不是很森严。”   姜和看了眼守卫重重的中门一眼,当机立断道:“去东门。”   时间不多了,姜和片刻也不敢耽搁,脚下生风,飞快地向东门赶去。   “快点,快点,去中门看看!”   皇宫侍卫急促的脚步声时远时近,姜和小心地避开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谨慎前行着。东门越来越近,姜和不敢大意,躲在一棵大树后观察情况。   突然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   姜和心中警铃大作,反手就要将人擒拿住,却听那人低声说道:“和哥哥,是我,快跟我走!”   是姜妃华!   姜和悄悄卸了手上的力道,疑惑地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姜妃华沉默了片刻,答非所问地说道:“现在东门已经戒严了,我有太后赐的出宫令牌,你快跟我一起出宫。”说完拉着姜和就往前走。   “你为什么要帮我?”姜和问道。   “我……你还记得……”姜妃华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只说了一句,“和哥哥,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前,姜妃华道:“我一会儿坐着这辆车出宫,和哥哥,委屈你躲在马车下。”   姜和摇摇头,低声道:“无碍,若是出了宫,不要让车夫停车,直接回福王府。”   “可是,和哥哥……”姜妃华满脸担忧。   “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姜和沉声道,“记住我的话,别停车。”   姜妃华眼中似有泪花,别过头去,轻轻应了一声。   “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华丽的马车缓缓而行,从昏暗的宫道走到明亮的宫门。   “停下!”   一声厉喝,马车随之停了下来,马夫进出宫门多次,头一回被拦下来,不解地问道:“这位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那守卫面无表情地说道:“哪家的?回去,上头的命令,现在谁都不许出宫!”   “这……大人,我们郡主今儿晚上心情不大好,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守卫的态度十分坚决,“不行,谁都不许出宫!”   车夫踌躇了两下,显得十分为难。   这时,车内传来一道压抑着烦躁的女声,“怎么停下来了?”   车夫忙回答道:“回郡主,宫门好像封了,不让出宫了。”   “哼,如今便是连一个小小的守卫,都能欺负到本郡主头上了!”姜妃华厉声道,“我之前还瞧见定国公夫人离开了,怎么到了本郡主就不行了?”   守卫显然没有想到,素来端庄识大体的南华郡主回发这样大的火,急忙解释道:“郡主恕罪,这命令是刚刚下的,小的也是没办法。”   “是吗?若是本郡主非要出去呢!”姜妃华掀开车帘,面带怒容,将手里的令牌扔到守卫的头上,“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还不快给本郡主开门!”   “这、这是太后娘娘的御赐金牌。”那守卫认出了令牌,心中不由暗叫倒霉。   早就听说这位郡主深得皇太后的喜爱,手中有一块御赐金牌,任何时候都可以随意进出宫门,如今看来,传言不假。   “太后娘娘的这块金牌是做什么用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姜妃华双眼微眯,冷冷地看着那名守卫。   “知道,自然知道,属下这就开门。”说着把金牌双手送还给姜妃华。   姜妃华冷哼一声,拿过金牌,转身进了马车。   那守卫站直身子,扬声道:“开宫门!”   “且慢!”就在姜妃华松了口气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快步走过来阻止道:“谁允许你开宫门的,一个都不能放出去。”   守卫做了个停下的手势,走到络腮胡耳边低语几句,又退了下去。   络腮胡狐疑地看着姜妃华的马车,声音洪亮地说道:“就算有太后娘娘的令牌,也得搜查之后才能走。”   “统领大人说搜就搜,将本郡主的颜面置于何地?”姜妃华说着钻出了马车,居高临下地看着络腮胡。   “郡主,得罪了。”络腮胡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末将也是受命而为,还望郡主配合。”   这时,一道清润的嗓音劝解道:“统领稍安勿躁,南华郡主向来知书达理,品性端方,连皇上都对她赞许有加,想必不会做出惹人怀疑之事。”   姜妃华转眼看过去,但见络腮胡身边站着一位温润内敛的公子,脸色稍霁,“原来是定国公世子,失礼了。”   白继墨微微颔首,仍旧是一派温和。   姜妃华收回视线,对络腮胡道:“统领职责在身,妃华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本郡主的父王已经回府去了,妃华怎么好独自在宫中留宿?若是太后尚在还好说,现如今可不成。”   “这……”络腮胡语塞,姜妃华乃是福王最宠爱的女儿,连皇上都对她谦让几分,若是因为自己而坏了清誉,福王又怎么会轻饶自己?可是万一肃王就躲在他的马车上,自己抓不到人也是难辞其咎……   思来想去,络腮胡不由犯难起来。   白继墨见状,开口道:“统领若是为难,不若找个人上去搜一搜,没有可疑之处便放行,统领若是不放心别人,在下愿意代劳。”   络腮胡听了,眼前一亮,“世子说的对,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姜妃华看看白继墨,又看看络腮胡,沉默了片刻道:“可以,不过本郡主有一个条件。”说着抬手指向白继墨,“让他来搜!”   络腮胡迟疑了一会儿,答应了。搜的是南华郡主的马车,若是搜到了肃王还好说,若是没搜到,福王那里可不好交代。白继墨乃是定国公世子,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也不算辱没了郡主。   “既然如此,在下当仁不让。”白继墨说完,利落地跳上了车,掀开车帘上下看了看,又跳下车转了一圈,摇摇头,回到络腮胡身旁道:“统领,在下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世子可看准了?”络腮胡眼珠转了转,似乎还有些怀疑,正要亲自去看看,一个手下匆匆跑了过来,“统领,,启禀统领,西门有动静!”   络腮胡脚步一转,扬声道:“走,去西门看看。”   ☆、第七十二章 逃离京城(1)   白继墨落在后面,抬头冲姜妃华安抚一笑,略带歉意地说道:“让郡主受惊了,在下还有事儿,告辞了。”   “世子客气。”姜妃华淡淡地应了一声,转很进了马车。   “开门!”方才那守卫高喊一声,走近马车说道:“郡主,方才真是冒犯了,宫门开了,您走好。”   宫门上悬挂着的明黄色灯笼,照亮了宫门前的路。马车缓缓驶出灯光照射的范围,驶进漆黑的街道上。   中门外,杜凡看了看天色,吩咐身边的人道,“去其他几个门看看,要快。”   那几个人均是一身黑色蒙面劲装,听到吩咐一声不响的去了,片刻之后回来禀报道:“东门开了,出来的是南华郡主的马车。”   南华郡主?王爷难道在这个时候用了美男计?杜凡皱眉想了想,说道:“留两个人在这里等着,其他人随我去东门,见到王爷记得发信号。”   说完带着人急匆匆地往东门赶,在靠近东门的地方转了一圈,向挨着东门的街道寻去。   姜和果然在那里等着,身边跟着几个受伤的黑衣人,杜凡忙跑过去道:“王爷,终于找到您了,您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儿。”姜和摇摇头,“咱们快走,相信姜明很快会下令封城门。”   一个受伤的黑衣人点点头,说道:“王爷说的没错,我等奉命去西门扰乱视线,不得已炸了西门,已经引起了注意,追兵很快就会到了。”   杜凡打量了他几眼,猛地抬手地拍了拍黑衣人的背,开心地说道:“瞿萌?好小子,干的漂亮!哪来的火药啊?”   他心情雀跃,没收住力道,瞿萌被他拍到伤口,闷哼了一声,呲牙道:“从西蜀带过来的。”   “对不起呀,弄疼你了吧。”杜凡歉意地拿开手,挠了挠脑袋。   瞿萌瞧了他一眼,没有吭声,他想当然疼,但是疼了好,比不疼好,那些留下断后的兄弟想疼也疼不了,他们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马匹被牵了过来,姜和翻身上马,看着瞿萌问道:“怎么样?撑得住吗?”   瞿萌摇摇头,咬牙道:“回王爷,撑得住!”说着翻身上了马,身法帅气利落。   姜和的眼中划过一丝激赏,赞道:“好!”   从西蜀带来的人,一半被安排保护镜溪,一半则潜伏道皇宫接应。他早就计划好了,让人带着镜溪先从王府的暗道离开,两人在冀州的安和县碰面。   方才一场恶战,如今能跟在姜和身边的也不过十八个人罢了。姜和领着这十八个人一路狂奔,将近子时,出了守夜人打更的声音,便只有他们的马蹄声。   而此时的皇宫,已经乱成了一团。   承乾宫突然走水,唯一的皇子却还在里面,姜明离开临湖小筑,赶到承乾宫。崔贵妃早就吓得花容失色,只会痛哭,姜明听得心烦意乱,勒令侍卫必须把小皇子救出来。   就在这时,络腮胡来报告姜和逃脱的消息。   姜明听得心头火气,这个机会他已经等了太久了,本来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偏偏今晚变故横生,生生打破了他的计划。   “朕养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那么多人,连肃王一个人都抓不到!”   络腮胡听着姜明怒斥,羞愧地垂下了头,眼中闪烁着不甘的光芒。他家道中落,得舅父举荐才得以在御前当差,一直想做出一番事业来光耀门楣,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他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   “启禀皇上,末将以为一定是有人帮助肃王,他才能逃出皇宫,请皇上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一定查明真相,将肃王抓回来!”   “冯林,你这样说,可是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姜明眼中划过一道冷光,不管是谁,胆敢跟姜和勾结,朕都不会放过他!   “末将……”冯林迟疑地说道:“末将怀疑是南华郡主,今晚郡主非要出宫门,甚至不惜动用太后娘娘御用的金牌。”   “南华?”姜明眯起双眼,冷声道:“去,给朕查!今晚出宫的马车都给朕查!肃王妃还在,他跑不远的。”   冯林心中一喜,忙道:“属下遵命。”   这时,一个侍卫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启禀皇上,肃王府的人都不见了!”   “什么?”姜明心中一沉,脸色难看起来,“看来肃王早有预谋!传令下去,封城门!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人随意进出,一定要把肃王一党给朕找到!”   那侍卫慌忙应下,匆匆离开了。   姜明的眼中不知何时布满了血丝,他死死地盯着龙案上的烛火,好一会儿才哑声问道:“将军府有什么动静吗?”   “目前没有任何动静。”冯林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状。   “嗯,去吧。”姜和挥挥手,“朕给你最大的权力,别让朕失望。”   “是,属下定不辱命。”冯林单膝下跪,拱手领命。   姜和又吩咐道:“派人密切关注着将军府的动静,叫定国公和两位丞相前来议事。”   京郊的寒风呼啸不已,寂静无人的官道上,一辆平常朴实的马车正在向前疾驰。四周是一片黑魆魆的树林,不时有阴风刮过发出诡异的呼号声。   镜溪躺在缎被铺就的马车上,满眼焦急,抓着映雪的手问道:“宫里可都安排妥当了,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映雪握紧她的手,安抚道:“王妃别担心,王爷带去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一定能安全出宫的。”   映雪身边坐着巫月,她知晓镜溪的身体状况,跟着劝道:“王妃身子还没好,不宜太过忧心,派去接应的人也该到了,想来不会出事。”   “是啊。”映雪附和道,“这几日免不了要奔波赶路,王妃得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才行啊。”   镜溪心里一阵阵的不安,哪里有心情休息?昨日入夜后,姜明派人把肃王府监视起来了,虽然做的隐蔽,却还是被姜和发现了。今日姜和入宫之后,那些人便明目张胆地把王府围了起来。若非姜和早有安排,凭她如今的身子,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入了暗道,她才发现跟在她身边保护的人太多了!找来云扬两兄弟一问,才知道居然有五十人之多。从西蜀带过来的人一共有一百个,她这里留了五十个,那姜和那里……   镜溪直觉不对,再三逼问,才知道姜和竟没有安排人去城门口接应!   自从知道这个消息,镜溪便一刻也停止不了担忧。一出暗道,她就让风扬挑了三十个侍卫去城门口接应姜和。她本想派人去宋家求救,但想到姜明对宋家的怀疑,还是没有说出口。   巫月见她仍旧心神不宁,难以入眠,便拉起她的手腕,在内关穴上轻轻按揉。   马车里安静了下来,车外的马蹄声与车轮声清晰起来,不一会儿,似乎又模糊了许多。   到底是有身子的人,没一会儿,镜溪就在巫月的按揉下闭上了眼睛。   姜和领着众人赶到城门的时候,正赶上宫里的人去传令。他一拉缰绳,稳稳地坐在马上,对身后的瞿萌道:“弓箭。”   瞿萌忙取下背上的弓箭递给他,便见姜和一把拉开弓箭,瞄准那个穿着深蓝色袍子的传令太监,“嗖”的一箭,射穿了他的脑袋。   传令太监要说的话被涌上喉咙的鲜血挡住,“传圣上的命令,命金吾校尉将……呃……救、救命……”   守城的校尉见他被人一箭射穿了脑袋,心知不好,只怕今晚要有大事发生。待瞧见射箭的人是姜和,一时间愣住了。   “肃王爷?”   “开城门,宫中有变,本王奉皇上的命令去京畿大营搬救兵,放才那个太监胆敢背叛皇上,死不足惜!”姜和镇定自若,冷冷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晚了皇上出了事儿你担待的起么?还是说你跟那些叛党是一伙儿的……”   姜和生的俊美,身上自幼被养了一身尊贵之气,一动不动地盯着人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相信。   校尉被姜和怀疑的目光盯得脊背发凉,叛乱的名头同时不敢当的,当即道:“末将绝对不会跟叛党同流合污,王爷要相信末将呀!末将这就让人开城门!”   姜和仍旧盯着他看,不置可否。   校尉被看得冷汗连连,忙不迭地让人打开了城门。   众人心中一喜,只等着城门一开,便纵马出逃。姜和神色如常,握着马缰的手却紧了紧。   “那个,王爷出城可有手令什么的?”校尉看了眼缓缓打开的城门,战战兢兢地说道,“若是上峰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他若是问,只管让他来本王就是。”姜和目光灼灼地望着两扇门之间的空隙,大喝一声,“走!”   说完缰绳一震,纵马向城门本奔去。十几人心神一震,扬鞭紧跟其后。   眼见着就要跑出去了,后面突然传来又急又快的马蹄声,冯林声音洪亮而又焦急地喊道:“快拦住肃王!他要谋反!快,拦住他!”   ☆、第七十三章 逃离京城(2)   守城的校尉慌乱起来,一边是尊贵的肃王,一边是禁卫军统领,他不知道该相信谁才好,不管是哪一边谋反都不是他能对付的,不管放走了哪一边也都不是他能担待的。   冯林似乎考虑到了他的顾忌,将攥在手中的金牌刚刚举起,高声着喊道:“我有皇上御赐的金牌,听我的号令行事!快点!”   见金牌如见圣上,守城校尉只觉脑门一冷,立刻的下令关闭城门,单膝跪地听候差遣。   开了两臂宽的城门,咯吱一声停了下来,顿了顿很快又向里合拢起来。   姜和一马当先冲出城门,与收到命令的守城卫厮杀起来。跟在他身后的十八个人,有的跟着冲了出来,有的则被迫留在了城内。城门上,带着火的箭飞射而来,不一会儿整个城门口就成了一片火海。   “嘭!”城门被人猛地关了起来,“王爷快走!”带着巴蜀口音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紧接着一声嘶吼,便只能听到杂乱的马蹄声和兵器激烈碰撞的声音。   姜和心里明白,留在城门内的人是再也回不来了。他从杜凡手中接过自己的长枪,挽了个凌厉的枪花,掷地有声地喊道:“将士们,杀出重围,别让里面的兄弟白白送死!”   混战的禁军越来越多,单凭他们几个如何招架的住?不一会儿,几人便感觉到吃力了。镜溪派过来的三十侍卫终于赶来,他们的加入让几人有了喘息之机。   流矢乱飞,火光四起,越来越多的禁军顺着云梯跳了下来,战况越来越激烈了。   瞿萌见势不好,一刀砍翻想要偷袭姜和的人,焦急地说道:“王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让杜侍卫护送您先离开,让我等来断后!”   姜和神色肃穆,一言不发地砍杀着渴望建功的禁卫军。   瞿萌着急起来,杜凡也凑了过来,劝解道:“王爷,西蜀不能没有您!还是快走吧!”   姜和握着枪杆的手紧了紧,骏马嘶鸣,杀声震天。良久,他才听到自己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对瞿萌道:“活着回西蜀。”   “是。”瞿萌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的神色,“末将领命!”说完毅然转身厮杀起来。   姜和一马当先,带着杜凡等人冲了出去。瞿萌带人挡在他们身后,等人走的不见了踪影,才从袖中掏出剩余的火药,点燃扔了出去。   “轰隆”一声,强劲的火药炸的尘土漫天,穷追不舍的禁卫军不得不遮住了眼睛。等尘土落了下去,眼前哪里还有瞿萌等人的影子?   “这群鼠辈,竟敢使这等阴险的伎俩!”冯林气得一脚踹飞了禀报的禁卫,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说着上马追了出去,众人慌忙跟上。   逃命就是逃命,能逃走才是真本事,怎么逃走的不重要。瞿萌一边催马飞奔,一边安慰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响起了凌乱而又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镜溪猛地睁开了眼睛坐直身体。   一掀开车帘,刺骨的夜风就灌进了马车里。镜溪打了个冷战,眯眼往窗外望去,只见几个疾驰的黑影,在黑夜里迅速向马车靠近,没一会儿就到了跟前。   打头的正是姜和,镜溪心里一喜,连声道:“是王爷!”   众人听了,心头都是一阵激动。   “吁。”   姜和放慢马速,打马走到镜溪面前,俯身握住她的手,放轻了声音道:“别担心,我没事儿。”   “不是说在安和县碰头,怎么这么快就赶上来了?”镜溪眼里的担忧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与安心。   “已经到冀州了。”姜和紧绷了一夜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咱们不走安和县了,冀州地界小,天亮前就能到徐州。”   “嗯。”镜溪点点头,“这样也好,以免夜长梦多。”   “就怕你的身子受不住。”姜和俯身摸了摸她的脸,心疼夹杂着愧疚灼烧着他,“对不起,让你跟我一起受苦了。”   “别说对不起。”镜溪摇摇头,握住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看着他眼睛,坚定地说道:“跟你一起,哪怕是受苦我也愿意,总比我一个人好过,没有你,再安全的地方,我也无法安心。”   姜和目光灼灼地回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镜溪微微一笑,催促道:“快些走吧,有巫月在,不用担心我。”说着握了握他的手,又放开了。   姜和默然收回手,嘱咐道:“注意安全,有问题让映雪来找我。”看到镜溪点头应下,他才调转马头离开。   “出发!”   夜色朦胧,众人马不停蹄,赶了一夜的路。   天快亮的时候,用秋安从马车上下来,打马走到姜和的身边,担忧地说道:“王爷,京城与西蜀相隔千里,咱们人多,很容易引起追兵的注意。”   姜和看着前方的道路,微微颔首:“你说的对,我打算兵分两路,混淆追兵的视线。”   “此法可行。”用秋安摸着胡须道,“王爷可以带着骑兵先回西蜀,王妃的身体特殊,不能日夜奔波,不若乔装成普通妇人,再挑几个身手好的保护着,慢慢往西蜀去。”   “这样不行。”姜和想也不想的拒绝,“王妃身体不适合,又不会武功,太危险了!”   “这……”用秋安觑了眼姜和沉下来的脸色,踌躇着劝道,“可是,王爷,这是最好的办法……”   “没有什么可是。”姜和打断他的话,“每名士兵发五两银子,让他们乔装打扮,五人或七人一队,分散离开,半月之内到西蜀会合。”   “那您跟王妃呢?”   姜和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挑四个身手好,心思缜密的留下保护便是。”   “可是,这太危险了!”用秋安显然没想到姜和会这样冒险,十分的不赞同,“王爷三思啊!”   姜和面不改色地说道:“本王心意已决,先生不用再劝了,无论如何,本王都不会留下王妃一个人的,劳烦先生先回西蜀布置一二。”   姜和的态度坚决,用秋安张了张嘴还想劝他,却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应了姜和的话,转身离开了。   天就要亮了,道路两旁结满了薄薄的白霜,枯黄的衰草随着西风微微摇晃,绵延不绝。放眼望去,竟有几分萧索的意味。   众人停下暂作修整,杜凡将几个领队叫过来,把姜和的意思说了,把准备好的银子发给这些领队,让他们带着手下的士兵乔装离开。   姜和打马来到镜溪的马车前,却见镜溪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车,背对着他正跟用秋安说着什么。姜和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儿,不由皱起了眉头。   用秋安瞧见姜和来了,匆匆跟镜溪说了句什么,一拱手快步离开了。   “溪儿。”姜和下马走到镜溪身边,“用先生跟你说了什么?”   镜溪转过身,想了想,没有瞒着他,“他跟我说了你的打算,想让我劝劝你,让你以大局为重。”   姜和脸色一沉,眼里酝酿着风暴,不悦地说道:“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来跟你说这个!”顿了顿又问,“那你怎么想的?也想让我以大局为重吗?”   镜溪垂睛看着霜花覆盖的地面,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自然不想与你分开。”   姜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也不会与你分开。”镜溪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睛说道。   眼底酝酿着的风暴渐渐散去,姜和肃杀的脸渐渐放松,紧紧地把人抱住。   “我说过要跟你一起面对,这次你没有留我一个人,我心里很欢喜,又怎么会听信别人的话?”镜溪依偎在他怀里,轻声说道。   温暖的怀抱驱散了破晓的寒意,镜溪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修整过后,整个队伍便按姜和的安排分开了。回西蜀的路不止一条,说是兵分两路,其实四五路也是有的。他们并不是毫无章法的分开,而是分成了若干个小队,由小队长带着往西蜀赶。   用秋安知道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不得不坐上马车离开。离开之前,他皱眉看了镜溪一眼,叹了口气想,还是早些回西蜀跟定北楼商议对策吧,接下来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走了一夜,他们已经走到冀州的边界。从京城到西蜀有许多条路,豫州的那条路是最近的,他们来的时候就是走那里;最远的自然是江州的那条道了,要绕个大圈子才能回到西蜀。   江南水乡,水曲环绕,可走旱道也可以走水道。水道平稳且快,姜和打算走冀州到徐州,从徐州乘船穿过扬州往荆州去,最后借道荆州回西蜀。   搜捕的诏令正在发往各地的路上,姜和不再逗留,换上便服,向徐州出发。许是没想到他们会走这条道,走了几日也没瞧见追兵的影子。   更值得庆幸的是,不知是巫月的药有用,还是孩子比较体贴懂事,奔波了几日,镜溪除了觉得疲倦了些,竟没有其他的不适。   在徐州走了几日,众人便发现徐州的气氛突然变了。衙役整日在大街上巡逻,见到可疑人物都要仔细检查。城门口贴上了姜和与镜溪的画像,巨额悬赏。   镜溪猜测定是姜明的人在豫州没有找到他们,才扩大了搜索范围,到徐州来了。   明日就是除夕夜了,姜和淡定自若,一身富商打扮,端坐于马车上。镜溪依偎在他身边,神情镇定。   马车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穿行。映雪的耳朵一直贴在车壁上,唯恐撞上大街上巡逻的衙役。   “下雪了!”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姜和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雪来得不是时候。追兵不知何时就要搜到这里了,自然是要越快离开越好。这大雪一下,河面万一结了冰就不妙了。   “客栈人多眼杂,不安全。”姜和让杜凡租了个院子住下。   众人安顿下来,姜和又让云扬去打听水路的消息。带回来的消息却出人意料,原来冬天水位降低,本不适宜行船的,可这大雪一下,化雪后河里的水够多,船也能下河了。   这样看来,这场雪来的真是时候。   映雪悄悄对镜溪道:“莫非这是天意,明日就是除夕夜了,说不准还能在这里过年。”   镜溪喝着手里的热茶,微微笑了起来。   姜和听了说道:“便当做是天意吧,等过了年再走。”   几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镜溪道:“那还等什么,快去街上看看,能卖的都买回来吧!”   “王妃说的是,晚了集市该散了。”映雪恍然道,叫来两个侍卫帮忙拿东西,立刻就要出门采购年货。   巫月想了想,打算添些药材,索性与她一同出门。   几人兴冲冲地走了,杜凡凑过来说道:“王爷王妃,看这雪下得,怎么也得留个三日才能走。”   姜和点点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属下是担心。”杜凡有些苦恼地说道:“万一那些官兵找不到人,挨家挨户地搜怎么办?”   “不必担心,本王自有办法。”姜和笑得高深莫测,转头瞧见镜溪撑着头倚在小几上,摆摆手示意杜凡先出去。   “溪儿?”他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见镜溪迷迷糊糊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头,心知她是累坏了,索性俯身把人抱了起来,“到床上睡。”   姜和把人放到床上,为她脱了鞋子和外衣,又仔细地给她盖上被子,想了想,把放在客厅的炭炉搬了进来。   窗外大雪纷飞,寒意逼人,厢房里却很快暖和起来。忙完这些,姜和满意地坐到镜溪床前,却发现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不由地发出一声轻笑。   紧接着又是一声满是疼惜的叹息。   看了一会儿镜溪的睡颜,姜和褪下外衣,躺到床上,抱着镜溪闭上了眼睛。   小院外的巷子口就挨着集市。腊月二十九,正是一年中的最后一次集市,即使下着鹅毛大雪,也难挡人们的热情与喜悦,他们涌到街上,或买或卖,讨价还价,笑笑闹闹,实在是热闹非常。   衙役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搜寻,从一处走到另一处,很快又被淹没在人群中。   院子里一片寂静,侍卫们安静地坐在偏门里休息,杜凡跟风扬兄弟商议着轮值事宜。火炉里的火炭发出燃烧的噼啪声,房顶上不知何时积上了皑皑白雪,雪中不时传来似有似无的沙沙声。   屋内,有人相拥而眠,睡意正酣。   ☆、第七十四章 新年   第七十四章杜凡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大年三十的傍晚,大雪已经停了,天空一片灰蒙蒙的,镜溪厨房正在跟映雪巫月一起包饺子。姜和跟杜凡、风扬兄弟正在商量接下来的路线,四个侍卫则在偏门守着。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朱漆大门被拍的震天响,中间夹杂着衙役不耐烦的呼喝声。   映雪最先听到声音,低声询问镜溪:“怎么办,王妃?”   “别怕,稍后见机行事,别说漏了嘴。”镜溪轻声安抚,镇定地望着她。   映雪点点头,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巫月,说道:“您是少夫人,我跟巫月姑娘是您的丫头,王爷是大少爷,杜侍卫是家里的总管,咱们本来是想回老家扬州过年的,结果碰上了大雪走不成了。”   “嗯,记住咱们是十天前冀州出发的,咱们爷在冀州做丝绸生意。”镜溪不放心地交代道。   映雪点点头,院内传来衙役粗暴的声音,她没敢再说什么。三人对视一眼,放下手中的东西,把厨房的门虚掩起来。   姜和从屋里走出来,站在一旁,看杜凡跟那些衙役交涉,“各位官爷,各位官爷,这大过年的,怎么了?”   带头的衙役斜眼看了看两人,冷哼一声说道:“衙门最近正在抓叛贼,听说你们是从北边过来的?”   杜凡赔笑道:“是是是,我们爷常年在北边做生意,今年是得了老太爷的令了,非让回老家过年,谁知道被一场大雪堵了去路,走不了了。”   “做生意?”带头的衙役打量了姜和一眼,盘问道,“做什么生意的,老家又是哪儿的?”   杜凡正要回答,姜和走过去说道:“祖上在扬州城做些丝绸生意,养家糊口罢了。”   带头的衙役见他一身清贵之气,哪像是做生意糊口的样子,怀疑地问道:“扬州哪家的?既然祖上在扬州,又为何要跑到北边去?还不快如实道来!”   姜和一扭头,颇有些不情愿地答道:“扬州韩家。”   “韩家?”那衙役嗤笑一声,“扬州排的上号的韩家,也就那一个,你这个韩家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话刚落音,一身护卫打扮的云扬跑了进来,兴冲冲地说道:“大爷,大爷,二爷来信了!”   众人听了这个消息,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神色,杜凡一改方才小心讨好的样子,扬眉吐气地说道:“太好了!几位官爷问我们是哪个韩家,这就告诉你,好叫你知道,京中的御史大夫韩大人,嘿嘿,正是我们家二爷!”   杜凡说的眉飞色舞,若非姜和一脸不虞,众衙役差点就信了他,没理由下人们欣喜万分,主人家却一点也不开心。   正疑惑万分,却听姜和生气地说道:“老爷子亲自下令他都不肯回来,还来信做什么?杜总管,把信退回去!”   杜凡一听这“杜总管”的称呼,心里早就笑成了一团,面上却愁眉苦脸地劝道:“大爷消消火,如今少夫人都快……您跟二爷还置什么气?等小少爷一生下来,您还能不让他认自己的叔叔不成?老爷子在家里盼着呢,都这么多年了……”   姜和脸色稍缓,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接过信当场拆开,看完了之后把信扔给杜凡,冷哼一声道,“算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说完转身进屋了。   杜凡手忙脚乱地接住信,自己看了看,又献宝似的拿给差役看。带头的衙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信上盖着韩放的私章,不由信了几分。又见信中说已经回到扬州老家云云,心中暗自计较起来。   这时杜凡才无奈地解释道:“官爷先不要怪我们爷无礼,我们爷这是怕在外人面前失态呀!”说着叹了口气,“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有些事儿还是要跟官爷说一说。”   “官爷若是要搜人,尽管去搜,只是别惊动了我们家少夫人。”杜凡凑近那衙役说道,“月份大了,经不住吓呀,当年要不是因为这个,两个爷也不至于……唉……不提这些不提这些,官爷快些搜吧,搜完了这年还要过呢!”   他说的半遮半掩,那衙役听了反倒打消了心里的疑惑,怪道这家主人对自己的兄弟心存不满呢,原来韩大人把兄长的孩子吓没了,如此说来,那般恼怒倒也说的过去。   这样想着,搜查的时候便没了先前的粗暴。他们可不傻,看得出来那位韩大人上赶着想跟兄长和好呢,若是惊动了他兄长的夫人,不用韩大人开口,州府大人就会把他们处置好了送过去。   只是见到镜溪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怀疑起来,“夫人多大出阁的?怎么瞧着这般年轻?”   镜溪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说道:“官爷说笑了,奴家都十九了,哪里还年轻,若非大爷不嫌弃,奴家现在还不知在哪里呢。”   衙役听了便没有再问,回去的路上,手下询问他怎么没问清楚,他答道:“那女子只怕不是明媒正娶过去的,她这么大月份了还要跟两个丫头一起下厨,定然是以前做惯了的,听她的口气,她应该是那韩大公子买回来的。”   “那个总管说的有多宝贝她似的。”手下嗤笑一声,满脸不以为然。   “你懂什么?”带头的衙役横了他一眼,说道,“大家族的弯弯道道多着呢,这韩大公子再怎么样,能比得上朝中为官的韩大人?也就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手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头,您怎么确定他真是韩家的人?衙门里也有扬州过来的人,不若去打听打听?”   那衙役听了,点点头,“那信上的私章我看的清清楚楚,应当不会出错,不过问问也好,今儿个天晚了,等过完年我再去。”   杜凡仔细地关好门,回来就“嘻嘻”笑了起来,“没想到韩放的印信那么好使,这帮人这就回去了。”   镜溪问道:“这消息可稳妥么?那带头的差役可不像是好糊弄的,回去说不定会找人查证。”   “放心吧。”姜和道,“稳妥的很。”   杜凡点点头,解释道:“夫人放心,韩放是真有个哥哥,叫韩故,前几年因为他嫂嫂的事情,一怒之下离家北上,好几年都没回去呢!不管那些衙役再怎么打听,都不会出差错。”   “其实他是借机帮我办事去了,他的元配妻子早年病逝了,就把买来的妾室扶正了。”姜和道,“正好今年他要回扬州一趟,我就让他先躲起来,等我们到了扬州,他再露面。”   “怪不得你让我说那样含含糊糊的话,原来如此。”镜溪略微放心,“那韩家那边?”   “韩家的人也只当他被大雪挡在徐州了,不会出差错的。”杜凡笑着说道。   一番搜查下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化了一半的积雪冻成了冰,踩在上面咯吱作响。映雪敲开门道:“爷,夫人,晚膳备好了。”   “嗯。”姜和应道,“雪天太冷,晚上不守夜了,膳食可是按年夜饭备下的?”   “爷放心。”映雪笑道,“知道咱们爷心疼夫人,都是按爷说的准备的。”   镜溪羞红了脸,姜和却很满意,大手一挥,“摆饭!”   众人和乐融融地吃了一场,完了镜溪吩咐映雪道,“你们若是想守夜,只管去守,年夜饭也照样准备,不必顾忌我。”   映雪笑嘻嘻地说道:“夫人跟爷想到一块去了,爷也是这么吩咐奴婢的。”   镜溪面上又是一红,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姜和把镜溪拉到院子里,点了两根细长的烟花塞到他手里。温暖的火光照亮了她惊喜的笑容,姜和伸手揽住她,示意她抬头看天空。   几发烟火一同升到半空中,“嘭”的一声,照亮了黑暗的夜空。夜风微寒,镜溪依偎在姜和的怀里,摸着隆起的肚子,看着色彩斑斓的烟花,幸福地笑了起来。   大年初一是个艳阳天,地上的积雪开始融化起来。云扬出去转了一圈,回来说,河里的雪正在融化,预计后日船就能下水了,那天有一支商队要乘船去江州,跟他们倒也算得上顺路,询问姜和是否同行。   姜和摇摇头道:“商船人多眼杂,很容易走漏风声,韩故说城外有许多私船,不若去哪里看看,多给船夫一些钱,咱们明日就出城,在乡间住一夜,后日乘船离开。”   云扬听了,又急急忙忙地出城了。下午回来的时候说都安排好了,众人便收拾好了,只等明日出城。   熟料当天晚上,几人就被迫动身了。   原来为了让知州相信姜和的身份,韩放特意派了心腹去徐州知州那里打点,心腹紧赶慢赶终于在晚上赶到了徐州城。   上了拜帖,刚瞧见徐州知州,就又人过来通知他全城戒严,封城门。心腹一听,直觉不好,暗地里派人去通知姜和,并把韩放给的出城的令牌捎过去。自己则拉着知州东扯西扯了一通,把带来的东西送了好些给他。   时间拖延的差不多了,他才问起姜和——韩家大公子,知州收了不少好处,当即拍着胸脯说没事儿,心腹便趁机说去看一看大公子,回去也好跟韩大人交差。   徐州知州心里舒坦,也不急着去下令,欢欢喜喜地送走了韩放的心腹,才想起正事儿来。   而此时的姜和等人已经跑出城了。   心腹装模作样地往姜和住的小院转了一圈,回去跟徐州知州说:“没想到大公子已经动身了,大人知道了心中必然欢喜不已,我也不多留了,连夜回去复命去了。”   这个徐州之后本就好那囊中之物,一晚上得了那么多好处,此刻恨不得将韩放的这个心腹引为知己,当下也不管什么禁令,笑眯眯地把人送出城了。   却说姜和几人离开了徐州城,当晚便在城外的一处农家住下了。   韩放的那个心腹也姓韩,叫韩密。他长相平和,瞧不出什么特别来,却是个心思缜密,忠心耿耿的人。   韩密循着他们留下的记号找到姜和,把韩放的话说了一遍,“圣上如今的戒心日益严重,多日找不到王爷,已经心急了,只怕不日就要发兵西蜀,王爷必要在半月之内赶回西蜀才行。”   姜和早就猜到姜明会按捺不住发兵西蜀,因此也不惊讶,只问韩密可有办法往扬州去。   韩密想了想说:“再往南去三十里有一个风来镇,那里因为靠山的缘故,并没有下雪,王爷可以先乘车去那里,在从风来镇乘船往扬州去。”   云扬听了说道:“风来镇可是挨着云来山?”   “不错。”韩密点点头。   云扬想了想又道:“王爷,那里属下曾经去过,若是从那里走,咱们可以直接乘船往荆州去,不必再绕道扬州了。”   姜和想了想说道:“这样亦可,倒是能省些时间。”   镜溪听了,说道:“若是这样,可以找人扮作咱们的样子,照旧走扬州的路,知消在路上露出些马脚,不愁那些人不追着过去。”   “我正有此意。”姜和道,“让韩故安排一些灵巧,身手又好的人做这些事情,能与那些追兵纠缠多久就纠缠多久。”   韩密听了,连连点头,“小人知道了,王爷放心。”   “后日那些人走后,让人在城外布置些蛛丝马迹,把人引到扬州去。”姜和道,“做的巧妙些,务必让他们相信。”   韩密一一应下,又担心夜长梦多,连夜出发骑马回扬州了。   众人在乡村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就出发了。三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几人堪堪走了一天才到。   这里在徐州、扬州与荆州交界的地方,十分偏远,背靠着连绵的山脉,穿越山脉就能到达荆州。   这里消息闭塞,一派安宁祥和,全然没有徐州的那种警戒起来的紧张感。马车载着众人静悄悄地驶进小镇,在镇子里唯一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云扬细细地向姜和讲述了这里的地形,一番斟酌之后,姜和打算从这里乘船往扬州走,好绕过这片连绵的山脉,然后再往荆州出发。   ☆、第七十五章 偶遇   第七十五章客栈的掌柜十分热心,听说他们想往荆州去,仔细地告诉他们渡口在哪里,哪家有船,几时出发等等。这给几人带来了很大的便利,杜凡便请掌柜带着他去了船夫的家里,商议明日出发的事情。   坐了一天马车,镜溪觉得十分劳累,便早早地上楼休息去了。姜和心疼她辛苦,让小儿端了热水上去,小心翼翼地帮她擦了手脸。   店小二瞧见了,笑呵呵地说道:“这位爷可真会心疼人,这位夫人好福气。”   这话实在是讨喜,姜和听得心里舒坦,让映雪赏了一两银子给他。   店小二喜得合不拢嘴,忙不迭的道谢,接下来对两人愈发殷勤妥帖。一大早,他从家里捉了一只乌鸡来,炖了锅乌鸡山药汤给镜溪补身子。   休息了一夜,镜溪的脸色好了一些,店小二把汤端出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向姜和。   姜和摇摇头,示意他也不知情,便听店小二说道:“昨儿个这位爷给了小的那么多赏钱,小的拿着心里不踏实,这乌骨鸡是家养的,我娘说给夫人补身子再好不过了。”   姜和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悄悄向巫月使了个眼色。   巫月会意,端过汤闻了闻,又舀出一勺尝了尝,点点头说道:“不错,乌骨鸡有补虚劳羸弱,制消渴的功效,对产妇十分有益处,夫人近日劳累,补一补也好。”   镜溪对医理只是略通,听到巫月说没问题,便也打消了心中的疑虑,端起碗喝了起来。   巫月却来了兴趣,对店小二道:“小二哥,你家还有多少这样的乌骨鸡,能不能卖给我几只?”   “当然没问题,姑娘想要多少?”店小二道,“家中一共养了十二只,今日捉了一只给夫人炖汤,还有十一只。”   巫月笑笑,说道:“便卖给我六只吧。”说完就要动身跟小二去取,却被姜和制止了,让她好生陪着镜溪,另外指派了个侍卫去取,吩咐他直接送到船上等着。   乌骨鸡确实滋补非常,一碗汤喝完,镜溪便觉通体舒泰,软绵绵提不上劲儿的感觉也消失了。巫月给她把脉时,也是忍不住连连点头。   等镜溪吃过早饭,去渡口查看的侍卫也回来了,“爷,都准备好了,即刻就能启程。”   时间并不宽裕,几人当下就乘着马车往渡口去了。风来镇并不大,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几人就到达渡口了。   他们租用的是镇子里最大的一艘船,虽然比不上徐州城里三层的楼船,却也不算很差。船舱里是放货物的地方,上面有六间屋子。每间屋子不大,却还算舒适   这里靠近江南,河流比冀州要多上许多,也更宽阔。船只徐徐前行,船家是个老手,行船十分稳当。   船只的晃动要比马车小上许多,镜溪觉得好过多了。她如今已经七个多月了,每晚都能感受到小家伙在肚子里翻动,姜和如今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摸她的肚子。   从风来县到扬州也不过是一天半的时间,第二日下午,船就抵达了扬州地界。   这里挨着云来山的山脉,同风来县一样闭塞,还是靠船夫指路,他们才弄清楚往荆州去的路。还好马车用船只运了过来,几人不至于在乡野徒步穿行。   镜溪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叶清瑶。   几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附近的小城,这个城镇比风来镇要大上许多。客栈的菜肴也十分精致,几人都吃了个尽兴。   镜溪困的比较早,吃过饭就要上楼休息,熟料刚刚站起来,她就听到了叶清瑶娇蛮的声音:“小二,好酒好菜,快点端上来!”   镜溪疑惑地转身看去,便瞧见了一身狼狈的叶清瑶,她正瞪着眼睛对店小二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摔倒啊?再看姑奶奶挖了你的那双招子,还不快点上菜!”   店小二被她吓得又是缩脖子,又是捂眼睛,一溜烟往后厨去了。   镜溪这才发现她身上满是泥点,十分狼狈,偏偏又要做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实在是可爱,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清瑶的视线便转到了她这里,“唉,我说你,你笑什么?小心我……咦,溪姐姐?溪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激动起来,一溜烟跑到镜溪身边,笑眯眯地正要说话,便瞧见了一旁坐着的姜和,不由瞪大了眼睛,“这、这是……”   “叶姑娘,你这是怎么?”镜溪打断她,向她身后望了望,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怎么没瞧见华公子?”   “哼,溪姐姐你别看了,那个家伙没跟我在一起。”一提到华惊梦,叶清瑶就沮丧起来,怏怏不乐地坐到镜溪身边,“他根本就不想让我跟着他,一门心思的想甩掉我,呜呜……”   说着说着,叶清瑶突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打着嗝,加上那狼狈的模样,实在有些凄惨。   镜溪一时间觉得笑也不是,安慰也不是。只好让小二准备了一间厢房,又吩咐他烧一锅热水上来,哄着人上了楼。   店小二被叶清瑶刁蛮的样子吓怕了,很快就准备好了房间跟热水。   叶清瑶哼哼唧唧地上楼洗澡,收拾好自己心情好了一些,便大吃了一顿。待吃饱喝足了,便拉着镜溪大吐口水起来。   大意便是说益州一别,她一直跟着华惊梦,不让他做坏事,如何如何照顾他云云。谁知道华惊梦竟然嫌她碍事,几次三番想甩掉她。   “溪姐姐,你不知道,他居然趁我买包子的时候偷偷溜走!”叶清瑶愤恨地握紧了拳头,“哼,这个没良心的混蛋,也不想想没有本小姐,他能舒舒坦坦地走到江南?要不是为了追他,本小姐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狼狈,哼!都是他害的!”   镜溪哭笑不得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叶清瑶的表情有些讪讪,支支吾吾地说道:“我追人的时候跑的太急了,一不小心把人撞到在泥坑里了,我、我为了救人,才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吞吞吐吐地交代完,一把抓住镜溪的胳膊,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镜溪说道:“这么丢脸的事情,溪姐姐你一定要帮我保密,不能告诉别人,不然华惊梦那个死人一定会笑死我的。”   镜溪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点头道:“放心吧,我会帮你保密的。”   “溪姐姐,你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跟着华惊梦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也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帮子人,非要让他接什么单子,可怜本小姐如花似玉,整日跟着他东躲西藏,真是够糟心的。”   叶清瑶絮絮叨叨地说着,又拉着镜溪撒了好一会儿娇,才把人放走。   镜溪回到房间,姜和正拿着本书坐在桌边等着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见她进来也只是翻翻眼皮,轻咳一声。   镜溪心里觉得好笑,走过去倒了杯茶,故意慢悠悠地喝着,“映雪泡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姜和手里的书顿时看不下去了,随手扔到一边,佯装随意地说道:“方才那个女子,本王似乎在哪儿见过她。”   “嗯,上回艾古木派人抓我,是她救了我。”镜溪道,“当时多亏了她,还没好好谢谢她呢。”   “当然要谢。”姜和清了清嗓子,亦倒了杯茶喝着,“本王记得当时还有一个人,是个剑客,叫什么来着?”   “来了。”镜溪心中暗笑,一派淡定地说道:“他叫华惊梦,是个行走江湖的剑客,说来此人更是要好好谢谢才行,他可是救过我两次。”   一次是佛堂着火,一次是艾古木派人围攻,本王自然知道。姜和有些郁闷地放下杯子,也不拐弯抹角了,“他到底是什么人?我怎么不记得你以前认识这些人?”   “我不认识,不代表镜溪也不认识呀。”镜溪笑了起来,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眉眼都弯了起来。   “原来他是镜溪的故人。”姜和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他来找你……有什么事情?”   “何止是故人呀。”镜溪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他跟镜溪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青梅竹马?”姜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一把抓住镜溪的手问道,“他来想干什么?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姜和的眼瞳乌黑而亮,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认真与紧张。对着他那张神情严肃的俊脸,镜溪心里猛地一动,捉弄的心思荡然无存。她回握住姜和的手,那双手宽大而温暖,镜溪纤细柔软的小手完全被它包裹起来。   感受着手中的温度,镜溪温柔地说道:“你别急,他想让我跟他走,但是我已经拒绝了,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应当不会再出现了。”   “不许,本王不许你跟他走。”姜和霸道地说道,“你是我的人。”   手被他攥得有些发疼,镜溪的心里却一片感动,她笑着说道:“放心,我们说好了要在一起,我哪都不会去。”   夜色如幕,昏黄的油灯下,两人紧紧相拥。   ☆、第七十六章 分离   第七十六章七个月的身子,到底是经不住折腾,再一次出发的时候,镜溪开始不舒服起来。起初只是坐卧难安,只觉得肚子难受,却又说不出哪里难受。再后来,连饭也吃不下,只能喝些汤水。   巫月看过后说是劳累过度引起的,需要卧床静养几天。她见镜溪实在难受,便把事先制好的药丸取出来喂给她。   姜和紧张万分,让杜凡寻了个山村落脚,打算歇息两日再启程。   叶清瑶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紧张兮兮地攥住镜溪的手,语无伦次地安慰道:“那、那个……溪溪姐姐,别别别担心,没没没没事的……不、不要、害怕,没事的没事的……”   镜溪本来难受地皱着眉头,被她这样一说,反而觉得好笑起来,可是刚要笑肚子又猛地难受一下,当下呻吟出声。   叶清瑶吓得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眼里满是担忧害怕,摇着头表示不再乱说话了。   姜和看得眉头直皱,马车一停下来就把她赶了下去,好在措辞还算委婉,不至于伤了叶大小姐高贵的自尊心,“劳烦叶姑娘先下车帮映雪布置,也好快些。”   这一路上姜和对镜溪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叶清瑶看在眼里,对他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崇拜感,偷偷把他当做自己寻找夫婿的标准,此刻听了姜和的安排,不但不觉的受了冷落轻视,反倒激动的难以自抑。   “是,王爷,我这就去!”说着麻利地跳下了车。   瞧见她这神经质的样子,姜和轻轻皱起了眉,心里想着让镜溪以后少跟她接触,免得沾染上疯子习气。   叶清瑶还不知道,自已在偶像那里已经被定义成了疯子,她正乐颠颠地跟着映雪布置房间。   情况紧急,杜凡只得在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停下。村子里的人并不多,却热心的很,这户人家听说他们要借宿一晚,看他们人又多,便把家里的房屋都让了出来,他们自己则到别人家住。   说是都让了出来,其实加上厨房也就四间屋子,房间倒也整洁,就是小的很。映雪跟叶清瑶一起,把东边的那间又收拾了一边,被褥都换上了自己带的,才去禀报姜和。   马车一停,镜溪就觉得好过了许多,没一会儿竟睡了过去。巫月瞧见了,轻声说道:“果真是累坏了,都积攒到几日发作。”   姜和没吭声,轻手轻脚第把人抱下马车,稳步走到屋子里,又轻手轻脚第把人放下。映雪适时递上湿帕子,姜和接过来轻柔地为镜溪擦了手脸,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巫月又给她诊了一次脉,把姜和请到室外,神色凝重地说道:“王妃这次是真的要静养才行,之前受了惊吓还没调养过来,又奔波劳碌了这么多天,王妃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若不安心静养,很有可能导致胎儿早产。”   “要多久才能恢复?”姜和沉声问道,脸上看不出神色。   巫月斟酌了一下,答道:“最少也要七天。”顿了顿,又道,“其实一般以半个月为宜,只是如今情况特殊,王爷若是想,七天也可以,只是对王妃的身体会有损伤。”   “那就养半个月。”姜和抬眼看向这个小乡村,挺拔的身影仿若一座大山,让人忍不住相信他。   巫月由衷地赞叹一声,暗想,怪不得江将军跟师兄都这般死心塌地,肃王确实有让人信服的本事。   姜和说要养半个月,镜溪却不会答应。她十分清楚,早一日回西蜀便早一日安全,等的时间越久,他们就越危险,姜明的追捕只会愈发严密。   “半个月的时间太久了,从这里出发不过半日就能到荆州,从荆州到西蜀也不过两日的时间,怎么能因为我耽误呢?”镜溪急切地劝道,“阿和,西蜀还有数十万将士等着你呢,晚了、晚了后果不堪设想呀!”   姜和沉默不语,藏在袖中的手悄悄钻成了拳头。这些他又何尝不懂?从离开京城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二天了,十二天,足够姜明做很多事情了。   可是他又怎么能罔顾镜溪与她腹中孩子的生死?那是他愿意捧在心尖上疼宠的人,是他的一切,让他如何割舍……    “西蜀重要,可是你跟孩子一样重要,西蜀有定北楼看着,不会出差错。”   镜溪的心中一片柔软,此刻她才知道,在姜和的心目中,她跟孩子跟整个西蜀、整个天下一样重要。姜和胸怀天下,有志向有野心,是个有志必行的人。相伴多年,镜溪知道他隐忍多年是为了什么,正因为如此她更不愿意成为他的负累。   定了定神,镜溪握住他的手说道:“阿和,我知道你的担忧,可是咱们等了那么多年不就是在等今日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你若是担心我,我可以在这个村子里藏起来,这里还算隐蔽,他们找不到我的。”   “不行,我不放心。”姜和仍旧摇头,他在床头坐下,将镜溪揽在怀中,声音底不可闻,“我怎么敢再留你一个人……”   上一次留你一个人,再回来时你却没了声息,这一次你还带着我们的孩子,我怎么敢、怎么敢……   你们都是我视若珍宝的人呀。   镜溪听得心中一颤,怎么敢?原来自己的离去竟让他如此恐慌,那时他一定很痛苦,背负着仇恨却又不得不隐忍。   恍惚间,她想起初见他的时候,他坐在黑色的骏马上,在喧闹的长安街上徐徐前行,神色冷峻,锋芒毕露。转眼她就成了他的新娘,大红色的婚房里,他挑起她的下巴,黝黑的眼睛专注地瞧着她。   镜溪恍恍惚惚地想着,心里的想法却愈发坚定,用秋安说的没错,机会难得,她不能做绊脚石,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阿和,我很感动,真的,知道我在你心里这样重要,我心里真的很开心。”镜溪依偎着姜和宽阔的胸膛,“可是你我都知道,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相信我,不会出事的,你难道要错失这次的机会吗?”   姜和没有说话,这个机会他已经等了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记自己当初的雄心壮志了。可是让他留下镜溪一个人,哪怕只是想想,他都觉得心中慌乱不已——成年后第一次入京见姜明,他都不曾这般慌乱过,那种感觉,就像知道了自己要失去某样珍贵的东西一般。   这样的慌乱是要命的。   “让我想想。”   整个中午,气氛都十分紧绷,大家都识趣儿地闭上了嘴。做什么事情都是安安静静的,除非有必要才会开口说话。   叶清瑶隐约知道原因,对姜和莫名的崇拜,让她忍不住出起主意来:“肃王,您是做大事儿的,西蜀需要您呀,溪姐姐……呃不,王妃你就放心地交给我,有我江南叶家的庇护,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打王妃的主意!”   她这番话没得到姜和的认同,却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个主意来。   下午的时候,紧张的气氛终于松动了。王爷把轻功最好的风扬派了出去,下午的时候风扬带着两个人和一辆马车回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韩大公子韩故和他的随从韩真。韩故三十多岁,长了双招人的桃花眼,笑起来时,满脸都写着不正经。他中等身材,一身月牙白长衫,倒也有几分玉树临风的味道。   马车是来接镜溪的,巫月跟映雪肯定是要跟着去的,叶清瑶左右看了看,果断地上了韩故的马车,美其名曰:“你这人看着不像个好人,我要跟过去保护溪姐姐。”   韩故摸摸鼻子,没有跟小丫头计较,心中暗想幸好让韩真骑了马过来,要不然就要跟车夫挤了。   姜和担心路上出事,把带过来的四个侍卫也给了镜溪。韩故一一收下,声称当做护院便是。   一应事物安排妥当,韩故恭恭敬敬地辞了行,上马出发。几人走后,姜和也不再逗留,当即就带着人往荆州奔去。   这里本就在扬州的地界,马车缓缓徐行,傍晚就赶到了韩家的一处别庄。   韩放跳下马,喜滋滋地走到马车前,“小心肝,快下来吧,到家了!”   镜溪本来昏昏欲睡,浑身难受,被他这声“小心肝”一叫,立马清醒起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映雪皱着眉头想,这个韩大爷怎么这般放浪形骸,便是做戏也太过了些吧。因为怀疑韩故存心调戏,下车的时候映雪忍不住瞪了他好几眼,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踩他一脚的冲动。   韩故虽然看着吊儿郎当,做事却十分周到缜密。他在特意备了宽大的斗篷放在马车上,镜溪身材纤细,披上之后竟看不出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   叶清瑶跟巫月扶着镜溪往下走,映雪在下面接应,韩故则紧张兮兮地张着手,叮嘱道:“小心肝唉,当心脚下。”   等人下了马车,又小心翼翼地扶着人往门口走,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喊道:“人呢,都去哪了?一个个的就会躲懒,改日看爷不扒了你们的皮,还不快出来伺候!”   ☆、第七十七章 韩家别院   第七十七章被他这一闹腾,很快有人从院子跑出来,最先迎上来的是个身材矮小的妇人,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忍不住往镜溪身上瞄,“大爷回来了,这是上哪儿去了?”   韩故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侧身搂住镜溪,不耐烦地说道:“爷上哪儿了你管得着么?还不快去准备些吃的喝的,想饿死爷呀?”   小妇人吓得一哆嗦,不敢在向先前那样放肆,撇撇嘴道:“大爷先去屋里等着,喝些热茶,饭菜一会儿就端上来。”   韩故冷哼一声,扶着镜溪进屋。有丫头端了热茶上来,行了礼道:“大爷终于把少夫人接回来了,奴婢这就派人知会老夫人一声。”   “哎哎哎,等会儿。”韩故冲那个小丫头招招手,虎着脸说:“你过来,你懂不懂规矩?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什么知会老夫人,净添乱!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去。”   小丫头被他吓得脖子一缩,委委屈屈地说道:“是,奴婢知道了。”   “行了。”韩故不耐烦地摆摆手,“别搁这儿哭哭啼啼的了,出去吧出去吧,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小丫头含着泪走了,心想谁哭哭啼啼的了,大爷真是越来越不讲理了。   等人都走了,韩故才恢复正常,对着镜溪行礼道:“方才冒犯了,还请王妃见谅。”   “韩公子客气。”镜溪摇摇头道,“公子也是为了我,还没谢过公子。”   韩故一愣,笑道:“王妃折煞在下了,在下是王爷的下属,保护王妃是应该的,近日委屈王妃扮作在下的妻子,王妃请放心,在下不会逾矩的。”   镜溪笑道:“公子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还请公子跟我说一些韩家的事情,好让镜溪有个准备,不至于给公子添乱。”   韩故忍不住看了镜溪一眼,眸如清泉眉如黛,肤若凝脂颜如玉,新王妃长了一副好相貌。本以为只是个花瓶一样的美人,没想到做事竟然也这般周到缜密,让人不得不重新审视她。   “韩公子,怎么了?”见韩故一直盯着她看,镜溪不解地问道。   “哦,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无礼,韩故慌忙垂下头,“韩家的事情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天色已经晚了,王妃用过晚膳就先休息吧,明日再说这些也不急。”   “如此也好。”镜溪点点头,“时候不早了,韩公子也快去歇息吧。”   “这、这……”韩故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踌躇着解释道:“今日是你第一次住进别院,在下若是离开了,恐怕你日后会有麻烦。”   镜溪一听愣住了,莫非这人今晚要留下?   映雪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当即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明目张胆的调戏王妃!你不离开,莫非还想住下不成?传出去,我们王妃名声要怎么办?”   韩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可以的红晕,慌忙解释道:“映雪姑娘误会了,只消让外人以为我在这儿即可,在下稍后就会离开。”   镜溪听了,隐约明白了韩故的用意。韩家是扬州的名门望族,大家族的事情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女人的地位怎么样,全看男人重视不重视。今日韩故若是当着下人的面离开了,院子里的人都会觉得她不受宠,必然会瞧不起她。   想通了这一点,镜溪便另想了一计,让韩故配合自己。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下人仍旧被赶到门口候着。几个丫头婆子凑到一起,便议论起镜溪起来。   “瞧着身段不错,不过披着斗篷谁知道呢。”   “你们都没瞧清楚,我可是瞧清楚了,方才端饭菜进去的时候,她坐在里屋喝茶,瞧着可有架子了,就是背对我。”   “唉,春桃,刚刚你进去送茶,瞧见了没?少夫人怎么样?”   被韩故无缘无故骂了一顿的春桃支支吾吾了一通,最后说道:“我也没瞧清楚,少夫人一直在里屋待着,大爷不发话,我哪儿见得着?”   话刚落音,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众人忙噤了声,面面相觑。   先前的那个小妇人凑到门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爷,要老奴进去伺候吗?”   韩故暴怒的声音从里边儿传出来:“滚,都给爷滚,没爷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春桃在一旁小声问道:“吴妈妈,出什么事儿了?”   小妇人吴妈妈刚从韩故那里受了气,正心烦,不耐地说道:“问什么问,我怎么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想知道自己进去看!”   “爷怎么了,怎么了?”屋里又是“啪嗒”一声,韩故的怒火快烧到了门外,“一天到晚的跟爷闹,闹闹闹,爷还不待见了呢!”   “站住!”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几人忙竖起耳朵偷听,“你今日要是敢出这个门,就别回来!”   “嗤,不回来就不回来,爷就不信这个邪了!”   紧接着门被猛地打开,偷听的几人,猝不及防扑倒在地。韩故从几人身边走过,气得踹了吴妈妈一脚,怒骂道:“不长眼的奴才,都给爷滚!”   几个人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慌忙爬起来,哆哆嗦嗦地离开了。   韩故还在后边骂道:“刚回来就给爷添堵,爷往后都不回来了!”说着大踏步去了书房。   很快大爷跟少夫人吵架的消息就在小院传遍了,下人们都紧盯着镜溪的一举一动,等着少夫人去跟大爷认错。   结果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大爷走了还没一个时辰,就遣人去看少夫人睡下没有。得到少夫人已经睡下的消息,大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第二天一早,大爷脸色阴沉地坐在餐桌前,绷着脸道:“去看看少夫人起来没有。”   春桃忙不迭的去了,刚要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少夫人的贴身丫头冷冰冰地说道:“夫人还在睡,让大爷先吃吧。”说完也不等春桃回答,猛地关上了门。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春桃:“……”   听到禀报的韩故,脸色更难看了,维持着低气压吃了早膳,又故意在镜溪的门前转悠了几圈,才气急败坏地走了。   下人们看在眼里,自然也明白了少夫人在大公子心目中的地位,都一一收起了轻慢的心思,仔细谨慎起来。   韩家那边也很快收到了消息,开始等着韩故带着所谓的少夫人回韩家。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有人过来,派人去别院一问才知道,两人吵架了。   韩夫人一听便坐不住了,当即让下了备了礼品,要亲自去看看。   韩放知道内情,哪敢真让她去,当即劝道:“母亲也是过来人,大嫂七八个月的身子,正是不方便的时候,您这样贸然过去实在是不大妥当。”   韩夫人急着看孙子,眼一瞪道:“那你说怎么办?”   韩放想了想道:“大哥大嫂只是拌拌嘴,事情说不定没母亲想的那样严重,大哥离家多年,如今肯回来,实在是让人欣喜万分,咱们可别贸然行事,让大哥再添心结。”   “我知道当年是我做的不对,委屈了他,可是他如今肯回来,不就说明已经原谅我了么?”韩夫人道,“我只是想关心关心他。”   “母亲的意思,儿子明白。”韩放在心里叹了口气,劝解道:“大哥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最不喜欢有人插手他的事情,母亲若是关心大哥,就让韩管家带着厚礼过去,带话给大哥便是。”   韩放的长相跟韩故不大像,十分的端正平和,一看就是读书知礼的老实人。韩夫人向来信服他,听了也只觉的有理,接过他的话头说道:“你大哥要是有心,看到礼物自然会带着你大嫂回来,我急着过去反而会让他多心。”   “正是这个理。”韩放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接下来要怎么搪塞韩夫人。   镜溪是不能让她看见的。   叶清瑶一大早就跑出去了,镜溪见她性格跳脱,就把说成是自己的妹妹。下人们见韩故紧张镜溪,对叶清瑶也不敢怠慢,听说她要出去,有人自告奋勇要带路,却被叶清瑶一口拒绝了。   蹦蹦跳跳地离开韩家别院,叶清瑶窜到市集,卖了一大堆零嘴,在茶楼临窗的位置坐下,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边吃着买来的零食。   突然街角出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他脚步匆匆,似乎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叶清瑶一眼就瞧见了他,把手里的零食一扔,往桌上放了几个铜板,忙下楼追了过去。到楼下的时候,那人正好走到茶楼的门口。   叶清瑶猛地窜出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怒道:“好你个华惊梦,可让本小姐抓住你了吧!这次看你还往哪儿跑,上次你居然敢把本小姐一个人丢下,还把本小姐害的那么惨……”   华惊梦听着耳边聒噪的一长串,心中暗叫糟糕,好不容易把人甩掉了,怎么又遇上了?挣着胳膊就像走,却被叶清瑶死死抱住,“不许走,不许走!”   ☆、第七十八章 布局   第七十八章一路马不停蹄,姜和终于在三日内赶回西蜀。   定北楼跟用秋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据密探的消息,姜明已经聚集军队往西蜀进发了。两人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以练兵的名义,让江成风把军队带到城外。   姜和赶回来的时候,军队已经出发两天了。情况紧急,一下马,姜和就进了军营,要商讨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索性连王府也不回,直接宿在军营里。   先是给南蛮王去信希望他能遵守盟约,顺带询问了楚莹的产期,告诉他神医巫月跟镜溪一起避难去了,等西蜀的危机过去了,才能回西蜀,若是西蜀的危机过不去,神医就再也不会回西蜀了。   艾古木看到信气的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打消趁机攻占西蜀的念头。这几个月楚莹的肚子越来越大,手掌放上去就能感受到微弱的胎动,可是楚莹也越来越虚弱。艾古木的心被爱人和孩子占据着,野心也得往后靠。   紧接着便是商讨如何名正言顺的应战。这点定北楼已经做的很好了,他早就让人在坊间散播姜明忌惮皇侄,故意刁难陷害的流言。传言总是像有翅膀一般,哪一种都不会不例外,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人总是喜欢同情弱者,以此来得到道德上的满足。   作为受害者的姜和自然成了民众同情的对象,大家都议论纷纷。有人敬仰爱戴,说肃王是如何让西蜀从民不聊生变得户有余粮;也有人感动,说肃王为了保卫西蜀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鲜血……   民心已经向着姜和了。   姜和让用秋安拟了份应战书,悲痛而愤慨地指出姜明如何多疑,如何不仁,逼得自己的亲侄子,先帝唯一的子嗣逃出皇城。如今姜明倒打一耙,肃王为了自保才举兵反抗,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用秋安是当代名儒,满腹经纶,一份应战书,写的让人看了同仇敌忾,恻隐之心大动。姜和让人抄了贴出来公示,好让更多的人看到。   民心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士子之心,很多学子看到这份应战书,都大呼精彩。甚至联名上书姜明,表示讨伐西蜀实乃不仁不义不慈之举,请求姜明召回军队。   姜明把上书的折子一把甩到案子上,脸色铁青地说道:“我的好侄子,真是好本事啊,竟然能让天下的学子都站到他那边去!什么不仁不义不慈?朕还轮不到他们来教训我!”   当值的小太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听到姜明吩咐,扑通一声跪下去,“奴才在。”   “去把宋将军给朕叫来。”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应下,刚要走,姜明又道:“还有定国公和定国公世子,一并叫过来。”   他现在已经不相信唐奉礼了,上次唐茂的事情已经让他起了戒心。他本来等着唐奉礼收敛一些,熟料很快就接到唐茂出去逛妓院,与靖安候大打出手的消息。   姜明听到消息也只是冷笑一声,似乎早就预料到唐奉礼会这样阴奉阳违,肆无忌惮地纵容儿子。   靖安候说来还算得上皇亲国戚,他的祖母是安和大长公主,父亲是宗室的旁支,安和大长公主喜欢孙儿,就求姜明给他封了个侯爷。   唐茂连靖安候都敢打,不是蠢到家了,就是肆无忌惮到无法无天。姜明自然不会觉得是前者,毕竟唐奉礼刚刚承诺过要管他禁闭,他这样明目张胆的去青楼,分明是有恃无恐啊。   这样的想法一旦生根,姜明便不会再信任唐奉礼——他忌惮所有威胁他皇位的人。   于是,曾经权势滔天的唐丞相失宠了。   当然,这件事在京城很快就成了过去式,大家的眼睛盯着皇城跟西蜀,见姜明派兵去西蜀,很多人都送了口气。   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人是不愿意换新主子的。   定国公父子来的要早一些,跟姜明交谈了一会儿,宋应明才姗姗来迟。   姜明问道:“宋老将军来的为何这样晚?”   宋应明老迈的身躯伏在地面上,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皇上,微臣年老体衰,比不得年轻人。”   他的声音沙哑苍老,姜明坐在案前审视着他,想着这个人以前是多么的威风凛凛,领着十万大军打得胡人后退千里,可是也敌不过岁月的力量。   一个苍老成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威胁呢?姜明几乎是笑着让宋应明起来,甚至想让太监为他搬一把椅子。   宋应明没有接受,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激情与锐气,一点也不像一个将军。   姜明却十分喜欢他这个样子,殷勤地说道:“老将军要保重身体。”   “多谢圣上关心。”宋应明道,“老臣谨记在心。”   姜明满意地点点头,谈起了正事儿,“朕已经发兵去西蜀了,做这个决定,朕真是伤透了心,肃王是朕的侄儿啊,当年母后那样喜欢他,亲自照顾他,没想到他如今竟……”   众人听着他叹气,却都明智地保持了沉默,他们知道正事不是这个。   果然,伤感完了,姜明的语气变得恼火起来,他把那个联名的折子拿给三人看,怒气冲冲地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读书人,也不想想这个天下如今是谁的?竟然去帮着肃王那个反贼!”   宋应明表面上也是愤怒万分,心里却想我外孙女婿才不是反贼,这天下也该换个主人了。   做戏要做全套,他瞪着眼睛,捂着胸口一副气急攻心的模样,“他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说完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急促地呼吸着,“这些只知道读书的人知道什么?”   “宋老将军这是怎么了?快传太医!”姜明满脸担忧,心里却松客口气。   “不用了,不用了。”宋应明深呼吸了几下,慢慢恢复了正常,对姜明送过来的椅子不再推却,缓缓坐了下去,“多谢圣上关怀,老臣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歇歇就好。”   相较之下,定国公就淡定的多了,“宋老将军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为君分忧,真是我等的楷模。”   宋应明猛地咳嗽了几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哼,小儿欺人太甚,我早晚要亲手把他捉住。”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定国公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转移了话题,“不知李将军是否到了西蜀,微臣担心他不能制服西蜀的军队。”   “爱卿何出此言?”姜明皱眉问道。   “这些士子上书给皇上,说明他们心里您还是咱们大姜国的皇帝,不足为患,微臣更担心的是李将军。”定国公道:“西蜀的军队经常与南蛮士兵作战,南蛮让野蛮彪悍,很难对付,西蜀军却能打败南蛮军队,不容小觑。”   “定国公说的有理。”宋应明说道,“微臣愿意带兵支援李将军,定要将肃王拿下。”   姜明的目光闪了闪,笑道:“好,就交给宋老将军了!”   宋应明一愣,感激万飞地抬起头,颤抖着跪下,“谢主隆恩!”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白继墨,眸光微沉,不动声色地看向宋应明,黝黑的眼中划过一抹了然。   借着吵架的名头,镜溪名正言顺地在把自己捂在屋子里。韩夫人送来的礼物,都让人带给韩故。   没有办法,第二日韩故只好带着东西去看韩夫人。韩夫人笑逐颜开地把人迎进来,眼睛止不住地向后瞄。   韩故只好说:“母亲别看了,坐了好几日马车,她身子受不住,正躺着呢!”   “那你还……”韩夫人瞪了瞪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又柔和下来,“女人带着孩子脾气要大一点,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要多多包容。”   韩故也不含糊,面不改色地说道:“母亲放心,很快就没事儿了,到时候带她来看您。”   韩夫人一听这话愣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回来住?你是不是还怨我?”   韩故摇摇头,沉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长大了,怎么会计较当年的事情,只是我在外面野惯了,不习惯家里的规矩罢了。”   韩夫人却不这样想,擦着泪说道:“你不用骗我了,吴妈妈都跟我说了,你现在脾气大的很,跟以前一点儿也不一样,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结。”   韩故实在想不通脾气大跟心结有什么关系,但是想着这样韩夫人或许会给自己更多是时间,顺水推舟道:“母亲,您别说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的韩夫人哭成了泪人。   当晚韩放应酬回来,便被韩夫人期期艾艾的哭声折磨了一晚上,无不愤恨地想,大哥留下的烂摊子,为什么要我收拾?转念又一想,兄弟俩都是姜和的手下,王妃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又认命地劝解起韩夫人。   韩放一回去就去见镜溪,一进门,先是高声道:“爷回来了!”紧接着小声道:“参见王妃,今日来是想把我的计划跟王妃说一说。”   镜溪点点头,嘴上却说道:“哼,不是说走了就不回来了吗?回来干嘛?”   “这是爷的家,爷凭什么不回来?”高声过后,他又小声说道,“我跟家里人说你病了,不便见客,等好了再见他们。”   “他们相信吗,这样说?”镜溪有些迟疑,映雪推了推她,她才反应过来,“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谁稀罕?”   韩故悄悄向她比了个大拇指,悄声道:“放心,他们不会怀疑的。”说着踹翻了凳子,“不稀罕算了!说的好像爷稀罕似的!”   “那就好,这样一来我足不出户就有了解释。”   韩故点点头,做了个告辞的手势,“有事儿让春桃找我。”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到门口的时候还恨恨地踹了下门。   下人们都下了一跳,提心吊胆的同时又佩服地想,少夫人好本事,每次都把大爷气的暴跳如雷,偏偏大爷还喜欢她。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出来,清晨的薄雾打湿了地面,带来浓郁的寒意。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大公子快开门呀!”映雪压低了声音,满脸焦急,她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怕引来人围观。   韩故猛地从床上坐起,听到映雪的声音,迅速穿上衣服打开门。映雪一把抓住他,小声说道:“不好了大公子,王……夫人、夫人不见了。”   “嘘,先别说话,等我去看看再说。”韩故脸色猛地一变,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见没有人看见,快步向镜溪的住处走去。   时间还很早,下人们大多还没起来,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早起的下人,进屋关门。   韩故这才问道:“怎么回事儿?说仔细点。”   映雪点点头,解释道:“我今天起床之后就没有看到王妃,问了月姑娘她也没瞧见,我担心王妃出事,就急急忙忙去找您了。”   “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韩故问道,“人不可能会无声无息地不见。”   “没有。”映雪摇摇头,“我把屋子找遍了,没发现什么线索。”   正说着,巫月推门进来了,映雪忙问道:“月姑娘,叶姑娘知道王妃去哪里了吗?”   巫月神色凝重地摇摇头,蹙眉道:“叶姑娘没在,听下人说她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昨晚根本没回来。”   “没回来?”韩故疑惑地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禀报?”   “这……”巫月迟疑了一下,说道:“似乎是叶姑娘不许人声张。”   “那怎么办?”映雪焦急起来,“王妃跟叶姑娘都不见了,一点线索也没有,王妃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要怎么跟王爷交代呀?”   韩故想了想道:“我去想办法,你们留在这里,务必要瞒住院子里的人。”顿了顿又说,“我让春桃过来帮忙,放心,她是自己人。”   两人点头应下,韩故也不耽搁,当下就出门找人去了。   姜和听着斥候带来的消息,神色平静淡然,终于来了,这场仗他等了十二年了。   十二年前,他不得已离开京城,来到贫瘠的西蜀;十二年后,西蜀变得富饶起来,他要守护这一方土地,也要达成自己的目标。   这一战,避无可避。   “传令忠武将军江成风,领兵应战!”   “传令定远将军郑开奇,带兵突袭!”   “传令……”   旌旗飘扬,战鼓声响,士兵们震天的喊杀声冲破天际;马鸣嘶嘶,阴风号号,刀枪的碰撞声抛洒了热血。   姜和端坐在帐中,想着借住在韩家的镜溪,慢慢握紧了拳头。溪儿,等着我,很快、很快我就会拿下扬州接你回来。   而此时的镜溪已经失踪三天了。   所有人都急了,韩故甚至想到了最坏的情况——被姜明的人抓走了。韩放请了回乡省亲的假,本来不打算再回去了,却也只能收拾行装,去京城打探消息。   “还是去信告诉肃王殿下,好让殿下早作准备。”临走前,韩放这样劝韩故。   韩故沉默了片刻,点头答应了。   姜和收到消息的时候,镜溪已经失踪五天了。一场激烈的大战刚刚结束,西蜀赢了,姜和却脸色阴沉。   不约而同的,大家都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姜和对江成风等人道:“三天,本王要在三天之内夺下荆州。”   这几乎称得上是风一般的速度,他们刚刚把李业的军队打的后退三百里,李业是往豫州退的。夺下荆州,意味着他们一边要防范李业,一边要进攻荆州。   姜和却不管这些,他让江成风带人守在益州城,自己则带着郑开奇和三万士兵往荆州去了。   荆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要想胜利只有奇袭之道。姜和穿着铠甲,握着长枪,看着荆州高大的城门,想着自己是如何穿过这里,回到了西蜀,留下了镜溪。   对付荆州,三万兵马似乎有些少,但是上苍眷顾,姜和打赢了。   这场战斗赢得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当初瞿萌带着人也走了荆州的路,却不走运地被荆州的州府抓了起来,后来竟然又陆陆续续关进去几个。   先不说这是怎样一种缘分,十几个人聚集到一起自然而然地筹划着越狱。越狱的那天正好赶上姜和下令进攻。瞿萌自从跟镜溪交流过之后,脑子就灵活了许多,跑出州府后听说肃王在攻城,当机立断又跑了回去,正巧遇上荆州的守城将军来跟州府商议对策。   瞿萌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两人都宰了。虽然有人受了伤,但好在目的达到了。瞿萌拿了州府的官印,写了封投降书,又让手下扮成衙役的样子,把信送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正打的激烈,守城士兵早就杀红了眼,瞿萌知道这封信起的作用不大,毕竟这些士兵更加听从将军的命令。   趁他们义愤填膺地撕碎信的时候,瞿萌带着残存的十几人冲了上去,他一声令下:“兄弟们,冲啊!”   凭着方才的那股锐气,这是几个人竟然冲破重重包围,打开了城门。荆州城的守卫本就不多,城门一开,姜和带的军队可谓势如破竹,很快就拿下了荆州城。   看到瞿萌的时候,姜和眼中又是惊喜又是赞赏,郑开奇没有看错人,此人真乃可造之才。   消息传到京城,姜明在朝堂上发了好大的火,接连败仗与荆州失手让他坐立难安。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北边的胡人踌躇了一个冬天,最终选择了按兵不动。   发完火,就该想对策了。那日,他一时口快,答应了宋应明去支援李业,后来又想想又觉得不妥,便找了各种理由拖着不让大军出发。   宋应明知道他心中所想,故意去催了几次,姜明心中疑窦横生,更不想让他去了。宋应明见目的达成了,便安安心心地待在家里看书喂鸟。   他一听到这个消息,便知道姜明会动了启用他的心思,便又想了一计,他让儿子媳妇带着礼物去了一趟唐家。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姜明正膈应这唐奉礼,宋家跟唐家一走动,姜明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动摇了。说到底,他不敢把军权放给宋家的人。   左思右想,只好以宋应明老迈为由,另外选了个将军去支援。只是到底是耽误了时机,等大军赶到,豫州也失守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现在两军正在豫州的地界对峙,姜和打算解决了豫州,就把扬州与徐州拿下,这样他找人也能方便些。   而他要找的人正面临着一场惊心动魄的追杀。   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将她与华惊梦团团围住,带着寒意的刀光照得人眼花缭乱。   华惊梦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月华剑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来杀他了。   来人是谁,似乎可以预料。   镜溪勉强抵挡了两下,便觉腹中传来一阵疼痛,忙收了力道,侧身躲过劈过来的利刃,额上已经出满了冷汗。   月华剑再次出鞘,华惊梦眼神冰冷,他沉声说道:“既然你们找死,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说完纵身一跃,挡在镜溪面前,三尺长剑映着他眼中的冷芒,显现出一种莫名的威压,仿若死神降临。   镜溪愣住,突然想起梦中的情形,那个少年孤身一人站在包围圈里,握着长剑的手骨节分明,却稳重的让人心安。   黑衣人也意识到想要带走镜溪,必须先解决了华惊梦,他们将他包围起来,一拥而上。   “不自量力。”华惊梦冷哼一声,挥剑厮杀。   那一刹那,镜溪觉得自己看到了世间最精湛的剑术。不过片刻之间,那些黑衣人已然倒地不起。   “月华剑果然名不虚传。”一个黑衣人捂着胸口道,“传闻华惊梦独来独往,不知为何要这样护着一个女人?”   华惊梦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剑,冷声道:“与你无关。”   黑衣人眼神闪烁,缓缓站起身说道:“我们的任务是把这个女人抓走,希望你能卖墨影阁一个面子,就当墨影阁欠你一个人情。”   “人情?”华惊梦微微勾起唇角,邪肆地说道:“很可惜,我并不需要人情。”   “你!”黑衣人急了,“华惊梦,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墨影阁也不是好惹的。”   “是吗?随时恭候。”华惊梦收剑入鞘,随手捡起一颗石子射向说话的黑衣人,黑衣人再次倒地,他听到华惊梦用平淡地声音说着万分狂妄的话。   “手下败将是没有资格谈条件的,等你赢过我手中的剑,再来告诉我墨影阁好不好惹,不过,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赢我。”   “华惊梦,你不要欺人太甚!”黑衣人怒气冲冲地抬起头,哪里还有华惊梦跟镜溪的影子,两人早已走的无影无踪了。   华惊梦的轻功了得,带着镜溪也不觉的吃力,到了安全地方才停下来。   此时镜溪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华惊梦紧张地扶住镜溪,开始后悔贸然把人带出韩家别院。   ☆、第八十章 失踪真相   第八十章镜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块大石头压住她的肚子,让她疼痛难耐,却又摇摇欲坠。她心慌极了,担心石头会一下子消失不见。时间久了,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想要推开石头,却又潜意识记得要保护好肚子,不能随便乱动。   石头仿佛跟肚子长到一起,镜溪惊奇的发现自己能感受到石头的情绪,仿佛与自己血脉相连一般。又过了一会儿,她觉得石头好像轻了一些,因为她的肚子没有那么疼了。   石头渐渐安静下来,镜溪的意识也陷入一片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受到有光照进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夫人醒了!”映雪激动地喊道。巫月正在外间跟韩故说镜溪的情况,听到映雪的话,忙向里屋走去。韩故不便进去,只好心急如焚地在外间等着。   “映雪?”镜溪眨眨眼睛,疑惑地看向映雪,“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等等,孩子!”镜溪猛地清醒,慌忙摸向肚子,感受到肚子鼓起的弧度,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放心,孩子平安无事。”巫月安抚道。   镜溪看着她月牙似的双眼以及眼下的青黑,由衷地说道:“谢谢你巫月,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敢想象……”   巫月淡淡一笑,摇摇头道:“要谢就谢叶姑娘,如果不是她把你及时带回来,我也不能救下你跟孩子。”   “清瑶?”镜溪愣住,昏迷前自己明明跟华惊梦在一起,又怎么会遇上叶姑娘?想到这里,镜溪问道,“只有叶姑娘一个人吗?”   “嗯,叶姑娘突然带着你出现,我们都吓了一跳。”巫月说着让镜溪伸出手把脉。   映雪倒了水进来,接过巫月的话头道:“是啊,夫人,那时候你都失踪九天了,我们都担心坏了,王……嗯,也知道了。”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风扬云扬刚带着人赶到,叶姑娘就带着你回来了。”   “当时你昏迷不醒,身下也见了红,差点就早产了。”巫月收回手,脸上的神情略微放松,“还好送回来的及时,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要好生静养才行,尽量不要走动。”   早产?镜溪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精致漂亮的脸上满是冷意,那伙人是冲着她来的,只管抓到她,根本不会管她是不是孕妇,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   “是啊,夫人。”映雪神色凝重地说道,“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凶险,巫月姑娘说差一点就就不回来了。”   想起自己做的那个奇怪的梦,镜溪忍不住问道:“若是早产,孩子……”   巫月神情严肃,甚至有点严厉地说道:“你之前受过伤,胎气本就不稳,若是早产,孩子很活下来,便是活下来也是体弱多病,一生难离汤药,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不可以再让自己受伤,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了……”镜溪的脸色变了变,沉默了片刻,对映雪道,“把韩公子和风扬云扬叫过来,我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们商量。”   三人很快就来了。   镜溪先询问了西蜀的情况,云扬答道:“王妃放心,王爷已于两日前夺下荆州,很快扬州也会成为王爷的囊中之物,届时王妃就能见到王爷了。”   “已经夺下了荆州?”镜溪吃了一惊。   云扬便把姜和如何得知镜溪失踪,又如何在三日内拿下荆州的事情说了。末了,无不崇敬地说道:“上苍眷顾,王爷很快就能来见王妃了。”   镜溪觉得心跳的很快,听到姜和用了三天的时间打下荆州,她心里真是又感动又骄傲,这个男人做的事情,总是那么的惹人心动。   知道西蜀一切都好,镜溪也放下了心,转而问起韩故韩府的事情。   韩故再一次感受到镜溪在姜和心中的地位,心里惊讶,恭恭敬敬地答道:“属下对外宣称您生了重病,让人不许过来打扰,幸好有巫月姑娘在,倒也省了请大夫的麻烦,暂时没有人起疑。”   两边都没事儿,镜溪心里有了数,安安心心地谈起正事儿来。这次刺杀的幕后主使太明显了,得从长计议才行。   原来当日她并不是被人掳走了。   那天叶清瑶遇见了华惊梦,便缠上了他。可是华惊梦一瞧见她就跑,把叶清瑶气的不轻。   为了防止人再拍了,叶清瑶紧跟了一天后,终于受不了了,委屈地指着华惊梦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装着溪姐姐,所以才会这样对我,你等着,我就去跟溪姐姐告状!”   华惊梦一听也不想着逃跑了,反而神色凝重地抓住叶清瑶道:“你说什么,溪儿在这里?”   他的手劲很大,叶清瑶挣了两下没挣开,更加生气,怒道:“你这个三心二意的男人,你无耻,你怎么能脚踏两条船?”说完哇哇大哭起来。   华惊梦不知道自己踏的是哪两条船,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想起那些人非要自己接的任务,心里满是担忧。   于是,一声不响的,华惊梦又走了。叶清瑶狠狠地跺了两下脚,迅速跟了上去。华惊梦急着去打探消息,倒是没有管她。   到了地方,叶清瑶才察觉出问题来,华惊梦想了想,对她道:“你躲在这里,不要出来。”   叶清瑶见他没有甩掉自己的意思,便老老实实地躲在草丛里。不一会儿便瞧见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华惊梦面前,冷声说道:“怎么?华少侠想好了,愿意接下任务了?”   华惊梦听了也不恼:“你让我去刺杀肃王妃,可肃王已经带着她回西蜀了,你们让我接的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   黑衣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胸有成竹地说道:“肃王妃有七八个月的身孕,肃王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把人带回去,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已经探听到肃王妃的藏身之所,就在扬州城。”   “扬州城?”华惊梦垂下眼睑掩去眼中的担忧,淡漠地说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必再纠缠我了,我是不会接下这个任务的。”   躲在一旁的叶清瑶瞪大了眼睛,她听到了什么?有人要刺杀溪姐姐!怪不得华惊梦为了摆脱这些人费劲了心思。听这个黑衣人的话,难道说他已经找到溪姐姐了?那溪姐姐岂不是危险了!   意识到镜溪的处境危险,叶清瑶也不想着跟着华惊梦了,悄悄地离开了草丛,回程找镜溪去了。   夜幕降临,扬州城外一片孤寂,归鸟扇动着翅膀飞进树林消失了踪影。叶清瑶的轻功不错,很快就回到了城内。   朦胧的月光淡淡地洒在大地上,韩家别院内,众人已经睡下了。叶清瑶摸进镜溪的房内,悄悄叫醒她。   镜溪惊诧地望着她,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叶清瑶小声说道:“嘘,别出声,情况紧急,快跟我走。”说着拿起衣服给镜溪穿上。   还没等镜溪反应过来,急性子的叶清瑶已经带着人飞出了韩家别院。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镜溪拉住疾奔的叶清瑶,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叶清瑶满脸焦急,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我今天跟着华惊梦去城外,发现有一伙人要刺杀你,而且已经发现了你的踪迹。”   镜溪一听更不愿意走了,转身就要回别院,叶清瑶忙拦住她,不解地问道:“溪姐姐,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你怎么还要回去?”   镜溪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韩密已经安排了人,假扮我们,万一那伙人发现的是假扮的人,你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   不明真相的叶清瑶吓傻了,她没想到自己好心会办了错事,万分沮丧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离开这里,另外找地方躲藏。”华惊梦突然从两人身后走出来,不容置疑地说道。   “你你你……”叶清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儿?那个黑衣人呢?”   华惊梦恨铁不成钢地瞧了他一眼,嫌弃地说道:“如果不是你突然离开,惊动了那个黑衣人,我又怎么会跟他周旋到现在。”   叶清瑶心虚地低下头,底气不足地狡辩道:“我、本小姐……本小姐是担心溪姐姐才会离开的。”   华惊梦冷哼一声,没有反驳她,看着镜溪说道:“快走吧,那些人很快就会动手,凭他们的势力,很快就会发现韩家有问题,韩家别院不见得安全。”   “可是至少要跟映雪他们说一声。”镜溪有些踌躇。   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华惊梦脸色一变,焦急地说道:“没时间了,快走!”说着一把揽住镜溪,纵身离开了。   “唉,华惊梦,你等等我呀!”叶清瑶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一提起跟了上去。   华惊梦跟那些黑衣人周旋了好几日,对他们十分了解,带着镜溪安全地躲了几日,还是被黑衣人发现了踪迹。叶清瑶气的讽刺他无能,却也只能跟着逃命。   ☆、第八十一章 危难将至   第八十一章那些黑衣人似乎铁了心要抓住镜溪,穷追不舍。三人躲躲藏藏好几天,还是遇上了。   当时江南叶家的人找来,叶清瑶没有跑掉,被抓回家族。叶家在江南一带地位非同小可,叶清瑶跟着叶家的人离开是不会有事的。华惊梦受够了她的聒噪,对她的一番挤眉弄眼视而不见。   叶家的人刚走,那些黑衣人就找了上来。华惊梦知道镜溪的身子不便,本想像先前一样逃走,却已经晚了——他们被黑衣人团团围了起来。   一番恶战之后,镜溪昏倒了,好巧不巧地遇上甩开叶家人的叶清瑶。叶清瑶瞧见镜溪这个样子,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虚,怎么肯乖乖回叶家,非要留下将功赎罪不行。   两人带着昏迷不醒的镜溪悄悄回城,叶清瑶这时镇定下来,想起了巫月,就建议华惊梦还把人送回韩家别院。   华惊梦担心那群黑衣人找上门,不同意她的建议。   叶清瑶翻了几个白眼,烦躁地说道:“华惊梦你个白痴,你以为现在外面能比韩家别院安全多少,当务之急是赶紧救溪姐姐,哼,你不是自诩江湖第一剑客吗?你不会留在韩家别院保护溪姐姐,还是说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华惊梦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好同意把人送回去。到了门口,他却不进去,只是让叶清瑶把人偷偷带进去,自己则坐在北苑外的柳树上警戒。   此时春暖花开,柳枝上冒出许多嫩绿的芽,华惊梦斜倚在树干上,胸前抱着他的月华剑。层层柳枝的遮挡下,倒也不易分辨。   昏迷之后的事情,镜溪并不知情,只是把黑衣人追杀的事情详细的说了,末了问道:“你们可有谁知道墨影阁?”   三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韩故常年在外面跑,猜测道:“我常年在外,从没听过墨影阁这三个字,不过听王妃的叙述,倒像个专门替人杀人的江湖组织。”   “你说的不错。”镜溪点点头,“那个黑衣人一直在说任务,他们应当是按任务的要求行事。”   云扬的心思缜密一些,很快抓到了要点,说道:“若是这样,便不难猜测雇主是谁。”   不愧是两兄弟,风扬眼前一亮,接着云扬的话道:“只消想一想谁想抓王妃便是。”   韩故皱眉想了想道:“如此说来,倒是好找的很,天下间想要抓住王妃的人,只会因为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恨王妃,一个是因为恨王爷。”   “皇上。”   “宋家。”   两兄弟一起说了出来,倒是跟镜溪心中所想相同。   “雇人的不会是宋家,宋家虽然跟王爷有误会,却不会私底下使这样的手段,他们更喜欢堂堂正正。”镜溪道。宋家的事情被人不知请,她却是知道的。   “王妃说的也是。”风扬想起宋家人的行事作风,不由垂下了头,“那就只剩……”   “我要你们进来就是想商议一下这件事。”镜溪正色道,“王爷夺下了荆州,京城必然会派兵支援,王爷若是能在援兵赶到之前拿下豫州最好,若是不能,只怕扬州的很快就会增兵,到时候那些黑衣人想要抓人易如反掌。”   “所以我们必须在扬州增兵之前,想办法自保。”韩故神色凝重地说道,“或者把那些黑衣人的目光引开。”   “王妃何不像先前那样,找人扮作您的样子逃走?”风扬问道。   镜溪摇摇头:“金蝉脱壳之计已经用过一次,那些黑衣人不会再上当,就算他们上当,抓住假扮之人的时候,反而会暴露自己。”   就在几人一筹莫展之际,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映雪略显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夫人,夫人,不好了,韩夫人带着人过来了!夫人……啊,韩夫人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听说你们少夫人病重,我不放心,过来瞧瞧。”   镜溪眉头一皱,心想来的太快了。   风扬云扬二人本来就是暗卫,隐匿的功夫一流,当即跃上房顶藏了起来。韩故急的团团转,不知躲到哪里是好。   镜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躲什么?还不快去开门。”   韩故脚步一顿,一拍脑门,懊恼地想,对啊,我跑什么?我是韩大公子,应该去开门才对。   “把床帐给放下来,一定不能让外人瞧见我的脸。”镜溪一边说着,一边侧身朝里躺下盖好被子。   门外的韩夫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韩故迅速把床帐整好,拍了拍脸,调整好表情,去开门了。   一瞧见大儿子的神情,韩夫人吓了一跳,担忧地问道:“阿故,你这是怎么了?”   韩故满脸疲惫,看向韩夫人的眼中没有半点光彩,他声音沙哑地说道:“没什么事儿,就是没休息好。”   韩夫人倒是真心疼自己的儿子,当下就骂起映雪来:“你这个丫头是怎么伺候的,怎么把大爷累成这个样子?小心我让人把你发卖了!”   映雪也是演戏的一把好手,委委屈屈的,眼里噙着泪珠要掉不掉,哽咽道:“是,奴婢、奴婢知错了。”   “母亲进来坐吧,她伺候的挺好的,您别责怪她了。”韩故说着往里让了让。   韩夫人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哪还有时间跟映雪计较,忙不迭地进屋了。昨日为了救镜溪,巫月又是施针,又是用药,屋子里好浓重的药味,待得久了倒不觉得如何,乍一闻实在难以忍受。   韩夫人一口气吸进肚子里,只觉五脏六腑都染上了苦味,几欲作呕。她用帕子捂住鼻子,语调有些怪异:“这是什么味?怎么这么难闻?”   “母亲见谅。”韩故一脸平静,“小莲病了多日,屋子里难免有一股药味,让母亲受累了。”   没错,韩故现在的夫人,闺名就叫小莲。她本来也是个良家女子,却有一个好赌的父亲,为了还债被他父亲卖到了韩家。后来被韩故看上了收了做妾,韩故的元配死了之后,被抬作正室。   “小莲到底怎么了?”韩夫人微微松开帕子问道,“怎么没瞧见见她人?”说着就往里间走。   韩故疲惫地揉揉眉心,回答道:“没什么,可能是几年没回扬州,水土不服吧,大夫说再过几日就好了,现在喝过药睡下了。”   里间的药味更浓,韩夫人往里间走的脚步一顿,转身道:“既然这样,我就不进去打搅她休息,我带了些补品过来,你看着给小莲吃一些,病了这么久,得好好补补才行。”   韩故打蛇随棍上,一点挽留的意思也没有,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送母亲出去。”   韩夫人的脸黑了黑,有些想发作,可是一想起二儿子说过的话,只得忍下,在心里对自己说:“要有耐心,要有耐心,阿故还没说原谅呢,要有点耐心……”   韩故只作没瞧见,不冷不热地把人送走,转身回去了。   叶清瑶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了,正振振有词地说道:“溪姐姐,你放心,华惊梦那个混蛋正在外头守着呢,那些黑衣人过不来的。”   镜溪看着她天真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对走进来的韩故道:“现在通往荆州与扬州的路已经封了,只能让风扬云扬在扮成侍卫留在府里。”   韩故点点头,立刻就去安排。   叶清瑶看着三人离开,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道:“溪姐姐,我好羡慕你啊,他们都听你的话,可是叶家的那些人都不听我的……”她沮丧地垂下眼睑,小声嘟囔道,“那天我要是没有走,溪姐姐说不定就不会受伤了。”   “你说什么?”镜溪没有听清楚。   叶清瑶拨浪鼓似的摇头,天真地说道:“要不然溪姐姐跟我一起去叶家吧,肯定没人敢去叶家找人。”   镜溪心中一动,说道:“若真如你所说,能否请你帮个忙?”叶清瑶行事任性,肆无忌惮的样子倒真像是有所依仗,若真是如此,计划说不定可行。   叶清瑶眼前一亮,觉得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想也不想地说道:“溪姐姐想让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   镜溪微微一笑,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只是想借叶家的威势一用,你附耳过来,我跟你仔细说说。”   叶清瑶听话地凑了耳朵过去,明媚的大眼睛越来越亮,兴奋地一拍手道:“溪姐姐放心,这等小事儿,包在我身上了!”说完迫不及待地跑出去找华惊梦了。   她一走,屋子里就空了下来,寂静的有些太过。   镜溪的神色淡了下来,斜倚在床头,轻柔地抚摸着隆起的肚子,低声跟孩子说道:“对不起,娘亲没有保护好你,又让你受伤了,好孩子,真的很感谢你没有离开娘亲,你长大了定然像你的父亲一样,是个英武不凡的人。”   而英武不凡的姜和正听着暗卫的禀报,一张俊脸越来越黑,他猜到姜明不会轻易放弃,却没想到他会雇佣江湖杀手。   一阵夜风吹来,营帐的灯火突然暗了下去,姜和坐在案前看着手里的秘宝,面沉如水。   低气压在小小的营帐里蔓延,暗卫努力降低存在感,等了好久,才试探着说道:“王爷若没有吩咐,属下便告退了。”   “慢着。”姜和突然出声,那暗卫神经紧张起来,刚要问他有什么吩咐,就见他拿起毛笔写了起来。暗卫不敢打扰,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等候。   姜和中间停顿了几次,似乎有些犹豫,很快又斟酌着写了下去。等写完了,他又看了一遍,才心满意足地装进信封,对一旁等着的暗卫道:“想法子送过去。”   “是。”暗卫接过信,心中豁然开朗,怪不得王爷写的这么认真,原来是写给王妃的。   暗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姜和看着桌案上摆着的密报,紧紧地攥起了拳头。本来计划着夺下荆州后,就去攻打扬州,熟料李业竟然趁机偷袭西蜀。西蜀是根基,不能有失,纵使相信以江成风的能力,守城不是问题,姜和还是带兵从荆州围了过去。   如今李业退居豫北,而姜明的援军就快到了……   姜和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眼中光芒四射,他高声道:“传令众将军前来议事。”   他要趁援军赶来前,拿下扬州与江州!   ☆、第八十二章 番外 花灯会   乌云遮蔽了月亮,本应沐浴着月光的元宵节,却被黑暗笼罩住了。漆黑的夜色中,精致漂亮的花灯也褪色不少。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仍旧像往年那般热闹,黑暗不能阻挡人们对美好的向往和热情。   白继墨不知自己在窗前坐了多久,似乎从宫里回来之后,从知道自己被派去扬州之后,他就一直在这里坐着。侍女点上了油灯,锦绣端了茶水过来,柔声劝道:“世子爷,喝杯茶吧。”   白继墨从思绪中回神,他看了眼手中握着的玉簪,哑声道:“搁着吧。”   锦绣跟了他很多年了,刚开始是照顾他,后来是帮他照顾蓉儿,白继墨想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丫头怎么可能会背叛呢?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怀疑她的忠诚。   可是她偏偏做了,做的毫不犹豫,做的心安理得。   白继墨烦躁地闭上了眼睛,他还记得,唐蓉出嫁的时候,是锦绣陪着他度过了那段孤寂的日子,那时候的她是那么的单纯善良,她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暖美好。一点都不像他从宫里回来时见到的样子,眼中满是强烈的欲望,志在必得的神情,还有不慎流露出的狠毒。   那个样子让他想起了何氏,那个为了上位而害死了蓉儿的人。   “世子爷,再不喝,茶就要凉了。”温柔无害的嗓音再次响起,“今儿个是元宵节,世子爷怎么净坐在屋子里发呆?听管家说外头可热闹了,世子何不出去悄悄,也好散散心。”   若是以前,白继墨一定会觉得锦绣温柔体贴,心一软也会带着她出去走一走逛一逛。可是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他只觉得心烦意乱。“咚”的一声,把玉簪扔到桌子上,白继墨一把抓起手边的茶杯掷到地上,只听“啪啦”一声,茶杯四分五裂,温热的茶水洒在地上冒起了白烟。   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发火,锦绣错愕地抬起头,眼圈微红。白继墨冷眼看着,胸腔一阵憋闷,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他大可以寻个理由把人配给随便哪个小厮,或者给个恩典放出府。   但是一想到她跟二房的太太一起算计他的模样,白继墨就觉得当初她帮着自己照顾唐蓉的日子,就像个笑话一般。他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唐蓉是怎样笑着叫她姐姐,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自己昨天还跟她开玩笑说:“当年你跟蓉儿可真像是亲姐妹一般,有时候我的话都不肯听,就你说的管用。”   可是今天他就知道,这个人原来是二夫人安插道自己身边的奸细。她们以前密谋着,把他这个嫡长子养废,好让世子之位落到二房去,可是他们没能成功,他有一个好父亲和好母亲。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没有死心,竟想把锦绣塞到他房中,好为二房谋利。   呵,他今日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人惦记着他的床。   “世子爷,您怎么了?”锦绣哽咽起来,她看了眼小几上断成两截的玉簪,眼中划过一丝慌乱,可是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换上一副委屈的神色,“奴婢哪里做的不好,您说便是,奴婢一定改。”   白继墨的眼神更冷了,他想起父亲上午说的话,心里松动起来,蓉儿已经死了,是时候娶个妻子来管一管他的院子。想到院子里住着的一群妖魔鬼怪,白继墨一阵头疼,他紧紧盯着锦绣,冷漠地说道:“锦绣,我要娶妻了,未来的妻子也不知是什么样子,你跟了我那么久,我不忍心亏待你,你明日去账房领三十两银子,账房会把卖身契一并给你。”   锦绣愣住,脸上浮现出慌乱的神色,她跪在地上,哭着说道:“锦绣哪里做的不好,世子爷尽管罚锦绣便是,锦绣一定会改的,只求世子爷不要赶锦绣走。”   白继墨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了,明日便离开吧。”   “求世子爷别赶锦绣走,锦绣从小就被买进国公府,除了国公府实在不知道去哪儿啊?”锦绣哀求道。   “不想走也行。”白继墨突然平静了下来,“我看你跟二房关系不错,就把你调到二房去吧。”   “什么?”锦绣猛地抬起头,秀丽的眼中满是错愕,她攥紧了手,想说些什么却不敢说。   白继墨没有心情再留下,越过她大步离开了。   断了两截的玉簪孤零零地躺在小几上,无人问津,锦绣绝望地盯着玉簪,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这簪子是当初她跟着白继墨和唐蓉逛庙会时买的,当时买了一对,一个给了白继墨,一个送给唐蓉。伺候白继墨那么多年,她很清楚他有多么喜欢这个簪子,她也很清楚他喜欢的原因……   二夫人说的对,一旦世子爷知道真相,她在大房就待不下去了。   白继墨恍恍惚惚地走出国公府,心里一时平静一时烦躁。他早就知道国公府没有表面上那样风平浪静,三房人为了争夺定国公的爵位,可谓打的头破血流,最后这个爵位落到了他父亲的头上。二房和三房仿佛永远沉寂了。他自幼聪颖,性子沉稳端方,很得祖父的喜爱,祖父临死前上表把爵位传给父亲,世子则定了他。   圣旨下来的时候,整个国公府一片寂静,他依稀记得几个婶娘强颜欢笑,过来为他祝贺。他看在眼里,并不觉得有什么,几家欢喜几家愁,换做是他也不会毫无芥蒂。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唐蓉,那个倔强的小姑娘。   他是大房的独子,二房有三个公子两个小姐,三房少一些,可也有两个公子一个小姐,只有他形单影只。每天读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玩耍一个人,他时常想,若是有个弟弟妹妹就好了,他可以把自己会的都教给他们,他们受欺负的时候他可以保护他们。   唐蓉跟他想象中的妹妹不太一样,她受委屈的时候,总是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白继墨就是知道她心中难过,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带她出去玩,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真像妹妹一样疼她。   听到她第一次叫自己墨哥哥的时候,白继墨便真的觉得自己是哥哥了。唐蓉受了欺负,第一个知道的不再是宋家的人,而是他;唐蓉难过的时候,不再往宋家跑,而是去国公府找他……那几年真的是白继墨最开心的日子。   可是锦绣的背叛,就像是粘在白墙上的污渍一般,让人忍不住想把它去掉,却又担心弄坏了墙。   花灯会很晚才会结束,白继墨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嘲地笑了笑,现在记得那段时光的应当只有自己了吧。或许,是时候放下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郡主,快看那个花灯,快看啊,真的好漂亮啊!”   “那是灯谜比赛的彩头,赢了比赛才能得到,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回去吧。”姜妃华拉住自己的贴身丫头,眼神却黏在那个精致的花灯上。   “可是郡主,难道你不想要吗?那个花灯那么漂亮,肯定跟郡主很配。”   白继墨循声望去,阑珊灯火下,是姜妃华绰约的身影。她今日穿了身石榴红琵琶袖长裙,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用同色的宫绦系着,十分显得十分动人。   白继墨不由停下了脚步,都说灯下看美人,缭乱的花灯下,南华郡主似乎有了不一样的风姿。他突然想起小年夜的时候,她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脸上一派镇定安稳,秀美的眼中却泄露出一丝慌乱。   此刻她看着花灯的样子似乎有一种小女儿态,跟那时截然不同。   灯谜比赛已经开始了,像是着了魔似的,白继墨走了过去。到底为什么过去呢?后来白继墨想,或许是不想一个人漫无目的的闲逛,所以才停下脚步,走向那盏精致的花灯。   花灯的老板似乎铁了心要刁难人,灯谜的谜面一次比一次难,越来越多的人落败了,白继墨依然站在花灯面前。他没有刻意去看姜妃华,也没有想姜妃华有没有认出他来,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姜妃华已经看到他了。他垂着眼睑,专心致志地想着谜底,终于坚持到了最后。   他刻意忽略姜妃华眼中的惊愕,将花灯递到她的手中,收回手的时候他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感觉是微凉,却很柔软。指尖沾染的凉意似乎顺着他的手臂传到了他的心里,让他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很轻易地就忽略的这种感觉,状似无意地说道:“先前冒犯了郡主,这盏花灯就当是在下的赔礼。”   姜妃华怔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欠身盈盈一拜,微笑道:“世子客气了,这花灯是世子赢得比赛的彩头,南华不敢要。”说着就要把花灯还回来。   “郡主不肯接受在下的礼物,可是还在怪在下?”白继墨满含歉意地说道,“当时实在是皇命在身,不得已而为之,还望郡主能过原谅在下的过失。”   东西送出去,白继墨就没想过再拿回来,也不会拿回来。他堂堂七尺男儿,要这样一盏花灯做什么?况且那日他确实冲撞了人家。   姜妃华却不这样想,她反而觉得白继墨帮了大忙,要不是他在一旁劝说,她的和哥哥早就被人发现了。这盏赔罪的花灯,她受之有愧,却又不得不收。因为从表面上看,她被人搜马车,的确是受了冒犯。   “世子的难处,南华明白,自然不会怪罪,花灯来之不易,多谢世子。”姜妃华收回手,不敢看白继墨的眼睛,这个人的眼睛温润如玉,看着你的时候温柔而又真挚,让人心生好感,却又忍不住歉疚。   两人身在热闹的花灯会,身侧是各式各样精美的花灯,一个长身玉立,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人;一个纤细娇小,垂首不敢与之直视。   “妃华,你在哪?妃华……”人群中突然传来男子焦急的呼唤声,姜妃华抬起头,焦急地在人群中张望。   “家中有人寻我,世子,南华告辞。”姜妃华端庄大方地行了一礼,一转身,拿着花灯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第八十三章 偷天换日   叶清瑶骑在马背上,晃晃悠悠地走着,她手里拿着根新柳,随着马背的晃动摇啊摇,摇啊摇。她身后跟着也叶家过来的人,还有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   他们这样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天了,不知何时,火红色的夕阳已经挂到了天边。   “小姐,咱们到底要干什么?”终于有人忍不住询问。   “回家呀。”叶清瑶脸上一派天真,眨眨眼睛说道:“丁二,你们不是想让本小姐回家吗?”   “是,可是小姐,那辆马车……”丁二的眼睛细长,面皮偏白,身子十分单薄,他最怕的就是叶清瑶。   “本小姐自有妙用,你别管了。”叶清瑶一脸神秘。   丁二害怕她,只好支支吾吾地闭上嘴。不过他很快就知道叶清瑶要干什么了。   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将他们团团围住。丁二面对叶清瑶的时候怂,那是因为被她从小欺负到大,欺负惯了,对着别人可一点都不怂尤其是来者不善的人。只见他策马上前,拿出手中的令牌,一副“谁敢找叶家庄的麻烦下场就是死”的表情:“叶家庄办事,不知各位将我等围起来,有何贵干?”   黑衣人不知是怕了叶家的声势,还是被他的表情镇住,竟真的没有动手:“我等受命前来,想要叶小姐马车里的东西,还望阁下能行个方便。”   “哼?行个屁的方便!别以为本小姐不知道你们是谁,墨影阁的是吧?”叶清瑶表情十分的嚣张:“就凭你还想要本小姐的东西,你问问我身后这些人,从小到大有谁敢要本小姐的东西?”   叶大小姐表了态,丁二自然照办:“我们小姐不愿意,诸位请回吧,叶家会当做今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他这样说已经有些息事宁人的意思了。   偏偏那个黑衣人还不领情,眯起双眼道:“既然你知道我们是谁,想必也知道我们想要什么东西,那就更加不能放你们走。”   丁二的神情有些为难,他请示似的瞧了叶清瑶一眼,被叶清瑶一眼瞪了回去,只得说道:“既然诸位想要动粗,我等也只能奉陪。”   他的话刚刚落音身后几人便利索地下了马,丁二对叶清瑶道:“请小姐去马车里暂避,我们会尽快结束战斗。”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叶清瑶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听话地进了马车。   众人见她肯听话,都松了口气。转脸便换了一副神情,丁二更是苦着脸说:“诸位,打之前容我说两句,其实我们……”话还没说完一柄长剑飞射而来,丁二一侧身,长剑贴着他的鼻子飞了出去。   丁二的脸冷了下来:“照小姐的吩咐做。”   话刚落音,几人纷纷掏出藏在袖中的烟雾弹,猛地掷向周围,只听“嘭”的一声,烟雾四散开来,很快将黑衣人淹没。几人耐心地等烟雾散去,便看到黑衣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丁二冷笑一声,一挥手:“绑起来,丫的让你横,在叶家面前还敢横!本来不想使这样阴险的手段的,谁让你们给脸不要脸!”   叶家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用掺了迷药的烟雾弹就是阴险了?总比暴雨梨花针、诸葛神弩好吧。   那些黑衣人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手脚发软站不稳罢了。丁二走过去,一把拎起方才说话的黑衣人,把他扔到马车前,换了个谄媚的调调说道:“小姐,人已经绑起来,请小姐过目。”   叶清瑶心想这丁二越活越回去了,一个杀手,还过目?她跳下马车,蹲到黑衣人面前,拍了拍他的脸,翻了两个白眼道:“知道你们的规矩,我就不揭开你的面巾了,我也不用认识你,你认识我就够了,记住我长什么样子,下次招子放亮一些。”   说道这里,叶清瑶突然笑了两声,“整个江南敢不给我面子的人还真没几个,除了华惊梦那个混蛋,我知道你们在找谁,不过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你们不可能找到了,她早就偷偷的回西蜀了。”   黑衣人听了她的话觉得有些好笑,墨影阁主要在北方发展,并不知道叶家在江南一带的势力,是以他对叶清瑶的嚣张十分不以为然。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叶清瑶道:“不可能,我们的人明明查到她躲在韩家别院。”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了。”叶清瑶撇撇嘴,“实话告诉你,肃王打下荆州的目的就是把人接回去,韩家别院里住的早就不是肃王妃了。”   黑衣人动了动嘴,想要反驳,却又实在想不出姜和拿下荆州的用意,如果是他,他会接着打下扬州,那样肃王妃的安全就没有问题了。原谅他只是个剑客,对军事和政治了解的不多,不能明白腹背受敌乃兵家大忌。   叶清瑶懒得跟他废话,她是真的要回叶家。昨日她答应帮镜溪忙的同时,也收到了父母的信,她亲爱的爷爷病重,若不是为了镜溪的计划,她早就飞奔回江州了。   本来镜溪只是让她带着空马车走,若是黑衣人来了,只管撇清一切便可。但是叶清瑶心里愧疚,索性擅自加戏,上演了这么一出。   该说的说完了,该演的演完了,叶清瑶也不废话,让丁二给这个黑衣人解了绳子,把人丢到路边不管了。   黑衣人望着叶清瑶飞快离开的身影,眼神闪了闪。   当天,有十辆这样的马车驶出扬州城,墨影阁的人焦急地追踪,却仍有漏网之鱼。一时间,镜溪的行踪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因为韩家别院也没了她的踪影。   当晚,朝廷派来的督军带着军队到达了扬州城。他来之后,第一个要见的就是韩大公子。   韩故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吊儿郎当,脾气暴躁的形象,对着白继墨也不例外:“原来是定国公世子啊,我当是谁呢?怎么着,世子找我干什么,我记得咱们没什么交情啊。”   白继墨神色淡然,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只想知道溪儿在哪。”   “溪儿?”韩故一挑眉,斜睨着他说道,“谁啊,该不会是世子爷的老相好吧?”说完揶揄地瞧着白继墨。   白继墨无视他挤眉弄眼的样子,径自说道:“大公子不必装傻,墨影阁的人已经知道溪儿住在韩家别院,那里如今并不安全,你告诉溪儿,我要见她。”   韩故仍旧装作不知:“世子爷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呢?时候也不早了,回去晚了只怕内人不依,这就告辞了。”说着拱拱手就往外走。   他说的不是假话,为了配合镜溪的计策,韩故暗中把易小莲接回韩家别院,现在正在屋里等着他呢!   “慢着。”白继墨突然出声,等了一会儿,突然叹息道:“算了,你走吧。”   韩故眼珠子转的滴溜溜的,大摇大摆地走了。   让他没想到是,镜溪听到这个消息竟然笑了起来。先前是谁担忧的不行来着?韩故不解地问道:“不知何事值得欣喜,还望王妃解惑。”   镜溪却不回答,却问道:“你可有法子让我们见一面?”今天趁着墨影阁的人忙着追踪,她悄悄躲进了书房的密室,如今她的行踪成谜,倒是能做些什么了。   先不说他有没有法子,单是这个提议的危险性,就让韩故不敢轻易开口,“王妃要去见定国公世子?可是他是皇帝派来的督军……”   “你放心,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镜溪解释道,“我们是旧识,白世子秉性纯良,是不会害我的。”   韩故没有搭话,心想着这件事得先请示王爷才行。想到姜和,他忙从胸口摸出一封信递给镜溪,“这是暗卫送过来的。”   镜溪接过来一看,心口微微发热,是姜和信!迫不及待地拆来一看,只见雪白的信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句话:“见信如吾,甚念之,不日与卿逢。”   简单明了,一直都是这个人的特点。   镜溪把信捂在胸口,脸上的笑容幸福中带着些许无奈与纵容,这个人,千辛万苦送来一封信,只是为了一诉相思之苦。想了想,又忍不住怪他不多写两句话,单单是这样,怎么够呢?   韩故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好一会儿才说道:“王妃可要回一封信给王爷?”   “可以吗?”镜溪清泉般的眼睛亮了,殷切地看着韩故。   韩故笑着点点头,“当人可以,暗卫在外面等着呢。”   而此时的姜和正带着大军往荆州的边界赶。荆州的地势险要,行军速度很慢。此时春回大地,枯黄的山脉渐渐变得翠绿,道路两旁长满了嫩绿的野草,军队缓缓走过去,惊起了林中栖息的鸟儿。   扬州的增兵已经到了,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一定要赶在李业的援军到之前,把扬州拿下,至少要把镜溪带回来。   分开的这半个月里,他夜不能寐,表面看着冷静沉着,心里却怕的很。他怕镜溪跟孩子会出事,担心自己会永远失去这两个珍宝。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姜和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相思的折磨,他不想再忍受了,他已经受够了。   之前他把瞿萌留在荆州,让他寻找攻下扬州的办法。瞿萌不愧为难的将才,竟真的帮他找到了办法。       ☆、第八十四章 失踪   瞿萌的建议是尽早攻打,援军刚刚到达扬州,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制订出防守之法,趁他们还没站稳脚跟,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他想的十分周到:“扬州到荆州有一条山路,知道的人很少,咱们可以从那里绕过去,直捣扬州城。”   姜和眉毛一条,问道:“你说的可是云来山?”   “正是云来山。”瞿萌脸上露出一抹惊喜:“王爷知道那里?”   姜和点点头:“那里的确很偏僻,而且路程更短,你能在短短几日内找到云来山,不错。”   “王爷的夸赞,末将愧不敢当。”瞿萌挠挠头,“这都是兄弟们的功劳,凭我一个人是做不成的。”   不贪功,不自傲,此人果真是可造之材,姜和的眼中划过一抹激赏:“时间紧迫,大军从那里走反而不方便,瞿萌,本王给你一支骑兵,你有没有信心夺下扬州城的指挥营?”   瞿萌思索片刻,回答道:“末将可以替王爷将指挥营拿下,却不敢保证能把王爷的骑兵带回来。”   “若是本王亲自带人为你掠阵呢?”姜和不动声色地问道。   “王爷……”瞿萌眼前一亮,有些激动地说道:“王爷是说……”   姜和嘴角微勾,略显狂傲地说道:“没错,本王会亲自带领大军在扬州城前叫阵,等到扬州城的大军出城应战,就是你夺下指挥营的时候。”   “末将一定不会辜负王爷的期望。”瞿萌双手抱拳,掷地有声地说道。   为了迎接他白继墨,扬州的官吏为他举办盛大的宴会,宴会的地点就在当地有名的酒楼——忘归楼。忘归楼是韩家的产业,确切地说是韩故的产业,跟京城的青楼一样,都是为了帮姜和打探消息而建的。   忘归楼里有四大厨师坐镇,南北菜系,应有尽有,最难得是做出的菜地道美味,让人尝过之后再也无法忘怀,是名副其实的扬州第一楼。每日里宾客满座,前来吃饭的人络绎不绝。   为了讨好这位京城来的督军,定国公世子白继墨,扬州的官员真是下足了功夫。整个忘归楼都被包了下来,还请了当地的名伶弹琴唱曲儿。那些女子一个个都被扬州的水养得妩媚动人,温婉多情,秋水明眸看着你,就让人沉醉其中了。   最好的地方,最好的酒菜,最好的女人……扬州的官员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会心动,丝毫也不担心白继墨会不领情。   可让他们意外的是,白继墨人是来了,却只是站在众人面前,并没有坐下喝酒的意思,他温润的眸子里似乎染上了几分凌厉:“本世子奉皇命来扬州城,行的是督军之责,不敢有丝毫懈怠,多事之秋,众位大人的好意,本世子心领了,这就告辞了。”   众位官员面面相觑,有人怪白继墨不领情,有人则害怕被姜明责罚,有人则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白继墨知道自己今日的举动会引来众人的不满,但是他确实半点应付那些人的心思都没有。   让他心烦意乱的原因就藏在他的袖子里。赴宴之前,他收到一封定国公的亲笔信,信里的内容让他错愕不已。信中定国公告诉他,与蜀军交战之时,若是蜀军胜了,让他假装被俘,不许逃回京都。   两军交战,有输有赢,定国公为何只说蜀军胜利,却只字不提若蜀军败了如何?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若是败了,他当然要回京请罪,父亲为何要让他沦为蜀军的俘虏?   他百思不得其解,询问送信的人,那人回答说:“国公爷早就猜到世子会犹豫不决,让奴才转告世子,此中原由复杂,只等一切尘埃落定,定为世子解惑,还望世子能听从国公爷的安排。”   听从父亲的安排?白继墨皱起了眉头,他倒是想,可是他对定国公的用意一无所知,心中百般猜测,又怎么肯照做?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信中所说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发生了。   就在第二天上午,他正在跟几位将领商议守城的最后细节,斥候来报:“报!报告督军,肃王带着三万叛军直逼扬州城,正在城下叫阵!”   “什么?”白继墨猛地坐起来,姜和居然亲自来了!他怎么会突然来攻打扬州城,难道不怕腹背受敌吗?并州和司州可还是朝廷的。   “此举虽然冒险,却也值得一试,”瞿萌道:“王爷,拿下扬州,司州与并州便似孤岛一般与朝廷失去了联系,西南一带的军队几乎集中在王爷手中,司州与并州虽然地域广博,却没什么可用的军队,不难拿下。”   “你说的对。”姜和道:“此举必须要但快才行,瞿萌,你若是能拿下扬州,我就给你十万大军,你去把司州和并州给我拿下,无论你用什么方法。”   “是,末将一定不会放王爷失望。”瞿萌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一一应下,他心中明白,一展抱负的时候到了。   姜和拍拍他的肩膀,翻身上马,军队整装待发,是时候出发了。坐在马背上,姜和的心中一片宁静,他摸了摸藏在袖中的信,露出一抹狂妄的笑容:溪儿,我来接你了!   那封信是临行前,暗卫送过来的,是镜溪的亲笔书信,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君安妾即安,盼君临。   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就安心了,只盼着你来。   简短的八个字,姜和却看得心头发热,恨不得立刻出现在镜溪的面前,告诉她只要她平安无事他就无所畏惧,他就不会心慌意乱,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计划很成功,他们成功地夺下了扬州城,甚至抓住了白继墨,但是姜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那日他冲进韩家别院,却发现里面一片狼藉,下人们都被一刀割喉。外面兵荒马乱,这里却静的可怕,他穿过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的小院,向小院的书房走去。像是有着某种直觉,姜和心慌意乱,狂躁的像一头失去伴侣的野狼。   书房的门是打开着的,他在门口顿住脚步,希望走进去就能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可是他终于还是失望了,如坠冰窖般看着已经被打开的密室,心中满是慌乱。   纵使当年被迫离开京城,他都不曾这般慌乱,握紧拳头,姜和一步步走向密室,心想自己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密室,却不见镜溪的踪影,只有落在地上的云纹玉佩。   耳边似乎响起韩故焦急的呼唤和撕心裂肺的哭声,但是姜和却无暇顾及,他紧紧攥住云纹玉佩,心里想着,姜明,我今生今世都与你不共戴天。   他提枪站在镜溪曾经住过的密室里,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无比清醒地退出密室,走到韩故身边的时候。韩故的妻子受了重伤昏迷,任凭韩故怎样焦急的呼唤,怎样撕心裂肺的难过,她都没有任何睁开眼睛的迹象。易小莲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模样标致娇俏,柔弱如水。   这让姜和想起唐蓉死时的样子,他蹲下身子,探了探易小莲的鼻息,冷静地对韩故说:“还有气息,快去找巫月,说不定还有救。”说完也不管韩故抓住希望的神色,提枪出去了。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一直在这里耽搁。   瞿萌正在门外等着他,瞧见他一个人出来,疑惑地问道:“王爷,王妃她……”   姜和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想听见瞿萌问出那句话,他听到自己说:“瞿萌,本王给你十天的时间,给本王拿下司州和并州。”   十天的时间夺下两州,怎么想也不大可能,瞿萌知道自己做不到,却不敢说拒绝的话,因为姜和的表情实在是太冷厉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这位肃王,年少成名,杀伐果决,曾让彪悍的南蛮人闻风丧胆。   “放心,江成风会带兵助你,本王亲去自守豫州,给郑开奇去信,让他来守着扬州。”姜和冷静地吩咐部署,紧绷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是,末将领命。”瞿萌垂头应下。   不久以后,他站在司州城中,胸中满是对姜和敬佩之情,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西蜀军所向披靡的力量。   仿佛从来不会败似的。   姜和打仗,不拘小节,看似没有章法,却有他自己的道理在其中。初次与他对上的人,时常会觉得他不懂兵法,进而产生轻视之心。可是真正到了战场上,不会有人敢轻视他。   令南蛮人闻风丧胆的威名不是假的。战场上,肃王一杆长枪,仿若蛟龙入海一般,横扫千军。他将生死置之度外,杀敌时眉眼沉着,眼中满是狠辣的戾气,一般的士兵见了他这个样子,就会吓得两股战战,手脚发软。   没有人敢跟他对视,李业一边举起长刀抵挡,一边想。   姜和冷哼一声,长枪一转,像李业的眼睛扫去,李业被迫闭上眼睛,后退了三步。姜和的枪法如同他的眼神一般凌厉,不等李业反应过来,银色的长枪穿喉而过,他甚至来不及喊痛,就已经死在了姜和枪下。   擒贼先擒王,主将已死,这场仗朝廷必败无疑。   众人都被姜和的狠戾震慑住了,加上之前听到了流言,对姜和又是佩服又是同情,哪里还有反抗的心思?就这样,姜和夺下了豫州。   而所谓的援军,却还在路上耽搁着,一场不轻不重的疟疾在军中蔓延开来。这种病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士兵的命,却会令他们越来越虚弱,更让人无奈的是,疟疾传播的速度很快,很快就有大半的人染上了。   将领不得不上报朝廷,让士兵们原地歇息,勒令军医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此事。可让人焦躁的是,疫情稍稍减轻之后,很快就会再次爆发,若非军医说这种病本就很难根治,将领几乎都要认为军中有细作了。   好在病情最终得到了控制,将领大喜过望,以为终于可以去支援李业了,却收到转道去徐州的命令。原来豫州早就败了,李业的十万大军尽数落入姜和的手中。   姜明气得再一次摔了折子。   ☆、第八十五章 囚禁   去往京都的大道上,有一辆马车在疾奔,驾车的人一身黑色,带着斗笠,看不清楚脸。   镜溪额上布满了冷汗,她用手托着肚子,一遍又一遍安抚着肚子里的孩子。她眼中满是痛苦与焦急,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一阵难忍的疼痛从腹中传来,镜溪忍不住叫出了声:“停下,快停下!”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跟孩子都会出事。   马车听了下来,车帘被掀开,车夫可以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你别想耍什么花样,我的任务是把你活着带到京城,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儿就成,其他的我都不会管。”   嘴唇不知何时被镜溪咬破了,她忍着疼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管你的任务是什么,我只告诉你,如果我的孩子出了事,我立刻咬舌自尽,连一口气儿都不会留下。”   车夫似乎被她的决绝震慑住了,审视地看着她,沉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镜溪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我的孩子没事儿,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听话,现在带我去看大夫,不然我……”一阵强烈的疼痛袭来,镜溪疼的说不会出话来。   她痛苦的模样不似作伪,车夫犹豫了片刻,妥协了:“我可以带你去看大夫,但是你要说话算话。”   “你放心,我现在这个样子,哪里也去不了。”镜溪喘着气道。   车夫没有再说什么,放下了车帘,车轮再次转动,却不似先前那样疾奔。然而让人焦躁的是,他走了许久都没瞧见有城镇,而马车里镜溪痛苦的声音却越来越弱。   担心任务目标死亡的车夫,只好加快了车速,终于在一找到了一处小镇。这是个真真正正的小镇,镇子上只有一个大夫,车夫把车子停到医馆的门口,却突然发现车里没了动静。   这车夫整日里做些杀人的生意,并不在意人的生死,但是这次雇主要求的是活人。想到镜溪先前痛苦万分的样子,车夫掀开车帘的手有些犹豫。   正巧医馆的大夫出门,看到马车,走过来问道:“这位小哥,你这是来求医的?”   车夫回过神来,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是,她的情况似乎不太妙,你过来帮她看看。”   这大夫一听,唯恐病人出事,慌忙道:“快把夫人请下来。”   “嗯。”车夫应声掀开车帘,却见镜溪满脸冷汗,把头发都打湿了,人却已经昏迷不醒了。他刚把人抱下马车,那大夫就惊叫起来:“不好,见红了,快把人包进去!”   车夫不知道那句见红了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自己手掌上粘腻的触感是因为什么,血液的感觉他再熟悉不过。可是,这些血液是从哪里来的?他觉得很迷茫,他明明没有伤她分毫。   让我们原谅一个从小与杀为生的单身汉,他从小只知道怎么杀人,对女人以及怀孕的事情真的不了解。   他看着奄奄一息的镜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叶清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她的生命力似乎更加旺盛。   大夫一边焦急地救治,一边批评道:“你是怎么做人相公的,怎么娘子都八个月了,还带人出来,你可知道这是能要人命的!真是的,这样颠簸能有几个人S受得了……”   车夫听着大夫的碎碎念,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吭声。夫妻的身份倒还说得过去,他不想多说,惹人怀疑。   大夫见他不说话,只当他听进去了,便没再喋喋不休,专心致志地救起人来。   镜溪的状况实在很糟糕,巫月早就警告过她必须好生休养,黑衣人带着她一路狂奔,对一个孕妇来说实在是难以承受。幸好她事先吃了一粒巫月之前为她炼制的保胎丸,若不然她跟孩子都危险了。   忙活了大半天,大夫终于停下了,他擦了擦额上的汗,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哥下回可要注意了,这女人怀了孕啊就跟瓷器似的,得小心些才行,还好你娘子的身子一直用上好的保胎丸养着,若不然啊,孩子早就没了。”   车夫并不关心这些,他问道:“她什么时候能好?我们什么时候能上路?”   大夫眼睛一瞪:“上路?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你娘子这个怎么能上路?起码要将养半个月!”   “不行!”雇主要求他在三日内把人送到,他等不了那没久,“明天必须上路。”   大夫被他满含煞气的话吓住,到了嘴边的话没敢讲出来,气哼哼地走了。   车夫走到镜溪身边,隔着斗笠的纱布,他能看到对方蜡黄的脸色以及苍白的嘴唇。皱皱眉头,他想明日一定要走。   远在豫州的姜和突然觉的一阵心慌,议事的几个将领担忧地望着他,“王爷,你还好吗?”   姜和摇摇头,放在袖中的手却悄悄握紧了,明日就要与李业对上了,他为何会觉得心慌?莫非明日的大战会有什么纰漏,还是说溪儿……想到失踪的人,姜和的眼中划过一丝冷意,墨影阁、姜明,你们等着,本王很快就会让你们后悔。   第二日他还是没有走成,因为镜溪陷入昏迷,一直没醒。不得已他只有等,到第三日上午,他实在是等不及了,不顾大夫的劝诫,带着昏迷不醒的人离开。这一次,他没有驾车疾奔,车速十分平缓。   他走的是一条偏僻的近道,慢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四天天亮前把人交给主顾。来领人的是暗卫,他看着那人粗暴的动作,平生第一次多嘴:“她一直昏迷不醒,你最好给她找个大夫。”说完不管暗卫诧异的神情,快步离开了。   镜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处空旷的宫殿里。她先摸摸肚子,感受到腹部隆起的弧度,放下心来。她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打量着这座宫殿。   宫殿有些年头了,却还能看出当年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样子。宫殿的柱子上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图案上粘着金粉的粉剥落了许多,想来是有些年头了。宫殿内的摆设十分陈旧,却难得大气古朴,细看之下也能从中看出当年的精致来,让人忍不住猜测,当年这宫殿的主人地位何等尊崇。   “吱呀”一声,宫殿的门开了,金色的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镜溪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宫女,镜溪看了她两眼,心中了然,声音沙哑地说道:“倒杯水来。”   许是惊异于她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宫女愣住,瞧了她两眼,转身走到桌子旁,给她到了杯水。镜溪伸手接过,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她脸色不是很好,很虚弱的样子,喝完她又吩咐道:“我饿了,准备些清淡的吃食。”光听她的语气,很难想想她是个昏迷了三天的病人。   那宫女下意识地想回答是,却很快反应过来镜溪只是个犯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挑着眉毛想要拒绝,却对上了镜溪冷厉的双眼。宫女一惊,吓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唯唯诺诺地应道:“是,夫人稍等。”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想这人的眼神可真恐怖,总管大人说让她看好人,她刚开始还没把人放在眼里,可刚才瞧见镜溪的眼神,她明白过来,这个女人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昏迷了三天,镜溪腹中空空,早就饿了,端起白粥就喝了起来。她不敢喝的太快,害怕伤了肠胃,那宫女还端来几样开胃的小菜,镜溪就着白粥吃了,觉得身上渐渐有了力气。   她放下碗,看着收拾碗筷的宫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长得还算清秀,闻言低着头答道:“奴婢叫文燕,总管大人吩咐我照顾夫人。”   镜溪点点头,静静地看着她收拾东西,在人走之前说道:“我跟你说两件事,第一,我的身子你也看到了,每日饮食要多劳你费心,我不希望出什么事儿,若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从我眼前消失。”说完冷冷地看着文燕。   文燕只觉的有一股冷气,从尾骨窜上脊椎,整个后背一阵发凉,她心神一凛,慌忙说道:“夫人放心,总管大人让奴婢照顾好夫人,奴婢自然会尽心尽力。”   镜溪神色稍缓,这才说起第二件事:“告诉你的主子,我要见他。”   文燕有些为难:“夫人稍安勿躁,主子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来见你。”   镜溪不屑一笑:“你主子是谁,我大约能猜到,他抓我来的目的我也能猜到,你只管把我的话带给他便是。”   “这……”文燕踌躇起来。   “我的人说你冰雪聪明,胆识过人,看来所言不虚。”一道低哑的男声响起,姜明不知何时出现在宫殿的门口。   文燕忙下跪行礼:“参见皇上。”   姜明摆摆手,示意人出去守着。他袖着手,一边打量着镜溪,一边缓缓向她走近,“和儿的眼光不错,你确实称得上是绝色。”   镜溪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冷哼一声,扭过脸:“你休想拿我威胁阿和,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她身形纤细,昏迷了几日,人愈发清瘦,扭着头的时候锁骨愈发的清晰。   姜明看着她纤细白皙的脖子,以及优美的锁骨,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淡,却透着一股子怪异:“朕的位子,试问天下何人不想坐?朕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喜欢和朕争这个位子?要想保住这个位子,朕不惜一切代价。”   镜溪瞪着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疯子!若非你逼迫在先,他又怎么会……哼,皇位?皇位到底有什么好?你以为谁都稀罕那个位子吗?真是天大的笑话!看看你这不人不鬼的样子,这就是你成为皇帝的代价,你不择手段,处心积虑,到底得到了什么?”   “你住嘴!”姜明瞪大了眼睛,略显癫狂的眼中布满血丝,“得到了什么?朕是皇帝,这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朕的,别人休想夺走!谁都不行,朕知道母后看重姜和,处处袒护他,可是那又怎么样,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是我!”   镜溪见他疯疯癫癫,满口胡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争辩道:“阿和是你唯一的侄子,若非你再三逼迫,他又怎么会起兵反抗?太祖以仁孝治国,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可有半点称得上仁孝?太后娘娘火眼金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姜国的将来,哪有半分偏袒阿和?分明是你疑心甚重,自寻烦恼。”   “自寻烦恼?”姜明喃喃地重复着镜溪的话,突然扬起手,狠狠地打了镜溪一巴掌,“你知道什么?朕自寻烦恼,疑心慎重?哼,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母后她一直都站在大哥那边,即使我……她根本就……”他像着了魔一般,低声说着些什么   他那一巴掌力气很大,镜溪伏在床边,只觉头晕眼花,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的身体还很虚弱,根本受不住这样大的力道。脖子上的麒麟玉掉了出来,镜溪把紧紧攥在手中,心里一遍又一遍念着姜和的名字。   姜明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突然又恢复了正常,他冷冷地盯着镜溪道:“你老老实实待在这凤仪宫,朕就不会为难你,等姜和投降了,朕说不定会放了你,但你若是不肯听话,那就不要怪朕。”   紧接着他看到了麒麟玉,脸上的笑容阴冷,却带着得意,“朕的好侄子果然看重你,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你,不枉朕费尽心思把你捉过来,哈哈哈……”   镜溪捂着肿起来的脸颊,耳边是姜明癫狂的笑声,她冷冷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死死咬住嘴唇。新仇旧恨加到一起,让她的心里对这个人充满了恨意。因为他的疑神疑鬼,因为他的皇位,自己无辜被杀,外公一家枉受牢狱之灾,而现在,他竟然想拿自己和孩子去威胁她最爱的人!   她怎么能让他得逞,他自己沉迷于权力,别人就该白白因为他的欲望陪葬吗?       ☆、第八十六章 凤仪宫   宫里很难藏住事情,镜溪想过会有人过来,却没想到那人来的那么快,而且还是熟人。镜溪看着沈柔娉娉袅袅地走过来,柔美的脸上是怎么也藏不住的高傲,她唇边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眼中却满是冷漠。   镜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着喝手中的补汤,这人一向笑里藏刀,镜溪并不愿意理她,怕教坏了肚子里的孩子。   被这样忽视,沈柔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她当时身受重伤,以为要死在肃王府,谁知姜明竟然派人去救她,还温柔体贴地照顾了她三个月。姜明的宠爱驱散了她临死前的阴霾,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伤养好之后,她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宫里,而今的她是人人敬重的柔妃。   姜明对她的宠爱,甚至超过了崔贵妃。宫里人惯会踩低捧高,她这段日子真的称得上是风光无限,每个人见了她都会行礼,每个人都对她说着好听的奉承话,她只需讨好姜明就行。至于崔贵妃,没有了姜明的宠爱,她也只能算做个空有头衔的贵妃罢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惯会隐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忍下去,他们等的只是一个出头的机会。可是这类人往往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一旦出头,就会忘乎所以,得意忘形,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能忍住的人很少,他们最有可能走到最后,忍不住的人很多,他们最后的下场都很凄惨。   沈柔现在就是这样,镜溪心想,在这危机重重的后宫里,她竟然这般放松警惕,离死不远了,可惜还不自知。   沈柔被镜溪怜悯的眼神看得窝火,快步走近她,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宫如今是受人奉承的柔妃娘娘,你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本宫?”   沈柔攥紧了拳头,她实在没有想到镜溪会说这样的话,来之前她曾设想过很过次镜溪见到她的反应,惊讶、困惑、愤怒……她想了很多种,唯独没有想到她会怜悯自己。   “原来是柔妃娘娘。”镜溪别有深意地说道,“柔妃娘娘误会了,我看娘娘长得像我一个故人,那个故人境遇凄惨,我一想到她就心生同情,还请娘娘谅解,你们真是太像了,好像同一个人一样。”   同一个人……沈柔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很快她想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屈居人下的沈柔了,又上前两步,不闪不避地看着镜溪道:“是吗?这宫里鱼龙混杂,夫人说话可要仔细些,万一传出去了,可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说着把视线移到镜溪隆起的肚子上。   镜溪微微皱起眉头,侧身避开她盯着自己肚子的目光。说实话,她真的不愿意待在皇宫这样的地方,这里的人每时每刻都在算计,每说一句话都有十个陷阱在等着你,待在这样的地方,镜溪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累,从里到外的累。   这里比肃王府更加复杂,更加残酷。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斗,都在算计。聪明的,手段要高明一些,凭着自己的心计一步步往上爬;愚笨些的,只能充当马前卒,被聪明人利用了一次又一次,知道没有了利用价值。这里适合充满欲望的人生存。   她并不担心沈柔会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下手,因为她知道有人比自己更担心这个孩子会出事,毕竟在那人的心中子嗣是比女人更重要的事情。他相信,只有有孩子在手,姜和一定会乖乖就范。   “你怎么不说话?”沈柔抬眼看着镜溪,心里一阵烦躁,她想不明白眼前的为何可以如此镇定淡然。   “柔妃娘娘来这里,皇上知道吗?”镜溪淡淡地问道。   “大胆!”还不等沈柔发火,已经有人为她做了这件事,她身后的宫女上前一步,呵斥道,“怎么跟娘娘说话呢?咱们娘娘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宫里就没有娘娘去不得的地方!”说着抬起手就要打镜溪。   镜溪怎么会让她得逞,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撒野,打人之前先想想,若没了这只手会怎么样?”   那宫女被她的话吓得花容失色,抖着手道:“你想干什么?我可是柔妃娘娘的人,你快松开我。”   镜溪冷哼一声,松开手,却也不耐烦应付她们了,扭头唤道:“文燕,我累了,帮我送客。”说着起身往里间走去。   文燕走进来,她知道沈柔风头正盛,恭恭敬敬地说道:“皇上那里一会儿也离不得娘娘,这会儿不见娘娘只怕又要发火,娘娘快去看看吧,御书房的人都记得娘娘的好呢!”   她这番话,不着痕迹地说出了沈柔在姜明心目中的特殊地位,听得沈柔心中舒畅万分,当即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让人备了补汤给皇上,该给皇上送过去了。”   文燕面色端正地说道:“恭送娘娘。”   镜溪在里面听着她们的对话,眼珠转了转,心中忍不住想:“这宫中的人果真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文燕三言两语就劝走了沈柔,可见她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还有一个月,她就要生了,若是到那时她还没有逃出去,姜明等于多了一个筹码,届时情况对姜和来说会更加不利。她要尽快想办法逃走才行。   镜溪朝里躺在床上,文燕悄悄地走进来看了看,以为她睡着了,又悄悄地离开了。镜溪抿了抿唇,轻轻合上眼睛,心中有了计较。   自从豫州一战胜了之后,蜀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打到了幽州。京都就在幽州的东边,换句话说,姜和就要打到京城了。   一时间朝野震动,谁也没有想到短短一个多月,肃王竟然能从西蜀打到天子脚下。他们这时才幡然醒悟,尊贵的肃王,曾经带着蜀军活捉南蛮王座下第一大将,是名副其实的战神!朝野之中,能与他比肩的也就只有抱病的宋老将军。   月余没有人想起他来了,自从上次姜明临时换了主帅,众人便清楚了宋家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知道皇上对宋家的忌惮并没有消除。一时间,宋家门可罗雀。   如今为了京都的安危,众人又都想起了他来,定国公最先按捺不住,他愤懑地说道:“臣以为应当让宋老将军再次挂帅出征,宋老将军久经沙场,用兵如神,必定能将肃王一举拿下!”   姜明微微眯起双眼,安抚道:“定国公稍安勿躁,我知道你救子心切,可是你别忘了,宋老将军病了多日都不曾上朝,只怕难以当此重任啊。”   “如今兵临城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相信宋老将军愿意挺身而出。”定国公急切地说道。   上次肃王突袭扬州,扬州防御未稳,定国公的儿子不慎被捉,成了西蜀的俘虏。谁都知道定国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今被人捉了去定然心急如焚。从那以后,他就成了除姜明以外,最关心战事的人。众人知晓原由,对他今日按捺不住的样子,都见怪不怪。   姜明自然也知道,对这个忠心耿耿的国公,他还是有几分看重的,并不想因为这件事与他产生隔阂,因道:“朕知道定国公心中焦急,可朕心中何尝不焦急呢?如今大半个天下已经被肃王收归囊中,朕夜不能寐,唯恐这天下被他那反贼窃走,届时只怕会民不聊生,朕每每想起,就觉得愧对列祖列宗!”   有个官员想了个主意:“如今兵临城下,战事迫在眉睫,想来为了大姜国的江山,宋老将军一定不会推辞,老将军虽然身体不行了,可是兵法智谋还在,圣上可以让老将军坐镇后方,运筹帷幄,再选个经验丰富的将军带兵杀敌,定然能打的蜀军落荒而逃。”   这建议似乎可行,纷纷有官员出列赞同:“臣等附议。”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能在犹豫了,姜明虽然对宋应明还有忌惮,却也要先解了燃眉之急:“既然如此,将军府那里就请定国公走一趟吧。”   白元德松了口气,擦擦脑门上的汗道:“臣领旨,谢主隆恩。”他为什么谢,大家都心知肚明。   宋应明见到白元德,脸色很不好,不无讽刺地说道:“定国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怎么,着急了?”   白元德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宋应明,比如说白继墨去扬州,不仅是为了督军,还为了找肃王妃。他也知道宋应明被姜明怀疑,临到出发又被换了下来,心中定然不满。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满意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为了大姜国的将来,还请宋老将军出山。”白元德恭恭敬敬地说道,他是打心眼里敬重宋应明。   “我老了,已经打不动仗了。”宋应明叹息一声,冷笑一声道,“难道朝中没有可用之才了么?”   白元德说不出话来,朝中不乏可用之才,可是那些人却没有一个能与姜和比肩的。沉默了片刻,他说道:“如今天下两分,若是有人趁虚而入,将军就不怕您守护了一辈子的大姜国,落入外族之手吗?”   “那又如何?”宋应明看着窗前的竹从,无所谓地说道:“我活不了几年了,到时候眼睛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宋老将军,情况紧急!”白元德急了。   “老朽年迈体衰,实在难堪大任,定国公请吧。”宋应明丢下这句话,转身入了内室。   急?他也急。宋应明闭上眼睛,想起自己昨日收到的信件,姜明那个小人,为了皇位居然把蓉儿抓紧了宫里,现在该改口叫溪儿了。他已经害死了蓉儿,难道还不够吗?那个孩子从小命苦,长大了也没过过几年舒心日子,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受苦?想到姜明暗中做的那些事,宋应明抓着椅子的手暴起青筋。   这样一个阴险的小人,哪里值得宋家为他拼命?带兵打仗,他会答应,却不会轻易答应,必定要让定国公三请四求才行。若不然,姜明是不会放心的。   短短两日,定国公去了三趟将军府,在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宋应明终于松了口。很快,整个京城都知道,宋应明拖着病重的身子,去打仗了。百姓们夹道相送,对这个年迈的老将军充满了敬重,他们知道没有老将军,没有宋家军,他们就没有这样安定的生活。   姜明果然按那个官员建议的,在心腹大臣里挑了个能打仗的,表面上是为了上阵杀敌,暗地里却为了监视宋应明。   让宋应明想不到的是,他出发之后不就,姜明就派御林军把宋家围了起来。与此同时,暗卫也把他写的密信送到了肃王手中。信上说的很明白,王妃跟未出世的孩子都在姜明手上,要想他们平安无事,就退兵投降。   姜和冷冷地看着手上白纸黑字的信,对定北楼道:“你怎么看?”   “好歹毒的计策。”定北楼的脸上一派悠闲,“用王妃和子嗣来威胁王爷,这筹码的分量不轻啊。”   姜和冰冷的视线转到了他的身上,“别废话。”   “是。”定北楼收敛了神色,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万一把人惹恼了,不定怎么收拾他呢。   姜和见他恢复了正经,轻哼一声,收回了视线。   定北楼正色道:“属下认为不能答应这个的条件,他敢用王妃跟孩子威胁王爷,说明他已经认识到王妃和孩子对王爷的重要性,越是这样,他越不会轻易动王妃,况且此人生性多疑,王爷不同意他的条件,他反而越会觉得王妃重要,这样王妃才越安全。”   姜和垂眼听着,沉思了片刻,询问杜凡问道:“宫里的人跟王妃接触到了吗?”   “还没有。”杜凡担忧地看了姜和一眼,犹豫地答道,“王妃被关进了凤仪宫,那里是娴妃娘娘的居所,除了宫里的老人,其他人一律不许进出。”   “凤仪宫……”姜和呢喃着这三个字,眼中的怀念与伤感一闪而过,“竟然被关进了那里。”       ☆、第八十七章 禁宫往事   凤仪宫是先帝,也就是姜和的父皇赐给妃子娴妃的宫殿,而娴妃正是姜和的生母。当年先帝薨逝,宫中无所出的妃子都按制陪葬,只有娴妃得以幸免。当时姜和的父皇担心自己死后,娴妃会性命不保,早早地写下一道圣旨存放在福王府。谁也没有料到,先帝连一个子嗣都没留下就薨了,福王按照先帝的吩咐拿出圣旨,救下了娴妃。   没过多久,幸免于难的娴妃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聪慧的她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必定难容于姜明,便悄悄找到太后,希望能得到太后的庇佑。太后是个杀伐果决的女子,不忍心自己的大儿子无后,便留下了娴妃。   后来娴妃难产而死,太后为了掩人耳目,下令不许人随意出入凤仪宫。当时新皇登基,后宫新进了一批妃子,凤仪宫也渐渐被人遗忘,久而久之就衰落了。   那是杜凡刚刚被选为姜和的伴读,时常陪他在宫中走动,姜和带着他没少往凤仪宫跑。凤仪宫还留了一些老人,瞧见姜和倒也亲切,时常拿出些自己做的点心给两人吃。   后来姜和又大了一些,太后就不允许他再往凤仪宫去了,杜凡跟着他的时日久,知道他其实很想去凤仪宫,时常望着凤仪宫的方向发呆。   “杜凡,你可还记得凤仪宫的后巷?”姜和突然问道,脸上似有怀念。   “王爷,属下当然记得。”杜凡道,“那时候太后娘娘不许您去凤仪宫,咱们便借着去御花园的机会,悄悄摸到了凤仪宫的后巷,又从后巷绕道宫门口,再后来宫门很少打开了,王爷为了进去,悄悄在后巷挖了个狗洞……狗洞?”杜凡的声音猛地拔高了,惊喜地说道:“王爷,属下知道怎么联系上王妃了!”   他的意思十分明显,姜和意识到他所说的办法,跟自己提起后巷的初衷并不一样,他只是想提醒杜凡学会变通。尽管杜凡变通的方向有些偏离,他仍旧点头道:“既然知道了,还不快去办。”   有时候,目的达到就可以了。   “是,属下这就去!”杜凡兴冲冲地离开了。   “狗洞……哈哈……”定北楼垂头闷笑,“想不到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肃王爷,还钻过……啊哈哈……”   没人能忍受下属这样肆无忌惮的嘲笑,姜和当即沉下脸,阴森地说道:“怎么?你想试试?”   定北楼知道自己太过张狂,慌忙收了笑声,连连摆手道:“不想不想,对了,我突然想起来粮草该到了,我这就去看看。”说着转身就往外走,却被姜和叫住。   “宋家军就要来了,你去收拾好粮草之后,去跟江成风商议个对策,本王今晚就要看到。”   “是。”定北楼苦着脸应下,暗自懊恼自己得意忘形,怎么会在王爷面前笑出来,若是换做其他人,只怕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现在好了,得去找江成风商议对战之策,想到江成风见到自己就问巫月的样子,定北楼烦躁地拍了怕脑袋,认命地走向粮草营。自作孽不可活啊,下午都过去一半了,得抓紧时间才行。   春意越来越浓,窗外的花园里不知何时开满了各色鲜花,蜂飞蝶舞,好不热闹。一个老妪正弯腰拾落到地上的花。她年纪大了,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停下来捶捶后腰,她好像不是第一次来,对花园很熟悉。   镜溪坐在窗边,静静地观望着。不一会儿,她瞧见文燕端着托盘从老妪身边经过,她停下脚步,笑着说了什么。老妪的听力减退的厉害,侧着耳朵听了许多遍才听清楚。跟所有耳背的老人一样,她回答的声音很大,大到镜溪也能听得到:“是啊,人老了不行了。”   文燕笑笑,没再说什么,视线突然转到了镜溪这里,有些紧张地皱起了眉头,老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停留了一会儿又挪开了。等文燕走了,她突然又抬起头,看向镜溪。   镜溪疑惑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手中麒麟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老妪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手上。文燕就要进来了,镜溪把麒麟玉带到脖子上藏好,等着人进来。   果然,文燕一进来就先把窗户关了起来,紧接着说道:“夫人,圣上说过,不许让外人看见夫人,夫人为何要将窗户打开?也不知应嬷嬷看到你没有。”   “我看她年岁不小了,想必已经老眼昏花,应当没有看到。”镜溪毫不在意地说道。   文燕皱皱眉,显然放心不下,镜溪问道:“怎么,你主子说过不许我开窗?”   文燕摇摇头,自我安抚道:“罢了,应嬷嬷独居多年,应该不会跟别的人说。”   “她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吗?”镜溪冷笑道,“前几日那个柔妃不是才来过?”   “柔妃跟别人不一样,她是皇上养大的,跟皇上情分非同寻常,是不会说出去的。”文燕脱口道。   镜溪不以为然地说道:“难道她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吗?这宫里哪有藏得住的秘密。”   “夫人有所不知。”文燕解释道,“这凤仪宫早年被太后娘娘下旨封起来了,除了宫中的老人,不许其他人随意出入。”   “哦?”镜溪来了兴致,“这又是为何?”   文燕却不肯再说了:“夫人别问了,这里的事情文燕不能随便说的,点心快凉了,夫人快吃吧。”   “知道了,放那儿吧,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镜溪闭上眼睛,把自己方才得到的消息迅速过了一遍。   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宫殿,当年宫殿的主人跟太后娘娘有关系,能过出入这座宫殿的,除了文燕沈柔这些人,便只剩下宫里的老人。宫里的老人……镜溪的脑海里闪现出那个老妪的目光,如果她没有看错,那目光中似乎暗含着欣喜。   没错,就是欣喜,镜溪猛地睁开眼睛,难道那个老妪见过麒麟玉?或者说认识麒麟玉的主人?想到这个可能,镜溪的心跳忍不住加速,掏出麒麟玉仔细端详了片刻,心中有了主意。   文燕已经识趣儿地离开了,镜溪看到了希望,终于觉得饿了,拿起桌上的点心吃了起来。她休养了那么多天,饮食也渐渐恢复正常,孩子快要生了,她一个人吃两人的人份,食量渐渐大了起来。   文燕知道她的情况,每隔两个时辰就会给她送份点心来。镜溪不挑食,来者不拒,现在对她来说,什么样的食物都是一样的。虽然被关了起来,她却半点抑郁的情绪都没有,每天吃吃睡睡,好不惬意。   可是今天的点心似乎有些不大一样,镜溪把嘴里的东西偷偷吐到手帕上,扶着腰进了里间,在里间的床上躺好,她才敢把藏在手心里的纸条拿出来。心脏快速地跳动着,镜溪知道机会来了,而且来的正是时候。   第二日,镜溪照例打开窗子,故意把麒麟玉拿在手中把玩。   应嬷嬷果然又来了,拿着扫帚和袋子,弯着腰仔细地扫着地上的落花。走到镜溪窗前的时候,她又一次抬头,看着镜溪手中的麒麟玉发愣。没过一会儿,又死灰办垂下了头。   镜溪看在眼里,心中充满了疑惑。她暗自记下应嬷嬷出现的时辰,在文燕回来之前关了窗。   下午的时候,镜溪正在午睡,半梦半醒间,她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短促的敲击声。本以为是错觉,可是敲窗的人似乎很有耐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敲一次,镜溪不得已睁开了眼睛。文燕并不在,镜溪疑惑地走到窗边,悄悄打开了窗户。   窗户下坐着的赫然就是那个老妪,她手里拿着扫花用的扫帚,静静地望着面前的花圃。镜溪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却听那个老妪自言自语道:“拔步床,金线枕,万千君恩在其中。君恩尚未报,香魂何处归……拔步床,金线枕……”   她仿佛着了魔一般,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词。   “拔步床,金线枕,万千君恩在其中。君恩尚未报,香魂何处归?”镜溪疑惑地念了一遍,奇怪地看向应嬷嬷,“嬷嬷,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应嬷嬷瞧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花园,早上绽放的花此时都合拢起来。她双目浑浊,却透着异样的光彩,镜溪听到她如同叹息一般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哼,皆是君恩呐……”说着慢慢远去了。   镜溪心中一震,感受到她说那句话时,胸中似乎充满了愤懑和不甘,这老妪到底想说什么?君恩、君恩……她要说的事情莫非与姜明有关系?镜溪大胆地猜测,一边思索词中的深意,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文燕端着茶水进来,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问道:“夫人怎么了?”   “没事。”镜溪随口敷衍道:“我躺的太久了,想走一走。”   文燕听了,倒是没有怀疑。开始照顾镜溪后,她特意向宫中的老嬷嬷询问了孕妇禁忌习惯,有个老嬷嬷说,快生的时候,孕妇要多多走动,孩子才会好生。   ☆、第八十八章 双面金丝绣   镜溪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她害怕文燕起疑,便借口身子不舒服,躺到床上去了。   熟料晚上的时候,姜明竟然过来了,他眼中布满血丝,双目圆睁,凶狠地瞪着镜溪。镜溪被他看得发毛,坐起身来,警惕地望着他:“你想干什么?”   姜明突然笑了起来,不再是那种怪异的淡笑,而是癫狂的大笑。他双臂大张,仰着头,红色的眼中没有焦点,满脸的疯狂。镜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笑,暗自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惹得他狂性大发。   等了一会儿,姜明终于笑够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攥住镜溪的下巴,狠狠地盯着她,歪着头说道:“他竟然让朕请便,他居然不管你的死活,朕的好侄子真是好狠的心啊,你说是不是?”   镜溪瞳孔一缩,冷着脸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用我做威胁是没有用的,你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心里却松了口气,还好阿和没有任由姜明摆布,看他的样子分明已经疯了,就算阿和妥协了,姜明也不会放过他们。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姜明,他怒喝一声,一把把镜溪推到床上。镜溪慌忙抓住床沿,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住肚子,她一侧的脸颊被姜明狠狠地按在床头。镜溪扭动了两下,冷冷地瞪着姜明:“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姜明的神情扭曲,阴骘的眼神像毒蛇一般盯着镜溪,他冷哼一声,松开了镜溪,突然之间有恢复了正常,“你们休想联合起来骗朕,朕是不会上当的,我这就让他知道欺骗我的代价!”   “你想干什么?”镜溪抬起头,忍不住向后退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下是涂着朱漆的床头小柜。这些东西都是宫中的旧物,小柜受潮后弯曲凸起,上面涂着的朱漆也有了脱落的迹像。   镜溪的手心汗湿,手指上沾上了脱落的朱漆,突然她摩挲的柜面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睛,“你别忘了,如果我出事,你就等于没有了筹码。”   “朕当然知道。”姜明阴狠地说道,“所朕是不会让你出事的,朕要的是姜和的妥协和慌乱,有这个就够了。”他说着一把扯下镜溪脖子上的麒麟玉,刚刚镜溪挣扎的时候,玉从她的衣服里掉了出来。   镜溪下意识地就要去夺,却被姜明轻易躲开,他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看你的反应,这块玉真的很重要吧,让朕猜猜,莫非是你们的定情之物?哼,如果朕把这块玉摔成碎片,寄给姜和,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说不定他会以为你死了,朕倒要看看他怎么镇定下去!”   姜和看到碎玉会怎么样,镜溪几乎可以想象。这块麒麟玉是姜和送给她的,意义非比寻常不说,还能调动西蜀的秘密军队,一定不能落入姜明的手中,怎么办?   “慢着!”镜溪疾呼出声,“你这样做根本没有用的,王爷根本不在意我,他最在意的是一直都是唐氏,你拿走这块玉佩也没有用!”   “是吗?”姜明的眼中闪过一道诡谲的光,微微勾起的嘴角仿佛洞悉了一切,“看来朕的好侄子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你啊,啧啧,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你,却不告诉你真相,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真相?镜溪疑惑地皱起眉头,什么真相?难道这块玉不仅仅是调动军队的凭证?   姜明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哈哈大笑两声,转身离开了。   他走了之后,文燕有些担忧地走过来,询问道:“夫人,您还好吗?”   镜溪没有说话,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木然倚在床头。自从上次昏迷醒来,她的身子就弱了许多,方才跟姜明一番争执,让她此刻冷汗涟涟,身子一阵阵发虚。   文燕见她不肯说话,以为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看着她烛光下的剪影劝道:“夫人看开一些吧。”   “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镜溪声音沙哑地说道。   “身子要紧,夫人好生歇息吧。”文燕叹了口气,悄声离开了。她的主子始终都是是姜明,两人立场不同,她虽然同情镜溪,却不能也不会多说什么。   偌大的宫殿突然安静下来,镜溪小心翼翼地躺到床上,半阖着眼睛仿佛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她慢慢翻身坐起,昏暗的殿内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宫灯在晚风中摇曳。镜溪坐了一会儿,试探着唤道:“文燕?”   她的声音并不大,只足够在屋内的人听到罢了,没有听到回答,她又一次喊道:“文燕,你在吗?给我倒杯水来。”   还是没有人回答,镜溪这才放下了心,悄悄拿开绣了金线的枕头,拨开床帐。昏暗的灯光下,镜溪小心翼翼地摸着床头小柜外侧坑洼不平的地方,那里与梨花木的拔步床相接,不知何时掉了一大块朱漆。镜溪收回手,指甲里藏着斑斑驳驳的红漆,是她方才不小心抠掉的。   朱漆下露出一角黄色的布料。   镜溪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她捏住布料的一角,一使劲,把藏在朱漆下的布抽了出来。朱漆纷纷剥落,镜溪抖抖布料,把朱漆的碎屑仔细地扫回去,用枕头挡住。   做完这一切,镜溪又朝里躺好,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块布。这块布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又轻又薄却很结实,在朱漆里封存了那么久都没有烂。打开布,镜溪才发现这是一个双面绣。明黄色的绢布上,一面染上了斑驳的朱漆,用金色的绣线绣着一个奇怪的图案,类似于某种印记,另一面则绣着几句话,仍旧是金黄色绣线。   “姜明毒杀先皇,人人得而诛之,先帝娴妃胡氏绝笔。”   镜溪心中巨震,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在一座废弃的宫殿里,找到了姜和生母的绝笔信。信中透露的信息到底是真是假,姜明真的谋杀了自己的哥哥吗?镜溪脑海中浮现出姜明扭曲的模样,陷入了沉思。   如果姜明真的杀了先帝,事情一旦败露,他必然要失去帝位,而最合适即位人选则是姜和。如果是这样,就能解释他为何那样丧心病狂,为了皇位不惜逼反自己的亲侄子。他那样处心积虑,不择手段,都是因为他的皇位得来的不正当。   试问一个窃贼,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拿着偷来的东西,招摇过市呢?   这样一想,似乎一切都说的通了。他对宋家无缘无故的打压,何尝不是担心事情败露,宋家会成为姜和的助力,威胁他的皇位。名不正,则言不顺,他这样疑神疑鬼,分明是在心虚!   借着床头昏暗的烛光,镜溪打量着绢布,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下午听到的那首词,“拔步床,金线枕,万千君恩在其中,君恩尚未报,香魂何处归?”   莫非这“拔步床,金线枕”指的就是这块绢布?镜溪盯着金线双面绣暗自猜测,香魂很好理解,指的定然是娴妃胡氏,那所谓的“君恩”指的又是什么?那老妪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春雨,闪电伴着阵阵春雷落下,照得室内忽明忽暗。偌大的宫殿一片寂静,寒凉的夜晚,有人心事重重,辗转反侧;有人独坐窗前,回忆往事。   雨下了一夜就停了,地上湿漉漉的散发着新鲜泥土的气息。镜溪迫不及待地推开窗,看着晨光下生机勃勃的花园,眼神一动,转身走到宫殿门口。   文燕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公事公办的样子:“请夫人回殿内歇息,刚下过雨,外面的路很滑,夫人要小心身子才是。”   除了第一天,眼前这个人就再也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说话滴水不漏,明明是在看守你,却让你误以为她真的是你贴身照顾的婢女。镜溪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她,没有回去的意思。   “看夫人脸色不好,还是回去好生歇着吧,奴婢炖了补汤,这就给夫人端过来。”文燕一点也不急躁,说出来的话仿佛是劝诫。   镜溪换了个姿势,斜倚在门框上,站的久了她有些累,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文燕,不慌不忙地跟她打太极:“我心情不好,想出去散散心,况且快生的时候,要多在外面走一走才好,你还是个小姑娘,哪里知道孕妇的辛苦,生孩子可是跟一脚踏进阎王殿的事儿。”   “这……奴婢做不了主。”文燕迟疑了一下,姜明让看好人,没说不许镜溪出去,但也没说镜溪可以自由走动,但是为了保密,她从不敢让镜溪轻易在人前出现。   “你主子说了不许我出去?”镜溪嘴角噙着笑,“那你就去跟他说,我要去院子里走走,他强行拿走我的玉佩,想来快要达到目的了,用不着再这样关着我。”   文燕知道现在不是同情的时候,可是看着镜溪眼角下的青黑,以及嘴角弯起的讽刺弧度,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头:“请夫人进去稍待,文燕去去就回。”   镜溪轻笑一声,说出口的话有些尖锐:“你担心什么,你走了不是还有暗卫吗?更何况我现在这个样子,能走多远?我还能走出这守卫森严的皇城不成?”   文燕不吭声了,欲言又止地看看镜溪,快步离开了。   镜溪的身份文燕是知道的,本来以为她跟宫里的主子一样,强势、狠辣、心机深沉……若不然,她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得到肃王的青睐?刚开始,文燕确实有些担心,她虽然是姜明培养的手下,却是第一次为姜明做事情,很担心会把事情办砸了。但是让文燕意外的是,镜溪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坐着,除了有关孩子的事情,镜溪很少会麻烦她。   仿佛第一天那个锋芒毕露的人不曾存在过一般。   监视时间很无聊的工作,文燕开始悄悄的观察镜溪。她渐渐的有些明白,肃王喜欢镜溪的缘由。这样一个人,处在这样一个境地,却不惊不惧,不慌不乱;书法、诗文、丹青……她似乎什么都会,文燕甚至见过她比划剑招。最后,文燕不得不承认,这位传闻中的肃王妃果真聪颖过人,气质出尘。   镜溪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去。   窗户仍旧是之前大开的样子,昨夜一夜风雨,春花开了不少,也落了不少,五颜六色的花瓣慢慢地铺了一地。镜溪坐在窗下的小榻上,静静地等着老妪的到来,今日应该会早些来吧。       ☆、第八十九章 麒麟化龙   废弃的宫殿后巷,人迹罕至,绿茵茵地长了许多小草。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侍女正警惕地望着四周,她身前蹲着一个身材消瘦的太监,蓝色的太监服下摆被挽到腰间。   “怎么样,找到了吗?”宫女有些急躁地问道。   “没有,再等一会儿。”消瘦的人一边蹲着往前走,一边在墙上摸索着什么,突然眼前一亮,兴奋地说道:“找着了,玉兰姐姐,还真有一块砖头松了!”   “嘘,小声点儿,别被人发现了。”宫女向四周张望了两下,才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真找到了?快把砖头拿出来。”   小太监没有吭声,咬紧了牙关,猛地向外一拉,手里多出一块红砖来,他呼出一口气,不解地问道:“玉兰姐姐,我真想不明白,柔妃娘娘那么受宠,为什么要往凤仪宫凑,我听说啊这凤仪宫的娘娘是冤死的,闹鬼呢!”   “你怎么那么多话?”玉兰眼睛一瞪,训斥道:“我们做奴才的主管按照主子的吩咐去做就是,哪里用得着管那么多,管住自己的嘴就是了。”   “是是是,我知道,这件事情要保密,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小太监笑嘻嘻地应着,手下又掏出一块砖来,“玉兰姐姐救过我的命,我能帮上姐姐的忙就很开心了,不敢给姐姐添麻烦。”   玉兰被他说的心里舒服,放缓了脸色道:“知道就好,行了,别掏了,找着地方就行了,娘娘还等着我,我先走了。”   小太监拍拍手,站起身子的时候难受地捶捶腿,一边往外走,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道:“玉兰姐姐已经是柔妃娘娘跟前的红人了,怎么还要来干这种事情,唉,真是搞不懂……”   如果镜溪在这,一定会很吃惊,因为小太监口中的玉兰,正是那日跟着沈柔去凤仪宫的人。   小太监不知道的是,他走后没多久,就有人过来偷偷扒开了狗洞。   应嬷嬷来扫花的时候,镜溪正在想麒麟玉的事情,姜明的话让她疑惑,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块玉还有什么其他的用处,姜明说它很重要,那它到底重要在哪里?   “麒麟玉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老迈的声音突然响起,镜溪惊讶地抬起头,便见应嬷嬷站在窗前的海棠花下,浑浊的眼中似有泪花。(诗句借用《风云》第一部)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镜溪不由自主地重复着她的话,“金鳞,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应嬷嬷却似没有听见一边,低头扫着树下的落花,唱起了幽咽的小曲儿:“紫箫吹散后,恨燕子、只空楼。念闭月长亏,玉簪中断,覆水难收。青鸾送碧云句,道霞扃雾锁不堪忧。情与文梭共织,怨随宫叶同流……”(词宋代张孝祥《木兰花慢》)   “嬷嬷若是知道麒麟玉的事情,请告诉镜溪,镜溪感激不尽。”镜溪是真的急了,她不解地看着对方佝偻的身躯,迫切地想知道关于麒麟玉的事情,可应嬷嬷却唱起了宫怨的曲子。   相思难解的小曲儿声断了,应嬷嬷停下扫花的动作,镜溪心中一紧,殷切地看着她的背影。应嬷嬷却不吭声,沉默地望着眼前的开的绚烂的海棠花,又低下头去唱道:“人间天上两幽幽。暗泪洒灯篝……人间天上两幽幽,人间天上两幽幽啊……”   应嬷嬷的声音苍老而又哀恸,她重复着那句词,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愿意回想的过去。   人间天上两幽幽?镜溪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来。她跌坐在小榻上,手慢慢抚上胸口,那里贴身放着她昨日找到的绢布,联想到绢布上的话,镜溪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然而还没等她想个透彻,文燕就回来了,她看到镜溪失神地坐在窗前,不由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镜溪猛地回神,耳边幽咽的曲调不知道何时消失了,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应嬷嬷的身影也瞧不见了。镜溪暗暗松了口气,镇定了下来:“我没……成玉!”镜溪猛地坐起,瞪大眼睛看着文燕手里牵着的孩子,胸中突然充满了愤懑。   “姑姑。”那是孩子特有的软糯声音,却带着恐惧与惊喜。   “主子让我把小公子带过来,好跟夫人做个伴。”文燕解释道。   镜溪没有兴趣听文燕的解释,她快步走过去,把成玉拉倒自己跟前,蹲下去扶着他的肩膀,关切地问道:“成玉,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继而地转头盯着文燕,“姜明到底想干什么?抓了我还不够,成玉还是个孩子,抓过来能做什么?宋老将军为他征战沙场,他就是这样报答宋家的吗?”   文燕被她冷厉的视线看得不自在,把姜明的原话说了出来:“夫人误会了,皇上只是担心万一肃王殿下败了,小公子会受到伤害,才派人把小公子接过来的。”   成玉眼睛睁的圆圆的,黝黑的双眼看看文燕,又看看镜溪,最后一把抱住镜溪的脖子,哽咽道:“姑姑,成玉害怕,成玉好想你啊,好想娘亲啊。”   几乎是在这句话落音的那一刹那,镜溪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把小成玉紧紧搂在怀里,半是安慰半是心疼地说道:“别害怕,姑姑在这里,很快就能带你去找娘亲了,乖,别哭了,嗯?”   成玉点点头,任由镜溪帮他擦干了眼泪。   文燕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镜溪用眼神瞪了回去,只好叹了口气道:“夫人千万别误会,主子也是好意,宫里怎么也比肃王府安全。”   “好意?”镜溪嗤笑一声,讽刺地看着文燕,清泉般的双眼布满寒霜:“我是肃王妃,是肃王的人,宋老将军的外孙在我夫君那里有危险,在我这里就没有危险了吗?他若真是为了保护成玉,怎么不把人送回宋家?这废弃的凤仪宫能比宋家安全多少?”   镜溪很少这样咄咄逼人,文燕一时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镜溪却不愿意这样放过她,姜明的做法将她埋在心底的仇恨,全部激发出来,“哼,他打的不过是要挟的主意罢了,为了成玉的安全?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看是怕宋老将军临阵倒戈才对吧!宋家世代忠勇,为了大姜国抛头颅、洒热血,何曾有过半点不臣之心?无端猜忌,这就是姜明的治国之道?”   文燕怔愣住,她只是一个棋子,每日里想的都是如何做好主子交代的事情,对朝政并不了解,可宋老将军的威名她还是听过的,事实上大姜国没有多少人不知道。对于姜明的做法,她真的没有想这么多,也想不了这么多,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发泄了一通,镜溪也冷静了下来,暗笑自己竟这般沉不住气,竟对一个婢女发起火来,“算了,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你下去吧。”   听到镜溪的话,文燕也收住了思绪,若是没有主子,她早就饿死街头了,有二心的人主子是不会留下的。   “那夫人好好歇息。”走了两步,文燕又回头道,“夫人之前说的事情,主子已经答应了,不过得有人跟着才行。”   镜溪心中一动,压下眼中的喜色,故作冷漠地说道:“他若是怕我跑了,大可以不答应,让人跟着又算什么?罢了,你去吧,我想静一静。”   文燕见她神色不虞,动了动嘴没说什么。   “姑姑,你还好吗?”温热的小手攥住了镜溪的,小成玉鼓着白嫩的包子脸关切地望着镜溪。   镜溪回过神来,摸着他的头问道:“成玉,告诉姑姑,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小成玉歪头想了想,答道:“是小茴姐姐,她说只要跟那个哥哥走就能见到娘亲,姑姑,小茴姐姐说得是真吗?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娘亲啊,好久没有见到娘亲了。”   是小茴!镜溪只觉得心脏遭到了重击,失落地坐到小榻上,心中一片冰凉。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背叛自己的人竟然是小茴?为什么为什么?镜溪不住地在心里问道,却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军营里,姜和正在同定北楼等人商议着接下来的战事,杜凡匆匆跑进来,附在姜和耳边说道:“王爷,不好了,小公子不见了!”   姜和的心中一沉,不动声色地对议事的几位将军道:“此事稍后再议,你们先回去。”   几位将军面面相觑,却在看到姜和凝重的脸色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噤声,识趣儿地离开了。   “出了什么事情?”定北楼率先问道。   “成玉不见了。”姜和沉声道,“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杜凡忙道:“属下已经让暗卫去查了,王府里守卫森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高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走,属下猜测府里可能有内应。”   “那这个内应一定对王府的环境很熟悉,而且应该是小公子信任的人,我建议先从照顾小公子的人查起。”定北楼分析道。   杜凡听得眼前一亮,“是啊,定先生不愧是军营里有名聪明狡诈……呃,聪明过人,我这就去吩咐暗卫。”说着迅速跑了出去。   定北楼黑着脸看他跑出去,聪明狡诈?哼,早晚让你尝尝聪明狡诈的滋味!转头却对姜和道:“王爷,这件事情跟皇帝脱不了干系,要不要通知宋老将军?”   “要,怎么不要?”姜和冷笑道,“有人自掘坟墓,本王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要把话说全,让外公自己去查真相。”   定北楼点点头,心想,瞧瞧,这才是真的阴险狡诈。等宋老将军发现了真相,他对姜明的仅剩那么点忠诚,也该被磨没了吧……届时这场仗必胜无疑。       ☆、第九十章 扑朔迷离   消息递出去以后,宋家军里沉寂了好几天。姜明的眼线几次催促宋应明出兵,宋应明都已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这个理由实在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姜明的眼线虽然心里着急却也没有办法,只好把情况上报给姜明。   宋应明冷眼旁观,心里却愈发凉了。这次带兵打仗,他本来心存犹豫,一方是自己唯一的外孙女,一方是自己效忠多年的朝廷,他心中着实挣扎了许久。最后忠君爱国的思想还是占据了上风,宋应明本来打算帮助姜明度过这次危机,就辞官隐退,也不枉自己守护大姜国多年。   可是方才心腹报告的话,却让他觉得被浇了一盆冷水,好一阵心寒。姜明的猜忌一直表现的很明显,但是宋应明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把成玉从西蜀带走,囚禁在宫中。宋家满门忠烈,多少好男儿都战死沙场了,到如今,也就成玉一个独苗了,他这么做就不怕老臣寒心吗?   更加让他想不到的是,原来自己一离开京城,宋家就被御林军围了起来。得知这个消息时,宋应明的心中除了悲愤就是好笑,姜明的做法,让他连日来的挣扎以及最后的决定,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这几天来,他把自己关在大帐里,思来想去,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宋家功高震主,只要存在一日,就会被姜明猜忌一日,早晚有一日他会把宋家连根拔除!   宋应明并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他很快看清了形式,也想起了姜和说的话,心里慢慢坚定起来。他慢慢坐起来,把守在门口的士兵叫进来:“去把几位将军叫进来。”   姜明的眼线最先赶来,他姓李,单名一个志字,本来只是个五品的小官,姜明为了方便行事,硬生生把他升到了三品。此人体态略微臃肿,乍一看倒也算得上魁梧。他得了姜明的命令,觉得自己比宋应明高上一等,时常做出一些愚蠢不堪的举动。   比如此时,他见了到宋应明不但不行礼,反而趾高气昂地指责道:“宋元帅,你借故身体不适,故意拖延战机,居心何在?”   宋应明冷淡看着他,并不答话,李志见了更加气愤,又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宋应明都淡淡地听着。   不多时宋家的家将赶来了,纷纷行礼道:“见过元帅。”   宋应明点点头,等众人站起身,他淡漠的脸色突然一肃,厉声喝道:“来啊,李志犯了军规,速给本帅拿下!”   这些家将早就看李志不顺眼了,在军中,大家一向尊敬强者,像李志这种明明没有本事,却又喜欢摆谱的人,十分让人鄙视。众家将听了宋应明的话,二话不说,上去把李志摁倒在地,那绳子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李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宋应明你敢!我可是皇上派来的,你敢把我绑起来,我一定去皇上面前告你一状!”   众家将一听,方才的兴奋劲下去了不少,担忧地看着宋应明。宋应明淡淡地瞥了李志一眼,沉声道:“聒噪!”   他话刚落音,众人便嗤笑起来,李志听到后不免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的又要说话,却被人用一块布巾堵住了嘴。那布巾上面斑斑驳驳的也不知沾了什么脏东西,一塞到嘴里,李志就觉得一股恶心的怪味直冲鼻尖,差点没有吐出来。   众人见了又是一阵哄笑,之后才问宋应明:“元帅,这个家伙怎么处置?”   “此人目无军纪,非常时期竟敢往外传递消息,按律当斩!”宋应明面色肃然,“李志,你认不认罪?”   李志听了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挣扎着想要辩解,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一个家将看了嘻嘻笑道:“看来咱们的李大将军没话要说,哈哈!”   宋应明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志:“既然无话可说,来啊,把他给我压下去!连同其心腹随从一并关押起来。”   那笑嘻嘻的家将听了,一把拎起李志,畅快地说道:“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走!看着一次不扒下你一层皮来!”李志还在不断挣扎,那人一脚踢上去,“老实点!”   人被带走后,大帐里突然安静下来,几个家将你推我我推你,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问出了声来:“元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李志那厮……”   “李志不能留。”宋应明神色凝重,沉默了片刻,把这几日查到的事情与众人说了。   众人听罢,皆是义愤填膺,怒骂道:“早就知道李志那厮不是好鸟,皇上这样做真是让人寒心,元帅,咱们的想办法救出小公子呀!”   姜明一收到李志的密报,就把文燕叫过来问话:“那日你把宋家小公子送过去后,她有什么反应?”   文燕一五一十地答道:“夫人的情绪很激动,还对奴婢发了火。”   “哼,果然!”姜明的脸色阴冷一片,他就知道宋家暗地里跟肃王有来往,姜和啊姜和,你藏得再深,不是一样露出了马脚?怒火在姜明的胸中燃烧,他冷冷地问道,“她最近有什么动作?”   文燕想了想回答道:“自从皇上答应夫人的请求,夫人每日会带小公子出去玩半个时辰,不过很安分,从不在人前现身,目前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哦?她有这么老实?”姜明显然不信,当初同意镜溪的要求,他打的是挖出内应主意,如今镜溪什么都不做,那他的算盘岂不是要落空了?看来得让那些人自投罗网才行,“从现在起,放松对她的监管,暗地里观察,一旦发现可疑之处,立即报告给我。”   “是,奴婢遵命。”   晚上,镜溪吃过晚饭,照例带着成玉出去放风。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要生了,要多走动走动才好。文燕跟着她走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奴婢突然想起还有汤在火上,请夫人在此处稍等,奴婢去去就回。”   “嗯。”镜溪淡淡地应了一声,在花树下的凳子上坐下。文燕走出不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花树下,镜溪的侧脸温柔而又沉静。文燕收回视线,悄悄走开了。   镜溪垂着眼睛,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心中阵阵疑惑,难道姜明知道了什么,才想用这种方法试探?这样想着,镜溪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一定要忍住,万一暴露了,再想出去就难了。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瞧瞧,咱们风光无限的肃王妃,如今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真是让人唏嘘啊!”紧接着,沈柔那张柔弱伪善的脸出现在镜溪的眼前。   镜溪讽刺地勾起唇角,心中冷笑一声,分毫不让:“柔妃娘娘也不差,如今也算是翻身了,真是让人惊讶。”   “你!”沈柔怒目而视,柔美的脸被破坏,成玉哒哒地跑过来,天真地说道:“姑姑,她是谁?成玉是不是见过她?嗯,不对,没有这么凶……”说着缩缩脖子,向镜溪身后躲去。   沈柔被气得七窍生烟,她的丫头玉兰瞧见了,忙上前劝道:“娘娘,此人死到临头犹自未知,您又何必跟她置气?”   沈柔听罢忽然一笑,故意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特意把王妃接来,可是当做客人来对待的。”   “奴婢知错,只是有些话还是要说给娘娘听,省得娘娘生一些无谓的气。”玉兰说完,故意挑衅似的看了镜溪一眼,得意地说道:“她被关在这荒废的宫殿里,平日里除了能在前殿瞧见几个老不死的,其他地方连个人影都瞧不见,等宋老将军带回肃王,不管皇上杀不杀她,她不都跟个死人似的?再说了,就凭她现在这个样子,除非长了翅膀,若不然一辈子也别想逃出去。”说着又看了镜溪一眼。   许是被玉兰的话激怒了,镜溪死死地盯着她,眼中满是愤怒。玉兰却不想上次那样害怕,绕道镜溪身后,突然伸手摸摸成玉的脸,不无惋惜的说道:“就是可怜了宋小公子,要陪着你受罪了。”   “哎呀,你看我这丫头,可真不会说话。”沈柔像刚刚反应过来似的,“玉兰,还不快些跟夫人还有小公子陪不是?”   镜溪彻底被她的话激怒了,起身把成玉护到自己身后,冷声道:“我和成玉的事情,不牢你们主仆费心,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两位轻便吧。”说完拉着成玉离开了。   走出很远,还能听到两人嚣张的笑声,镜溪搂着成玉,不由攥紧了手。   文燕迎面走来,不解地问道:“夫人怎么了?”   镜溪冷笑一声,对文燕不客气地说道:“我虽然囚禁于此,却也不是任由人拿捏的,从今以后别让我再见到这两个人!”   文燕疑惑地向镜溪身后望去,待瞧见沈柔离开时的得意背影,文燕了然地叹了口气。回到殿内,只有成玉一个人坐在外头玩,文燕心中一突,忙问道:“夫人呢?”   成玉对文燕的印象还不错,小孩子还不懂得什么是囚禁,只知道这个姐姐每日照顾自己的饮食,听到她问自己,指了指里间说道:“姑姑可生气了,不让人去打扰,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   文燕往里间走了两步,果然瞧见镜溪朝里侧躺的背影。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殿内的宫灯还没有点上,虽然瞧得不真切,文燕心里还是悄悄松了口气。把殿内的灯点上,文燕走到成玉身边道:“小公子,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   成玉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小玩意儿,从小榻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往里间走去。这几日,镜溪担心姜明会对成玉不利,不敢让他一个人待着,索性宫殿里的床够大,两个人睡完全足够。   文燕看着他乖巧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些沉重,她深知自己的主人的打算,为这样懂事的孩子感到惋惜。   听到动静,镜溪小心翼翼地坐起来,照顾着成玉钻进被窝,淡淡地瞥了文燕一眼,又躺下了。文燕只当沈柔的到来惹得她心情不好,并不在意,把灯往里间挪了挪,悄悄离开了。   昏暗的室内,镜溪安静地闭着眼睛,心中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藏在锦被中的手攥得死紧,汗水打湿了手心里的纸条——那是方才玉兰趁机塞给她的。   她的举动十分隐蔽,借着衣袖的遮挡,外人很难看出端倪。镜溪不动声色地收下,佯装被沈柔二人惹怒,迅速离开。这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连一向仔细的文燕都没有发现问题。   躺在床上,镜溪迅速把纸条看了一遍,纸条上的字迹跟上次收到的一样,写信的人让她想办法去宫殿的后殿,有人在那里等着接应她。把纸条仔细地收好,镜溪闭上眼睛思索起来:“送纸条的人是玉兰,可玉兰明明是沈柔的人,她为什么要帮我?莫非她是阿和安插宫中的暗桩……若是这样,倒是可以一试,可若不是,她到底安得什么心?难道是沈柔的授意?”   睡梦中的成玉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镜溪抬眼看过去,咬紧了嘴唇。   她只有三天的时间,信中说她必须在三日内离开这里。       ☆、第九十一章 脱困   镜溪耐心地又等了一个白天,夜晚照旧待成玉出去。文燕一如既往地跟在两人身边,明为伺候,实为监视。   宫殿旁种了一大片贴梗海棠,花开满树,分外妖娆。镜溪走在红色的花海中,不动声色地想着纸条上的东西。成玉也没了初来时的兴奋,见不到母亲的失望,让他的心情渐渐低落。   突然,从林外飞进来一直灰色的信鸽,落在海棠指头,“咕咕”地叫唤了几声。镜溪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看向文燕,果然听到对方平静地说道:“请夫人和公子不要走远,文燕去去就回。”   镜溪望着眼前的火红,淡淡地应道:“嗯。”   文燕没有察觉异样,捉了信鸽,匆匆离开了。   她走后,一个蹒跚的身影出现在镜溪的视线里,是应嬷嬷,镜溪立刻将她认了出来。几日不见,她似乎苍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变得雪白,浑浊的双眼中透出异样的光彩。她的步子很慢,几乎花了一会儿时间才走到镜溪身边。   她先把视线放到镜溪的脸上,又移到镜溪隆起的肚子上,动了动嘴,又花了点功夫,才越过镜溪,慢慢离开这片海棠花海,口中含糊不弃地吟着:“……”   镜溪几乎是僵硬着等她离开,一动不动地垂着头,唯恐人看到她脸上的慌乱。   “他不配做大姜国的皇帝。”应嬷嬷走近她的时候突然说道,声音沙哑晦涩,带着行将就木的恨意与不甘。   她知道所有的真相!镜溪立刻就明白过来,那张黄色绢布还有绢布上的话,这个深宫老妪早已铭记于心,根植于灵魂深处。镜溪不明白到底是真怎样的恨,让她感受仇恨的折磨,甚至任由这份仇恨成为她生命的支撑。   与此同时,镜溪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姜明的的确确杀死了先皇与娴妃娘娘。镜溪握紧了拳头,几乎难以站立。成玉发现了她的异样,皱着小脸,担忧地问道:“姑姑,你怎了?”   镜溪缓缓松开手,捂住肚子,极力平静地说道:“姑姑有些不舒服,你带姑姑去那边坐一下好不好?”   成玉懂事地点点头,扶着镜溪的手向不远处的小亭子走去。镜溪知道暗卫一直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便借着这个机会对成玉说:“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跟紧我,知道吗?”   成玉抬头看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信任,镜溪摸摸他的头,笑着说道:“走。”   乱花渐欲迷人眼。花海的小径曲折幽深,镜溪借着海棠花的阻挡,在花海里绕起路来。这片海棠花有些年头了,宫殿被封之后,便再也没人修剪过它们,开满红色花朵的枝条纵横交错,将本就狭窄的小路遮挡的严严实实。   很快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花海里。暗卫起初还能根据花枝的晃动,分辨两人的位置,但是一阵晚风吹过之后,眼前一片缭乱,彻底失去了两人的踪迹。他们训练有素,很快就在花海里搜寻起来。   能够这样轻易逃脱,对镜溪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她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只能相信纸条上的话。这几日,来她在住所周围看似漫无目的地散步,其实是为了摸清这里的路,加上从文燕那里旁敲侧击得来的信息,她推测出后院的路,快步走过去。   隆起的肚子让她不敢做太过激烈的动作,好在后院里海棠花海不算远,两人推开破败的朱漆大门,悄悄迅速躲进去,又把门关好。   镜溪托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倚着墙休息了一会儿,这时门外传来文燕焦急的声音:“怎么会把人看丢了?主子已经知道了,不把人找着谁也别想活着。”   镜溪搂着成玉,把食指放到唇上,示意他安静,然后小心翼翼地带着人向后院深处走去。   这里人迹罕至,到处长满了杂草,镜溪心里清楚,文燕早晚都会找到这里,她必须尽快找到接头的人。她谨慎地在破败的回廊上穿梭者,成玉被她凝重的神色感染,乖巧地跟在她身边。   突然,厢房的门被打开,一只有力的大手把镜溪拉了进去。成玉看着身边空着的地方,脸上又惊又急,正要喊镜溪,却听耳边响起一声温柔的呼唤:“成玉。”   成玉顺着这声熟悉的呼唤望过去,便瞧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母亲。她仍旧穿了身绛红色的衣衫,娉娉袅袅的模样,好似冬日里的红梅,成玉望望紧闭的房门,又望望自己的母亲,脸上的慌乱褪去,快步走到钟佳凝身边道:“母亲,太好了,成玉终于见到您了!可是母亲,姑姑……”   “放心吧,她没事儿。”钟佳凝温柔地说道,“先跟母亲回去。”   镜溪将冲到嗓子眼的惊呼咽了回去,挨着她面颊的胸膛温暖坚实,熟悉的感觉让她砰砰乱跳的心脏安定下来。她紧张地攥住那人胸前的衣襟,听到他在耳边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你来的刚刚好。”镜溪仰头看着姜和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微微翘起了嘴角,眉眼一片温柔。   姜和双眸幽深,捉住镜溪的下巴,在她唇上啄了两下,才松开她:“瘦了,下巴都隔手了。”   镜溪眉眼都弯了起来,看着她的笑容,姜和只觉得堆积了月余的郁气都一扫而空了。他从怀里掏出那日拾到的云纹玉佩——分开的这些日子,他不知摩挲了多少遍。他把玉佩带到镜溪的脖子上,沉声道:“别再弄丢了。”   他说的严肃而又郑重,仿佛在说镜溪别再把自己弄丢了一样,镜溪心中一动,踮起脚尖主动吻了他的嘴角,笑着回到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姜和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觉得自己又许多话要说,久别重逢让他有一诉衷肠的冲动,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自己的相思与担忧。他沉默着,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人,欲言又止。   镜溪早就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切,体贴地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把消息递给你后,我就来了,从子夜等到现在,终于让我等到你了。”姜和看着镜溪,突然说道,“这琉璃丹阁是当年父皇替母妃画丹青的地方,听闻当年这里挂满了母妃的画像,经年之后,却变得这般破败不堪。”   琉璃丹阁!镜溪猛地睁大了眼睛:“这里是琉璃丹阁?”   “对,你知道这里?”姜和有些惊讶,还是解释道:“当年父皇宠爱母妃,为她建了海棠春坞和琉璃丹阁,一处种满了母妃最爱的海棠花,一处则挂满了父皇为母妃画的丹青。”   “海棠春坞香魂逝,琉璃丹阁恨难消。”镜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念出这句话,抓住姜和的手说:“阿和,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一定要冷静。”   姜和有些发愣,镜溪念出的那两句诗,似乎印证了他心中某种不敢去想的猜测,他定了定神,镇定地说道:“你说。”   镜溪自始至终都紧紧攥着姜和的手,她看着姜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先皇、先皇和娴妃娘娘,他们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而证据就在这间屋子里。”   姜和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他甚至冷静地询问镜溪:“你是怎么知道的?”   镜溪摸不透他的情绪,只得解释道:“是应嬷嬷,她是宫里的老人,她告诉我的。”   姜和突然叹了口气,他摩挲着镜溪的脸颊,刚毅的脸上看不出半分脆弱,他说:“其实我早就知道,只是不能确定罢了,别紧张,这里不会有人来,咱们先离开。”   镜溪点点头,压下心中的不安,跟着他走出屋子。外面安排好了接应的人,接应带着两人七扭八拐的地走了一阵,在一处废弃的大井前停下。   姜和抱着镜溪飞落井底,十分稳当。井水已经干涸,姜和拉着镜溪的手安静地在幽暗的地道前行,安心而又宁静。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走出了皇宫,姜和才对镜溪解释道:“上次被困在宫中,回去后我就让人秘密挖了这条暗道,没想到竟然通到凤仪宫,真是上天眷顾。”   镜溪点点头,只觉自己忘掉了什么东西,好一会才惊道:“糟糕,成玉!”   姜和闷笑两声,安抚道:“不必忧心,他已经回宋家了。”   此时灯火阑珊,听着他的笑声,镜溪恍惚间竟有种永恒的错觉。   回到军营的时候,镜溪再一次感到腹中疼痛起来,而定北楼早就迎了上来,他焦急地说道:“王爷,您可回来了,众将士整装待发,就等您了!”   “不是说我若没有回来,就让李琦带兵出发吗?”姜和皱起眉头,沉声问道。   “可是王爷如今回来怎能还让李将军带兵?”定北楼并直言道,“您是不知道,那白小世子在牢里嚷着要见你,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姜和走进营帐,一边换上盔甲,一边道:“不必管他,打完仗后自会有人跟他解释。”   定北楼头痛万分,正要说些什么,姜和已经跟在跟镜溪告别了。   昏暗的灯光,掩藏住了镜溪苍白的脸色,只有被姜和握住的手露出了端倪:“溪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出了好多汗?”   镜溪秀丽的眉头微微皱起,腹中的疼痛更甚,她不敢告诉姜和,只得关切地着他道:“我没事儿,姜明已经疯了,你要小心。”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把在凤仪宫的种种都告诉了姜和。   姜和露出了笑容,握了握镜溪的手道:“原来你在担心我?放心,我不会出事的。”他的神色渐渐凝重,“不管是为了你和孩子,还是为了父皇和母妃,我都会赢的。”说完在镜溪手下落下一吻,猛地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阿和!”镜溪突然出声,看着他停下的背影,却道:“能让巫月来陪我吗?我怕自己一个人会胡思乱想。”   姜和微微转过头,轻轻点了点头,“放心。”说完走出了帐篷,定北楼慌忙跟上。   两人走后,镜溪再也坚持不住跌坐在身后的小榻上。       ☆、第九十二章 终章   伴着肚子的阵痛而来的,是令人恐惧的下坠感,镜溪用手拖着肚子,想要使劲又不敢使劲,事实上,她已经疼的使不出力气了。巫月赶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意识。   她死死地抓住巫月的手,竭力清晰地对她说了两句话:“不要告诉王爷,一定要救救孩子……”而后便只剩下痛苦的呜咽了。   听了她的话,巫月月牙儿似的双眼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行医多年,她本该淡定从容才对,可是听到镜溪的话后,她却觉得害怕——那是对死亡的恐惧,是对美好消失的想象的恐惧。她不敢去想,只好急切地应道:“放心,王妃,你放心,你们都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呆滞了片刻,然后就像上了发条似的忙活了起来。军营里都是男人,没有办法,她只好让守在门口的风扬兄弟帮忙。她觉得有根弦在脑海里紧紧地绷着,她先是用银针刺激镜溪的穴道,令她保持清醒;紧接着揉按她的腹部,好让孩子更容易生下来。   等到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皱巴巴的婴孩低声呜咽着,众人却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春芳将歇,营地四周一片葱茏,寂静中突然传来遥远的马蹄声,镇守的士兵纷纷警觉起来。   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姜和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晨曦之中缓缓走出,激战一夜的狼狈掩盖不住他眼中闪烁的光芒。他紧抿着双唇,身姿挺拔,镇定地穿过欢呼的士兵,在营帐前利落的翻身下。   他快走两步靠近营帐,迫不及待地想与最爱的人分享自己心中的喜悦,却在闻到营帐里传出的血腥味时变了脸色,“溪儿!”   镜溪已经疲惫的睡了过去,巫月听到动静,快步迎了出去,对满眼焦急的姜和打了个手势,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别担心,王妃没事儿,只是生产太累才睡了过去。”   “你说什么?”姜和瞪大了眼睛。   巫月眉眼弯弯,笑着答道:“恭喜王爷,喜得麟儿。”话刚落音,营帐内传来一声猫叫似的哭声。   姜和的嘴唇动了动,越过巫月,大步走了进去。营帐内的血腥味还未散去,他深吸了口气,放轻步子走到床榻边。   秋香色的锦被下,并排躺着此生他最爱的两个人,一个脸色苍白,眉宇间的疲惫还未退去;一个小而柔弱,正用哭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夏日骄阳似火,定北楼拿着折子快步向御书房走去,汗湿重衫,他却浑然不觉,新帝登基不过两月,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身为丞相,他可不能懈怠。   走到宫门口,守门的小太监悄悄向他打了个手势,低声道:“丞相来了,小太子午间闹着不睡觉,等着圣上哄呢,皇后娘娘说让您先在偏殿等一会儿,给您备了酸梅汤解暑呢!”   定北楼大喘了口气儿道:“也好,这天气热的人都蒸熟了,我先去歇歇。”说着转身往偏殿去了,一边走一边想,小太子小小年纪还挺能闹,又想皇上乐意宠儿子,关自己什么事儿啊,还光棍一条呢。   一碗酸梅汤下肚,暑气也消个差不多了,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姜和的召见。一进御书房,姜和就跟他打了个轻点的眼色,定北楼这等人精自然是立刻明白过来了,感情小世子在龙床上睡下了。   轻声细语地谈完事情,太阳也已经偏西了,定北楼正要告辞,屋内传来一声轻柔的女音:“丞相今日辛苦了,留下用晚膳吧,本宫特意让人备了银耳莲子羹。”   定北楼眼前一亮,正要答应,龙案上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到了嘴边的答应变成了婉拒:“皇后娘娘美意,只是事务繁多,微臣实在不敢懈怠……”   “爱卿这般为国为民,朕心甚慰啊。”姜和赞许道。   定北楼心里冷笑,面上却笑着告了辞,一边往外走,一边想,活该你被皇后吃的死死的,哼,这个善妒的男人!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